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怎么宽阔的河道被一寸寸填平,短兵相接的血肉搏杀仅仅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温珠这边的“王师”虽然在数量上并不占据优势,却在地形上占了很大的便宜:就算是敌人可以填平河道,也必须要经过一段泥泞的河滩,而己方的士兵则可以趁机发动进攻,给敌人造成很大的杀伤。
以逸待劳,将敌人消灭在河滩地带,已经成了最浅显的战术安排。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侍卫告诉了张宁一个非常可怕的消息:河对岸的并非是敌人的主力。
填河只不过是一个战术佯动,敌人的主力已经从北面迂回过来,天黑之前一定可以达到这里。
听到这个消息,每个人都有种极度侥幸的心理:幸亏张宁采用了保守了战术部署,没有把北边的那部分兵力调离太远,要不然的话敌人很快就可以从缝隙中穿插过来。
现在看来,倚河而战简直是就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若是继续逃离的话,必然会一头撞上迂回过来的叛军,到时候腹背受敌就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当初决定采用这个战术的时候,完全就是因为张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百战百胜的军事天才,不敢玩弄太过于精巧的花招。
正是因为用保守的战术做大胆的战略部署,才争取到了一点点回旋的余地。
这个有点凑巧的行为让那些经验丰富的侍卫对张宁佩服的五体投地:“幸亏咱们拒河而战,要不然的话早就被包围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下一步?
张宁真的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
“叛军主力有多远?多少时间可以到达这里?”
“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到达。”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不撤了,一撤就全完蛋。”张宁说:“既然叛军的主力从北往南赶过来,咱们就必须想办法击溃当面之敌。我估计河对面的敌军并非精锐,就算人数比较多,想来也是可以一战的,你们觉得呢?”
“也只能这么办了。”侍卫们说:“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绝不可拖延,否则的话就会弄巧成拙一败涂地……”
一个侍卫低着头,过了好半天才问了张宁一句:“大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您口口声声所说的数万大明援兵应该并不存在,是吗?”
这样的谎言或许可以欺骗一时,或许可以瞒得过一些人,但却不可能长久的骗过所有人。
就眼下这个局面,如果真象张宁说的那样,有好几万大明虎贲正昼夜兼程的朝着这边奔赴过来,张宁完全可以直接调头往南就可以了,又何必冒险在此踞河而战?
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或许温珠还不明白,但那些侍卫早已经意识到了。
事已至此,张宁只能承认:“是的,根本就没有数万大明援兵,就算是有,一时三刻也赶不过来。”
这个事实虽然让人万分沮丧,却并是不很意外。
“不管有没有大明的援兵,我们都要做出援兵将至的样子……”
对于这一点,张宁是很清楚的:有没有援兵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装出一个援兵马上就要到来的样子,用来威慑敌人同时提升己方的士气。
“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击溃河对面的叛军,否则一切都完了。”
张宁说:“打仗的事情你们比我清楚,具体就由你们安排布置吧,我可以做出一个援兵将至的样子鼓舞士气。只是温珠……只是咱们的温珠大贝勒恐怕没有那份胆量,到时候我可能会用一些手段……”
没有谁比这些个侍卫更清楚温珠的性情了,如果他知道所谓的数万援军仅仅只是一个谎言,而且叛军主力正朝着这边迂回过来,一定会吓的尿裤子。
“好,只要能取得胜利,不管大人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
其实根本就不必明言,这些侍卫也已经想到张宁要怎么做了。
那些个侍卫全都是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马上开始进行战术调整,传令骑往来飞奔……
沿河而守的纳颜部“王师”做出战术佯动,开始缓慢的后退,用来引诱河对岸的叛军冒进攻击。
这个战术动作做的有点明显,只要是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诱敌深入的举动,对面的叛军当然可以察觉得到。
但叛军一定会主动“上当”,因为他们很清楚的知道主力正在朝着这边迂回,理所当然的把这个战术佯动看做了对手的仓惶后退。就算是诱敌深入之计也无所谓,因为主力马上就会掩杀过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样的小阴谋小手段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双方都认为对手中计了。
因为水最深的河道中央已经填平,在对手的前置远程攻击力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叛军的首先来了一轮密集的弓箭齐射,掩护骑兵过河。
“谁让你们后退的,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退。”温珠奋力挥舞着佩刀,高声大叫着:“两军交战,后退者斩……”
“大贝勒,这是一次战术佯动,是为了诱敌深入。”
诱敌深入?既定的战术安排明明是踞河死守等待援兵,什么时候又改成战术佯动了?我怎么不知道?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自然要审时度势伺机而动,可能是来不及告知大贝勒吧。”
张宁这话说的……看似很有几分道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温珠毕竟是大贝勒,整个部族的最高统治者,至少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一个整体的战术改变竟然不通知他,最要紧的是竟然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就顺利完成了。这种状况……只能说明几千人马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命令就自行其是了。
这意味着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的权威,有没有他的命令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温珠的脸色铁青,嘴唇不住的哆嗦着:“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他们这么做……与叛军还有什么分别?”
