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共26章,其中有21章在讨论“礼”,有3章在讨论与礼紧密相关的“乐”,因此,本篇主要的话题是礼乐的文化精神。
经典词句:1.是可忍孰不可忍;2.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3.绘事后素;4.祭如在;5.获罪于天,无所祷也;6.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3.1孔子谓季氏①:“八佾②舞于庭,是可忍也,孰③不可忍也?”
①季氏:鲁国的大夫。
②八佾:佾,乐舞的行列,每行八人。天子用八行,叫作八佾。诸侯六佾,大夫四佾。
③孰:疑问代词,谁,什么。
【译文】孔子谈到季氏,说:“他用六十四人在自己的庭院中奏乐舞蹈,这样无理的事情都能容忍的话,还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容忍呢?”
传说周公根据“敬德保民”的德治思想制礼作乐,其目的是要求社会以礼为社会秩序的基础与核心,并通过相关礼的制度来明贵贱,辨等级,正名分,一切人和事都要遵循礼的规范和准则。乐,通常与礼相配合,行什么样的礼,要配什么样的乐。因此,有“礼莫严于名分,罪莫大于僭越”之说。
季氏只是鲁国的一个大夫,在家庙举行祭祀的时候,竟然使用天子才能使用的礼乐规格,作为礼乐文化的继承者和坚定的维护者,孔子对季氏这种严重僭越的事情感到无比愤怒,觉得忍无可忍,因此,说出了这样一句千古名骂: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忍无可忍,故愤怒以骂之。
3.2三家①者以《雍》②彻③。子曰:“‘相维辟公④,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①三家:鲁国的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之家。
②雍:《诗·周颂》中的诗歌篇名。
③彻:撤除,撤去。
④辟公:君主,国君。
【译文】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在祭祖撤除祭品的时候,也唱《雍》这篇诗。孔子说:“《雍》诗所说:‘诸侯助祭,天子严肃静穆地在那里主祭。’这样的诗句怎么能用在三家的庙堂上呢?”
周天子祭祀宗庙,祭祀结束的时候,唱《雍》诗以撤馔。可是,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在祭祀自己的家庙结束时也歌《雍》诗,这是僭越用天子之礼。因此,孔子就嘲笑他们没有文化。孔子说:“《雍》诗中有云‘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是说天子宗庙之中,助祭的是列国的诸侯,主祭者是天子,其敬德之容,穆穆然幽深玄远。这本是天子之事,因此,在祭祀结束时唱诗以记之。今三家之堂,助祭者不过家臣而已,主祭者也不过是个大夫,哪里有‘相维辟公,天子穆穆’的事情,没有这样的事情却要用这样的形式歌于堂上,真无知啊!”
孔子嘲笑三家的无知,其本质还是憎恶这些贵族们随意随性的僭越行为。
3.3子曰:“人而不仁①,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①仁:会意字,从人,由二会意,亲爱之意。
【译文】孔子说:“人如果没有仁爱之心,礼有什么意义?有何用处?人如果没有仁心,制作乐有什么意义?有何用处呢?”
