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红鞋媒婆子,一直把她撵出了村口,胸中依旧忿忿难平。
媒婆子高声叫骂,张宁在后面追赶呼喝,早已经招了满街筒子的乡民,人们已经从媒婆子的叫骂声中听出了点什么,窃窃的小声议论着。
虽然能赶走媒婆子,却阻不住悠悠众口,只能无奈的返回来。
月娘正蹲在墙角低低的饮泣着,瞎眼的老娘也不住的唉声叹气:“张先生这一闹,全村人都知道了,月丫头的名声……哎……也怨不得你。怪只怪月丫头命苦,自打娘胎里出来身子骨就柔弱,没过几天就没了爹,偏偏这丫头又是外柔内钢的脾气,性子烈又要强,苦苦支撑这个家。只是想找个懂冷暖会疼人的郎君,怎就这么难?哎……”
又是一声长叹,月娘哭泣的声音却更大了。
看着她那已经湿透还在微微颤抖的身子,胸中热血陡然一沸腾,“噗通”跪倒在月娘母亲面前,朗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没有什么亲人,月娘便是最心疼我的那个。要是您老人家不嫌弃,我愿意娶了月娘,一辈子疼她爱她,让她吃的好穿的好,绝不受半点委屈。”
男儿之语,掷地有声。
月娘似乎是被这几句话给吓到了,已停止了哭泣,昏暗的暮色当中,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呆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赶紧起身说道:“这……这可不好,张先生是里长,又是读书认字的文人,前途远大,怎能让我耽搁了你?”
我算个屁的文人,不过是个小小的里长罢了,说什么前途远大?只要老子稍微用些心思,凭着我穿越的优势,三两年之内,就算是县尊晏子宾也得给我磕头乖乖的喊一声老爷。
张宁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在以前的那个世界当中,身边环绕着好几个春花秋月般的美女,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都远远超过大明朝的月娘,却没有一个如月娘这般淳朴自然。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是不能用美色来衡量的。
反正话已出口,也就不必再忌讳什么了,伸手扳过月娘那柔弱消瘦的肩膀,盯着她那泪光婆娑的眼眸,用非常郑重的语气说道:“月妹子,我一直都喜欢你,喜欢你的为人,喜欢你的性情。在我的心中,便是帝子公主也没有你亲切。我知道自己个儿还没有根基,配不上你这般的淑女……”
“张先生莫说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当着面说出这种让人心跳脸红的情话,月娘的脸颊早已经烧的滚烫,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只是小声的嘟囔着:“是我配不上你,是我配不上你。”
“张先生你也知道我的命不好……”
“那是因为没有我,现如今我来了,你的命肯定会好起来,而且会非常的好。”象另外那个世界的求婚者那样,张宁单膝跪倒在月娘的面前,伸出一只手去:“皇天在上,我张宁愿娶李月娘为妻,永生永世绝不负她,如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当面求婚,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月娘心底虽然千万个愿意,却早已经慌了,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目光转向瞎了眼的老娘。
“哎,张先生是个好人,只恐月丫头没有那么好的命。”
月娘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自然听出母亲话里的弦外之音:这分明就允了。
全身早已哆嗦的不成个样子,脑袋里好像塞进了一百只大头苍蝇嗡嗡鸣个不停,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拉张宁起来:“别,别这个样子,若是被人家看到了,又要笑话……”
握着月娘的小手,顺势将她拉到怀里,一只手臂揽住她的纤腰,大声说道:“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月娘的小心肝砰砰乱跳,身子抖的如同风中黄叶,早已软的如同吃饱了水的淤泥,任凭张宁托着她的身子,冒着还在零星落下的秋雨,来到大门口。
面对那些交头接耳的乡亲,迎着略显清凉的秋风,张宁扯着喉咙大声呼喊:“诸位乡邻做个见证,从现在开始,月娘就是我的女人,我张宁的女人!有什么话请讲当面,若是在背后乱嚼舌头,我也不会和他客套。”
如此这般作为,确实惊世骇俗,让大明朝的乡亲们很不适应。
半大小子李鸿基一直都好心的劝说张宁,希望他离月娘远点,免得招惹了这个天煞阴女引来无妄之灾,怎么也没有想到张先生居然要娶月娘为妻了。
