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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国,还有青春可以赌

上午十点,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挤进办理登机牌的队伍,秦方远满头大汗。他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牵着女友,左冲右突,心里直想骂人。纽约连续一周大暴雨,百年一遇,很多航班都取消或延误,候机大厅快成集中营了,塞满了黑人、白人、黄色人、棕色人,操着各种语言叽叽喳喳。

乔梅一言不发地紧跟着秦方远。运气还算不错,秦方远回国的这趟航班正点,办完登机手续,他长吁了一口气,这个粗心的年轻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女友的情绪变化。

就要进安检了,秦方远放下行李包,和送行的女友乔梅拥抱、吻别。突然,他“哎呀”一声惨叫,惊动了机场全副武装的安全员,他们正在不远处像猎犬一样四处梭巡。黑人警察风一样跑过来:“What?(怎么了?)”

秦方远用手帕纸蒙着嘴唇,鲜血从嘴角流下来,像一条纤细的蚯蚓。他痛得弯下了腰,用纸擦了下血,然后缓慢地站起来,对跑过来的黑人警察摆摆手:“All right, thank you!(没事,谢谢。)”

他抬头,看到乔梅眼睛射出冰冷的寒光,狠狠地瞪着他。

“你跨过去,就是另一个世界。那边,是你的世界;这边,是我们俩的世界。”乔梅,像护卫着自己的家和山洞的母狼,舔了一下嘴唇,上面还带有秦方远的血的味道。“你走了,就是永远走了。”

说到最后,她的冰冷语调中隐隐多了些哀怨的味道。

乔梅越是冰冷,秦方远的心越像针扎一般,他微闭上眼睛,无奈地摇摇头。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一个满脸胡楂儿的老男人,在舞台上声情并茂、哀伤地唱着《黄昏》:“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

恍若隔世。五年前,也是在机场,另外一个女孩子为他送行,同样的哀伤,同样的怨恨。虽然,那次是女孩子偷偷地前来送行,但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不远处那没来得及躲闪的眼睛,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没有回头,没有停步,安检过关飘然而去。

想起这些,被喧闹和压抑的华尔街锻炼得不轻易动感情的秦方远鼻子发酸,有哭的冲动。

石文庆那次邀约,让秦方远的内心翻腾了好些日子。留下,还是回去?这是个问题。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师兄游苏林年长秦方远一轮,在华尔街FT投行做高管,做到这个位置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房子。

送走石文庆后的一个周末,秦方远电话预约,游苏林难得地恰好在家休息,他们就约在家里面谈。

游苏林家在曼哈顿城中的一栋高档公寓。所谓高档公寓,就是那种三梯两户的错层设计,四面是观景玻璃窗。游家在第66层,取六六大顺之意。客厅里,卧室房门打开的时候,坐着旋转红木椅子转一转,曼哈顿的风景尽收眼底:南边,是自由女神高举着火炬,远远的,像一盏指天的神灯;东边,威廉斯伯格大桥、布鲁克林大桥、皇后大桥层叠起伏,一目了然;北边就是石文庆读MBA时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西边是位于哈得孙河对岸的新泽西 州。

看到这个,秦方远觉得自己很憋屈。像众多留在华尔街的留学生一样,他们白天在华尔街工作,晚上住在新泽西,早晨和晚上得乘船摆渡过哈得孙河。相比寸土寸金的华尔街,新泽西的房租要便宜很多。

游苏林老辣,秦方远一进门就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实际上,秦方远在电话中简要地跟他讲了下情况后,他就知道这个小伙子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只是需要一个人对他予以肯定。这个小伙子,文弱的外表下隐藏着倔强的一 面。

自从在一次纽约同乡会上认识后,刚刚出道的秦方远就经常约游苏林在中央公园锻炼身体,还传授游苏林几套岳家拳,那是秦方远的家传,“三门桩”“四门架”“五法”“六合”等套路古朴自然,紧凑严密,节奏鲜明,“浮如云出岫,沉似石投江”。游苏林感慨:广济岳家拳,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算是见到活物了!秦方远有些腼腆:嗯,一切皆缘分。的确,两人是地道的老乡,本科又都在武汉上的,一个是武汉大学,一个是华中科技大学,堪称武汉双子星座;诸种因缘际会让他们迅速发展成为忘年交。