根据《礼记·曲礼上第一》记载: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异同,明是非。礼不妄悦人,不辞费。礼不愈节,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这段话的意思是:所谓礼,是用来确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远近,判断事情的疑似难明,分别事情的何时当同何时当异,明辨事情的得礼或失礼。依礼而言,不可随便地取悦于人,不可说做不到的话。依礼,做事不得超过自己的身份,不得侵犯侮慢他人,也不得随便地与人套近乎。涵养自己的德行,实践自己的诺言,这就叫作完美的品行。行合忠信,言合仁义,这才是礼的实质。
也就是说,礼乐文化的每一项形式都有其实质的意义。可是,鲁国的贵族们只知道享用礼乐文化浩大的形式,完全违背礼乐文化的本质。因此,孔子感叹:一个人内心没有仁爱之心,礼乐对于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3.4林放①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①林放:鲁国人,据说也是孔子的学生,字子丘。
【译文】林放问礼之根本。孔子说:“你所问的问题意义十分重大。依礼而言,与其过于奢侈浪费,宁可节俭朴素。办理丧葬大事,太过于草率也不好,宁可内心哀戚才好。”
鲁国原本是礼仪之邦,因为礼乐文化的创设者周公是鲁国第一任封君。但到了孔子时期,礼乐文化留传下来只剩下一些形式的东西,并且很多礼的形式与当时社会脱节,给人们造成诸多不便。因此,才有了林放的困惑,向孔子求问礼的根本是什么。
当然,这是一个好问题,孔子赞赏了林放。
根据《礼记·礼器》记载:礼也者,返本、修古,不忘其初也。也就是说:礼的本意是返回本心,回归远古,表示不忘其初。比如,古时祭祖,要用生肉,不能用熟肉,这就是因为人类祖先就是茹毛饮血,用生肉祭祖,表示不忘其初。再比如迎客,主人表示欢迎是本意,但如何表达这样的本意呢?在形式上就要求主人要迎候门外,并且要做到三辞三让,这样就把主人对待宾客的热情之意表达充分了。如果主人原本没有迎客之意,即使做到了那些迎客的形式,也失去了其意义。
就孔子对当时社会的观察,发现人们对礼的追求本末倒置,往往过分追求礼的形式,而忽略礼的本质。比如父母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孝敬,尽人子之责;父母死后,却把葬礼搞得无比浩大风光,向外人显示自己是一个大大的孝子。丧礼的本质是表达失去亲人悲痛的情感,即使再隆重的形式也只是程序化的、简单简易的。所以,孔子说与其追求丧礼的形式,不如真实表达内心悲痛的情感。
3.5子曰:“夷狄①之有君,不如诸夏②之亡③也。”
①夷狄:古时边疆少数民族的代名词。古时,人们认为文化文明在中原,边疆地区都是落后的地区。因此,将东边的边疆地区称为东夷,南边的称为南蛮,西边的称为西戎,北边的称为北狄。
②诸夏:这是按照文明文化来划分的,与华夏文明同根同源的中原各国。
③亡:通假字,通“无”,没有。
【译文】孔子说:“化外的夷狄之族尚且有个首领,不像华夏诸国明明有君主却当他没有一样。”
“尊王攘夷”是华夏文明自大的传统。自华夏文明以来,中原地区的人认为文明文化都在中国,其他非华夏文明的地区都是野蛮落后的化外之地。到了孔子时代,化外之地的夷狄之国尚且知道尊崇君主,上下有别,可皇皇华夏文化之中国随处可见的是君弱臣强,权臣专政,恣意僭越,反而无上下之分。因此,孔子伤感地说:“华夏各国虽然也有君主,反而不如夷狄,明明有却好像没有一样。”
对这句话的理解有两种分歧。
第一种理解是“夷狄小国有君主,但不知礼仪,不如中原各国没有君主,但仍懂礼仪”。第二种理解是“夷狄这样的偏远小国都有君主,不像中原各国明明有国君,但都当他死了不存在一样”。这两种理解哪一种更符合孔子的本意呢?
我认为可以按照话题的逻辑来进行分析:3.1章和3.2章举季氏的僭越礼乐的例子引出僭越的话题;3.3章3.4章展开对礼乐文化的讨论;3.6章还是记录关于季氏僭越祭泰山的讨论。所以,3.5章的内容应该也与僭越有关,“礼崩乐坏”最严重的状况就是“无君无父”,所以,孔子才有如此伤心的感叹。而不仅仅只讲懂不懂礼的问题。因此,第二种理解更符合话题的逻辑。
3.6季氏旅①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②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为泰山不如林放乎?”
①旅:古时祭祀之礼,祭告。
②救:制止,谏止。
【译文】季孙氏想去祭祀泰山。孔子对冉有说:“你不能劝阻他吗?”冉有说:“不能。”孔子说:“哎呀,难道说泰山之神还不如林放吗?”
