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鞑子二字,张宁本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满清、八旗,努尔哈赤等等这些字眼。
现在还是天启年间,距离八旗辫子兵肆虐中原还早着呢。满清还没有那么强大,大明朝还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满清的前身后金不可能侵扰到这里来。
所谓的鞑子,其实就是泛指长城以北的蒙古各部。
大明朝的江山本就是从蒙元手中争过来的,太祖洪武皇帝和成祖数次北伐,曾经将冷兵器时代的骑射之功发挥到了极限的蒙古人也被打的一败再败。从洪武皇帝开国至今,大明朝和蒙古的关系虽然出现了几次缓和,但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敌对状态。自万历朝以后,虽然再没有出现过惊天动地的大战,但骚扰却从没有间断过。
每到秋末冬初的季节,蒙古各部就会从长城隘口破关而入,饱掠一番之后带着大批的钱粮牲畜和人口退回去。规模虽然不大,却非常频繁。
好在李家寨这一带地瘠民贫,比蒙古人富裕不了多少,也没有啥好抢的,所以鞑子很少“光顾”。一般都是在比较富裕的榆林一带肆虐抢掠,最多到大理河附近就折而向东,去抢掠绥德周围的市镇县城,刚好绕过李家寨子方圆几十里的范围。
上一次蒙古人入关抢掠是在天启二年,走的就是这条路线,当时米脂县城里鸡飞狗跳风声鹤唳,连县尊大老爷都高喊着“与城池共存亡”的口号上了城墙,准备和鞑子决一死战。结果蒙古兵擦着米脂的边掠了过去,一路向东沿途饱掠一番,到了黄河边儿上摆出一副由陕入晋的架势,虚晃一枪就大摇大摆的折而向北,又一次擦着米脂的边退回到了长城以外。
虽然很多人都希望蒙古鞑子象上回那样绕着李家寨子走,去别处抢掠去祸害别人,但是渔河堡子的烽烟都已经点燃了,说明敌人就是朝着这边来的,谁也不敢再象上次那样抱着侥幸的心理。
蒙古兵已经到了渔河堡,用不了多久就能到碎金镇,要是蒙古人连夜进兵的话,距离碎金镇只有几里路程的李家寨将遭受灭顶之灾。
一想到鞑子的凶残,庄户人立刻就没了主意,乱糟糟的叫喊着:
“鞑子要来了,还是赶紧跑吧。”
“人能跑的了,家里咋办?总不能让鞑子祸害了吧?”
“年轻力壮的后生还有力气逃,家里的老人娃娃能跑去哪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祸,人们的念头只有一个:跑,有多远跑多远。
关键时刻,张宁发出一声震天价的大吼:“想死的快一点,尽快回去扯上家里的婆娘跑路逃命,不想死的都给我闭嘴,听我说。”
终究是“堂堂”的里长大人,又是读书认字的,肯定比乡里的泥腿子要有见识,六神无主之际,全都把目光转向张宁。
“出了李家寨,还能逃去哪里?米脂县城么?我还就不信了,你们能比鞑子的战马跑的更快?我敢用眼珠子和你们打赌,在跑进县城之前就会鞑子追上,到时候一点机会都没有。”
县城在李家寨子东南,直线距离有七十多里,算上弯弯曲曲的道路和沟壑,起码有一百二十里。就算脚程快体力好的后生,也要从拂晓走到天黑才能到达。若是带上家里的婆娘、老人和娃娃,背着粮食赶着猪羊上路的话,哪怕是即刻动身,到明日这个时候也不见得能到的了县城。
“此次鞑子破关而入,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说明他们的速度极快,所以谁也别想跑,根本就跑不了。鞑子既然能杀到渔河堡子,说明银州关已经被攻破。连险要的银州关都挡不住鞑子,小小的县城就能挡住了?只怕鞑子根本就是朝着米脂去的,现在去米脂,分明就是去送死。”
张宁的分析丝丝入扣让人不得不信,却也让人绝望。
“鞑子凶残的紧,若是被他们抓住了,就算不被当场砍死也得去做牧奴,跑又跑不了,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张先生是里长,有甚么章程就赶紧拿出来吧,大伙听你的。”
众人惶惶之时,冷静又有见识的张宁理所当然的成为大家心目当中的定海神针。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唯今之计,只有两点。”张宁竖起两根手指:“其一就是疏散寨子里的婆娘、老人和孩子,让他们老幼妇孺找地方躲避起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面对重大变故之时,不敢说一定就具有泰山崩于前儿面不改色的魄力,最起码的应对还是有的:灾难面前,尽可能的疏散老幼妇孺,这个是最基本的常识。
只可惜的是,这一带地形平坦,没有大山大河,只有一些沟壑丘陵,就算是躲避也躲不了多久,鞑子若是真的冲过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顺着蛛丝马迹找到躲避起来的人群。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躲不了也得躲,村口的酸枣树林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其二呢”
“其二……那样什么好说的,准备战斗吧。”
战斗?张先生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据说鞑子都是骑乘着快马,来去如风势若闪电,连把守关碍的官军都打他们不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如何打得过呀?鞑子是何等的凶残,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的畏惧,让张宁大为火光,毫不客气的指着这些人的鼻子大叫起来:“今天白日里,你们口口声声要开打,而且一个比一个喊的大声,我还以为你们是何等的英雄了得,原来不过是些胆小怯弱的鼠辈。对付自己人个顶个的豪迈慷慨,听说鞑子来了,就缩卵成了这幅模样!真真的让我心寒齿冷!”
