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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人类的出现(1966)

一直以来,神话的主题都是永恒的、普遍的,这些主题不仅贯穿历史,而且还涵盖了人类居住的所有地方。

神话中永恒不变的主题

神话与人类相伴而生。换句话说,当我们追溯过去,找到关于人类物种起源的零星证据时,种种迹象表明,神话早已塑造着智人的艺术和世界。这样的证据使我们进一步了解了人类这个物种的统一性。因为一直以来,神话的主题都是永恒的、普遍的,这些主题不仅贯穿历史,而且还涵盖了人类居住的所有地方。

通常,当谈到人类进化的问题时,科学家们总是将关注的焦点放在人类特有的体质特征和解剖学特性上,例如人类直立行走的能力、发达的大脑、牙齿数量和排列规则,以及使人类能够使用工具的灵活的拇指。我们对早期人类的认识大部分来自肯尼亚考古学家路易斯·利基(L.S.B.Leakey)教授在东非的发现。在他早期的发现中,大部分人类出现在约公元前180万年前,他将这部分人类称作智人、能人。毋庸置疑,这一称呼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他们也许才是最早的原始工具的制造者。

可是,如果抛开人类在生理和心理方面的差异,人类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我们首先依据神话来组织生活结构,然后才考虑发展经济并制定规则。在吃、喝、繁殖和筑巢等方面,人类与猿没有多大的差别。可是,人类却实现了猿不能完成的事情。比如,人类建造了金字塔和中世纪大教堂;印度人的居住地周围有大量可食用的牛群,但他们却宁愿饿死;还有,以色列自第一代国王扫罗(Saul)以来的历史,又有何经济方面的含义呢?如果要说出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心理特征,那就是人类的经济用途从属于神话。若有人问,这种精神本能为什么,以及如何主宰了人类的物质生活秩序,答案就是人脑产生了其他灵长类难以得到的认识,即个体自身能清醒地意识到人最终会死亡,还认识到他所在意的一切也会随之消逝。

人类对肉身必死的认识以及超越死亡的愿望是神话产生的原动力。人类还意识到,人生来就处于社会群体中,个体从出生到死亡会不断地得到社会的滋养和保护,而个体在其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里,也要尽可能地滋养和保护社会。社会群体不会因个体的出生或死亡而改变,它早在个体诞生前就已繁荣地发展着,在个体消亡后它也依然存在。也就是说,人类每个成员不仅要认识到人类必死的命运并坦然面对,而且还必须努力使自己适应其所处社会群体的生活秩序,这一秩序是高于个体的生活秩序的。在这个超有机整体中,个体要融入其中并积极参与,才能逐渐了解超越死亡的生活。在漫长的史前时期和有记载的历史时期,各种各样的神话体系在世界各个角落产生并发展,所有这些神话体系都蕴涵了两种基本认识,即人类死亡的必然性和社会秩序的永久性。两者象征性地结合在一起,组成了宗教仪式的核心结构,并由此组成了社会的核心结构。

神话体系都蕴含了两种基本认识,

即人类死亡的必然性和社会秩序的永久性。

然而,在原始狩猎时期,年轻人要适应的社会秩序与当今我们工业社会的完全不同。在这两种极端的社会秩序之间,还有数不尽的其他类型。因此,在这个刚刚提到的双向核心的统一体中,我们不仅要认识到人类一致性的代表性因素,还要了解他们的区别性特征——整个人类都要面对死亡,而世界各地的人们要以千差万别的方式面对死亡。因此,人类神话的跨文化研究,不仅要重视其中的普遍性,还应关注那些主题相同的神话在不同地区的特殊变化。

此外,还有影响各地神话形成的第3个重要因素,这一因素需要特别结合人类的不同经历来加以了解。随着人类思维和洞察力的逐渐成熟,进化中的个体开始认识他所生活的宇宙和自然界,并思考它们与人类自身生存的关系。人类了解宇宙和自然的重要性和变化形式,再从中找到规律。几千年来,特别是近年来,由于研究手段的改进,人类对宇宙的认识发生了巨大变化。不过,在人类历史中同样也经历过许多大的变化。例如:在早期苏美尔城邦的繁盛时期,祭司就开始观察天体运行;在亚历山大时期,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认为人类居住的地球被7个不断旋转的天体包围着。

因此,我们通过对人类的神话、传奇故事和相关仪式的分析,可以辨别出一些在某些永恒主题和原理之外的可变因素。这种分析一方面基于地球上各种不断形成和繁荣起来的社会体系,另一方面还基于几千年来人类对自然界不同的认知方式,这些认知方式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不断地塑造着人类对世界的看法。

此外,考古学研究表明,在人类历史初期,不同的民族显然处于离心状态,它们分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并且彼此间变得越来越疏远,每个民族都根据人类共有的普遍主题,逐渐形成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和相关解释。然而,现代世界的交通工具和交流途径再次将人们联系在一起,因此这种差异也在逐渐消失。今天看来,社会体系的差别不再重要,也更容易辨别。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学会透过差异找到一直存在的共同主题,这些主题在人类的祖先从动物生存层面向人的进化过程中产生,并与人类相伴至今。