按照古代祭祀之礼,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泰山在鲁国境内,只有鲁国君主方有资格去祭告。季氏以一个鲁国大夫的身份,也要行祭告之礼于泰山之神。这是典型的越礼犯分,僭上无君。孔子弟子冉求是季氏的家臣,孔子认为冉求有匡救之责,就问他说:“你不能谏止他去做这件越礼之事吗?”冉求说:“他意已决,我不能劝止。”孔子于是叹息说:“季氏此举只是要谄媚鬼神,以求福佑,殊不知礼不可僭,神不可欺。林放尚且知道追问礼之根本,何况泰山为五岳之尊,其神聪明正直,必然知礼,岂肯享季氏非礼之祭,难道泰山之神反而不如林放知礼吗?”
这一章记录季氏旅于泰山之事,也是对“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论语·为政第二2.24》)的一个例证说明。
3.8子夏问曰:“‘巧笑倩①兮,美目盼②兮,素③以为绚④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①倩:笑靥美好的样子。
②盼:眼珠黑白分明。
③素:本色的生绢。引申为本色,白色。
④绚:色彩灿烂,有文采。
【译文】子夏请教说:“‘笑眯眯的脸真好看,水汪汪的眼睛真漂亮,素色的衣服就已经很光彩耀目了’。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画完了最后上白色(突出了白色的可贵)。”子夏说:“礼难道是最后加于人身上吗?”孔子说:“哎呀,启发我的人就是商啊!从现在开始,可以和你谈论《诗》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这几句诗出自《诗经·卫风·硕人》,是描写齐女庄姜出嫁卫庄公时盛大的场景和赞美庄姜的貌美与高贵。子夏读到这些诗句的时候,感到困惑不解,或许觉得这些描写有些过于夸张。孔子回答说:“这好比画画最后上白色,这是为了突出白色的可贵。”聪明的子夏明白了老师所讲的道理,马上向老师报告自己的心得体会“这是不是说礼是最后加于人身上的呢?”子夏的意思是说庄姜天生丽质,本色漂亮,配上盛大的礼仪,使庄姜显得更加高贵,光彩夺目。如果没有礼仪,可能庄姜只是漂亮貌美而已,凸显不出庄姜的高贵。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难怪孟夫子有如此感慨。子夏的回答启发了孔子,当场对子夏大加赞赏:“哎呀,启发我的人就是商啊,从现在开始可以和你讨论诗了。”
这一章在解读上有争论,争论的焦点就是“绘事后素”。南宋朱熹认为是“绘事后于素”,意思是在白色的纸上画画。而傅佩荣教授认为这是朱熹的误解,因为孔子时代还没有白纸,写字作画的材料往往是黄绢(当时没有白绢),所以,“素”不能理解为“白色的纸”,有可能是一种贵重的白色颜料。画画时先上各种彩色,最后上白色,使之前的颜色彰显出来,这叫“绘事后素”。
如何辨别这两种见解哪一种更合理一些呢?我认为可从语言的逻辑来进行分析研究。首先,从古代汉语语法上来观察,如果是“在白色的纸上画画”,那么,古代汉语应该为“绘事于素”,而不是“绘事后于素”。其次,从整句话的逻辑来看,子夏说“礼难道是后加于人身上的吗?”,所以,可以判断“绘事后于素”的“后”是有实际意义的。结合诗句来理解,漂亮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都是天生的,本色的衣服是后天人为的,这里比喻礼乐文化。所以,诗句也是赞美“天生的本色丽质与后天的文化交相辉映”,由此可见,傅佩荣先生的见解更合理一些。
3.9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①不足征②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③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①杞:夏朝后代的封国。