“我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中国的经济发展奇迹还能保持几年?”男人之间的谈话都喜欢直奔主题,谈的都是硬邦邦的话题,用不着寒暄。

游苏林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那同学石文庆跟你说的是实话,形容这个时候中国的机会为‘千载难逢’并不过誉。我经常阅读有关中国的报告,我个人认为,有三个方面值得关注:一是中国中央政府实行重商主义政策,各地方政府也均在高调招商,在税收、土地、资金等方面的支持力度很大;二是VC、PE、IPO等在资本市场推波助澜,各种创业、投资、造富的神话层出不穷,Chinese dream(中国梦)的时代到来了;三是中国的近14亿人口已经把这个世界工厂催熟成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这种巨量级的市场将会孕育出全球规模最大的企业。”

秦方远听完这番话表现出了本能的兴奋,自从来到华尔街工作已经被训练得不苟言笑的他变得轻松起来,有些没心没肝地笑了,笑得无拘无束。

游苏林说:“你其实心里早就想清楚了吧,在我这里找肯定来了?”

秦方远的脸微红:“我怎么想的总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姜还是老的辣。其实我已经在计划办理辞职,这次来一是向师兄请益,二是顺便向师兄告别。”

“很好,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番话吗?”

“当然记得:一个男人在40岁之前爱干吗就干吗,经历得越多就越有价值。怕什么?不要前怕狼后怕虎。”

“这句话是多少人的后悔和遗憾成就的真理。你还问我,我为什么不回。我是错过机会了,性价比没有你好。我老婆、孩子、房子、位子都在美国,要想走,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啊!我甘愿接受这种状态吗?哈哈。I know you don't like it, but have to live with it.(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不得不忍受 它。)”

秦方远之前听说过,游苏林的一个下属回国后混得人模狗样的,据说在国内的金融圈里地位不一般。华尔街的考核制度非常严格,就像海尔的张瑞敏当年推行的末尾淘汰制一样,华尔街每年一评,五个等级,五颗星星。优是五颗星,良是四颗星,三颗星勉强及格,两颗星则直接淘汰。恰好国际金融危机爆发那年,那个人得了三颗星,FT投行大幅度裁员,他就灰溜溜地回家去了。走的那天,游苏林拉上秦方远给他送行。在肯尼迪国际机场,那人灰头土面,萎靡不振,游苏林再三安慰他回国会大有作为。秦方远当时看着那同胞颇有感触,想着自己会不会也有这一天,被动离职?

“河东河西啊!”游苏林一句随意安慰之言一语成谶。前不久,这位前下属手握着几十亿元的大单子跑过来找FT投行老板谈合作,很是给游苏林长 脸。

从游苏林家里出来,秦方远就决定了,接下来是如何跟女友乔梅说。

乔梅还在马萨诸塞大学上学,刚刚念博士一年级。秦方远是乔梅的第一位男友。乔梅一直怀有一个纯净到近于迂腐的梦想:找一个一心一意相爱的人,以身相许,相濡以沫,从一而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此,在来美国读研之前,也许是看过太多身边朋友出国即分手的悲剧,乔梅坚持独来独往,把第一次真正的恋爱留给了秦方远。

乔梅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也有分离的一天,她一直小心地呵护着自己的男友,一直做着未来两人共同的American dream(美国梦)。他们曾经憧憬过,在美国只要经过自己不懈的奋斗,就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因此,奥巴马当选总统那天,他们在租住的公寓里举杯庆祝,也是那一次,秦方远第一次发现这个北京女孩海量,秒灭他这个南方大老爷们儿。

秦方远先她一年硕士毕业,和其他一些师兄师姐毕业就回国的选择不同,秦方远顺利地留在了华尔街,给乔梅吃了颗定心丸。

秦方远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和乔梅说。他太了解这个北京大妞,聪明而固执,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一头走到黑。

高三时,学校要保送她上中国人民大学,这位北京市级“三好学生”“十佳中学生”却执意要参加高考,说要尝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滋味,不考人生会有遗憾;高考填报志愿,满页纸只有一个志愿——清华大学,后来如愿;来美国读研,只申请了一所大学——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未如愿,直到申请期限的最后一刻,她才慌了神,匆忙申请马萨诸塞大学。自此,这个超自信、土生土长的北京女生的自信心才开始一点点滑坡。

秦方远还记得和她第一次欢爱的情景。当他们极尽缠绵地完成了所有前奏,秦方远手忙脚乱地就要对最后的高地发起冲刺时,乔梅突然异常冷静地顶住他的长驱直入,压抑着兴奋,冷静地问:“你会一辈子爱我吗?”

