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水坝的问题之时,分为上游下游两个相互敌对的阵营,双方势均力敌互不相让。但是水坝的问题转化为芝宝的问题之后,性质就变了,局面也跟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管的当面的“敌人”还是以前的“盟友”,全都把矛头指向了李家寨。
“老保长啊,芝宝能发财,何不带着大家一起发财呢?”
“七里铺怎么样我们不管,我们碎金镇可一直都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们种一点芝宝,想来老保长也是不会反对的吧?”
“李族长,刚才你们提的那些条件,我们都能应下来,只是种芝宝的事情你必须应了我们。你们是怎么种的我们也怎么种,你们种多少我们就种多少……”
如此一来,因为水坝而准备的械斗,在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种植芝宝的激烈争吵。
给不给上下游的其他村庄种芝宝,对于张宁而言根本就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只要大家能坐下来谈,只要不发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其他的问题都无所谓。
偏偏就是这么一件张宁感觉很无所谓的问题,让谈判桌上的争吵直接就白热化了。
现在的局面已不是针锋相对互不退让,而是各个村寨都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唯一的条件就是和李家寨的乡亲们一起种芝宝。
偏偏这个问题是李家寨最重要的核心本质,比水坝的问题要严重的多,更加没有退让的道理了。
外围的乡亲们站在“中立线”之外,吐沫星子飞溅的互相叫喊,互相出言讽刺。在“绝对中立区”之内的代表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吵的不可开交。反而让真正掌握着核心技术的张宁成了没事人。
吵吧,吵吧,抄家总比械斗好的多。
只要坚持吵下去,总会吵出点什么来,相对于那场凶险的“和谈”,现在的争吵已经进步了很多。至少,双方已经不再口口声声的叫嚷着要打要杀的了。
中午饭都没有吃,就这么一直争吵到了后半晌,结果就是……没有任何结果。
双方已经吵的筋疲力竭,嘴皮子都磨破了好几层,依旧用沙哑的声音大力的争吵着。
眼看着天色都要黑了,还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到了最后,不得不把球提到张宁的脚下。
“咱们这么吵下去,就是再吵三年,也吵不出一个结果来,还是让张先生自己说吧,芝宝的种子是他给的,没有他谁也种不出来。”老保长故意用胳膊肘捅了捅张宁,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虽不姓李,咱们也没有拿你当过外人,月娘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娃娃,张先生是个读书认字的明理之人,该怎么办想必早就心中有数了,你来说说吧。”
老保长的意思很明显,分明就是在暗示:你是我们李家寨的人,我们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可得优先照顾我们的利益,因为我们李家寨的利益就是你张宁的利益。月娘是我们的族人,你也算是自己人,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作为“下游联盟”的领袖,王氏老族长也在第一时间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张先生,眼下这种状况,种庄稼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下游好几个村寨两三千口子,要是实在活不下去,除了逃荒之外就只能吃大户了,反正你们李家寨离我们也不远,要是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遭罪,那也随你,你就看着办吧。”
这话说的也很绝:反正田地已经没法儿种了,你要是不给我们种芝宝,我们就没有活路,在逃荒之前必然要吃你们的大户,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到时候可就不仅仅只是械斗那么简单了。
从他们一开始争吵,张宁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一点都不担心,而是笑呵呵的站立起来。
在无数道瞩目的目光当中,非常有礼貌的团团一揖,礼数周全的很:“我是李家寨的人,事事都得听老族长的吩咐……”
说到这里,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阵欢呼,连老族长的目光中都流露出得意和欣慰之色:哈哈,张先生是我们的人,自然听我们的,就是不给你们种芝宝,又能如何?
就在这时,张宁接着说道:“毕竟是几百年的老乡亲了,我也不忍心看着诸位近在咫尺的乡邻遭灾遭罪。我这准备好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需先与老族长商议之后才定夺。”
笑呵呵的伏下身子,凑到老族长的耳边,小声耳语道:“老族长,以我的意思,不妨把芝宝给他们种一种……”
“怎么?你……”
“一来呢,他们种了芝宝咱们可以抽水抽成,二来呢,我和月娘掌握着芝宝的种籽,给他们种了之后,反而会更加的依附咱们。更加重要的是,种芝宝只是一件小事,我还有很多赚钱的好本事没有施展出来呢。”
“还有比种芝宝更好的门路?”