在继续讨论下一个问题之前,应该好好考虑这样一个事实:当今,至少在主要的文化创新社会,人们并没有全力保护并维持群体的完整性,而是对现有的社会秩序视而不见,以个人的发展和自我保护为核心;此外,个体未被视为国家的一部分,而是被视为一个独立的实体和一切行为的最终目标。这标志着一个空前的、极其重要的根本性转变。我们现在必须思考,这对未来神话的发展有怎样的意义。

历史上,在世界各个角落,由于某些传统观念的显著差异,人们对共同的神话作出了不同的诠释。我们首先来思考这一现象。

《圣经》传说和佛教故事

在《圣经》的早期版本和章节中,犹太教徒和基督徒都曾以写实的叙事方式进行记录,似乎这些叙述是对宇宙起源和史前真实事件的忠实记录。《圣经》基于这种真实性假设,详细地告诉我们:有一个仅为犹太人所知的神,用7天的时间创造了世界。在这个辽阔的新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一座花园,叫作伊甸园。在那里,有一条会说话的蛇和世界上第一个女人——夏娃,她是由第一个男人亚当身上的一根肋骨做成的。邪恶的蛇告诉女人,上帝禁止他们吃的那棵树上的果子,有着种种美妙的功能,以此诱惑男人和女人吃了树上的禁果。由于他们吃了禁果,所以人类开始堕落,死亡来到了人间,他们也被逐出伊甸园。在花园中间,另一棵树上的果子可以给予他们永恒的生命。上帝担心他们吃了以后会像自己一样拥有智慧并且永生不死。因此,上帝诅咒他们并将他们赶走。上帝还在园子门口安设天使和四面转动喷发火焰的剑,来把守通往生命树的道路。

今天看来,这一切似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包括牧师、哲学家、政府官员等在内的所有人都曾经对此深信不疑,直到近半个世纪以来,这一情况才有所改变。我们很清楚,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存在:世界上没有所谓的伊甸园,没有会说话的蛇,没有史前的堕落,没有伊甸园的驱逐,也没有大洪水和诺亚方舟等。《圣经》中的整个历史是西方宗教的奠基石,事实上,它更像一部小说选集。不同的是,这是些具有普遍性的作品常常作为其他宗教故事的摹本。人们总是可以从不同的宗教故事中找到许多相似之处,然而,这样的花园、蛇、树和洪水根本不存在。

如何解释这些异常现象?谁虚构了这些故事?这些形象源自哪里?为什么这些故事明显荒诞可笑,但世界各地的人们却都深信不疑?

我建议将源自世界不同地方、不同传统的神话故事进行比较,这样我们就能理解神话的影响力、源头及其潜在的内涵。神话不是历史,这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因此,神话的内容是想象出的主题而非外界发生的具体事件。并且,由于神话展示了普遍的特征,因此神话必定以某种方式代表了整个民族的想象特征,也代表着人类精神的永恒特征,或者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人类心理的永恒特征。因此,神话不断告诉我们人类的基本问题,以及我们最应知晓的、永恒的基本法则。事实上,我们很有必要知道我们有意识的思维是否与最隐秘、最富鼓舞力量的内心深处保持一致。简言之,那些宗教故事和其中的形象传递着一些信息,让人们感知到某种在白天清醒的状态下难以获知的精神。如果人们将这些故事看作发生在将来、现在或过去时空中的一些事件,那么就曲解了其内容,偏离了其影响,并因此使某些外在的、处于次要地位的事物成了象征符号的指涉,如神圣化了的棍子、石头、动物、人、事件、城市或社会群体。

神话的内容是想象出的主题,

而非外界发生的具体事件。

我们来仔细研究一下伊甸园在《圣经》中的形象。

“伊甸”(Eden),希伯来语意为“快乐、乐土”。英语中的“天堂”(Paradise)来自波斯语,“pairi-”即“环绕、围绕”,“daeza”即“墙”。因此,天堂就是一个由围墙围起来的地方。那么,伊甸园就是一个由围墙围起来的乐园。在园子的中间种有两棵神奇的树,一棵是分辨善恶的树,另一棵是生命树。四条河源源不断,流经其中,分四道向世界输送养料。人类的祖先吃了禁果,他们被逐出伊甸园,随后,两个四翼天使在东门看守回来的路。

这不是对地理景物的描写,而是人类灵魂的风景——伊甸园在人类的心灵之中。可是,我们有意识的思维不可能返回那里,享有永恒的生命,因为我们已经品尝了分辨善恶的智慧之果。事实上,也正是由于这些智慧,我们被赶出了伊甸园,脱离了我们自己的中心。所以,我们现在用善与恶的标准来判断事物,我们体验着善与恶,却得不到永生。尽管我们已经不知道永生的含义了,可那个花园就存在于我们内心之中,已经为我们所拥有。这似乎就是神话的意义。我们阅读神话时,应将神话视为人类内在精神的描述,而不是对历史的记录。

