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任浪潮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党组书记 孙丕恕
我把IT行业分成四个阶段,也是我在公司里面提出来的。第一个叫大型机阶段,1945年到1980年是大型机时代;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进入个人电脑时代,包括现在用得比较多的笔记本、上网本,这些都是个人电脑;1995年到2010年是互联网时代,主要以移动互联网为主,包括谷歌、百度、阿里巴巴等,新业态催生出互联网的应用;从2010年到现在则是云计算时代。从互联网时代开始,很多新贵都是出现在互联网产业的,我相信再过几年也会出现云计算时代的新贵。
我自己经历了三个时代,我希望我自己创新创业的经历和体会能帮助同学们在创业的过程中共同成长,共同进步。
我1983年从山东大学毕业就来到浪潮,有幸参与了中国第一批个人计算机浪潮0520微型计算机的设计开发工作。能做一个电脑是很了不起的,当时一台电脑卖5万元钱,现在讲也就一平方米房子的钱,但是当时毕业每月工资是45元钱,第二年是54元钱,全国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当时一台电脑5万元钱很了不得的,绝对是高科技的东西。当时浪潮开始做电脑,其实也是从外部设备转型过来做。那时大学生也是比较珍贵的人才,所以让我直接参与了电脑开发的工作,一开始是从仿制起步的,然后我们研发出第一代浪潮电脑。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参与了浪潮286、386系列微机的研发工作,研发成果先后荣获全国微机质量评比一等奖、国家质量银质奖等荣誉。当时中国的PC技术发展迅速,我牵头研制的浪潮0520微机,不仅在中国处于领先地位,在美国的拉斯维加斯展览会上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参选国家银质奖时,好多厂商一起进行评比,把很多机器放在35℃高温下,看电脑坏不坏,包括性能。
经过我们不断的创新拼搏,浪潮的影响力迅速提升,受到了国家领导的高度关注,1992年,江泽民总书记视察浪潮,我当时给总书记汇报科研开发的情况。因为江总书记是搞电子出身的,对CPU、内存、模具都比较清楚,我当时作为技术人员就给江总书记汇报,当时他觉得计算机这个行业大有可为。他离开电子部门的时候,计算机开始兴起,他对微型计算机有很深的感受。
在我而立之年,我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成长为一个“技术大拿”,并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奖——山东省政府重奖。1992年,我在PC研发领域的努力,受到了山东省政府对科技人员的重奖,包括一辆奥迪轿车、15万元现金和一套住房共计50万元的奖励。而此时的浪潮经过快速的发展,也成为中国最大的PC厂商之一。当时国外同事很多人羡慕说我有房子,我觉得房子没什么,但是在他们看来很了不起。同样在国内国外,出国做出成绩,在国内也能做出成绩,在不同的岗位上都能做出成绩。
我跟大家讲,创业的第一个阶段是扎根研发,扎根研发的故事还是很多的。实际上当时到了1990年的时候,我那时做研发也比较厉害,当时很多企业包括我国台湾、香港地区以及美国的企业都请我。我1990年在香港工作,香港有一个公司请我加入,当时1个月给我1万港币,我工资是100元人民币,那时还是港币值钱的时候。大前年我跟那个公司的人吃饭,一开始是朋友请客,无意中我也去了,我一看原来是认识的人。我说当时幸亏没有跟你去,跟你去就完了。诱惑无处不在,我觉得这个企业给我创造了很好的施展才华的环境,虽然收入不高。别人给我1万元钱,还可以去美国,诱惑很大,但我觉得坚定信念,经得住诱惑很重要。我当时觉得自己有很好的研发机会,虽然不是核心领导,但是领导也重视我,我自己在一线可以推动这些事,所以我能够经得住诱惑。1992年以后见了江总书记,也获了重奖,责任感就更强了,当时留下来就是一个信念:感觉我在这个企业有发展,以后也有机会离开,但是那时候有责任就不能离开了。上海交大的马书记说“选择了交大就是选择了责任”,这就是一种责任。上海交大的学生要承担建设国家的责任,不光是挣钱,当然挣钱也是建设国家的一种表现。
