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
给谁接生?
既然是接生,肯定是女人的事情,但这不可能啊。
文秋池身边确实有一个俊俏的小丫鬟,好像是叫做杏雨什么的。老爷和丫鬟之间整日里朝夕相处,就算发生点什么也不算很意外。“红袖添香夜伴读”从来就是读书人心目中的风雅之事,就算是有了肌肤至亲也很正常,但要是说接生的话……那就绝对不可能了。
虽然文秋池本人很少露面,几乎是足不出户,但他的那个俊俏小丫鬟却经常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身材纤细苗条,怎么看都不象是即将临盆的样子。
再者说了,时间也对不上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文秋池带着他的那个小丫鬟来到锅盖川这才几个月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生了呢?
二人的目光中全都疑虑,文秋池急的都要哭了:“真的十万火急啊,也不知怎的,杏雨的下身一直在流血,褥子都被浸湿了,吓人的很。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想来应该是小产了吧?赶紧找个有经验的妇人过去看看,要是去的迟了,只怕杏雨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呀……”
小产?那也没有可能啊。
就算是杏雨已经有孕在身,必然时日还浅,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是小产了呢?
“把他娘的,我晓得了,”在这种事情上,乌方石的经验显然更丰富一些:“你是不是给那丫鬟服用过金石和合散?”
金石和合散,闺房之内常见的一种药物,可以增进情趣,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在行夫妻之事的时候都会用到这种东西,本来无伤大雅。
但那金石和合散却有个极大的忌讳:不能和羊肉、雄黄等发物相遇,否则的话就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
在东厂的黑牢女监之中,曾经用过这样的手段让某些知道太多辛秘之事的女囚命丧黄泉,偏偏没有任何中毒的征兆,谁都查不出来。
陕北多吃羊肉,若是再服用金石和合散的话,有很大的概率会弄出人命来。
既然乌方石知道病因,就一定知道如何破解,奈何文乌二人素来不和,文秋池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去求他。
二人之间的事情,本来和张宁无关,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丫鬟白白的送掉性命吧。
“现在应该怎么办?乌兄就别再卖关子了,人命关天啊,就只当是行善积德了……”
乌方石冷冷的看了看文秋池,用很不屑的语气说:“这事本就是和我无关,我都懒得去管。看上宪大人的面子,就尽力而为吧,能不能把那丫鬟的命救回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有什么方儿乌兄直管说,我……我和文副提举马上就去办理。”
“找几个力气大的妇人,快去……要是迟了的话,就算是华佗转世扁鹊重生都没有办法了。”
张宁马上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喊来几个妇人来到文秋池居住的那孔大窑洞之外。
“然后呢?乌兄,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将那丫鬟倒吊起来,地上位一盆冷水,将那丫鬟的脑袋浸在冷水之中……”
这么冷的天气,将人倒吊起来,还要把脑袋浸在冷水里头,这是要救人呢还是要害人呢?
文秋池的怀疑态度让乌方石大为火光,当场就骂了起来:“这他娘都什么时候了?老子要是想害人的话,直接撒手不管,让你那心爱的俊俏小丫鬟直接把血流干,自己还落个干净。爱他娘信不信,老子还不想管了呢!”
“别,乌兄不要恼怒,”张宁一把拉住作势要走的乌方石,同时不住的朝着文秋池大打眼色:“赶紧按照乌兄说的办吧……”
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房内的杏雨早已奄奄一息了,在这个缺医少药的锅盖川,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文秋池一咬牙,朝着房内高声大喊:“杏雨千万坚持住了,就按照他说的办吧。”
几个粗手大脚的妇人按照乌方石的指点,将小丫鬟杏雨头下脚上的吊着提了起来,脑袋按进冷水盆中,如此反反复复十几次……
别人倒着提起来,脑袋还要浸冷水,这个滋味儿肯定不好受,杏雨不是发出阵阵虚弱而又揪心的惨叫。
这种做法,伴随着杏雨的惨叫,总是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这根本就是不在救人,而是用酷刑。
“速速烧水,把田母、鱼腥草煮开了,加冰块尽快冷下来,给那小丫鬟浸泡全身。然后用棉被包裹了,最好有人用体温暖着她,或许有机会吧。”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只能用热水洗澡。乌方石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把本已经烧热的开水用冰块快速冷却,用冰水给杏雨洗澡……这样会不会弄出人命呢?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弄出人命,但这是解那金石和合散的唯一法门。医理药理我是不懂的,只知道以前在东厂大牢的时候,女监中就是这么干的……”
说了半天,折腾了这么久,原来连乌方石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老子又不神仙,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反正那小丫鬟已经被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折腾的快死了,我本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意思救她一救而已。若是能救得回来,那是她命不该绝,若是救不回来也和我没有什么相干……”