“那些侍卫个个血诚,在万分危险的情况下一路追随血战至今,大贝勒万万不可怀疑他们的忠诚,以免寒了大家的心……”
从叛军发动叛乱开始,要是没有那些个忠诚的侍卫军官,温珠早被叛军砍成肉酱了。一路历经艰险出生入死,如果说那些个侍卫军官不是足够的忠诚,还真是冤枉了他们。
不过……在事先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就做出这么大的改动,也确实说明侍卫军官并没有把温珠的大贝勒身份太当一回事。
温珠生性怯弱优柔寡断,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都是那些侍卫军官做主,但至少还会通知他一下,保持着表面上的尊敬。但是现在……
“战场形势如此紧急,大贝勒就不要再纠结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了……”
一想到自己的安危完全寄托在那些侍卫军官的身上,就算是有天大的火气温珠也不敢发作了,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震天价的喊杀之声,可以明显的察觉到整个队伍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改后退为前进了。
“大贝勒不必惊奇,既然是战术佯动么,自然是为了前进杀敌。现如今前锋已经转向,正和叛军浴血而战……”
“只要沿着河岸就可以守的好好的,为什么又要……”
“大贝勒就不必问那么多了,总之请您相信侍卫们的一片血诚就好了。”张宁笑道:“请大贝勒上马,率领勇士们冲杀……”
“我?我也要去冲杀了么?”
“当然,只要大贝勒亲临战阵一马当先,定然可以威震敌胆。”
最高指挥官亲自率军冲杀,确确实实可以极大的鼓舞士气,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真要他们那么做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幼养尊处优的温珠本就软弱畏怯,平时还能表现的象那么回事,一到了这种血肉相搏的战场上,登时就露出了胆小如鼠优柔挂断的本性。
亲自率军冲杀,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温珠是万万不敢的。
战术转向动作已经完成,前锋已经开始接战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来几个人,请大贝勒上马……”
几个缉私营的士兵一拥而上,连托带拽的把温珠架上了战马。
就好像是一头被抬上屠宰架的猪,温珠不住的大叫着,旁边那几个贴身的护卫却丝毫不为所动,任凭缉私营的士兵把他们的大贝勒架在马上,不仅没有上来保护他,反而不住的暗暗皱眉。
能追随温珠走到这一步的,全都心腹嫡系,要说没有忠诚之心绝对是不可能的。但这一路走来,温珠的表现实在让人无法提起。尤其是在眼前这种情况之下,两军鏖战正是需要激励士气的时候,温珠却没有半点担当,连率军冲杀都不敢,真是让他的部众们很无奈。
叛军的实力稍强,若是不能击溃对手,等叛军的主力迂回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得死。就凭温珠现在的表现,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高贵的大贝勒,早有人上来在他的脸上吐口水了。
看着温珠又哭又闹的样子,张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无奈的说道:“事急从权,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大贝勒,多有得罪。”
“抬大贝勒上马。”
“竖起天鹰青旗和大贝勒的认旗。”
“老乌,亮出咱们大明的旗号,建功立业只在今朝……”
“刘天风,带着你的兄弟们给我……给大贝勒开路,只要能挺过这一场,我许你们一个大好前程……是吃肉还是吃屎就看着一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