对于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李鸿基却颇为欣赏,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走上来说道:“你的胆子可真大,我连这个自认胆大包天的家伙都忍不住的想要佩服你一下了。啥也不说了,佛爷保佑你和月娘姊姊一起长出白头发。”
“那叫相伴终老共白头。”
“反正俺也没有读过书,说不出文绉绉的词儿,就是那个意思吧。希望你们和和美美的,生几个胖娃娃……”
面对这个什么都敢说的半大小子,月娘早已经羞的抬不起头了,脸色如同一块红布,嘤咛一声小跑着躲回到了屋子里。
要不是张宁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估计月娘也只能去给有钱人家做小,或者是干脆找个老光棍嫁掉。现在好了,张先生要和她结为夫妻,月娘家里有了男人,不管是居家度日还是下地干活,总算有了顶梁柱。只是月娘的命不好,希望不要连累了张先生吧。
雨水已完全止歇,零散的水珠子顺着滴水檐滴滴答答的落下,溅在青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脆响。屋子里很罕见的点了一盏灯,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用过的缘故,灯芯上散发出阵阵黑色的烟雾,满屋子都弥漫着动物油脂燃烧过后的那种味道。
月娘似乎还没有从剧烈的情感波动中平静下来,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张宁回屋之时,略显迷茫呆滞的眼神才活泛起来。
羞涩中带着一点点的惶恐,如同撞见生人的小鹿一般,本能的要把自己掩藏起来,却又无处可躲。只是低着头,无助的把衣角缠绕在手指上,然后再松开,如此反复循环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和张宁的目光一对,马上就又局促的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张先生……”
张宁主动求婚,月娘母亲和她本人其实已经算是应允过了,由当着众相亲的面说的清清楚楚,按说已经算是未婚的夫妻。奈何月娘终究太过羞涩,不象张宁以前所处那个时代的女孩子那般火辣大胆,还是称他为张先生。
“月娘,以后咱们就是……”就在张宁拉起她的手掌之时,月娘却好似触电一般,以很快的速度把手抽了回去,羞涩的神态一扫而空,满脸都是庄严肃穆的表情,义正词严的说道:“我敬张先生是个正人君子,才愿以终身相托。你我虽已定了终身,终究还没有媒聘之约,又无婚姻之礼。万望先生谨守礼法,若是想轻薄了我,也是万万不能。”
按照当时的风俗,在正式举办婚礼之前,未婚夫妻就不应该见面。虽说小门小户的庄稼人不大讲究这些,而且张宁和月娘朝夕相处已久,却依旧守着传承了千百年的礼法:只要没有正式拜堂成亲,就不能有肌肤上的接触。
都已经是未婚的夫妻了,居然连手都不让拉一下,让张宁非常无奈,尴尬的笑了笑,径直朝里屋走去。
里屋是月娘的寝室,见到张宁要走进去,把这小娘子吓了个半死,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一把将他拽住,声色俱厉的喝道:“张先生请自重,便是你我有了夫妻之约,也不能留宿在此。”
月娘和瞎眼的老娘相依为命,若是张宁留宿在家里,就算是没有肌肤之亲,也是不合适的。若是传扬出去,月娘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男女之防,以至于此。
张宁苦笑道:“月娘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想进屋去拿雨伞……”
本以为张先生是想在家里过夜,却原来之是进屋取雨具。想那龙王庙早已破败不堪,虽然秋雨已经停了,屋顶上还会滴滴答答的落半夜的漏水,要是不用雨伞撑着的话,根本就没法睡觉。
原来之是去拿雨伞啊,月娘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顾虑深感愧疚。
“愣着做甚?秋风秋雨最是侵肌蚀骨,还不赶紧取了雨伞和蓑衣给张先生?”
老娘的话刚一说完,月娘赶紧碎布小跑着进了里屋,摘下雨伞和蓑衣塞到张宁手中,四目相接之时,月娘的脸色没来由的又是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就在张宁抱着防雨之物迈步出门之时,身后又传来一声轻唤:“等等,你等等!”
月娘抱着自己的薄被撵到了门外,把被子交给张宁之际,终于鼓足了勇气,蚊声说道:“庙里冷,不能总是睡光席,万万不敢冰坏了身子。记得爱惜自己,明天我便去隔壁的四嫂子家里借几斤棉花,为你缝个厚实点的被子。”
“多谢月娘。”
“还有……”月娘的声音愈发的细微了,只有面对面的张宁才可以听到:“你尽快找个保媒之人,利索着把婚书下了,也好早早定下名份。等秋收过后,家里的粮食殷实了,便办场宴席,也好……也好早早的搬回来住……”
说完这句话以后,月娘早已羞的无地自容,不等张宁回答就象受惊的小鸟一般飞跑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