在了解了令西方人着迷的《圣经》传说之后,我们再来谈谈风靡整个东方的印度佛教的故事,因为佛教故事中也有两个可怕的看守护卫长生树的神话形象。悉达多(Siddhartha)坐在那棵树的下面,面向东方,作为真理的永生之光被唤醒。从那以后,人们称他为“佛陀”,即“觉醒的人”。在这个传说中,也有一条蛇,但与圣经中的不同,它并非邪恶的象征,而是代表着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永恒生命力。因为蛇会蜕皮,这一现象被看作重生的标志。在东方,蜕皮的蛇就像不断重生的灵魂,灵魂如人们换衣服般进入和脱离肉体从而获得新生。在印度神话中,有一条巨型眼镜蛇,头顶一个桌形的大地并保持着平衡。当然,它的头处在轴心位置,正好在世界之树的下方。依据佛教传奇故事,当那个被赐福的人获得全知以后,他继续留在那里很多天进行禅修,但周边的暴风雨使他陷入危险。这时,那条巨蛇从地下上来,遮住佛陀的头部,保护他免受伤害。

在这两个关于树的传奇故事中,一个故事中的蛇是受到抵触的,人们对这个动物深恶痛绝;而在另一个故事中,它却被人们接受。相同的是,两个传奇均以某种方式将蛇与树联系在一起,并且很显然蛇已经享用了树的果实,因为蛇可以蜕皮后得到重生。

在《圣经》中,人类的祖先被驱逐出长着那棵树的园子,而在佛教故事中,人类却得到了邀请。据说,那棵佛祖盘坐于其正下方的树,相当于伊甸园中的第二棵树。正如我说过的,树的位置不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人类灵魂的乐园。那么,是什么阻挡我们返回那里并像佛祖一样坐在那儿呢?那两个看守园子的天使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在佛教中是否也有两个类似的形象呢?

当今,日本的奈良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佛教中心之一。那里有一座寺庙,里面有一尊庞大的铜佛像。高达16米的佛祖双腿交叉盘坐在莲花上,高举右手,摆出“无畏印”的手势。人们走近寺庙,经过一道门,两边各有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手持利剑的士兵看守。这些形象与耶和华园子门口的天使相似,但我们不会因此而害怕、退缩。因为一旦从他们之间走过,这些吓人的看守带给我们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渴求也就随之消失了。

也就是说,佛教的观点认为,我们之所以被赶出伊甸园,并不是由于什么神的嫉妒或愤怒,而是源于我们对生活本能的依恋。由于我们的感官与外部的时空有着直接的接触,因此感官将我们与外部世界以及处于这个世界之中的必死的肉身联系起来。我们不愿放弃物质生活带来的好处和快乐,这种对生活的依恋是我们被驱逐出伊甸园的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我们重返伊甸园的最大障碍。仅此一点,就使我们无法认识存在于我们内心、永恒的、普遍的意识,我们的肉体通向外部世界的生理感官就是这种意识和肉体间的媒介。

这样看来,根本没有天使手持火焰之剑阻止我们进入内心的乐园,而是由于我们对外面世界的热爱——对我们终有一死的肉身、对这个终将结束的世界的热爱,使我们将自己阻挡在外面。我们通过那扇天使守护的门,象征着我们放弃了这个已知的世界和我们自己。我们只看到事物生与死的表象,我们经历着善或者恶,因此,对于那个内心的乐园,我们既向往又害怕。佛教中那两个守护天使,一个张着嘴巴,一个闭着嘴巴,他们象征着我们在这个短暂世界中体验事物的方式,即二元对立的方式。我们从他们中间经过,就意味着我们即将放弃这种思想。

可是,这难道不是《圣经》故事最终要教给我们的吗?夏娃和亚当先后吃了能分辨善恶的智慧之果,也就是“二元对立的概念之果”,他们立刻意识到彼此性别的不同,并感到害羞。因此,上帝只能接受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实,并将他们逐出伊甸园,让他们去忍受生与死的痛苦,以及为收获而必须付出的辛劳。此外,他们还感受到了一个作为彻底的“他者”的上帝,这个上帝为他们的意图感到愤怒并阻止他们实现其意图。花园门口的天使代表着体验事物的方式,这已经成为他们现在的方式,即从上帝和他们自身两个不同的角度来体验事物。但是,《圣经》故事也告诉我们,亚当可以伸手摘到生命之果,吃掉它然后获得永生,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同时,那个钉在十字架上的救世主形象清楚地表明了我们一直以来应该做的事,即基督会使人类重新回归永生。在整个中世纪,十字架等同于那棵永生之树,树上的果实就是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自己,他用他的血肉之躯换来我们的肉体和血液,就是我们实际上吃的肉和喝的水。可以说,他不惧怕守护天使和他们手中四面转动、喷发火焰的剑,大胆地径直走过那扇门。早于他500多年,佛陀摆脱自我的欲望和恐惧,觉悟到自己的纯洁和不朽的虚空。所以,像佛陀那样,西方的救世主也将自己的身躯钉在生命树上,通过在精神上与上帝合一的方式赎罪。现在,我们自己也正在效仿。

