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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刘氏志略

刘本钊

编者按: 刘光斗六岁开始在北京城从师习武练功,自然是他父亲刘本钊(康甫)的安排。刘本钊,字康甫,号远哉,早年在老家蓬莱城读书。辛亥革命武昌起义之前,他与一些人在蓬莱城里建立同盟会组织,并以此为基地,在当地开展宣传、发动工作,为登州起义光复营造内部条件。在一次登台演讲时,被民团枪击,腿部中弹,只好居家养伤。约于1916年,考入北京朝阳大学学习法律,并与凌霄馆主徐彬彬合办小京报。大学毕业后,于1920年前后去朝鲜大学(日办学校)留学。三年后回国,参加全国第一届高等文官考试及格,安排到北洋政府外交部任主事,当时的外交总长是顾维钧。这一时期,刘康甫还在北京负责蓬莱同乡会的事宜,担任蓬莱同乡会主办的《蓬莱旬刊》的主编。1928年起,受时任国立清华大学教务长的蓬莱同乡友人杨振声之邀,任清华大学会计科科长。1930年,杨振声被南京国民政府任命为国立青岛大学(1932年改名国立山东大学)首任校长,刘本钊应聘转赴该校任总务长、会计主任等职务。抗日战争爆发后,于1938年辗转到达昆明,担任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日战争期间,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南迁合并组成)校务委员会秘书。抗战胜利后,山东大学于1946年复校,受校长赵太侔邀请,刘本钊返回青岛工作,从是年8月起担任山大秘书主任。1949年青岛解放前夕,国民党撤离,刘本钊受迫搭船赴台湾。到台后,应梅贻琦之邀,到新竹的清华大学工作,直至退休。1968年因病在台湾逝世,终年76岁。这篇《蓬莱刘氏志略》,就是刘本钊刚到台湾时所写,从中可以了解刘晩苍的老师刘光斗的家族与身世。

我在抗日战争之初南下时,曾经一度回到蓬莱,探视老母。当时,虽兄弟业已分炊,依然同寓故宅,仍是二十口人的一个家庭。我还是十个儿女的爸爸。抗战胜利后,我回到青岛,不仅一家不能团圆,甚至抗战中死人的数字都无从明确。未几,老母噩耗传来,尤为终身大憾。过去,南北奔驰,只有长女相随;北归以后,仅得见两子与一小女。而战祸蔓延,又从青岛仓卒来到台湾,只剩长幼两女,余均音讯断绝。现战事延绵无期,残躯又复多病,风烛之年,旦夕可虑,刘氏家世不可不急速有所记述。惟我素以善忘著称,所能记述的,也只有斗粟的颗粒,井水的点滴而已。我离青来台时,曾将多年携带的祖谱以及祖、父两代的朱卷托刘寿轩氏转交次儿光鼎,似亦未曾代转,思之惘然!

相传蓬莱刘氏原籍河南开封,以旱灾移民东来,一支在福山,一支在栖霞孟家沟,一支到蓬莱许家沟,分别落户,并早已蔓延达数十户。余家即从许家沟迁入县城的,而其时代早已无可考了。

可怜的我,在今天只能从太高祖略记一鳞半爪。我的太高祖名日学。太高祖母出自蓬莱卢氏,早卒。日学公在东北,续娶盖州焦氏,生元登公。日学公卒于东北,元登公方三岁。焦高祖母正在青年,乃招商店从伙,告以决计送刘氏骨肉回故土,愿将商业奉送诸伙友,只盼予以资斧,俾将来放养有所依据。众伙友欣然以纹银五万两饯送。焦太夫人扶柩越海来到蓬莱,投靠前房卢氏,未两年即行自尽。时元登公方五龄,由卢府教养成人。有“松操画荻”一匾,即旌表焦太夫人的。