“自然是有很多,比如……”只是说了几个字,老保长的眼神顿时一亮:“此事当真?你真有那神仙一般的手段?”
“呵呵,以前我种芝宝的时候,老保长不也说是神仙手段的么?不是我夸口大言,发财的路子有好多,不如许了他们芝宝一事,咱们还可以腾出手来做更赚钱的买卖。”
“当真能做得到?”
“老保长看我是那空言大话的吹牛皮之人么?”
“好,我应了。”
张宁呵呵一笑,又是一揖:“还是老保长心慈,不忍诸位乡亲受穷受苦,已经答应了种芝宝之事。”
应了?真的应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要是大家伙也能象李家寨的人们那样种芝宝,肯定是要发大财的呀!自然是千好万好。
在对面的欢呼声中,李家寨的人们可就不干了。
“老保长,你怎么能应?”
“这事可应不得……”
老保长回过头去,扯着沙哑的喉咙大吼:“你们知道个甚?连你们都明白的道理我能不明白?刚才张先生已经对我说过了,还有别的赚钱门道,一点都不比种芝宝差!”
天底下还有比种芝宝更能赚钱的门路?那是甚么门路?应该怎么做?
“都别问,现在还不能说。不过张先生已经允了我,等这事情了了,就和大家一起做,你们就等着发财吧。”
虽然众人百般不解,但老保长都已经这么说了,而且大家深信张先生有通天彻底的神仙手段,一定可以带着众人过上好日子,所以也就不再言语。只等着把眼前的事情商议好了之后,回到李家寨把门一关,再详细的问问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发财门路。
和相邻的几个村落一起种芝宝发大财,这个框架已经有了,主题也算是定了下来,剩下的就只有一些细节问题了
每个村落能种多少芝宝,份额怎么分配,又是如何销售,应该拿多少抽水,等等这些细节问题还是需要反复争吵。
因为事关重大,其他几个村落能不能避免逃荒的命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指望那点芝宝了。所以谁也不敢马虎,唯恐夜长梦多,虽然天色已晚,却不肯回去。
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两个阵营的人们就那么留在原地,在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中反复“磋商”,好尽快的把章程确定下来,尽快的从张宁这里拿到芝宝的种籽!
天色已经全黑,人们点起了火把继续争论,张宁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时代的计时方法,粗略的估计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多了,按照大明朝的说法就是戌时仲刻都过了,实在是太晚了。
这些人已经吵了整整一天,一口水都喝过,依旧神完气足。看这个样子,短时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只要不发生大的流血冲突就好,让他们继续吵吧。
这几天身体一直都不舒服,精神已经跟不上了,在激烈的争吵声中张宁已经犯了瞌睡,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身边的李鸿基忽然站起身来遥望远处,眼珠子越瞪越大,指着东北方向小声嘟囔着:“那是甚么?”
东北方向的夜空当中,一束火苗正在雀跃中升腾起来,渐渐的,又是几处火光。
难道是失火了?看那火光的颜色应该是很远处,那个方向没有什么村镇才对呀。
若是野火的话,必然的连绵成片。远处的那些火苗凝而不散,熊熊烈烈的火光腾上高空,如同整天一般红艳,给人一种触目惊心坐立难安的感觉。
片刻之间,又是两道烽火腾起,照亮了苍茫的夜空。从火光的方位上来看,距离明显拉近了很多。
野火不会烧的这么快,就算是最爆烈的山头之火,也不可能在一瞬间拉近这么多。而且各个“起火点”之间的距离和方位明显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安排,似乎是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隔着火光,隐隐看到远处村落的小半个剪影,从方位上来看,那应该是碎金镇。起火点在碎金镇的东北方位,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吧?
众人纷纷起身望着那个方向,互相对视了两眼,猛然醒过神儿来,用满是惊骇的声音大叫着:“是渔河堡的烽火台,鞑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