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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苏格拉底文献和苏格拉底问题

上一章对苏格拉底的生平及其死亡原因的介绍,已使我们不得不面对所谓的“苏格拉底问题”,即如何通过文献去了解历史上真实的苏格拉底的生平和性格。上一章的每一论断,或明或暗地都包含了一些对其所依据文献的性质和可靠性的假设。上一章还特别强调,柏拉图和色诺芬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来构想苏格拉底的申辩;最后结尾时说道,除了勉强能确定个别攻击苏格拉底的词句外,我们手头的文献只能让我们知道苏格拉底申辩过程的大概,对其详情,我们仍一无所知。本章的任务是概述那些流传至今的、涉及苏格拉底的各种古代文献及其所属体裁,希望以此来弄清造成这一结果的来龙去脉。

柏拉图之外的其他描述者

对于第一类苏格拉底文献,主要是公元前5世纪出现的那些描写苏格拉底的喜剧,此处我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这些喜剧是唯一在苏格拉底去世前就已完成的苏格拉底文献,所以这部分文献不可能受到柏拉图的影响。这类喜剧表现了时人对苏格拉底的讽刺和挖苦,并且将他与当时知识分子生活的重要方面联系起来。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这种讽刺挖苦导致了人们对苏格拉底的怀疑和敌视,并最终造成了他的死亡。

亚里士多德在《诗论》的开头就提到,“苏格拉底对话”与公元前5世纪西西里的两位剧作家索夫龙(Sophron)和克塞那库斯(Xenarchus)的滑稽剧属于同一表现体裁(他们显然是一对父子),但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名字来给这种体裁命名。“滑稽剧”是对日常生活场景的戏剧化摹仿(有些剧作的名字就叫“岳母”或是“金枪鱼与渔夫”),这些“滑稽剧”都是虚构的,从表面上看,还都带有喜剧色彩,剧中的男女人物都代表着某类人。并没有证据表明,剧中描绘的人物就是真实的历史人物。虽然亚里士多德把这类滑稽剧与苏格拉底的对话视为同一种艺术体裁,而且据说柏拉图曾经还把这类滑稽剧介绍给雅典人,他的人物描写也受其影响,但我们不能夸大两者的相似之处,因为这种相似仅在于都是用散文体的对话来(粗略地)描写时下的生活。我们也不能贸然地下结论说,因为滑稽剧完全是虚构的,而苏格拉底的对话跟滑稽剧属于同一艺术体裁,所以苏格拉底的对话也完全是虚构的。至少有一点不是完全虚构的,这就是对话所描写的人物都来自现实生活。至于说到人物描写的虚构程度,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至于说是谁率先用“苏格拉底对话”这一体裁写作,不同的古代文献看法不同,没有证据显示,这类作品是苏格拉底生前就创作出来的,但完全有理由认为,其作者都有着同样的意图(色诺芬对此直言不讳),那就是为了纪念苏格拉底,为了替苏格拉底辩护,以此来批驳对苏格拉底的指控和审判,反驳那些诽谤苏格拉底的传闻(比如大约在公元前394年之后的某个时候,就有一个叫波吕克拉特斯[Polycrates]的演说家写了一本名为《苏格拉底罪名》的小册子来诽谤苏格拉底,这本小册子现已失传)。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苏格拉底的一些朋友记录了他的对话,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拉尔修,但正像我们不要认定“苏格拉底对话”完全是虚构的一样,我们也必须避免走向另一个极端,认为这些朋友的作品就是苏格拉底对话的真实记录。这种记录的作用不是为以后的公开出版提供一字不差的信息,而是保留一些有关苏格拉底的真实材料,为描写苏格拉底提供更为丰富的想象空间。