尽管这两种传统观点难以调和,可是其象征性的形象在形式上却是相对应的。在《新约》与《旧约》中,上帝和人不是同一的,而是对立的,人被驱逐出伊甸园是因为他背叛了造物主。与之相应,从本质上看,十字架上的牺牲与其说是对人神同一的认知,不如说是悔悟式的赎罪。但佛教认为,可以从心理角度来解释我们为什么不能认识人的存在之源这一问题。在佛教看来,由于我们受意识的误导,对意识的位置和源头茫然无知,这最终使我们把现实归因于那些超凡的灵魂。然而,《圣经》故事的教导更多地停留在关于违逆和惩罚这一层面,并向人们灌输对神的依赖、畏惧和恭敬的热爱等情感。与大人相比,这种教导也许更适用于孩子,而佛教教化则更适用于能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这两种传统所共有的形象无疑是最古老的,它比《旧约》、佛教甚至印度教都古老,因为早在楔形文字记载中,我们就能找到蛇、树和不朽的花园这样的形象。古代苏美尔人的柱形印章中绘有这样的图案,在世界各地原始村落的民间艺术和仪式中也有这样的图案。

《圣经》故事的教导更适用于孩子,

而佛教教化则更适用于

能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

通过对两种象征形式的比较分析,诸如耶稣和佛祖是否曾真正存在,那些奇迹般的事是否发生过,以及产生了怎样的教化作用,这类问题已经都不重要了。世界上的宗教文献中有大量与这两个伟大人物相对应的形象。最终,人们应从中学到,那些救世主、英雄和救赎者就是穿过那堵保护内心恐惧之墙的人。在白天甚至夜晚的睡梦中,这堵墙将人们与自己的经历和世界的神圣根基隔离开来。那些拯救者的神话故事用超验的象征传递了超验的智慧。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信息却被转述成言语表达的思想,这就好像首先建起了一堵内在的墙。我曾听到基督教的牧师在婚礼上劝诫年轻的夫妻,希望他们此生白头偕老,于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我也曾这样想过。更合理的神话训诫是,如果他们此生白头偕老,那么他们自然就会在这个世界中体验到永恒的生命。确实存在着永恒的生命,这一观念反映了人类一个经久不息的价值观维度。这种价值观恰恰是生活这一行为本身的固有属性,也存在于人类共同的、对生与死的体验与表达的全过程中。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再现着这一切,而那些伟大的人则是对他们的知识有清醒认识的人。这就像耶稣的一句名言所说,“天父之国遍布大地,人们却看不到”。

依据这一观点,神话可以定义为这种超验智慧的诗性表达。如果我们把某些古老的神话形象,如蛇神、神圣的树,作为我们今天的神秘启示的开端,那么早在人类开始时期,至少已有少数的上古导师对此有了一定的了解。

神话世界中没有死亡

那么,证明人类神话思维出现的最早的证据有哪些呢?

如前所述,在地球上出现的类人物种的早期证据中,我们可以列举出利基教授在东非的奥杜瓦伊峡谷(Olduvai Gorge)挖掘出的遗迹,他在距今约180万年前的岩层中发现了具有典型人类特征的下颌骨和颅骨。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了,自那一时期开始,直到谷物种植及牛的养殖技术开始在近东兴起以前,人类的食物来源完全依靠采集植物的根茎和野果,以及狩猎和捕鱼。在人类进化史的早期,人类只占地球物种中的少数,他们以小群体的形式聚居和迁徙。可今天,我们却占了绝大多数,所面临的敌人也只是我们的同类。动物曾在地球上占多数,作为地球的老住户,它们无拘无束地生活着,形成了自己固有的生存方式,它们中有许多是相当危险的。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人类的某一群体才会与另一群体邂逅并发生冲突,通常只有遇到动物时,人们才会产生绝望等情绪。今天,在面对邻居时,我们会产生害怕、尊敬、厌恶、喜爱或是冷漠等不同的感情,可在早期那数不清的世纪中,人类只有在与动物为邻时才会有这样的感受。今天,邻居之间是相互理解的,或至少想象他们能相互理解。早期猿人也一样,他们似乎想象着与动物世界之间在某种程度上是彼此理解的。

