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启智
法治,顾名思义即依法治理。法治并非来自国家或者政府的意志,而是来自人民的意愿。一部泽被黎民苍生的成文法律,其产生渠道及发挥作用理应遵循如此路径:社会根据人民意愿选举成立政府,政府根据人民意愿制定法律,并依靠根据人民意愿制定的法律来管理社会。法律看似冷冰冰没有感情,实则骨子里充满友善温情,一部“公正性”或“中道性”的法律,将使所有社会成员,无论是强权人物还是属于弱势群体者,都能得到它的护佑,它能保证社会始终在平等、自由、公正的轨道平稳运行,使所有人的福祉都不会落空。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法治论》,是对1998年山东人民出版社同名著作修订本,不仅订正了讹误之处,而且尽可能将书中所引汉译本著作按当下通行本予以引证和注释(对中国文献的引证和注释,亦依此例处理),还增加一个章节——余论:中国法治思想的“突破”。
《法治论》纵横古今中外,对从古希腊、古罗马到近现代西方主要代表国家,从亚里士多德到西塞罗、卢梭、孟德斯鸠、杰弗逊、潘恩等人有关法治学说予以精彩点评,伟大先哲的光辉思想穿越上千年岁月风烟依旧光彩夺目,令人高山仰止。本书阐释了法治与权力、法治与自由、法治与权利的关系,勾画了英、美、法等国的不同法治样本。本书更将中国法治建设历程置于全球法治演变大背景下,着重对中国1949年至1980年近40年的法制实践进行回顾梳理,令人倍感人治之荒谬至极以及法治之异常珍贵。作者运用法治作为量度尺码,确立了中国法治理论的大致框架,构成中国法治理论最初的系统研究。作者王人博,著名宪法学家,曾任西南政法大学教授、《现代法学》和《西南政法大学学报》主编,现为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政法论坛》主编;程燎原,著名法理学家,曾任西南政法大学教授,现任重庆大学法学院教授。两人均著述丰硕。
法治符合民众意愿,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与“法治”相对的是“人治”,人治非常不可靠,无法替普罗大众谋取福祉。人性是贪婪与自私的,人类必须有法律并且遵守法律,否则但有人群的地方便少不了丛林争斗,对人性的不信任从而产生法治的思想,可能起始于斯。无论身处什么社会,哪怕历经多少理想信念、宗旨意识教育,只要权力没有约束,执掌权力者多半都会伸出贪腐之手,这从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加大反腐力度,一大批“苍蝇”与“老虎”应声落马可见一斑。正是因为对人性有了较为现实的新估计,才会有“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的构想与实践。人是感情动物,这使得人性呈现反复无常与捉摸不定,即便是明君和清官,也有暴跳如雷时,开明如唐太宗李世民,面对大臣魏征犯颜直谏,亦怒气冲冲破口大骂:“恨不得杀了这个乡巴佬!”幸亏有贤惠的长孙皇后规劝他才作罢。人治让权力高度集中形成专权,专权者必然“张牙舞爪”无所顾忌。人治必然通向专制,这种国家扼杀或毁灭了自由,由某一个人或某一些人按他或他们的私利对一个国家进行统治,就算有法律也是按一个人或者少数家族的利益制定,它“是人的王国,而不是法律的王国”。
而法治使人向善,即便是未有善心,亦不得不做善事。因为有完备的法律体系,颇有些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做派的小布什当年做了总统之后,也只能“站在笼子里”谦恭地服务美国民众。立法者的格言应当是“有完备的法则有善良的人”,而不是“有善良的人则有完备的法”。在一个崇尚法治的国家,维护社会公序良俗,有无法的精神应是首先考虑,其次才是讲求品德,二者不可颠倒。胡适说过:“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法治精神在西方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民主国家呈现一个显著特征,即对权力保持警惕与怀疑态度。好莱坞的电影里,最大的幕后黑手往往藏在政府内部,支配这一情节的背后逻辑,乃是美国的宪法精神,即对政府的怀疑与批判。而在这怀疑与批判之中,全社会的法治意识得以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法律应该具有正当性,是为公众谋取利益而不是为某一阶级或个人谋利,是为“良法”而非“恶法”,“恶法”是专制的帮凶,同时是民众的“天敌”,它会剥夺民众的自由与幸福。良好的法律促进众人财产与政治权利平等,呵护公民的自由,因为在一个人或组织握有绝对权力的国家,公民的自由是不受关怀的。
一个国家的法治水平跟其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国古代法家虽有“以法治国”思想萌芽,但其本质仍是君主至上,“匹夫”不是治国的主体而是被治理的对象;儒家虽不排斥法的作用,然主张仁人、贤士治国,主旨还是人治思维,而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理论指向等级森严与愚忠愚孝。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西方先哲主张人人生而平等、自由,并且通过法律限制权力思想闪烁不朽的光芒。
中央十八届四中全会首次专题讨论依法治国问题,随之发布《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期盼它成为中国完善法治体系、推进法治建设的“春之声”。“问世间法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祈盼苏格拉底们至死不渝追求的“良法”之花在世间每一个角落次第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