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网络时代的来临,服务器的重要性日益突出。而西方国家对我们实行技术封锁,限制应用范围,维护由外方负责。为此,起步的中国信息化不但要付出高昂的采购和维护成本,国家的信息安全也严重受制于人。以前不能联网的时候,你在这个储蓄所存钱只能在这个储蓄所取钱。以后发展起来,在这个储蓄所存钱上别的储蓄所也能取钱,这个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进步,这就是一个银行的核心竞争力。银行拼命在讲,一个城市里要买两台小型机,备份推广这样的业务,我就感觉到我们应该做这么一个产品出来。我们一台电脑当时卖两三万元钱,从五万元钱下降到两三万了。我们看着银行同城通兑的业务,就跟公司提出来我们能不能开发这么一个产品。当时我用手写的申请报告,我的立项报告就叫小型机,现在互联网出来以后把小型机改成叫服务器了。做电脑的不一定会做小型机,小型机是更高的技术,当时垄断的是IBM、惠普等。当时我们提出说要开发有10个CPU共享结构的一个小型机。英特尔也只会做CPU,不会做小型机,但我们组建了这么个团队,研发出中国第一台小型机,也就是服务器。
1993年3月,中国第一台服务器SMP2000在浪潮诞生,中国服务器产业实现零的突破。SMP2000的诞生和应用更加坚定了我发展自主技术、维护国家信息安全的信心和决心。1994年,浪潮SM2000成功应用于中国银行德州分行,首次实现国产服务器的商业应用。SM2000性能上完全可以媲美国外小型机,但价格只有其三分之一,极大地降低了中国信息化成本。
当时银行需要小型机,银行不差钱,能买不少机器。我们老总说能卖一千台小型机就给我重奖。公司不会卖,于是我们组建了一个实验部,包括研发人员和事业人员,我担任研发事业部经理来卖这个服务器,当时首次应用是在中国银行德州分行。当时还有一个重要条件,卖两台小型机就可以到国外培训。90年代出国是很大的荣耀,说出国了,还能带个电视和冰箱回来,那是不一样的,当时在国外是几百美金,但是在国内就很贵了。
在德州当时机器用的也是SM2000,晚上的时间我们回来把德州分行的机器替换下,换上我们的机器。我们建立了一个替代的过程,白天用人家的机器,晚上换上我们的机器进行测试。我们公司对开发人员比较理解,另外也理解市场人员的艰辛:技术人员被劈头盖脸说的比较少,但是市场人员在客户面前就不一样了,技术没有给人弄好,银行在取钱过程中系统瘫痪了取不出钱,那老百姓的情绪会反映到银行领导这里,银行领导直接骂供应商,客户对你愤怒也会直接说你。我现在对推销的人也努力控制情绪,虽然很烦,但是我也会好好说。从一个技术人员到一个懂技术、推动技术的人,从而变成一个市场人员,这是一个转换的过程。
在实现技术突破的同时,浪潮开始了国产服务器的产业化之路。1996年,浪潮承担了国家863计划“国产服务器推广和应用”重大项目,同年,中国第一条服务器专业生产线在浪潮建成。在浪潮服务器产业起步之后,其他厂商也加入到国产服务器产业中,国产服务器阵营不断壮大。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国产服务器的市场占有率扩大到近50%,彻底打破了国外品牌的垄断。伴随着浪潮的不断壮大发展,2002年,我还很荣幸地被评选为第十三届“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之一。
要推动中国服务器产业崛起,高端服务器不可或缺,它是电信、金融、能源等关键行业、核心业务系统的运行平台,是国家信息化的战略装备。但国外品牌一直垄断着这一市场,对国内信息战略安全造成重大隐患。2003年,浪潮自主研制了中国第一台高端服务器——浪潮天梭TS20000。什么都是在开始的时候最艰难,一旦创造出这个环境来就开始跨越式的发展。企业在前期大家不认可的时候要付出很大努力,一旦社会认可了之后,就可以实现跨越式的发展。
在网络时代,浪潮承担了多项国家863重大专项,承建了国家唯一一个在企业的国家重点实验室——高效能服务器和储存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并承担了总投资10亿元的国家“十一五”863重大专项——高端容错计算机和海量储存项目。建实验室国家没给多少钱,但由于承担着两个重大专项,我们为开发设备投入了十几个亿。
