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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SOS

1992年9月6日,142路巴士

一对来自安克雷奇的情侣站在15米开外,神色惊恐,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站在巴士车外的所有人都能闻到一股恶臭,车门虚掩着,门上有一张纸条,让人隐隐感觉不安,上面写着:“SOS!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杰克·伦敦是君王。

亚历山大超级流浪汉

1992年5月

克里斯·麦坎德利斯遇难处的一块木头上发现的涂鸦

黑色的云杉凝重地伫立在冰封的河流两旁,一阵风拂去枝叶上的白霜,树木纠缠倾斜,树影黑暗,气氛诡异,光影渐渐融化在暗夜里。大地被寂寞统治着,荒凉,没有生命,也没有动的迹象,孤独,寒冷,这景象,甚至都无法用凄凉来形容。寂静的间隙传来丝丝笑声,却比任何悲伤都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斯芬克斯的笑那样悲伤,像冰霜那样寒冷,昭示着残酷的真理。这是傲慢而孤僻的永恒智慧在嘲笑生命的徒劳和挣扎。这是荒野,原始的、冷酷的北部荒野。

杰克·伦敦《白牙》

在阿拉斯加山脉的北缘,麦金利山耸立的山墙伏下身姿,降为低矮的坎蒂什纳平原,在那之前有一串小型山岭,又称为“外岭”,散卧在这个地势变幻的过渡带上,像一团皱巴巴的毯子随意铺在凌乱的床上。外岭外缘两个山峰的峭壁之间,有一条长约8公里、东西走向的山谷,铺满沼泽地、赤杨林和纵横交错的细瘦云杉。斯坦佩德小道就从这条山谷里蜿蜒穿过,带领克里斯·麦坎德利斯走进阿拉斯加的漫漫荒野。

这条小径是厄尔·皮尔格林在20世纪30年代开拓的,他曾是阿拉斯加的一位传奇人物,在斯坦佩德溪拥有一处矿产,位于托克拉特河的支流克利尔沃特河的上游,而斯坦佩德小道正通往那里。1961年,费尔班克斯的育坦建筑公司得到新成立的阿拉斯加州政府的许可扩建这条小路,把它改成可供运矿卡车终年行驶的大道。育坦公司购买了三辆报废巴士,装上床铺和简易炉灶,用装载机把它们拖进小道,供修路工人们居住。

可是,扩建计划在1963年被叫停了。育坦公司一共修建了80公里左右的新路,但没有建跨河路桥,而且,路面很快因冻土层融化和季节性洪水变得无法通行。育坦公司把两辆巴士随施工队一起撤回公路,剩一辆留在斯坦佩德小道上,供猎人们临时休息。30年来,许多当年建好的路基都因雨水冲刷、灌木生长和海狸挖塘而损毁,唯有巴士始终留在原地。

这辆被遗弃的老古董是国际收割机公司20世纪40年代的产品,它蹲守在希利以西32公里、迪纳利国家公园边的斯坦佩德小道上,在群鸦乱飞、杂草丛生的荒野里慢慢锈蚀,成为大自然里一处极不协调的风景。它的引擎早已不见,车窗要么破碎要么不见,破威士忌酒瓶滚得满地都是,绿白相间的漆皮也被氧化得模糊不清。车身上斑驳的字迹表明,这辆车曾经是费尔班克斯城市巴士系统的一员:142路巴士。平时,一连六七个月都不会有人经过它,而在1992年9月上旬的某个下午,有6个人分3批先后造访了它。

1980年,迪纳利国家公园扩建,将坎蒂什纳山和外岭北部的山岭划入园区,唯独漏掉一片名叫沃尔夫镇区的狭长地带,正好包含斯坦佩德小道的前半段。这片长约30公里、宽约10公里的地区三面都被国家公园环绕,是狼、熊、驯鹿和驼鹿等野生动物的家园。这是当地猎人们公开的秘密。每到秋天猎鹿季节来临,总有几个猎人会前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来到距离国家公园边界不足3公里的地方,造访这辆老巴士。

1992年9月6日,安克雷奇一家汽车店的老板肯·汤普森和他的雇员戈登·萨梅尔以及他们的朋友建筑工费尔迪·斯旺森来到斯坦佩德小道,准备追寻驼鹿的踪迹。要到达那里并不容易,小道前16公里好走路段的尽头,特科拉尼卡河咆哮着横在面前,河水湍急、冰冷,被冰碛搅得浑浊不清。沿小道下到河岸边以后,需要通过一道狭窄的峡谷逆流而上,特科拉尼卡河穿过峡谷,激起疯狂汹涌的白色浪花。一想到要穿过这条浑浊的激流,大多数人都会望而却步。