“附近几个村庄的丁壮汉子,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乌乌洋洋的一千多人,械斗之时一个比一个的狠辣,鞑子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就吓破了胆,原来诸位只不过是这幅德性,张某真的领教了。”
“我还就真的不信了,难道鞑子张了三头六臂?”身材矮小的李鸿基第一个跳将出来,猛然从怀里撇出那柄重头砍刀,目光如刀刃一般锋锐,冷冷的扫过众人:“你们愿意做孬种就去做好了,俺可不是歹汉子,俺跟着怪人先生干。”
“干便干,俺也不惧。”
“反正已是跑不掉了,索性大干一场,便是被鞑子砍死了,也算是死的雄壮。见到九泉之下的老祖宗,也不会落个没有脸面。”
受到李鸿基的鼓舞,李家寨的汉子们纷纷鼓起血勇。毕竟都是男人,堂堂七尺昂昂男儿,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半大的野孩子给比下去。
有了李家寨的支持,张宁的胆气愈发豪迈:“如若诸位愿意和我们李家寨并肩御敌,我们也不会拿大家当外人,种芝宝的事就算是成了。若是你们贪生怕死,那就趁早逃走,免得丢人现眼。种芝宝发大财的事情再也休提,我们李家寨的好汉不屑于和胆怯的鼠辈在一起……”
一番激励的话语终于发挥了作用,更主要还有发财的前景在诱惑着,碎金镇的那百十条好汉最先表态:“干了,大不了是个死,谁要是缩了就是大丫头养活的龟儿子。”
“干就干,俺也不孬。”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碎金镇在上游,鞑子要是冲过来,他们第一个倒霉。反正已无路可走,还不如联合李家寨的人大战一场,或许还有点机会。
只要能坚持下来,有了和李家寨并肩作战的交情,定然可以象李家寨的人们那样过上衣食丰足的好日子。
这次鞑子入关,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必然是轻兵快进的突袭,敌人数量一定不会很多,应该不难打。而且占据了主场的优势,也不必和鞑子真的拼命,只需要死死的守住村落,等着官军前来救援也就是了。
经过张宁的这一番分析,众人的心眼儿全都活动了。至少在那些三心二意之人的心目当中,已经有了“鞑子并不怎么难打”的念头。
有了上游这两个村寨做为榜样,下游的人们略略的商议了一下,,马上就做出了决定:愿意和张宁在一起,愿意和鞑子干一场。打过之后,种芝宝这种发财的门路绝对有他们的一份。
在危险的压迫和利益的引诱双重作用之下,小理河上下游的几个村落终于取得一致意见:愿意齐心协力的和入侵的鞑子大干一场,谁要孬了谁就是大丫头养活的龟儿子。
“好,难得诸位如此血勇豪迈,事后张宁必不亏待大家。各个村落都派遣些人手回去报信,让村子里的老人娃娃和婆娘们找地方躲藏,好汉子们在这里做好迎敌的准备,天亮之时……”
天亮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张宁马上就给出了更加准备的命令:“卯时正刻之前,大家都到这里来集合。到时候谁要不来,发财的事情就没他的份儿了。你们应还是不应?”
“应了。”
“那好,都回去准备吧。”遥望着远处腾起到半空中的烽火,张宁喃喃的说道:“这还真的是血火刀兵乱世呢,当初穿越的时候要是有把手枪就好了。”
“张先生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们快去准备吧,我也回去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