047-01

刘光斗的父亲刘本钊(康甫)先生,20世纪

元登公以优贡选鱼台训导。任满告归时,以鱼台贫瘠,教官清苦,乃自出资购土地四百亩,捐于鱼台学署。蓬、鱼两县《县志》均有记载。

高祖母孙氏,生曾祖希亮,号顺三。希亮幼年以家业殷实,不事生产,而以诗酒自娱,远游南北,结交天下士,以致所有商业均为同伙侵蚀倒闭,生活遽生问题。幸得友人相助,在京代为纳捐杂职。三年后铨选湖北南沱司巡检,乃尽变余产,始得前赴任所。翌年曾祖母弃养于鄂,越年巡检公又卒于官。巡检公原配袁氏,生伯祖雨岑公,续娶王氏生先祖子珍公。当先曾祖赴鄂任,伯祖及先祖均已早入觷宫,以教读为生涯。先曾祖在鄂临危,请汉阳太守某公函招先祖去鄂迎柩。先祖乃以制钱三千枚,步行离家,经年无音讯,邻里亲友咸为失望。先祖半载以后始抵武昌,彼时灵柩业已改停于寺观,所有余资数百金,又为两仆盗窃遁去。所幸某太守犹在任所,予以张罗,越岁乃得扶灵柩归葬祖茔,乡里惊奇。因有刘孝子之称谓。某太守曾捕获两仆,欲置于法,先祖乃请自作处置,询以先曾祖在鄂两载一切生活状况后,温语安慰,令速远避。先祖一生待人处世,事多类此。

先伯祖名贤声,号雨岑,一生以教读为业。伯祖母无所出,晚年由先祖供养,并为择祖侄毓麟公(原名汪涟,号清之)为嗣。雨岑公性情拘执暴躁,对子珍公向不假以词色,而子珍公也迄不与争,更从无人闻及子珍公谈说雨岑公之性情者。因此,里邻论兄弟友爱者,咸为推重,称子珍公为模范。

先祖子珍公以光绪丙子优贡,朝考一等,以即选知县任用。惟子珍公历年游幕各州县,或掌书院山长,深感州县诉讼,用刑残酷,自感不胜,而一时师友也以不入翰院为可惜,乃纳资改教职,选授郯城县训导。又于庚壬中山东乡试,年已五十有二。彼时弟子辈为大兴陈冠生勉、莱阳王爵生垿兄弟等,或点大魁,或入翰苑,俱已成名,亦复不再图进取功名。在郯任十二年,卒于觷舍。余生于郯,时方八岁,犹记起灵还乡时,当地士人执拂途塞。余年稍长,每忆及此,深讶一教职,何以与地方人士发生若是的情感!先祖归葬后,地方人士议乡谥曰孝达。

先祖母郭氏生二男一女。姑氏名元春,年最长,配同邑经历曹少浦,生曹伯垣、仲华兄弟,瀛滨表妹。吾父居次。有叔氏名赐麒,未冠即卒。余嫡母陶无所出,继母马为孝廉芝圃公之次女,进士公兰圃之侄女,生数妹均早夭,弟本炎年最幼,少余九岁,娶栖霞商人李如山的长女,有子光銮、光铭,女光鎏。

先君子幼年就读于邑中名士吴次白先生,后随先祖读于济垣大兴陈寿卿家,后肄业于泺源书院,极为荣成孙佩南先生所赞许。辛卯中乡试,以大挑二等候选教职,历掌通州、赤源、栖霞各县书院山长。于光绪二十八年选授武城县训导。彼时清廷已决停止科举,先君乃商诸邑侯和在学员生,就书院设立学堂,并聘请名家教课。旋以清室经营东北,徐东海氏任总督,乃以补用知县见召北行,为调查局编纂,派赴各省调查自治情况,参酌日本自治法规,编纂讲义并附规范,设自治讲习所,召集各州县自治会人员入所讲习,成为东北自治规范的端倪。筹备立宪规模初具,调查局撤销,局长李家熬氏迁滨江道,任先君以柳河税捐局长,管辖海龙全境,分布二十余处。先君以一骑各县巡视,昼夜不停,使税收增加一倍。赵次珊总督以为奇迹,乃不拘成例,令再连任。适武昌起义,各省响应,东北人民亦复骚动,柳河人民也张旗而起,逐知县,惩污吏,唯对税捐局不曾骚扰。其他各税捐局多观望不解税款,甚至挟款而逃,仅先君亲自解款送省,赵督更为惊奇,备予慰藉。而先君则以国体变革,应以新人办,坚辞回籍。以往柳河一任局长囊以十万计,先君连任两年回籍,仅有小洋不足八千元,亲友均无人置信。先君居家恶衣粗饭,常云:余幼年遭际,还无今日的享受。民国以后,自治取消,地方事情改为绅士制度,遇事由县府咨询,或予建议。先君曾与慕平甫、茹沛沣、杨椿圃四人同时被聘为绅士,遇事力求公道,无赖敛迹,官吏侧目。街谈巷议,都称为是数十年里地方上比较有是非曲直的一段时间。先君于十九年八月弃世,享年六十有九。地方人士议谥曰“敏惠”,以资纪念。