浪潮32路高端服务器实现了核心芯片设计等关键技术突破,浪潮研发出中国第一台32路高端容错服务器和第一台高密度服务器,使得我国大型机的研发达到世界先进水平,成为继美国之后第二个掌握这些核心高端技术的国家。中国服务器产业正式迈入世界第一阵营,它和海量存储一起成为云计算的核心装备。
1997年,我走上了浪潮集团的管理岗位,担任常务副总裁。浪潮此时也依托技术创新和服务器产业开始了“二次创业”,逐步形成了在中国独树一帜的软硬一体化的发展模式。20世纪90年代中期,由于PC产品的技术公开化和产品同质化日益严重,加之网络时代到来,服务器的地位日益重要。在这种背景下,浪潮集团主动求变,推动产业由PC向产业链上游的服务器升级。我和一批青年技术人员被历史推到了前台,走上管理岗位,开始由技术者向管理者的转变。
今天的个人电脑行业,最高的毛利率也就10%左右。毛利率是什么意思?销售价减成本价。还要打广告,还有人力成本,剩下的利润是寥寥无几的。我们当时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从红海里跳出来转到服务器上。之后我们一步步推进软件一体化的模式。我提出了浪潮发展的四大战略:第一是专注化,专注信息产业,不断推动向产业链上游转移,提高产业附加值;第二是一体化,实现集团一体化经营,为客户提供软硬件一体化的整体解决方案;第三是国际化,围绕核心业务开展与世界500强企业的合资合作(引进来),不断开拓国际市场(走出去);第四是构建利益共同体,通过管理创新和机制创新,建立全集团统一的激励机制,实现企业发展和员工致富同步。
实际上现在很多的企业,做到几百亿收入以后,在当地或者某一个市场很厉害,政府也能给很多资源。我们业界很多企业正在多元化发展,不会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现在很多企业都在做房地产,因为大企业从政府拿地也比较容易,很多产业的企业就不愿意搞产业了,就搞房地产。但是我觉得我们要专注,在这个行业里面也有金矿,只是挖掘起来比较难而已。我感觉这一方面,美国的经验很值得我们学习。像韩国三星这样多元化发展起来的,这么有竞争力的确实也比较少见。我们上面是一个集团,底下有好几个公司,集团怎么才能进行有效的管理?很多人说一个集团大家都互不相干,形成不了合力。就像一麻袋土豆,在一个麻袋里是一个集团的,但是一旦麻袋破了一个洞,大家就都分散开了。前一段时间跟台湾一家集团公司谈,他们的每个业务都是独立的,在园区里面的每个企业都是独立的,不能统一规划。所以我们特别强调利益共同体。
什么是创新?现在国家层面讲,原创是创新,集成是创新,消化吸收再创新也是创新。国家讲了三个创新。我们不能拿国家的话来讲,我们就讲做了别人没做的是创新,模仿学会了是创新,今天比昨天进步也是创新。我举一个例子,存1元钱,日息是1%,70天之后变成2元。这意味着你的工作每天改进1%,70天之后你的工作就将上升一个新台阶。持续改进也是创新,就是打扫卫生也能创新。这个桌子怎么擦得亮,怎么擦得快,这些都是创新,把创新的理念引进到我们集团,而不是说哪个人能创新,哪个人不能创新。
浪潮的创新观是实施具有价值的创新。创新是浪潮的DNA,没有创新就没有浪潮的今天,更不会有未来。“技术—专利—标准”梯次攀登是浪潮创新的三步曲,浪潮倡导“全员、全面、持续、有价值”的创新。更好地满足客户需求、更好地提升客户价值、更好地提高工作效率、更好地节约成本等都是有价值的创新。
实际上专利并不难,我儿子也有专利,我找了一个搞专利特别好的老师,给我儿子辅导怎么申请专利,他在高二就申请了两个专利。大学老师做标准不是特别多,企业界做标准比较多。我们2010年申请了465项专利,其中65项是发明专利,制定了11个标准,其中发布了5个。
原来我们很多员工也是做完之后就拉倒,对专利、对标准认识不是很清楚。我们设立“技术—专利—标准”梯次攀登之后,知识积累就能有效地推动和支撑科创新体系的标准。有了知识库之后,从库里面提取就省心了,这些部件都是通过验证的,都不用重新做了,拿出来就可以用。但实际很多人想发挥聪明才智,我们针对这个情况,让做出这部分贡献的人不用给公司交钱,公司给他们钱,目的是鼓励他们做出更大的贡献。
浪潮的人才理念是:本领决定舞台,业绩体现价值,财富回报才智。我们公司设立了青年成长奖励基金。2008年,我获得济南市明星企业家100万大奖,捐献给公司并倡导设立青年成长奖励基金。奖励基金主要面向工作三年内的大学毕业生,以激励青年人快速成长。毕业在3年以内,各年度考核结果均在A以上,且最近一年考评为S的新员工,就将获得青年成长奖励基金。获得奖励的青年员工不但可以在职级晋升、期权股权分配等方面得到倾斜,2010年进一步出台政策,获奖者可在购房首付时向集团预借10万元。
