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同政体性质的法律有所了解后,我们再来了解一下关于不同政体原则的法律。
政体的性质与原则是不同的 ,政体性质是政体独特的结构,政体原则是人的感情,推进政体发展。也就是说,政体是由性质决定的,是由原则推进的。
法律不仅要与各种政体的性质紧密相连,而且要与各种政体的原则相关联。因此,我们在这一章里所要论述的内容就是探讨一下到底什么是原则。
关于政体的性质我们在前面已经探讨过,共和政体是最高权力掌握在全体人民或是许多个家族手中;君主政体是最高权力由君主掌握,不过在行使权力时必须以确立的法律为根据;专制政体国家的治理则是由一个人为所欲为、喜怒无常地进行。不同的政体派生出不同的原则,如此一来,三种政体的原则也就显而易见了,不用我再费尽心血去论述了。我首先从共和政体开始对民主政体进行一下论述。
君主政体的维护和支持不需要太多的道德,专制政体也是这样。君主政体的一切事务依靠法律来解决和掌控,专制政体的所有事务则依靠君主高高举起的手臂来解决和掌控。而在平民政体中,美德将作为另外一种动力来解决和掌控一切。
我的这些观点不仅与事物的性质相符,而且已经被历史证明过。显然,在君主政体中,法律均由一个人下令执行,这个人认为自己高高地凌驾于法律之上,所以美德在君主政体中是多余的,与平民政体完全不同。在平民政体中,法律也是由一个人下令执行,可是这个人既要受到法律的约束,又要对其结果负责,他对此很清楚。
在君主政体中,君主犯了错误,纠正起来并不难,假如法律因为他听信谗言或者粗心大意而出现无法执行的现象,君主只要把枢密院调换一下,或者纠正一下当时的错误就可以了。可是在平民政体中,法律一旦中止执行,国家就会毁灭,因为造成法律停止执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共和政体的腐朽。这一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上世纪英国人想方设法要建立民主政体,但只是白费力气,活脱脱上演了一场壮观的话剧。一个人 气度不凡,成功地执掌了政权,他的成功激起了那些没有一点儿德行的国事参与者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彻底消灭一方的宗派思想,另一方的宗派思想就被推了出来,政府因此频繁地更新换代,人民对此无比震惊,由于寻民主而无果,最后只得寄希望于曾经的那个政体,尽管它已经被废除了。
苏拉 想还罗马以自由,可是罗马已经没剩下多少美德了,而且还在逐渐减少,所以它已经不能接受自由了。罗马人在经历了恺撒、提比略、卡利古拉、克劳德、尼罗、图密善几代皇帝后,不仅没有醒悟,反而越来越处于被奴役的地位。暴君遭受到各种打击,可是暴君制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希腊政治家们很清楚,在平民政体中生活,除了美德,没有任何力量支持他们。而现在,制造业、商业、财政、金钱和奢侈则是希腊人跟我们探讨的唯一话题。
当美德消失后,所有人都变得贪婪,有野心的人更加有野心。现在,目标因为欲望而发生了改变:不再喜欢以前喜欢的东西,并拿着以前以遵纪守法换取的自由来对抗法律;以前的规则、章程以及慎重,在现在看来却变成了禁令、桎梏、怯懦;所有公民仿佛都成了从主人家中逃出来的奴隶;被看作贪婪的东西不再是占有欲,反倒变成了俭省;在以前,个人私有财产汇聚在一起成为公共金库,现在却正好颠倒过来了。从此,共和政体只能从许多公民的权势和公众的准许中汲取力量,任何人都来敲诈、勒索它。
任何时候雅典的兵力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在四方光荣称霸时,还是在委曲求全遭受役使时。雅典始终只有两万公民 ,无论是在保卫希腊与波斯发生战争时,还是在攻击西西里时,抑或在与斯巴达抢夺帝国时。雅典失去的只有时间,公民一个也没失去,一直保持着两万,当腓力 为了征服希腊重兵压境时 是这样,当德米朗 调查雅典的人口时 还是这样,当时的情形就像在市场上清点奴隶的数量一样。雅典人只是因为腓力憎恨安逸享乐 ,所以非常害怕他,并不是因为他讨厌自由。警醒雅典人是非常不容易的,德摩斯梯尼的作品中有相关论述。雅典城遭受过无数次的惨败,并多次从废墟中东山再起,不过最后还是在经历了喀罗尼亚 战役的失败后土崩瓦解。战俘全部被腓力遣送回去了,可是送回去的都是懦夫,根本发挥不了一点儿作用。雅典的军事力量是很容易战胜的,可是要想战胜雅典人的品性就非常困难了,二者恰好成反比。