②征:通假字,通“证”,证明。
③文献:文,书籍。献,贤人。
【译文】孔子说:“夏礼,我能讲出来,但是,(它的后代)杞国不足以证明我的话;殷朝的礼,我能讲出,但(它的后代)宋国不足以证明我的话。这是因为典籍和熟悉夏礼、殷礼的人不足。如果文献足够的话,我就能得到证明。”
很多文明文化的消亡,都是因为文字资料与传人的不足,最后失传。孔子在《为政第二》篇里讲过,夏礼、殷礼虽然有所增减,但基本精神和文化内涵还是可以知道的。但这种知道仅限于孔子自己,却不能提供相关有力的证据予以证明,所以,孔子感到非常遗憾。
这里编者将这一章放在这里,可能是想说明文化典籍传承的重要性。
3.12祭如①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②,祭如不祭。”
①如:……的样子。
②与:参加。
【译文】祭祖的时候,就仿佛祖先真在面前;祭神的时候,就仿佛神真在面前。孔子说:“我如果不亲自参加祭祀,那就如同没有举行祭祀活动。”
这一章是记录学生对老师的观察。孔子在祭祖的时候,就仿佛祖先真在面前,祭神的时候,就仿佛神真在面前,容貌非常诚敬。孔子说:“我如果不能亲自参与祭祀(不会委托别人代替自己),自己不亲自参与的祭祀活动等于没有举行祭祀一样。”
也许,在当时人们对祭祀活动比较懈怠,缺乏真诚。要么不参加,委托他人代替;要么参加了不真诚,草率敷衍。因此,才惹得孔子如是说。
3.13王孙贾①问曰:“与其媚于奥②,宁媚于灶③,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④也。”
①王孙贾:卫国的大夫。
②奥:室内的西南角。古人设神主或尊长居坐的地方。
③灶:灶神。
④祷:祈祷,祷告。
【译文】王孙贾问道:“人们说与其奉承奥神,不如奉承灶神。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不是这样的。如果得罪了天,那就连祷告的地方都没有了。”
孔子周游列国时,久居卫国。卫国的大臣以为孔子在卫国有求仕之意,就想提前拉拢孔子。于是,大夫王孙贾就对孔子说:“人们说与其奉承奥神,不如奉承灶神。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不是这样的。如果得罪了天,就没地方祷告了。”
王孙贾说的是双关语,他引用俗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意思是孔子你与其天天去求见国君,还不如和我们这些掌握实权的大夫搞好关系有用,还有一层深意就是希望孔子归附自己。孔子拒绝了,他不屑于王孙贾的建议。
根据祭祀之礼的规定,“祭祀不祈”。意思是祭祀本应该不以祈求福佑为目的,也不能贪快求早走捷径。祷告的基本要求是祭祀者本着真诚,向上天报告自己的思想行为,以求上天的理解。上天是神明的,如果你得罪于天,谁都帮不了你。
3.14子曰:“周监①于二代,郁郁②乎文哉!吾从周。”
3.15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为鄹人③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①监:通假字,通“鉴”,借鉴。
②郁郁:富有文采的样子。
③鄹人: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曾为鄹邑的长官,因此,当时人们叫孔子为鄹人之子。
【译文】3.14孔子说:“周朝的文化典章借鉴于夏商二代,是多么的丰富完美啊!我遵从周朝的制度。”
3.15孔子到了太庙,事事详问。有人说:“谁说此人懂得礼啊,他到了太庙里,每事都问人。”孔子听后说:“这就是礼呀!”