我们也在不断推动企业向产业链上游发展。只有能够向产业链上游的核心领域不断挺进,才能使企业始终保持竞争力。2009年,浪潮利用金融危机的机遇,收购了全球第二大半导体厂商奇梦达中国研发中心和葡萄牙的12英寸集成电路封装测试生产线,同国家重点实验室一起构筑了与世界同步的硬件研发平台,也打造了软硬一体化的运营模式。在发展服务器产业的同时,针对浪潮当时的产业发展情况和IT产业向服务领域转型的发展趋势,我们提出了“软硬件齐飞,一体化发展”的运营模式,构筑浪潮独特的软硬一体化的整体解决方案能力。
浪潮公司已将业务拓展到了24个国家,在美国、日本、委内瑞拉等地设有分公司,当前还处在国际化阶段。浪潮也在向云计算转型。我们很早就关注了云计算技术的发展,并在2010年率先提出向云计算解决方案供应商全面转型的战略,以实现我国IT产业在云时代的跨越。2010年,浪潮发布了中国第一个云集散战略——浪潮云海战略,并发布了中国第一款云计算操作系统,我们致力于成为中国云计算的领导厂商。基于几十年的技术储备和行业经验,浪潮已经能够提供涵盖基础设施层、平台层、应用层的整体云计算解决方案。国外大公司,大的企业集团怎么做,我们也应该怎么来做,我们不停地进行交流和学习,实际上也是不停创新的过程。云海战略是国家工信部牵头的,浪潮针对中国信息化现状,提出了行业云的概念,其中面向三网融合的视频云计算解决方案还得到了李长春同志的高度认可。
在与中国信息化共同成长的过程中,我个人经历了中国IT产业发展的三个时代,目睹了很多企业的兴衰变化,经历了从技术人员到管理者的转变,逐渐摸索出了把技术变为生产力的方法。
回到今天的主题,分享下我的个人感悟,还是信念、斗志、自省、创新。我觉得信念就是坚持。青年人面临着更多的压力,一方面是个人事业成长的压力,另一方面是经济上的压力,包括薪酬、高房价等。收入不是很高,但却处在物质需求最旺盛的时期。面对压力和诱惑,一方面要正确理解和面对这种现状,同时也要有坚定的信念,坚定干一番事业和取得成就的决心与信念。从我自己来看,在90年代初的时候,当时如果经不住诱惑,那我肯定没有今天。我当时认为公司给我的环境很好,我就认准了,虽然我收入不是很高,但是在这之间要有一个平衡和取舍。
其次,要有斗志。斗志是一种精神。干任何事情都要有旺盛的斗志,要有激情,要在各项工作中发挥主观能动性,要有敢于面对竞争、勇于坚持、敢于超越、敢于应对各种挑战的必胜信心。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办公室有躺椅文化:晚上工作到很晚,就不回家了,然后直接在公司的躺椅上睡。我们干一件事时首先要想怎么把它干好,要有信心、想法和斗志。
做好工作,除了斗志之外,还要有方法。创业者大都具有极大的斗志和激情,而成功者往往是那些讲求方法的人。斗志+方法论=效率。提高效率可降低成本,提高竞争力,竞争力的增强又进一步推动斗志的产生。光有斗志不行,还要有方法,斗志只是一个前提。去企业之后,学习企业的流程就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学了之后觉得不好可以提出来然后再进行修改,这也是一个创新。
再次,要常自省。自省是提升个人境界的路径,要不断自我反思和总结。在遇到挫折或者失败时,不要怨天尤人,不要埋怨别人,不要总是强调客观原因。要首先从自身找原因,在事情没有做成时要首先想自己哪些方面没有做好,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有些事做成功了也要总结一下成功的原因是什么。通过不断反思,不断总结方法论,加快自己的成长和成熟,提升自己各方面的素养和综合能力。我们要不停地反思,比如说今天我批评员工,批评重了我也要反思一下,我原来脾气不好会直接说,后来我也在不停地反省改进。
最后,就是要创新。刚才已经说了,做别人没做过的是创新,模仿学会了是创新,今天比昨天进步的是创新,持续改进也是创新。李彦宏不就是模仿了谷歌,人人网不就是模仿了脸谱网?美国也在讲,中国人用模仿把美国的东西都模仿来了。模仿也是创新,李彦宏模仿谷歌,但是他的中文搜索做得比谷歌还好。
最后祝上海交大的同学们能够抓住机遇、勇于挑战,在今后的工作生活中,坚持信念、发扬斗志、不断自省、勇于创新。不是说一出来就要办公司,不办公司就比别人落后了。你先出去工作再去办公司也是创业,去美国留学也是创业。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