秦方远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你不会吃了香蕉吐了皮吧?”

秦方远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乔梅还能有如此形象的形容,彻底让他“I 服了you”。他在燥热和巨大的期盼里,仍能应景的回答,用坚决、快速的语调说:“不会!我就喜欢香蕉皮!”

乔梅盯着他的眼睛,显然,她被秦方远肯定的回答和热烈的情绪感染了,整个身体瞬间松弛,既然迅速燃烧起来,在秦方远的臂弯里,她整个人瞬间坍塌了。

事后,秦方远才知道乔梅为什么如此慎重,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乔梅几乎把自己的全副身心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包括美国梦。所以,当秦方远跟她说出回国的决定时,她先是愕然,然后震惊,继而从喉咙里发出一句毫不妥协的声音:“No!(不!)”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争吵,从秦方远提出离职申请到获批,再到预订回国机票、行李打包,乔梅全程干涉但一无所获。

秦方远回国的前一天下午,乔梅专门从马萨诸塞州的阿默斯特开车六个多小时长途奔袭赶到纽约,她想做最后的努力,拯救他们之间的爱情。乔梅很清楚,她是铁定不回去的,如果这次放手,那就意味着秦方远以后就不是她的秦方远了。每当想到这个,乔梅就心里难受,痛哭,直到无泪可流。也许这是女人的共性,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那么在意和难忘,即使多年后发现对方是一个无赖,也认为最初的爱是那么铭心刻骨。

最后一个晚上,乔梅没有上床,她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抚摸着躺在沙发上、把头搁在自己怀里的男友,哼着儿时的摇篮曲给他催眠。他们没有任何力气争吵了,彼此已经筋疲力尽。她没有哭泣,泪水已经干涸;没有吵闹,甚至连说话都没有大声,语气轻飘飘的,像从遥远的亚马孙河漂流过来,空洞而没有人间气息。

睡到半夜,秦方远醒了,他看着耷拉着脑袋、抱着自己打瞌睡的乔梅,有些心疼,坐起来,轻轻地移开她的手,靠近她,并伸手抱紧她。乔梅醒了,她怔怔地看着秦方远,看着他从沙发上下来,然后抱着自己进了里间,把自己轻放到床上。这是多么熟悉的动作!然后,她看到秦方远在宽衣解带,给自己,给她。她仰躺在床上,等待着一个温暖的场景,等待着他俯身过来的吻,那么温厚、柔软,她习惯性地闭着眼,享受着他的舌头在里面轻柔继而疯狂的搅动。也许是迷糊中的习惯动作,她闭着眼迎合、热吻,身体很快燃烧起来,她不自觉地发出呻吟。忽然,她清醒了,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她一侧身,猛地推了一把,秦方远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他惊讶地看着她。乔梅说:“我不舒服,不想要。”

乔梅的这个举动让秦方远心里发紧,他忽然有些担心了,不是担心她出现极端的意外,而是担心一种结局。相恋四年,在异国他乡,彼此已经融入,了解得很深了。

“你不是要做全球著名的投资银行家吗?你不是说华尔街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吗?你不是说一辈子陪我,等我毕业了,我们去佛罗里达看海,去温哥华滑雪吗?”曾经的一个晚上,乔梅说话的声音轻柔但掷地有声,简直让秦方远没有回击的余地,“你就是一个菜鸟,你以为你无所不能吗?!”

秦方远竭力抑制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宣泄着委屈和不甘心:“我在华尔街就是一个小马仔。你知道,我是最底层的分析师,拿着最低端的薪水,我心不甘啊!混到高级金融分析师?至少要五年!从后台混到前台,交易所交易员?那得靠多大的运气!努力?我每天都要工作十八个小时了,周末也很少休息。在这个圈子,我们是得靠自己的智力和勤奋,但是再努力也需要运气。有两次,如果我的主管约翰听了我的投资建议,至少能挣数千万美元,我也至少可以拿到上百万美元的奖金,但是他还没有听完就否定了。他们后悔,我更后悔,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你以为我愿意住在新泽西吗?跟我同一年进这家公司的,他们是美国人,有先天优势,他们租的公寓离上班地点只有两个街区,溜达着就过来了。而我呢?要折腾半天,要摆渡、要赶车、要挤地铁。”