“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这是孔子以及其弟子为了说明孔子思想的正统性而找的理由,这里就是“宪章文武”的证据,意思是孔子在典章制度方面是继承周朝而来。
3.18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译文】孔子说:“我按照周礼的规定去侍奉君主,别人却把这当成谄媚。”
礼崩乐坏已是一种普遍现象,随处可见的都是轻慢、僭越礼制的行为。唯有孔子还在坚强地捍卫礼制。
读这一章,仿佛听到一个老人内心深深的孤独:“我只是按照周礼去侍奉国君,别人却把这当成谄媚。”
从这里,可以见到孔子平和性格之中的一丝倔强,还有他的坚守。正如他自己所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3.19定公①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①鲁定公:鲁国第二十五代国君,孔子在鲁国从政就是在鲁定公时期。
【译文】鲁定公问孔子:“君主如何差遣臣下,臣子如何侍奉君主呢?”孔子说:“君主要按照礼的要求去差遣臣子,臣子要以忠心来侍奉君主。”
鲁定公时期,鲁国国君大权旁落,朝政被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家掌控,鲁定公几乎就是一个傀儡。他听说孔子开堂讲学,就召见孔子,垂问政事。孔子帮助他分析了鲁国当时的内忧外患,并制订了一系列国策,外联齐国,内振君威。鲁定公十年,孔子陪同鲁定公参加夹谷之会,通过外交手段从齐国手中讨回汶阳之地。从此,鲁定公对孔子更加信任,让他担任大司寇,开始进行改革。孔子主政三个月,鲁国大治:商人不再造假售假,男女老少都好学知礼,甚至出现了路不拾遗的局面。齐国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害怕,担心出现一个强大的邻国。使出了离间计,用美女和良马诱惑鲁定公和季桓子,使其沉迷于享乐之中,成功地离间孔子与鲁国当权者的关系,最后,迫使孔子离开鲁国,开始周游列国。
这段君臣对话可能发生在孔子主政期间。鲁定公的发问是基于鲁国当时“主弱臣强,君不君,臣不臣”的现状,他思考的是如何构建一种恰当的君臣关系。孔子回答:“君主要按照礼的要求去差遣臣子,臣子自然会尽心尽力侍奉君主。”
君主常犯的错误是个人意志至上,对待臣子轻慢简略,如同使用犬马一样,这样久了,臣子自然会生怨恨,怨恨久了,就和君主的关系疏远了,办事也不尽心尽力。所以,孔子的回答是在委婉地提醒鲁定公要求诸于己,从君主自身做好做起。
3.21哀公①问社②于宰我③。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④事不谏,既往不咎⑤。”
①哀公:鲁国国君,鲁定公的儿子。
②社:祭祀土地神的地方。
③宰我:姓宰名予,字子我。孔门优秀弟子,孔门十哲之一,被孔子列为言语科第一名。
④遂:既成的。
⑤咎:追究过失。
【译文】鲁哀公问宰我有关立社栽树的事。宰我回答说:“古时候立社,一定要栽树木。夏后氏立社,用松树;殷人立社,用柏树;周人立社,用栗树,意思是使人民害怕。”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就严厉批评宰我:“已成事实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已近完成的事,就不要再谏劝匡正了,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责任了。”
宰我是孔门非常优秀的学生,但也是一个调皮捣蛋鬼。《论语》中每次宰我出场,都是非常精彩,在语言表达方面特别有意思。
鲁哀公执政时期,孔子已经年迈,孔门的一些弟子在鲁国为政,孔子是这些学生的政治顾问。宰我学问很好,当鲁哀公向他问设社用木的问题时,宰我就说:“夏人设社用松树,寓意代表宽松,不苛严;殷人用柏树,寓意广博,不狭隘;周人用栗树,寓意使民战栗而害怕。”当然,宰我对周人设社用木的诠释肯定是错误的,甚至有些故意。这是为什么?可能宰我希望鲁哀公用高压手段和武力把三家大夫压制下去,从而改变鲁国当时恶劣的政治形势。孔子曾经在鲁国进行过改革,在毁三都的时候功败垂成,非常了解季氏三家大夫的势力庞大,非年轻的鲁哀公所能解决。宰我的回答容易激发起鲁哀公的雄心,如果真的发生武力冲突,对于鲁国而言,可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因此,孔子听闻此事之后就严厉批评宰我,提醒宰我不要自作聪明,免得把鲁国搞得更加分崩离析。
3.24仪封人①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②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③。”