“若是救不回来,杏雨就是你害死的。杏雨的身子本就娇弱,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怎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我把你娘的,那小丫鬟若是死了还能赖到我的头上不成?明明是你这衣冠禽兽把她折腾死的。老子最反感的就是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一个个人模狗样自命圣人门徒看起来真象那么回事,其实满肚子都是男盗女娼。平日里玩玩那小丫鬟的白屁股也就是了,还嫌不过瘾,竟然连那种药都用上了,你要是稍微还有一点脸面的话,干脆一脑门子撞在墙角把自己撞死算个球……”
“你……你……”
“我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闺房中的事情,被乌方石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偏偏他说的还全都是事实,根本无法反驳。文秋池从来都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面,顿时恼羞成怒,读书人的斯文和体面也顾不得了,立刻针对性对的和乌方石对骂起来:“你这阉贼,平日里在那暗无天日的黑牢中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死在老子手上的人确实不少,但老子现在就在用黑牢中的手段救你那个心爱的小丫鬟,嫌老子脏就别用我的法子啊。”
“你……”要说骂人,文秋池真不是乌方石的对手,顺手抄起一根木棒,劈头盖脸的朝着乌方石砸了过来。
文秋池终究只是一介书生,又怎么是乌方石的对手。
只一脚,就踹在文秋池的小肚子上,趁着他吃痛弯腰的机会,又是一记凶狠淋漓的勾拳,直接就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
文秋池也不示弱,一口咬在乌方石的手背上,狠狠的撕下一块皮肉。
转眼之间,这两位从六品的副提举大人就好像街头泼皮一般撕扯在一起,在雪水和烂泥中翻翻滚滚打的不亦乐乎。
两位副提举打成一团,谁敢拉谁敢劝?甚至不知道应该劝谁才好。
在这个瞬间,连张宁都有些恍惚了:这就是朝廷给自己的两个副手?怎么是这个样子?这还是堂堂皇皇的朝廷命官吗?简直就是街头的地痞无赖啊。
就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张宁站出来劝架了。
奋力将二人拉起扯开,横身在两人之间,以“上宪大人”的身份大声呵斥着:“身为朝廷命官,如此这般殴斗厮打,成何体统?脸面还要不要了?”
“反正老子转眼就要调走了,不怕丢这个人。这道貌盎然的好色之徒都不怕丢脸我怕个鸟?”
“你这阉贼恶语中伤,侮我清白,我和你势不两立……”
“你清白个球,你要是清白了,还会弄出这种事情?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种人的嘴脸。得势的时候就人模狗样的乱咬人,真要是到了大牢里边,马上就露了原型,跪在老子的脚下摇尾乞怜……”
“我要参奏,我要弹劾,不把你们这些阉贼铲除干净誓不罢休。”
“嘿嘿,别让老子逮住机会,要不然的话,整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任你们这些阉贼权势滔天我也不惧,文信公的子孙何曾惧过奸邪?”
“我呸,就凭你这幅嘴脸也敢提文信公的大名?欺世盗名之辈,难道你不知道文信公并没有子嗣的吗?哈哈,连祖宗都是攀附的,枉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却不晓得那个脸字应该怎么写!”
这二人本就不对付,闹将开来之后愈发的不可收拾。
两个人全都不顾身份的破口大骂,好像斗鸡一般,着实的可笑。
原本还指望二人能够和睦相处,现在看来那纯粹就是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经过这么一闹之后,文、乌二人之间的脸皮算是彻底撕破了,以后肯定是势若仇敌无法化解。
面对这种情况,张宁也只能摆一摆顶头上司的架子,强行将二人分开:“还嫌不够丢脸是怎么了?闹成这个样子,你们不觉得没有脸面,我还觉得丢人呢。都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窑洞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妇人一边系着棉袄上的纽襻,一边凑到张宁跟前,小声的说:“血已经止住了,那位小姐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身子骨儿虚的很,怕是要将养很长一段时间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还请提举大人示下……”
已经止血了?看来乌方石的法子很有效啊。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当张宁把目光投向乌方石的时候,乌方石立刻昂起头来,大喇喇的说:“早知如此,老子就不该救她,让她死掉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老子也忘记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接下来就应该喝一碗砒霜,喝饱之后自然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这……”
“乌副提举是在开玩笑呢,你们不必当真。”
这个乌方石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既然已经说过不管了,就真的撒手不管,直接回屋睡觉去了。
“这……张上宪,你也看到了,我可是据理力争……”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那杏雨应该怎么办?接下来应该如何医治才好?”
“既然已经止血了,那就好生将养吧。我去问问乌副提举,他这人虽然口舌毒辣,终究不是恶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那……那就多谢上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