然而,汤普森、萨梅尔和斯旺森都是不轻易认输的阿拉斯加人,喜欢驾车挑战最难走的路段。沿斯坦佩德小道抵达特科拉尼卡河后,他们继续驾车在河边探路,直到找到一片宽而浅的河网,才准备渡河。

“当时是我打头阵,”汤普森回忆道,“河面看起来大概20米宽,水流很急。我的车是一辆改装过加高了的1982年产道奇四驱车,装了1米高的轮胎,但水还是快要漫过引擎盖,我觉得肯定过不去了。戈登的车前装了一个3.6吨的绞盘,我让他紧跟在我后面,这样,万一我出事,他还能把我拽出来。”

最终,汤普森顺利穿过特科拉尼卡河,萨梅尔和斯旺森分别驾着卡车紧随其后。卡车上载有两辆轻型全地形车,一辆三轮的,一辆四轮的。他们把大车停在碎石滩上,卸下全地形车,然后换上这种更小更好开的车继续向巴士的方向驶去。

向前行驶了几百米后,小径消失在一个个齐胸深的海狸水塘里。这些水塘并没有阻止三个阿拉斯加人前进的步伐,他们用炸药炸掉海狸用小木棍筑成的水塘,放干塘水,驾车一路向前,爬上乱石遍布的河床,穿过茂密的赤杨林,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巴士所在的地方。当他们到达那里时,看到“一对来自安克雷奇的情侣站在15米开外,神色惊恐,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站在车外的所有人都能闻到“一股从车里传出的恶臭”。有人把跳舞用的红色绑腿袜当成紧急信号旗挂在车后门的赤杨枝上,车门虚掩着,门上有一张纸条,让人隐隐感觉不安。纸条是从果戈理的小说上撕下来的,上面工整地写着:

SOS!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受了伤,就快要死了,身体太虚弱,没法徒步离开这里。我孤身一人。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看在老天爷的分上,请停下来,救救我。我在附近采浆果,晚上就会回来。谢谢!

克里斯·麦坎德利斯
8月?

来自安克雷奇的情侣被这张纸条的内容和车里的腐臭味吓得不轻,不敢钻进车里证实他们的猜测,于是,萨梅尔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他从窗外向里望去,看到一支雷明顿来复枪、一塑料盒子弹、八九本书、几条破牛仔裤、几件炊具和一个很贵的背包。车尾,一张胡乱搭起的床上放着一个蓝色睡袋,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在里面。萨梅尔说:“当时真的很难确定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站在一个树桩上,”萨梅尔接着说道,“把手伸进后窗,使劲拽了拽睡袋,发现里面确实有东西,但重量很轻。我转到巴士另一头向里看,看到一个人头伸出来,这才确定睡袋里究竟是什么。”当时,麦坎德利斯已经死亡两个半星期了。

萨梅尔坚决主张立即把尸体运走,可他和汤普森的小车都装不下尸体,安克雷奇情侣的全地形车上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过了一会儿,第6个人出现了,他是来自希利的猎人,名叫布奇·基利恩,驾驶一辆八轮大型全地形车。萨梅尔提议由基利恩来运送尸体,但是被基利恩拒绝了,他觉得这事儿由阿拉斯加州警察来处理更合适。

基利恩是煤矿工人,工作之余在希利镇志愿消防队做随队医生。他的车上有一部对讲机,但是在巴士周围无法联系到任何人,于是,他驾车朝公路方向开去,沿着斯坦佩德小道开了8公里以后,终于在天黑以前联系上希利镇发电厂的一位无线电通讯员。“快点派人过来,”他喊道,“我是基利恩,麻烦您尽快报警,有一个人死在苏珊娜河边的巴士里,已经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早晨8:30,一架警察局派出的直升机轰隆隆地降落在巴士旁,卷起漫天尘土和白杨叶的旋风。警官检查了巴士及周边的情况,排除谋杀嫌疑后,带着麦坎德利斯的遗体、相机、5卷拍过的胶卷、求救纸条和日记本离开了。日记本的最后两页上写有可食用植物的清单,还有113条简短得令人费解的日记,记录了这个年轻人在生命最后几周的生活。

麦坎德利斯的遗体被送往安克雷奇进行尸检。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腐烂,就连死亡时间都无法确认,法医没有发现明显的内伤或骨折迹象。尸体已经没有皮下脂肪,肌肉在死亡数日甚至数周前就已经开始萎缩,整个人只有约60斤重。这些证据都表明,麦坎德利斯最有可能的死因,是饥饿。

求救纸条上有麦坎德利斯的签名,冲洗后的照片里也发现不少他的自拍照。但是,没有任何线索能够告诉警察他是谁,他是哪里人,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阿拉斯加荒野。 EgIpZT1JriWMNyirAtb+h/DzZWRVeQUeMmetevILoRMpTDcgPU0DNhiDBP1+1m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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