我们关于人类神话思维的第一个确凿证据来自尼安德特人(Neanderthal Man),他们大约生活在公元前25万年至公元前5万年之间。首先要提到的是,在当时的葬礼上,他们要摆放食物、寿衣、工具、祭祀的动物等。其次是许多高山洞穴中的小教堂,在那儿保留着象征性仪式中摆放的熊的头骨。这些葬礼仪式表明,如果当时没有永生不死的观念,那么至少有某种死而复生的观念。那些几乎遥不可及的高山圣坛上遗留的熊头骨,表明当时的人们狂热地崇拜熊这种身形庞大、可直立的、似人的、长有毛发的生物。熊至今仍受到包括欧洲、西伯利亚和北美印第安部落的猎户和渔民的崇拜,有许多报道称发现了这种神圣动物的头和颅骨,与尼安德特人洞穴中保留下来的熊头骨极其类似。

特别具有启发意义的要数日本阿伊努人(Ainu)的熊崇拜。阿伊努人属于高加索人种,比蒙古人种早几百年来到日本并在此扎根。现在他们主要分布在日本北部的岛屿——北海道和库页岛,而库页岛现在已是俄罗斯的一部分。这些奇怪的人们认为今世比来世更具吸引力,因此居住在另一个世界的神物也愿意来拜访今世。它们以动物的形象出现,可一旦穿上动物的外衣就难以脱掉了。因此,如果没有人的帮助,它们就没办法回家。阿伊努人是这样实施帮助的:猎杀它们,剥掉它们的动物外衣,将这层外衣吃掉,然后举行仪式,祝愿这些得到解脱的来访者一路顺风。

关于这些仪式,有许多详细的描述。甚至在今天,我们还能有幸目睹这样的情景。那些熊通常还是幼崽时就被猎捕并饲养在猎人家里,这些幼崽由女人精心地照料,并且可以和年轻人一起玩耍。当它长大后有了攻击性时,就会被关在笼子里。等小客人长到了4岁左右,人们就会把它送回“家”。饲养它的人会为它准备一个仪式并劝诫它,尽管这个仪式对它来说有些残酷,但这是必须的,是人们出于善意而为它准备的。人们会在仪式上公开讲话,告诉这个笼子中的小家伙:“小神灵啊,我们就要送你回家了,也许你以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仪式,你得了解我们必须用这样的方式送你回家。我们想让你回家告诉你的父母,在大地上,我们对你是多么好。如果你和我们在一起时感到快乐并想再回来看我们,我们会接着安排另一个这样的庆典。”这个小家伙很快就被人熟练地剥了皮,头和爪子也一起被剥了下来,并在皮里面装上支架,使它看起来像活的一样。接着人们会准备一顿盛宴,盛宴的主菜就是它的肉。人们用一个大碗盛着它的肉,放在它面前,这是它在大地上的最后一顿晚餐了。带着许多送别礼物,它将开开心心地回家。

这里,我想让大家注意的一个重点是:人们邀请熊再次回到大地上来。这暗示了在阿伊努人的思想中,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我们还发现其中所表达的相同想法也传递给了阿伊努葬礼上的亡灵。死人不会像鬼魂或是幽灵那样回来,而是以婴儿的样子通过自然分娩重新获得生命。对阿伊努人来说,死亡根本算不上惩罚,他们对重罪犯的严惩是将其折磨致死。

第二个主要的观点是:作为一个神圣的来访者,熊的动物躯体必须“被破坏”(正如他们所说),这样它才能获得解放并返回另一个世界。许多可以吃的植物和动物都是这样的拜访者,阿伊努人之所以捕杀并吃掉它们,是因为他们认为这并非伤害,而是帮助。显然,这是原始的猎人和渔民从心理上抵制屠杀的负罪感和对报复行为的恐惧,因为他们的生存完全建立在持续的残酷屠杀的基础上。他们认为那些被吃掉的兽类和植物是自愿的受害者,因此,这些被释放的灵魂会感激人们破坏并吃掉它们临时的肉身,而不会怨恨人们。

捕杀并吃掉动物,并非是伤害,

而是帮助它们获得解放并返回另一个世界。

钏路市(在北海道东南海岸的一个城市)的阿伊努人有一个传说故事,可以解释人们为何非常崇拜熊。

有一个年轻的妻子,每天都会背着她的孩子上山寻找百合根和其他一些能吃的东西。当她找到足够多的根茎之后,就会到一个小溪边清洗它们。她把用衣服包裹着的孩子从背上取下,放在岸边,随后赤裸着身子下到水中。一天,在溪水中,她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动听的歌,上岸后依然唱着歌,并随着歌曲悠扬的旋律开始跳舞。她沉浸在自己的舞姿和歌声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突然,她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她看了看四周,只见一只熊神向她走来,她吓坏了,丢下婴儿匆忙逃走了。当熊神看到溪边那个弃婴,他想:我被那优美的歌声吸引,轻轻地走过来,本不想被发现,可是她的声音实在太美了,让我着迷,一不小心我就弄出了声音。