无论如何,迦太基 是无法支持了。汉尼拔当上了行省总督后,企图阻止官员们篡夺共和国,这个时候,那些官员不是向罗马人告了迦太基一状吗?这些人真是可怜至极,想当公民,却找不到安身之所,不仅如此,他们竟然试图掠夺毁灭他们的人的财产。没过多长时间,罗马便向他们开了战,在此之前还向他们索取了人质,让交出三百名公民,而且还让他们把武器和船只交了出来。武装被解除后,迦太基又进行了一系列消极反抗,然而并不能挽回败局 。由此可以轻易看出,当迦太基人还拥有兵力时,假如用美德来辅助,根本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贵族政体虽然跟平民政体一样,也需要美德,但这种需要只是相对的。
贵族政体中的平民处处受着法律的制约,就好比是君主政体中的臣民一样,对美德的需求没有民主政体下的平民那么强烈。但贵族集团从基本政制的性质来讲,仍然需要美德,因为在贵族政体中,人们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制约贵族。有些人想用法律来束缚一起做官的人,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觉得那样其实是在束缚自己。
贵族政体具有一种独特的力量,这种力量是民主政体所没有的。贵族联合起来形成一个集团后,便具有了一些特殊权力和利益,他们正是以这些来制约平民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法律的执行是非常顺利的。可是,贵族集团制约他人容易,制约自己就不容易了,二者的难易程度恰好成反比 。由此便可得出基本政制的性质:仿佛要解救所有人脱离法律的制约,又好像要用法律震慑所有人。
贵族集团的性质决定了贵族必须受到两种力量的约束:一是较低层次的品德,为了自保,贵族集团依靠这种品德的力量来约束贵族内部,使之达到平等;二是高尚的品德,为了组成一个庞大的共和政体,贵族集团依靠这种品德的力量来约束贵族,使平民与自己处于相对平等的地位。
从这方面来看,贵族政体的核心就是制约。这里的制约并非以胆怯或是懈怠为基本的制约,而是来自品德的制约。
君主政体的原则并不包含美德,准确地说,是君主政体的动力并非美德。在君主政体中虽有美德,但推动君主政体发展的,却不是它。
如同在一台精良的机器中,高明地尽可能少地进行操作,减少发条和齿轮的使用一样,在君主政体中,人们总是尽量不依靠美德的力量,而以政治处理重要的事务。
热爱祖国、追求荣誉、舍弃自我、牺牲自己最珍贵的利益,再加上古人流传下来的我们只是听说过的所有美德,都无法决定国家的存亡与发展。
在君主政体中,国家不再要求人们具有美德,所有美德都被法律取而代之,美德不再是人们的必需品。在那里,不声不响地做出的事情丝毫产生不了影响。
虽然公罪从性质上说包括所有的罪行,但是,人们还是将罪行分了两类:一种是真正的公罪,一种是私罪。因为私罪不仅损害个人,更损害整个社会,所以才称为私罪。
在君主政体中,公罪对私人的损害超过对国家基本政体的损害,换句话说,公罪具有很多私罪的性质;在共和政体中,私罪对私人的损害逊于对基本政制的损害,换句话说,私罪具有很多公罪的性质。
大家可能会对我的这段话不满意,可是所有历史都可以为之做证明,所以我恳请大家不要不满意。我只是想说,君主政体中的平民是难以具有美德的,尽管有很多君主具有美德 。
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曾有过悲惨的经历,每个国家的有关人士都曾谈论过佞臣们卑鄙恶劣的性格,每个时代的史学家都曾记载过宫廷史实,这些都不可能是猜测和推断出来的,大家可以去阅读一下、思考一下。
