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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没有一丝风，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顺着李鸿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几个影影绰绰晃动着的身影。
这几个身影跑的极快，越过水坝旁边的沟渠径直来到水闸之前。
“他们要开水闸了，敲锣，快敲锣……”
“水闸锁着哩，一时三刻他们也打不开，再等等，”李鸿基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下意识的伏低了身子，小声的嘱咐着：“他们后边肯定还有很多人，等抢水的贼全都过来了，咱们再冲出去，一下子把鱼全都收进网里……”
“那叫一网打尽。”张宁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怪人先生说的对，咱们就是要把抢水贼一网打尽，狠狠的揍他们一次，免得明天还来。”
这一次，李家寨做了周密的安排和详细的布置，争取打他们一个狠的，免得总是不得安宁。
对面的抢水贼在水闸旁边鼓捣了一会，发出几声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想要破坏水闸。奈何水闸最是傻大笨粗，轻易之间也破坏不得。
几声压抑的呼喊声中，那些人往来奔跑，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远处的夜色中出现了一大片影影绰绰的身影，黑夜当中也不晓得来了多少人。
等到这一大片晃动的身影全都聚集过来，看着他们顺着沟渠往水坝上爬的时候，李鸿基猛然跃起，扯着喉咙高声叫喊：“是时候了，敲锣！爹爹，快敲锣喊人来！”
李鸿基的老爹马上从酸枣林中站立起来，使劲敲响铜锣，略显沙哑的苍老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抢水的贼来了，乡亲们快出来，打抢水贼啊！”
锣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俄顷之间，水车后面，水坝顶上埋伏好的丁壮齐齐发了一声喊，点亮了火把，从两个方向朝着这边汇集过来。
身后的村寨当中已经亮起，早就准备了半夜的乡亲们抄起棍棒、锄头等武器，举着火把，大声的呐喊着，如同一条滚滚的巨龙，从寨子里边冲了出来。
若是一般意义上偷鸡摸狗的小贼，见到这般宏大的阵势，早已唬的屁滚尿流狼狈逃窜了。但这些抢水贼再来之前就各自的村寨立下了“军令状”，不把水放下去绝不罢休。天都旱成了这个鬼样子，种籽根本下不到田里去，偏偏李家寨又横了一座水坝在小理河上，不把水坝毁掉就真的只能背井离乡的去做逃荒的叫花子了。
为了各自村寨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对不能跑。而且这次来的人数很多，下游五六个村子的丁壮几乎倾巢而出，乌洋乌洋两千多人。除了在下游准备拦截水头的那一部分人和分散在各村水渠旁边之外，来到李家寨的也有七八百之多，真要打起来，一点都不怕。
眼看着李家寨的人们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这些抢水贼不仅没有远远的遁逃，反而举起棍棒、锄头、木锹之类的武器，摆开阵势准备迎战了。
这一战，关系到李家寨的集体利益，还牵扯到碎金镇等上游村落的利益，又是早有准备，所以人数方面谁也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作为主力军，李家寨的男人们，除了娃娃和拄着拐杖的老者之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出来了，动员能力达到了极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全民皆兵”。
“打！”
随着一声怒吼，两队“人马”猛然撞击在一起，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中，打做一团。
叫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总的来看，李家寨这边的人数稍微少了一点，却胜在准备充分，并且实现做出周密翔实的“战斗部署”，所以显得井井有条纹丝不乱，可以轻而易举的在局部“战场”上形成优势。
尤其是李鸿基这一拨人马，全都寨子里边最能踢能咬的族中子弟，冲的也最猛，一上来就打翻了十来个抢水的贼。众人齐心合力，拧成一股绳，玩儿了命的往前冲，沿途之中不管看到什么，马上棍棒齐下先打倒再说。
都已经打成这样了，什么样的大道理都不好使，只能先打过再考虑其他问题，张宁也只能和老保长一起，作为指挥核心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冲了上去。
粗野的叫骂声中夹杂着声声惨叫，局面一片混乱。
“保护好水闸，”张宁大叫着：“冲上去，冲到水闸那边，别让他们破坏了水闸。”
水闸是整个大坝的核心关键之处，修建之时就花费了很多心思和人力物力。虽说都是些粗笨的木头和铁疙瘩，轻易之间很难破坏掉，却也不得不加倍小心。