婴儿哭了起来,熊神把舌头放入婴儿口中给他喂食,让他安静下来。几天以来,熊神一直这样温柔地喂养着他,从未离开过,努力地让他活下来。当一群猎人从村子赶来时,熊离开了。人们看到婴儿仍然活着,他们知道了是熊一直在照顾这个弃婴。这真是令人吃惊!人们说:“熊照顾这个婴儿,他真善良。他是一个值得我们尊敬的神。”所以,人们追上并射死了那只熊,把他带回村子为他举办了一个庆典。人们用佳肴和美酒来祭祀他的灵魂,并奉他为神物,让他带着财物和喜悦回家。

由于熊是阿伊努神殿的主要形象,且被视为山神,许多学者指出,可以用一个类似的信仰解释为何尼安德特人选择在高山上的洞穴里举行膜拜熊的仪式。阿伊努人也会在祭祀后保留熊的头骨。在尼安德特人的小教堂中,还有火炉的痕迹。在阿伊努人的祭祀仪式中,他们会邀请火女神富士(Fuji)与祭祀的熊神共享肉宴。他们用食物、酒和通宵达旦的歌唱款待两位神,两位神在一起聊天。当然,我们不能确定约20万年前的尼安德特人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许多权威学者质疑,以现代土著民族的习俗为参考来解释史前的遗迹是否合理。可是,在现在这个事例中,这种类比还是引人深思的。据说,人们甚至观察到在上述两种情况中,断掉的头骨上连着的颈椎骨的数量通常都是两个。可是,不管怎样,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在以上两种情况中,熊都是一种受到人们尊敬的兽类,它有死而复生的神力,而且在那些保留下来的头骨中也有强大的神力。那些仪式将这些神力与人类社群的目的结合起来,而火的神力又以某种方式和那些仪式相结合。

已知的人类最早使用火的证据可以追溯到爪哇直立猿人时代,他们生活在距今大约50万年以前,这个时代距离尼安德特人时代就像尼安德特人距离我们的时代一样久远。而生活在兽穴中、极度饥饿且食用同类的低级人种被称为北京猿人,他们尤其喜欢大脑,狼吞虎咽地吸食刚砸开的新鲜脑髓。当时,火并不是用来烹煮食物的,尼安德特人也是如此。那么火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是用来取暖的吗?也许是吧!但是,火也有可能被奉为圣物一直放在壁炉之中,就像祭坛上的火一样永久不熄。考虑到火在后来的使用,这样的推测是极有可能的。在尼安德特人的熊祭和阿伊努人的熊节庆典上,火显然都象征着女神显灵。所以火有可能是史前人类最早崇奉的神物。火具有永不减弱的特性,即使分成两半,也不会减弱,只会增强。火可以发光,就像太阳和闪电一样,是地球上独有的。火是有生命的,人的体温象征着生命本身,随着体温逐渐变凉,生命也渐渐终止。正如我们从古老传统中了解的一样,火山中的火能量是巨大的,火常常被看作火山中的恶魔,掌管着死后的世界。在那儿,死去的人们欣赏着不断闪动的永恒火焰。

火是火山中的恶魔,掌管着死后的世界。

死去的人在那儿欣赏不断闪动的永恒火焰。

随着4万年前冰河时代的结束,尼安德特人这个坚强的种族和他们的生活方式消失了,甚至被人们遗忘了。接着出现了一个显然更加高级的人种——智人,他们是人类的直系祖先。那些美丽的洞穴岩画也与法国比利牛斯山上、多尔多涅河边和西班牙的坎塔布连山上的这些人有着显著的联系。那些用石头、猛犸骨或象牙制作的女性小雕像被称为旧石器时代的“维纳斯”,它们显然也是人类最早期的艺术创作。一个被膜拜的熊头骨不是一件艺术品,也不是葬礼上的用具,可以说是被剥了皮的器具。那些小雕像没有脚,因为它们会被压入地下,安放在家里小小的神龛中。

有必要提到的是,在同一时期,当那些男性形象出现在壁画上时,他们总是穿着某种服装,然而女性小雕像却全裸站立着,没有任何衣饰。这说明了男性和女性之间存在着某些不同的心理价值,并由此产生了不同的神话价值。女性本身就如神话般神奇,她不仅是生命的源泉,孕育了生命,而且她的影响和存在都具有魔力。她的月经周期与月亮周期相一致也是个谜。然而穿着衣服的男性却拥有力量,他代表着某种具体的、有限的社会角色或功能。正如弗洛伊德和荣格所说,对婴儿来说,母亲代表了一种自然的力量,而父亲却成了社会的主宰。母亲要生孩子并喂养他。在婴儿的想象中,她也是一个可怕的母亲,可以发出要将她创造的生命吞回腹中的威胁,如童话剧《汉塞尔和葛雷特》(Hansel and Gretel) 中的女巫。而父亲是一个领导者,他不仅帮助儿子进入其社会角色,而且向女儿展示她所接触的第一个也是最亲近的一个男性的特征,并唤醒其作为女性的社会角色。旧石器时代的维纳斯雕像总是能在家里的壁炉旁边找到,而穿着衣服的男性却出现在幽暗的、绘了图案的寺庙洞穴中,在男性的周围还绘有兽群。他们的服饰和态度与后来的原始部落萨满巫师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时,他们无疑与捕猎和入会礼的仪式有关。

