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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艾家

原本以为这个张宁会一揖到底,想不到只是见了个浅礼,这让艾老爷有种不被重视的感觉。若是放在以前,随便拱拱手也很正常,只是现在的艾老爷已经是举人了,有正经的功名在身,张宁的礼数明显是轻忽了。

拿捏着举人老爷的身份点了点头,微微抬手算是还过了礼:“艾某出门应举,近日归家方才听说张……先生落户本地。既已落户,便是乡梓,特来拜望。”

虽然艾老爷不大愿意使用“张先生”这样的尊称,可言辞之间终究还算是客气。至于他说的刚刚听说张宁落户李家寨所以前来联络感情,就是彻头彻尾的胡扯了。身为本地的里长,他们艾家今年的秋赋都是张宁上门去收的,怎么可能会刚刚听说?

当然张宁也不会在意这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很随意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右手虚虚一引,请艾老爷进门。

“听说张……先生于本地女结亲,寥备薄礼……”

身后的那个长随马上那早就准备的礼物递给张宁,是一包糕点和四封挂面,还有一点表礼,都是很普通很常见的物品。

既然艾老爷表现的相当客套,张宁也就显得热情了很多:“艾老爷是有功名的,还能屈尊至此,张宁惶恐。其实艾老爷便是不来,张宁也准备登门拜会的。拦河建坝打造水车的事情,想必艾老爷也听说了吧?”

兴建一座水坝把村口的小理河拦截起来,抬高水位便于灌溉,建造水车汲水,都是造福大众的好事。

事情虽好,却是要花费弥多的人力物力,寨子里的田地艾家占了三成多,若是他艾诏也想享用这个便利,就得出钱出工。否则的话,李氏宗族的人就敢不让他用河里的水。

河水是公共之物,按说艾老爷也是有权使用的。奈何堤坝和水车没有他的份儿,在强大的宗族势力面前,艾诏也没有办法。

一直以来,艾诏都没有主动参与此事,前期的筹备工作也没有参加。按照李氏族人的说法,现在大家已经有钱了,就算没有他艾大老爷,照样可以把水坝建起来。到时候一滴水都不给他用,他也只能干瞪眼。

张宁能够知会他一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艾家在李家寨立足已经两代人了,当然清楚宗族势力的庞大,到时候就算真的不给他用水,也没有半点法子。艾诏艾大老爷非常清楚其中的利害,赶紧说道:“如此惠及诸人之事,艾某怎敢落在人后?只要新建堤坝制造水车的章程拟定出来,我家该出多少就出多少。听说此事是张……先生的首尾,就有劳了。”

既然艾诏艾老爷愿意出钱出力,愿意和大家一起修建堤坝,那就好说了。取出早就拟定好的章程递给他看:

不分肥田薄地,单纯以田地的面积计算,每家每户应该出多少工出多少钱,早就计算好了的。

“甚好,甚好,”也不知是说张宁做的甚好,还是说别的什么,艾老爷只是略略的看了两眼,就随手把拟定好章程交给身后的长随:“回头丈量过了田亩,该我家出多少银钱人工,便出多少。”

事情已经顺顺当当的交代完了,艾老爷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是环视左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艾老爷还有事情?”

“这个……”艾昭艾大举人稍一沉吟:“张先生这里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能否借一步说话?”

“若不是甚么不方便讲的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艾大举人的脸上挂着略显僵硬的笑意,十分圆滑的说道:“张先生造福乡梓,便是晏县尊亦称赞有加,前番晏县尊还和我说起过张先生之能。乡中有张先生之斑斑大才,昭中心如醉。同为乡邻,何必徒思山水?殷殷之心,深樽之意。翘首于先生握手谈心把杯话阔,诚请先生踏月而临,万勿薄昭颜面。”

“好说,好说,艾老爷赏脸,张宁自然是要叨扰一番的。”

“客气,客气,”一边说着客套话儿,艾举人告辞而去。

刚才那文绉绉的几句话,街坊们根本就没有听懂,也不知说了些甚么。一个个大眼儿瞪着小眼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都是迷茫的神色。

待到送艾举人出门的张宁折身返回来之后,街坊们纷纷问起:“艾举人刚才说的是甚么话?怎一句都听不懂?”