①封人:管理国境线的官员。
②二三子:你们几个小子。
③木铎:宣布政令时用的警具,金口木舌,摇之有声。
【译文】仪地掌管国境线的官员来请见孔子,说:“凡是君子到这里的,我没有见不到的。”孔子的随从学生引他去见了孔子。出来的时候这个官员对孔子的弟子们说:“你们这些小子何必为不得志而发愁呢?天下无道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上天派遣夫子为警世的木铎来警醒世人的。”
管理国境线的官员往往都有比较广博的见识,因为人来人往,阅人无数,自然有独到的眼光。他与孔子一番会面之后,立即为孔子所折服,并鼓励孔子的弟子们要坚定信念,并赞誉孔子是上天派来救世的人。
“木铎金声”这个成语就是由此而来。
3.25子谓《韶》①,“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②,“尽美矣,未尽善也”。
①《韶》:歌颂舜的乐名。
②《武》:歌颂武王的乐名。
【译文】孔子说《韶》乐:“极其美好,又极其完备。”谈到《武》乐:“十分的美好,但并不是十分的完善。”
儒家要求通六艺,即诗、书、礼、乐、射、术。孔子是一位音乐高手,对音乐有非常高的鉴赏水平。本章是孔子对《韶》《武》乐的评价。
古代帝王有成功盛德于天下,一定要作乐予以宣传。舜是圣人,不管是个人修养德行,还是治理天下,都非常完美。所以,作乐者在《韶》乐的形式上和音乐所要表达的主题思想上都非常完善,所以,孔子评价它尽善尽美。武王以征诛杀戮而得天下,这与孔子不主张使用暴力获取政权的思想相违背,孔子认为作乐者虽然在《武》乐的形式上也做到了弘大,但在表现主题思想上比不上《韶》完美。所以,孔子评价尽美但不尽善。
3.26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译文】孔子说:“在上位不能宽以待下,行礼时没有敬意,遭遇丧事时没有悲戚的表情,我看什么呢?”
万事皆有本,本立方能道生。宽宏简重是领导之本,恭诚敬意是行礼之本,临丧有哀是丧礼之本。如果失去了这些根本,礼乐就失去了灵魂,剩下的形式如同游戏一样。所以,孔子才感慨地说“我看什么呢?”,意思是没法看,不堪看。
【附录本篇未录章句】
3.7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译文】孔子说:“君子不与人争。如果一定要说有,除非是在举行射箭比赛,作揖谦让之后登场射箭比武,比赛下来之后一起饮酒,这样的竞争才称得上君子风范。”
3.10子曰:“褅自即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译文】孔子说:“现在的褅礼从第一次献酒之后,我就不想看了。”
3.11或问褅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译文】有人请教举行褅祭的规定。孔子说:“我不知道。知道这种规定的人,对治理天下的事,就像把这东西摆在这里一样容易吧!”同时指着他的手掌。
3.16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译文】孔子说:“射箭不以穿透皮靶为能,因为各人的力气大小强弱不同等级。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3.17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译文】子贡提出去掉祭祖庙用的活羊。孔子说:“赐,你爱惜的是那只羊,我爱惜的是那种礼。”
3.20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译文】孔子说:“《关雎》一诗,快乐而不放荡,哀婉而不悲伤。”
3.22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
“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译文】孔子说:“管仲的器量真是狭小啊!”有人说:“管仲节俭吗?”孔子说:“他有三处豪华的藏金府库,他家里的管事也是一人一职而不兼任,怎么称得上节俭呢?”那人又问:“管仲知礼吗?”孔子说:“国君大门设立照壁,管仲也照样设立照壁。国君同别的国君举行会见时在堂上有放空酒杯的坫子,管仲也有同样的坫子。如果说管仲也知礼,那么还有谁不知礼呢?”
3.23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译文】孔子和鲁国乐官谈论奏乐之道时说:“奏乐的道理是可以领会的:开始的时候,各种乐器合奏,声音繁美;继续展开的时候,悠扬悦耳,音节分明,连续不断,最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