在我看来,任何地方、任何时代的大臣大多具有以下性格:痛恨真理、溜须拍马、卑鄙下作、言而无信;对公民义务充满了歧视,希望国君懦弱无力,唯恐君主品德高尚;无所作为、妄自尊大;一心想发大财,甚至一直耻笑美德,不仅如此,他们还粗俗龌龊、懒惰成性,又具有着狼子野心。假如某个国家的重要人物都是坏人、骗子,而他们的手下又都是好人,情愿上当受骗,那么这类事情就相当困难了。
枢机主教黎塞留曾隐晦地劝说过君主,不要使用平民中那些值得怜悯的厚道人 ,此言论出现在他的著作《政治遗言》中。如此一来,平民中如果有这样的人 ,他将何去何从呢?有一个真理就是君主政体的源泉并不是美德。然而,美德虽然不是君主政体的源泉,但这种政体并不摈弃美德。
为了不让别人觉得我在嘲弄君主政体,我将加快前进的步伐。其实,君主政体还是有一个源泉的,这个源泉就是任何人、任何阶层都具有的思想,即荣宠。荣宠可以鼓舞最高尚的行为,它无时无刻不代表着美德,替代了我所提到的政治美德。如果以法律的力量辅佐它,它就能达到政体的目标,就跟美德那样。
一个人如果想做好人 ,必须从思想上做起 ,而且不能为自己而爱国,而要为国家而爱国。所以,在秩序安定的君主国家里,好人是非常少的,不过差不多所有人都是好公民。
卓越的地位、显耀的门第、尊贵的出身是君主政体的象征,这一点我们已经提到过。荣宠之所以能在君主政体中占据一定的地位,是因为它具有追求厚遇和地位的性质。
在君主政体中,野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但是在共和政体中却没有好的效果。在君主政体中,野心接连不断地受到制约,所以它没有危险性,这是它在这个政体中的一大优势。
宇宙体系中,不仅存在着离心力,持续地让所有物体离中心远远的,又存在着重力,拉着所有物体围绕在中心周围,或许你会认为君主政体也与此相同。政治集团的各个部分在荣宠的作用下既连接在一起,又各自运动着。如此一来,所有部分都聚集在公共利益周围,他们还以为自己在追求各自的利益呢。
指引国家各个部分的荣宠虽然从理论上说是不真实的,但是,正如真正的荣宠对那些得到它的人非常有利一样,这种不真实的荣宠对公众却非常有利。
人们被逼迫着去做很多费劲而且非常困苦的事情,却得不到一丁点儿报酬,只是可以在公众面前出名,这的确让人很为难。
在专制政体国家中,人人平等,谁也不能自以为比他人强大,荣宠绝对不是这类政体国家的原则。在这种政体的国家中,任何人都不会比他人优越,包括所有方面,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人的奴隶。
另外,荣宠强硬而为所欲为,拥有自己的规则和法律,一向不为他人所动。因此,荣宠没有自己的地位,除非在基本政制确定和法律确实可信的国家里。
荣宠一向自诩看不起生命,而专制君主却因为能把人逼入绝境才拥有了强大的权势,他们怎么可能忍受荣宠的存在?专制君主是没有一点儿原则的,冲动之下能把他人的任何想法摧毁掉,而荣宠不仅有固定的规则,而且还有连续不断的欲望,它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暴君的存在?
在君主政体中,荣宠得以生存,并把生命赋予任何政治集团、法律和美德。而专制政体却对荣宠的概念 一无所知,通常连这个概念如何表达都不知道。
如荣宠是君主政体的必需品,美德是共和政体的必需品一样,恐惧则是专制政体的必需品。荣宠在专制政体中具有很大的危险性,而且这种政体压根儿不需要美德。
专制政体中,君主委托一些人执掌权力,并把自己的全部权力交付给他们。君主们必然会用恐惧来使所有勇敢消失,把他人的野心扼杀在摇篮之中,因为那些受托之人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或许会起来犯上作乱。
一个政体假如相对宽松平和,危险就不会在那里发生,因为它如果愿意,可以缓和一下自己的压制。这样的政体是依靠法律和力量维持生存的。然而,在专制政体中,如果君主不一直高举着自己的手臂,不能迅速快捷地使那些身居显位的权臣臣服 ,那么任何事情都做不成了。因为,恐惧是这类政体的源泉,源泉都消失了,谁还来保持人民呢?