对婴儿来说,

母亲代表了一种自然的力量,

而父亲却成了社会的主宰。

让我来重述北美黑足部落的一个传说故事,我在《上帝的面具》( The Masks of God )第1卷《原始神话》( Primitive Mythology )中对此有过阐述。因为在我所知道的传说故事中,只有这个故事更好地代表了旧石器时期的艺术家兼狩猎者解读洞穴岩画中那些仪式的方式。

冬天快到了,黑足部落的印第安人发现他们无法为过冬储存水牛肉,因为这些动物们拒绝被他们赶下山坡跌死。即使它们被赶向悬崖,也会沿着悬崖边拼命向左右两边逃窜。

一天清晨,一个在山崖下的年轻女子出去给家人找水。她发现山崖上有一群动物在吃草,于是她喊道,如果它们跳入畜栏,她就会嫁给其中的一位。让她惊喜的是,这些动物们开始争先恐后地从悬崖上跌跌撞撞地拼死向下跳。一头大公牛撞开了畜栏的围墙,小跑着来到她跟前,把她吓了一跳。“过来吧!”它说。“哦,不!”她向后退了几步。但是,由于她必须兑现之前的承诺,这头公牛带着她奔上悬崖,离开了。

那头公牛是牛群的领袖,它是一个神话维度的形象,而不是一个物质维度的形象。我们可以在原始猎人的传说中随处发现与它相似的形象——一半是人,一半是动物,具有萨满文化的特征(就像伊甸园中的蛇)。我们很难将它画为动物或者人,但是在故事中,我们可以很自然地接受它们人与动物混合的形象。

当开心的村民们宰杀完这些意外的收获后,他们发现那个年轻女子不见了。女子的父亲发现了她的足迹,并且注意到旁边还有水牛的蹄印。他立即回家拿了箭和箭筒,跟着脚印上了悬崖,又来到了草原。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他来到了水牛生活的泥沼,看到不远处有一群野牛。他感到有点累,就坐了下来。正当他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只喜鹊飞过来,落在泥沼边啄食。

“哈!”他叫道,“美丽的鸟儿!你能到处飞,如果你见到我的女儿,请你告诉她,她的父亲在这儿,在这个泥沼等她。”

那只漂亮的鸟儿拖着美丽的尾巴,径直飞向牛群。它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便落到附近的地上,一边装作寻找食物,一边转头向四周看。它走近女子,小声对她说:“你父亲正在泥沼那儿等你呢。”

她非常害怕,向四周看了看。她的公牛丈夫就在附近睡觉。“嘘——快回去,”她小声说,“告诉我的父亲,让他在那里等着。”

鸟儿带着这个消息回到了泥沼,那只大公牛也醒了。

“去给我找些水。”公牛说。女子站起来,拔下丈夫头上的牛角,走向泥沼。父亲一看到她就用力抓住她的胳膊,要带她逃走。“不,不,”她说,“它们会追上来把我们俩都杀死的。我们必须等它睡着,然后我会回来,我们一起逃走。”

她往牛角里装满了水,回到丈夫身边。丈夫喝了一口,吸了口气,说:“有人在附近!”他又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吸了口气,站起来,吼了一声。那声音真可怕!

所有的公牛都站了起来。它们翘起短短的尾巴,摇晃着巨大的头,咆哮了几声,奔向泥沼,踩死了那个来找女儿的可怜的印第安人。它们用牛角钩住他,再用蹄子踩踏,踩得血肉模糊,直到他的身体全部变成碎片。女儿泪流满面,尖叫着:“哦,父亲,父亲!”

“哼!”公牛严厉地说,“你为你的父亲而感到伤心吧!现在你应该理解一直以来我们所经历的痛苦,我们看着我们的妈妈、爸爸和所有的亲人都被你们杀死。我同情你,所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让你的父亲复活,我就会让你们回到村子里。”

伤心的女子向喜鹊求助,乞求它从烂泥中找回父亲的身体。喜鹊在泥沼中仔细地啄着,寻找她父亲被踩得粉碎的身体。最后,它找回了他的一段脊椎骨。女子轻轻地将骨头放到地上,盖上她的裙子,唱起歌来。不久,裙子下出现了一个人。她揭起裙子的一角,看到了父亲,但他还没有活过来。她放下裙子,接着唱歌。当她再次揭开裙子时,父亲已经有了呼吸,接着站了起来,喜鹊非常高兴,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水牛们惊呆了。

“我们今天可见到怪事了,”大公牛对其他水牛说,“被我们踩死的那个人又活过来了,人类的力量真强大!”