张宁的喊叫声似乎有着某种天然的号召力，如同一个明确的命令，立刻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身边的汉子们奋力打翻几个抢水的贼，手持长柄的锄头、木锹，围拢在水闸旁边，将这个关键部位死死的守护住了。
张先生这个命令无疑是非常明智的，因为下游“联军”的目标确实是这里。
从下游村镇过来的这些人，几次呐喊着朝这边冲，试图破坏掉水坝的核心部位，却因为李家寨的汉子们早有准备守护的非常严实而没有成功。几次汇集了上百人的冲锋都没有起到应有飞作用，除了把好几个人打的头破血流之外，依旧被隔离在水闸之外，根本就不能靠近。
和张宁竭力保护水闸一样，抢来抢水的下游联军也有非常明确的“战略意图”：能不能在大规模的械斗中取胜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水放下去。
既然水闸那边已经冲不过去了，就只能使用第二套“行动方案”，爬上坝顶，从上面破一个口子，让河水流淌到下游的村寨。
“上，往上冲，冲到坝顶！”
在为首之人的呼喊声中，下游“联军”马上调整战术，开始朝着水坝上面冲。
因为李家寨早已在上面布置了人手，从下往上的仰攻非常艰难。刚刚冲上前就被十几根木棒噼里啪啦的一通乱打，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打了下来，顺着水坝的坡度翻翻滚滚再次掉落。
接连冲了三四次，都没有成功，刚刚在坝顶挖开几锹土，就被揍的抱头鼠窜。
负责守护坝顶的正是艾举人艾老爷，作为李家寨的一份子，这座水坝也有他的一份，他家的田地最多，全都指望圈在水坝里的河水浇灌呢，所以格外的卖力。
召集起了艾家所有的子弟和家丁，把胸脯拍的邦邦作响，立下了“人在坝在”的“军令状”，保证可以守住仅仅只属于李家寨的水坝。
总的来说，艾家人做的还算不错，打的也很卖力。下游联军冲上去的那些人，很难站住脚，虽然已经把坝顶挖开了几锹土，却也无伤大雅，很快就被“大呼酣战”的艾举人率领众人打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艾举人，再也没有读书人的斯文，身上的袍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了，依旧威风凛凛的站在最高处，朝着下面的“战友”高声大叫：“老保长，张先生，狠狠的揍这帮抢水的贼，打出人命算我的，我负责到县衙里和这帮刁民打官司。坝顶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
这么多年以来，李家寨首次如此的团结如一，集体对抗“外敌”，而且打的有声有色，渐渐占据了上风，让年迈的老保长非常高兴：艾举人虽然有了功名，终究不如李氏宗族的人数众多势力更强，在这次保护水坝的集体行动中，艾家人已经和李氏一脉走到一起了。以后的李家寨子肯定会更加和睦，又有了张先生这个大能人，大家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正在老保长捻着胡须做微笑之状的时候，张宁猛然发觉从下游过来的抢水贼已不再试图冲上坝顶，而是聚集在水坝的下面围拢起来，其中夹杂着含糊难辨叫喊声：“李家寨要绝咱们的活路，那就谁也不想好过了。”
“撬开水坝，放水。”
“撬开，撬开！”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时响起。
这个声音让张宁悚然而惊，马上就意识到了下游“联军”的意图：他们在破坏水坝的根基。
这座水坝看起来虽然雄伟，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只用两个多月就修建起来的水坝，不可能太坚固了。既没有钢筋水泥之类的现代化建筑材料，又没有科技含量很好的设计图纸。完全就是依照这一带的地形堆砌土石，把河流拦截起来而已。
水坝的主题当然是黄土，外缘的基础部分用了些条石，在条石堆砌起来的里边使用大量的黄土，夯实之后覆上一层苇席，如此反复循环，一层又一层的铺垫上去，就形成了现在看到的水坝。
要是水坝的基础部分被破坏掉了，那是相当的危险。
“冲，冲散他们，”仓促之间已经顾不得解释什么，张宁爬上水闸，站立在闸口上高声大喊：“赶紧冲过去，打散他们。”
随着张宁的喊叫声，水坝保卫战的性质马上就改变了，李家寨的汉子们不顾一切的朝着那边冲了过去，开始主动攻击。
因为站立在相对比较高的地方，借着晃动的火把，隐隐约约看到那些人已经撬开了水坝基座上的条石，正挥舞着铁镐、木锹疯狂的挖开里边的夯土层……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突然穿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脚下的水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火把，过来。”
大吼声中，跳下水闸，抢过一个火把仔细查看。
水闸安然无恙，但水闸下面的却在往外渗水。开始的时候，还是慢慢的浸润，片刻之间一股股细小的水流就从水闸旁边的缝隙里激射而出，打在脸上疼痛难忍。
糟糕！非常的糟糕！
“条石，搬石头，堵……”
还不等张宁把话说完，猛然从水闸下面的土层中用处一股浑浊的泥浆，整座水坝朝着西南方向移动了一迟多。
张宁的喊叫声已经变了腔调：“要溃坝了，快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