秦方远还隐瞒了一个秘密,就是回国的原始冲动,那是男人间的斗争。

秦方远费尽口舌,乔梅却不为所动。她心里就是固执地认为,他不应该回国,他们不能回北京。

北京,祖辈生活的故土,那里留有她惨痛的记忆。高二那年春节,她父亲从外地开车赶回来团聚,被一场车祸吞没。噩耗传来,她浑身发冷、发颤,母亲当即晕倒,弟弟恐惧的哭喊,全家大乱。她是被北京培养又被北京送出去的优秀的孩子,故乡北京在她心里是一个复杂的情结,情感浓烈,爱痛相缠。虽然时过多年,长大成人的乔梅经常梦回北京,梦到父亲,梦到那条发生车祸的公路,心情总是在冰火两重天之间转换:热烈的怀念到噩梦般痛楚,转瞬之 间。

曾经,在一次波士顿北京留学生派对上,同学们也聊到要不要回北京发展的类似的话题。有同学心有余悸地说,北京的空气糟糕透了,欧美外交官被派驻北京得增加大额津贴,申请者还不踊跃;北京已经不是他们的北京了,是全国人民的北京,全民蜂拥而来,膨胀到居住人口达2000万,人满为患;北京是全球著名的“堵城”,从清华大学开车到王府井赶场晚饭局,路上耗费的时间都可以从北京飞到东京了。然后得出结论:这样的北京值得回吗?那时,乔梅还站出来发表一番长篇大论予以反驳,充分发挥了她当年在清华大学担任某国际非营利性组织公关部长的强辩口才,直接把对方辨晕,列举了北京一串串的好来。

此次,为劝阻秦方远回北京发展,乔梅风格大变,对那位同学列举的关于北京的一串串不好,全部拿来砸给秦方远。他感叹:果然屁股决定立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秦方远深信人的欲望完全可以时移世易,梦想是可以与时俱进的,比如过去追求名校、学位、舒适的生活,现在追求机会。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有什么错?哲人都说过,人最怕的不是欲壑难填,而是彻底没有了任何欲望,欲望是推动人类前进的动力。

在机场,秦方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他抚摸着乔梅满头的乌发,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用力紧紧地拥抱着。乔梅像无辜的、受尽委屈的孩子,泪水终于涌出来,像断线的珍珠,不可抑制地哗啦啦往下掉。

秦方远想起了许多年前在武汉街头,那个姑娘泪水在面颊上流淌,给他唱着张敬轩的《断点》:“想起我们有过的从前/泪水就一点一点开始蔓延/我转过我的脸/不让你看见/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过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见面/我害怕每天醒来想你好几遍……”那时候,秦方远还只是个毛头小伙子,木讷,不懂分离,感触远没有今天这么深刻。

秦方远笨拙地安慰乔梅:“我会抽空回来看你的。回国对我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请求亲爱的你,让我回去把项目做完。未来我们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现在分开一段时间,根本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乔梅只顾自己哭着。自古多情伤别离,不管怎样的承诺,她都难以承受这样的分离。她在想,当初那些美丽的规划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泡沫?那些相依相偎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决然分离?她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就是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她开始质疑所有过往的真实性,甚至在心里隐隐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原来是如此微不足道。她更加悲痛得难以自持。

她这一哭,秦方远手足无措。一些人从周边走过,但没有什么人停下脚步,也没有人歪头瞧一眼,他们脚步匆匆,没有人舍得花一点儿时间关注这对恋人的分离。也许两个年轻人的分别司空见惯,也许纽约,这座以华尔街闻名、由金钱铸造的城市,根本就不相信爱情的泪水。

这时,机场响起了提醒登机的广播,是秦方远的这个航班。他轻轻地推开乔梅,说:“我得走了。”乔梅突然甩开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在最后一刻,她都无法挽回这个男人的心,她后悔自己跟着来了。她委屈、抽泣的身影,让秦方远一时也恼恨,甚至烦躁起来。

秦方远看着乔梅从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伸出的手很快就收了回来,紧紧攥着拳头。他暗暗对自己说:乔梅,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是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ALubRK99aM9UGCPqtYLwCtvliaLHd9Pg6TEOqr73jRtQBFnGtLsqEdRo0Gq9gWv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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