余妻董琳,字德玉,为董西桥先生(号绶若,又号不觉子)三女。岳母张世娟为同邑巨室名士张香海先生(捻军作乱时,殉难于四川酆都县任内)庶出幼女。妻兄董瑚、董珪俱早流离他乡。大姨为前房所生,嫁某氏早卒。二姨董珊为邑中名女士,以作画著称,后嫁商人徐环五,生一女三子,抗战时期,全家已迁居天津。

余妻多产。抗战之初,夫妻最后离别时,尚有三子七女。长男光斗,长女光裕,即筠实,次光运、光荣、光耀、光礼、光仪,八、九男性为光鼎、光鼐,十女光昆。我到大后方的湖南川滇,只带光裕一人前往,由于她是国立艺专图书馆的职员,当时在北京。而蓬莱则发生重大的变化。敌伪更迭占踞,荣、耀等适在乡教书,乃相继参加地下工作。光斗以学武术,适归乡里,敌伪即藉口兄妹同谋,严刑拷问,几次死去。德玉闻变,孤立无援,乃以安眠药自杀。光斗出狱,受刺激过甚,神经失节。幸表兄曹伯垣旅京,收留光鼎到故都读书;徐姨收留光昆于津沽;光仪则为友人张禹山氏收留于烟台读书。此后,光斗妻陈铎又不安分,变产而去,光斗亦失传闻。惟光鼐在家,形同乞丐,无以为生了。

自从先君子弃养,先母即嘱令兄弟分炊。先母亦以女佣老沙独自生活。抗战胜利,余于翌夏回抵青岛,曾多方探询返乡探母之途径而不可得。传闻老母已无以为生,而汇兑又复梗塞,只光鼐为人带出,以黄金一两赎之。复从天津招来光昆,而光鼎更中学毕业,考取山东大学。正以一家团聚有日,忽传老母以旧病弃世。终天之痛,真无涯岸,而交通阻塞,连二三十年的女仆老沙,亦不知如何生存,更复无法予以接济。乱世家庭,真可谓欲哭无泪了。惟尚有两男两女在左右,稍解苦闷。未久,光鼎即以山大初创,主张转学北大,更以青岛中学不佳,劝以携弟回北平读书,在势无可阻止,相率而去。不意战事蔓延,青岛退却,余又仓卒来台湾,只剩长幼两女,其他消息俱早断绝,生死莫卜。更惨的则是光斗生有一子一女,俱为陈氏售于他人。我这一生遭际若此,可谓孽障重重,罪通于天了。毫无应付乱世的才具能力,以致左支右绌,怪事丛生,还是举世少见的一个家庭离散的惨剧。

至于我这下辈的情形,他们知道的比我更多得多,他们如有聚首重逢的一天,当可互相记述。唯有一事,不能不于此有所记述,就是刘氏祖先的坟墓问题。我家是从高祖日学公才营葬于蓬莱县城附近。太高祖乃葬于离城六十里外的许家沟附近的小邱山中麓。我只十数岁时前往瞻拜过一次,是经清之先叔携同前往指示的。地若十余亩,坟墓以百计,亦称为老茔,以与各户的新茔作分别。更有百十坟墓,均无碑记,而可以一一指认,某为某世祖的坟墓。先清之叔曾云,各家轮流于每年春秋两季上坟,值年需预备午饭,辈行高和年过五十以及外村来者,在家庙设席有座,余者都在街心,以门板为桌,席地进餐。古风可真令人向往,惜余未能参加。

余家靠县城的茔地,一在西关,一在芦家夼。西关之墓地约仅亩余,上坡微高。光绪初年忽发现坟墓一座,而于春季上坟时,彼此相遇。先祖子珍公询之为某姓,伊跪地哀求,谓代人酿酒为生,母死无葬处,不得已而葬于此。子珍公即嘱速另觅地迁移,不可侵占。伊叩头而去。先君子于民初上坟时,见该地已一排密接起了九个坟堆,且亦无地再葬。乃一笑置之。此家经商业成殷实,已购得太平街阳宅,整理一新。余家此一坟地,只有先高祖父葬于此,后又附葬吾叔。先曾祖颇谙阴阳地理之术,常去城看地寻穴,在离城七里之芦家夼看地一处,购作自用坟地,所以先曾祖、先伯祖、先祖及先父俱葬于此地。余以老残而苟且偷生,亦只希望大乱平息,得归故里,瞻拜祖茔而已。但是,时局为此,亦不知朽骨终将葬身于何处? WeT4hTES8VSS2F18ysjWHq1empJjTE+KnV1ov8jPU2gcXvsaChNpAxKqD+oYaw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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