“他刚才说的是,晚上请我到他家里去吃酒。”

“这穷酸,请人吃酒便直接说好了,掉了满地的书袋子,还以为他要讲佛经呢。”后街的四婶子笑骂道:“读书之人就是酸气冲天,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偏偏要说半天的老婆碎嘴子,摆的甚么读书人的臭架子……”

话未说完,四婶子赶紧闭口,伸出手来佯做抽自己的嘴巴子的模样:“瞧我这破嘴,真是一杆子打翻满船的人。我说读书人的穷酸,只是说那姓艾的,可不是说张先生你呦!”

“四婶子的意思我懂,其实我也看不惯艾举人卖弄斯文的嘴脸,自以为读过几天书就很了不起了。嘿嘿,我读过的书他肯定见都没有见过……”

旁边的月娘盈盈一笑,旋即又皱起眉头,满是疑惑的问道:“这艾举人素日里都不到咱们这边走动,更无有甚么交情,好端端的为何要请你吃酒?”

艾家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平时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一下这些泥腿子们,今天却主动要请张宁吃酒,必然事出有因。

张宁早就料到艾举人的真实用心,只是没有当面点破罢了:“他不过是想跟着咱们种芝宝而已,又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所以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世间之人,谁和钱也没有冤仇。艾举人再怎么家大业大,也不会嫌弃银子烫手。眼看着寨里的泥腿子们都因为种芝宝发了大财,他的心眼儿还能不活动活动。

只是平日里和张宁没有什么往来,更谈不上交情。所以才想邀张宁到他家里去,细细的说说这个事情,希望也能从这个赚钱的路数当中分一杯羹。

“我之所以当时没有点破,其实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思。”张宁似乎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发愁,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毕竟芝宝是大家种出来的,还是大家拿这个主意吧。”

“他?姓艾的也想种芝宝,凭甚?”

“这么多年了,艾家何曾关照过咱们李家?现如今咱们能赚白花花的银子了,他也腆着脸硬往咱们这边凑,怎就想的那么美意呢?”

“姓艾的想种芝宝,纯粹是白日做梦。”

“对,对,咱们就要他眼巴巴的看着咱们赚钱,就不给他种,生生的馋死他!”

看来广大的劳苦大众和地主阶级存在很大的怨念啊。

一直以来,张宁的脾气都很随和,从不计较什么。其实根本就是懒得计较,作为一个前任的上市公司老总,乡亲们看重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东西,还真的入不了他的“法眼”。

任凭众人吐沫星子横飞的大声嚷嚷,只是笑而不语。

年事已高的老保长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拿出了李氏宗族长辈的架子:“给不给姓艾的种芝宝,张先生心中自然有数,你们瞎嚷嚷甚么?都给我闭嘴,好好听听张先生的意思……”

“不,我没有什么意见,”好像永远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老好人,张宁笑道:“艾举人和我无冤无仇也无亲无故,又无交情可言。既然大伙儿不想他种芝宝,今晚我不去他家吃酒,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嘿嘿,还是张先生和咱们一条心。”

张宁笑道:“给不给他种芝宝,全凭大家一句话。只不过我有些不明白,有句话得问问清楚。”

“甚么话?张先生你有甚么不明白的?”

“艾举人是不是有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或者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乡亲的事情?”

在很多人的心目当中,地主老财就一定是横行不法欺诈乡邻的大恶人,做的都是欺男霸女敲诈勒索之类的事情。其实事实并不全都是如此,至少在李家寨子这一亩三分地里,始终还是李家宗族的势力占据着上风。不管艾举人是不是为非作歹的坏人,都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要不然的话,李家的后生们早就一拥而上把艾家的高门楼子给砸成稀巴烂了。

其实仔细想想,艾举人还真没有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恶事、坏事。奇怪的是,众乡邻对艾举人却总是有一种天然的敌对态度,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

“我想起来了,四年前,艾家的田埂压住了我家的一垄青苗,若不是我骂了他个狗血淋头,都不肯把多占的那一垄田退回去呢。”

“我也想起来了,艾家在祖坟上立碑的时候,车子从我家的田里碾过去,晦气的很。好像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有人开口之后,众人纷纷附和,把往年的陈谷子烂芝麻统统搬出来,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其实这种事情在乡间时常发生,谁家的鸡啄了谁家的谷子,谁家的孩子打了谁家的娃娃,本都是不值得说起的小事,若是普通的乡邻之间,只需当面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但这种事情发生在姓艾的身上,好像就变成了了不得的大事,仿佛姓艾的做了甚么天怒人怨的恶行一般。 PUkD+tkpYnVCo0k35DYiTNrhykGP8K9ifQ5AwdBTYlERw/Tjxd3g3OwPz4f1AZ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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