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陆羽和几位好朋友组了诗社,经常搞活动,李季兰也已经诗名远扬,少不了参与其中。在这样的聚会中,她结识了僧人皎然。皎然俗姓谢,是东晋名将谢玄的后人。谢玄又是谁呢?是“东山再起”的宰相谢安的侄子,曾经带兵打过一场著名的“淝水之战”。“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就是这一支尊贵的谢家。只是到了皎然这一代,富贵鼎盛已随风而去。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落贵族的做派也会对李季兰有着特别的魔力,何况皎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还是一位诗歌理论家,论诗专著《诗式》在当时的文艺沙龙里很受追捧。
美道姑的心骚动起来,忍不住出手了。“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这首《结素鱼贻友人》热辣辣地表明了她的心迹。这样的戏码是电视剧喜欢的,男主一喜欢女主角,女主角偏偏喜欢男主二。于是,便有了冲突和戏眼。
皎然以诗应对:“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天女散花”典出佛门公案:维摩诘室有位天女,见众菩萨和大弟子们说法,有心试验,便抛撒天花。天花落到众菩萨身上,纷纷坠落。落到大弟子身上却沾着不坠。这是因为众菩萨“结习已断”,内心已经没有烦恼习气的干扰,所以花落到身上不再沾滞。而大弟子因烦恼结习未曾断尽,内心仍有杂念,所以天花着身而不能去。皎然不愧为修道高僧,回应明确,不失分寸。
李季兰碰了个软钉子,只能感叹“禅心已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找个台阶自己下了。
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过,在情欲中大起大伏的李季兰,对男女之情有了深刻的领悟,一首流传至今的《八至》,写出了她的体验与思考。“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前三句都是铺垫,最后一句道出了令人不忍目睹的真相。多少夫妻欢情浓郁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一旦义断情绝,翻脸不认人,陌路之余,简直是最大的冤家对头。清代文人黄周星曾为此诗批注:“六字出自男子之口,则为薄幸无情;出自妇人之口,则为防微虑患。大抵从老成历练中来,可为惕然戒惧。”
李季兰声名远播,居然传到了皇宫。忽一日,唐玄宗心血来潮,召她进宫。此时李季兰已是美人迟暮,皇帝谓之“俊媪”,一个俊老太太而已,并无更多想法。她在宫里逗留一个月,封了厚赏就出宫了。
可叹的是美人生逢乱年,曾任泾原节度使的朱泚发动“泾师之乱”,自立为皇帝,改国号秦,还到处找文人吹鼓手为他歌功颂德,以备留名青史。
不幸李季兰也被找了去,不知道是迫于淫威,还是被浮华利诱,老太太写了赞美诗。等皇帝翻盘重来,这自然成了洗不去的污点。皇帝金口玉言,一句“扑杀”,曾经风华绝代的一位女才子便死于乱棍之下。
享受过男欢女爱,经历了世事沧桑,垂垂老矣的李季兰也许早已看淡了生死,生之乐趣渐少,又何惧死神呢?
肉体终将离去,也许她知道自己会留下什么,只是没人知道,那样的代价值还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