他转向年轻女子:“在你和你父亲走之前,我要教会你我们的歌曲和舞蹈,你永远也不要忘记这些歌舞。”这些具有魔力的歌舞,可以使将来被人类杀死的水牛复活,就像那个被水牛踩死的人获得重生一样。

所有的水牛都跳起了舞,它们舞姿笨拙,舞步沉重而从容,和着缓慢而庄严的歌曲。结束后,大公牛说:“现在,你可以回家了,不要忘记你所看到的。把这首歌和这支舞教给你们的人。记住,跳舞时都要戴着公牛头并穿着水牛的长袍。”

旧石器时代的大洞穴中有很多岩画形象,如果我们以诸如此类的传说为参考来解读这些形象,它们就会焕发新的生机,令人惊叹不已。当然,我们不能确定那些岩画提供的线索是否全部是真实的,但几乎能够肯定它们的中心思想是一致的,例如:那些自愿牺牲的动物们,那些标志着人与动物世界之间盟约的祈祷仪式,那些以歌和舞为媒介的仪式所产生的神话般的力量。动物世界的每一个物种都被看成一个多样的个体,就好像它们从本源上就是一个半人半兽、法力强大的动物神(Master Animal)。与此相关的观念则是死亡根本不存在,身体只是那些看不见的神穿上的外衣,它们可以从另一个隐匿的世界来回进出这个世界,就像是穿过一堵隐形的墙。同时,这些传说让我们对远古时期的人类与兽类之间的联姻、交易和对话也有所认识,对源自当时人与动物之间特殊盟约的礼仪和习俗有了一定理解。这些仪式有着神奇的力量,而这个观念使他们认为,要保留这些魔力,他们就必须相信其早期的形式,丝毫的背离都会破坏魔力。

关于原始猎户的神话故事就谈到这里。那些游牧部落居住在辽阔的草原上,那是一片广阔的大地,在这样的空间里来去的动物是最具生命意义的意象。这些游牧部落以打猎为生,勇猛好战。部落靠男人维生,靠男人英勇的战斗保护着他们,因此,在这些人中间,男性心理、以男性为导向的神话以及对个体英勇气概的崇尚必然占主导地位。

然而,在热带丛林中,截然不同的自然法则占据主导地位,当地的心理和神话也与这种法则相对应。在那里,最主要的景色是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以及掩藏在其中的事物。上面是一个枝繁叶茂的世界——鸟儿的栖息地,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树叶,里面潜伏着蛇、蝎子和很多其他危险的动物。在丛林中,虽然看不到遥远的地平线,可是却有盘根错节的树干和树叶,因此,独自一人探险是危险的。然而,村庄的结构是相对稳定的,人们固守着土地,主要靠妇女采集植物的果实或者耕种粮食生活,因此男人的气质相对柔弱。这是因为,对于年轻男性而言,要想实现自我独立而不依赖母亲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基本的工作完全由高效的女性来完成。

因此,在那些热带丛林的部落中开始有了那个属于男性自己的秘密社会,女性是不允许进入的。在那些秘密社会中,男人们可以离开母亲的视线,安全地沉浸于那些具有象征意义的活动当中,极大地满足他们作为男性的成就感。在那里,人们可以经常看到腐败的植物长出新枝,这一情景似乎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关于死亡产生生命的神话。由此,一种令人惊讶的观念产生了——延长生命的方法就是加速死亡。

千百年来,地球上的整个热带地区都形成了这样一种普遍的祭祀风俗,这种祭祀与平原上的猎户们举行的相对稚嫩的动物崇拜仪式,以及对动物的妥协形成了极大反差:野蛮人类和动物牺牲都有着确切的象征意义;人们会将大地生产的果实和头生的子女作为祭品;寡妇会为丈夫殉葬,臣民也会成为他们君主的殉葬品。这些自愿牺牲的神话主题,会使我们联想到原始生物的形象。它从一开始就自愿作为牺牲品被肢解并埋葬。随后,在埋葬它的地方生长出人们赖以生存的植物。

在南太平洋库克群岛,这一主题的神话有一个具有地方特色的有趣变体。

有一名少女,名叫希娜,她喜欢在一个小池塘里洗澡。一天,一条大鳗鱼游过她的身旁,还碰了碰她。从那以后,每天如此。直到有一天,那条鳗鱼脱掉了鱼的外衣,变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名叫Te Tuna,意为鳗鱼。他站在她面前并成为她的爱人。

从此,他常常变成人的样子来见她,然后变回鳗鱼游走。一天,他告诉她,他永远离开的时间到了,他将会以鳗鱼的样子再次拜访她,那时他将会乘着一大片水出现,她要割掉他的头并埋起来。后来,他真的来了,而希娜也依照他的吩咐做了。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来到爱人的坟前。她看到坟头上冒出一棵绿芽,那棵绿芽渐渐长成了一棵大树,最后结出了果实。这就是世上第一批椰子,每个椰子在劈开外壳之后,人们仍然能看到希娜爱人的眼睛和脸。 Qr6sOEHUv1OtLMgrhGuKP8U9K/ND18Gi+0sX9x3b8DEou/FcPKEqMyKsvF3ATt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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