在伊斯兰国家中,假如法官们的权威受到苏丹 的诺言或起誓的束缚 ,那么法官们就不用再遵守诺言或履行义务了,这是土耳其的部分法官们的看法。很明显,这些法官正是在此书上节内容的基础上才产生这种看法的。
这种政体是非常可怕的,君主的一时冲动制约着权臣,法律制约着平民,处于最底层的平民不应该担心丢掉脑袋,而省督们却应该时刻担心被砍头,人们一谈到这些,都会心惊肉跳。波斯国政府在被征服前就已经覆灭了,米利维伊斯刚刚罢黜了波斯国王,之所以这样,正是因为波斯国王的血流得不够多 。
犹如河岸的一边被洪流冲毁,反倒使另一边免于破坏,远处还有许多草场隐约可见,同样,省督们被图密善 那可怕的恐怖行为吓得心惊胆战,如此一来,在他任职期间,平民才稍微有机会喘口气,稍事休息 ,这些都是从史书上得知的。
专制政体国家的性质是绝对的服从,君主无论下达任何圣意,都必须像玩掷球游戏一样,一个球击中另一个球,马上就会产生显而易见的成效。
专制政体中,君主颐指气使,人们只能服从,不能提出任何平等的或者更理想的谏言,协调、改进、让步、情意、平等、商讨、谏言等在这种政体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在这种政体中,人们只有本能、服从和惩罚,就跟牲口没什么两样,不但不能忧虑未来的人生,在倒霉的时候还不能抱怨命运不公。
人们只管听从命令去做事就可以了,完全不必去考虑什么感情,比如孝顺父亲、宠爱妻子和孩子、荣耀的准则、身体状况等,想这些也是白想,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假如波斯国王宣判了一个人的罪行,哪怕这个命令是在喝醉酒或是精神模糊的时候下达的,命令还是得照样执行 ,任何人都不能向国王再谈论这个人,更不能帮他求情。国王的命令如果没被执行,就等于否定了国王本人,而否定国王是法律所不允许的。在那里,这种想法已经产生相当长的时间了,当初亚哈随鲁因为无法收回已经下达的毁灭犹太人的命令,只得允许犹太人以反抗来保护自己。
不过,有的时候,对君主的一些旨意,可以用宗教来抵抗 。假如国王命令一个人丢掉或是杀死自己的父亲,他必须执行;但是,他坚决不会喝酒,就算国王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不论是臣民还是君主都要受到宗教的约束,宗教法则是最高级的人们必须遵守的生活规则。但是,因为在人们看来,君主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如果是针对自然权力,就不是这样了。
无论是君主政体还是宽和国家中,政体的动力制约着权力,在此我想说一下荣宠,不管是百姓还是国王都受到荣宠的约束,在这里荣宠就跟国王一样,朝廷众臣知道自己如果向国王推荐宗教法则必定是非常可笑的,所以他们从来不会这样做。人们只是不断地把荣宠的法则推荐给国王,这样做肯定会导致服从产生了一些改进。荣宠原本就具有产生怪异偏向的特点,而服从则会紧跟着荣宠的步伐发生改变。
在这两种政体中,虽然服从的方式有所不同,但其权力却是相同的。君主得到的永远是服从,他的方向决定着天平的倾向。这两种政体的区别在于,君主政体的君主比较聪明,就大臣们的机智和老练程度而言,专制政体的大臣要比君主政体的大臣逊色很多。
以上内容就是三种政体的原则,不过,我们只能说共和政体中人人都应该具有美德,而不能说那里的人们都有美德。荣宠和恐惧也是一样的,君主政体中人人都应该具有荣宠,而不是说人人都有荣宠;在专制政体中,所有人的心里都应该存在恐惧,并不是说人们的心里都存在恐惧。否则,这个政体就不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