图7苏格拉底训斥阿尔西比亚德斯的场

除了柏拉图和色诺芬的作品之外,大多文献都已失传。对于其他大多数作家我们最多只知道一些书名和文字片断。从一些书名上看,它们之间在主题上是互相关联的,其中也包括了与柏拉图对话的关联。据说,克力同曾经写过一本《普罗泰戈拉》和一篇苏格拉底的申辩词;埃斯基涅斯,安提西尼(Antisthenes),欧克莱德斯(Eucleides)以及斐多(Phaedo)都写过名为《阿尔西比亚德斯》的著作;埃斯基涅斯和安提西尼各自都写过名为《阿斯帕希娅》的书(阿斯帕希娅[Aspasia]是著名政治家伯里克利[Pericles]的情妇,也是柏拉图写作《美诺篇》的灵感来源);安提西尼也写过《梅内克塞诺篇》。特别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一份保留在莎草纸上的匿名古代残篇(现收藏在德国科隆),其中记录了苏格拉底在被判处死刑之后与一个未披露姓名者在牢房里的对话(这使我们想起柏拉图的《克力同篇》),这个人问苏格拉底为什么他在受审时不为自己辩护。像在《普罗泰戈拉篇》中一样,苏格拉底回答说,快乐是生命的最高目标,这个观点为苏格拉底的朋友、昔兰尼学派的创始人亚里斯提卜(Aristippuss)所采纳(他也写过一个苏格拉底的对话)。有可能这篇匿名作品的作者也属于昔兰尼学派成员。另一个与柏拉图的《普罗泰戈拉篇》有关联的文献是埃斯基涅斯所写的《卡里亚斯》(卡里亚斯[Callias]的家正是柏拉图对话和色诺芬《会饮篇》中故事发生的背景)。除了《阿尔西比亚德斯》外,麦加拉的欧克莱德斯(Eucleides of Megara)还写有《埃斯基涅斯》,《克力同》和《爱欲篇》(爱欲是典型的苏格拉底对话的主题,在柏拉图的《斐德罗篇》和《会饮篇》以及埃斯基涅斯的《阿尔西比亚得斯》中也有论述)。阿尔西比亚德斯的名字在这些文献中频繁出现,这绝非偶然。我们在上一章已经看到,正因为苏格拉底与阿尔西比亚德斯过从甚密,人们才控告苏格拉底腐化青年,而且在他死后,人们还以此事来诋毁他的名声;按照色诺芬的说法 ,“控告人(也许是波吕克拉特斯)说,克里底亚和阿尔西比亚德斯是苏格拉底的朋友,他们二人给城邦带来了最严重的危害。克里底亚是寡头统治集团中最贪婪和最残暴的人,而阿尔西比亚德斯则是民主派中最不负责任和最不讲道德的人”。苏格拉底文献的主旨之一就是要向世人说明,苏格拉底并没有鼓励阿尔西比亚德斯去胡作非为,相反,苏格拉底一直在试图约束他。阿尔西比亚德斯之所以犯罪(包括渎圣罪和叛国罪),正是因为他没有听从苏格拉底的劝告,没有身体力行苏格拉底的教导。色诺芬在《回忆苏格拉底》1.2中(像克里底亚一样)很平淡地提到,只要阿尔西比亚德斯在苏格拉底身边,他就会去行善,但是只要他离开了苏格拉底,他就有可能去作恶,但不管怎样说,他最初跟随苏格拉底是为了追求政治权力,而不是出于对苏格拉底的仰慕之情。(这是一个靠不住的理由,他为什么会因为渴望权力而追随苏格拉底,除非他相信苏格拉底能够帮助他获取权力?)柏拉图在《会饮篇》中把阿尔西比亚德斯当作一个戏剧性人物,以他作为第一人称,描述他与苏格拉底的关系。柏拉图的目的也是想要说明阿尔西比亚德斯的胡作非为与苏格拉底并无关系。苏格拉底的勇气和自制(不同于阿尔西比亚德斯无法抵制性欲的诱惑)让阿尔西比亚德斯感到羞愧,他承认他应该照苏格拉底的教导去做,但只要一离开苏格拉底,他就会受到众人的恭维,所以他很乐意看到苏格拉底死去(216b-c)。冒充柏拉图之名写的《第一个阿尔西比亚德斯》一书也记述了同样的内容。阿尔西比亚德斯自信他的能力超过任何一个公认的政治领袖,因此他打算涉足政界,而苏格拉底的任务是要让他相信,他不具备从政的条件,因为他缺少必要的知识,不知道什么是至善。在对话的最后,阿尔西比亚德斯承诺要听从苏格拉底的劝告。苏格拉底的回答谈到了他们各自的命运,他担心城邦的力量对他们两人来说都过于强大。

来自斯菲特斯的埃斯基涅斯(Aeschines of Sphettus)写的《阿尔西比亚德斯》同样讨论了野心、羞愧、知识这样的主题,我们现在保有这部著作中的一些重要章节。苏格拉底向一个不知其名的同伴述说了他与阿尔西比亚德斯的对话,一开始他就说注意到阿尔西比亚德斯的政治野心是如何受到塞米斯托克利斯(Themistocles)的影响,后者在公元前480年领导雅典人抗击波斯人,是一名杰出的政治家。接着苏格拉底指出,尽管塞米斯托克利斯的政治功绩是建立在他的知识和才智之上,但这些知识和才智最后也没有使他逃脱遭贬谪和被流放的结局。苏格拉底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让阿尔西比亚德斯明白,他在才智方面远逊于塞米斯托克利斯,他完全不可能在功绩上与其一争高下。苏格拉底的策略很有效,他使得阿尔西比亚德斯突然大哭起来,将头靠在苏格拉底的膝盖上,乞求苏格拉底给他以教诲。苏格拉底向他的同伴总结说,他之所以能够打动阿尔西比亚德斯不是因为他自身的任何技巧,而是因为有天赐的秉赋,这秉赋便是他对阿尔西比亚德斯的爱:“尽管我知道我教给别人的任何技巧方法对阿尔西比亚德斯来说都是无益的,但我可以常伴他左右,我相信爱的力量可以使他聪明起来”。这个情节将柏拉图在描述苏格拉底时强调的两个问题结合了起来:否认知识和自己教书育人的能力,强调爱在增进友谊、教育爱人方面的作用

另一部流传至今、包含有苏格拉底对话重要片断的作品(除了柏拉图和色诺芬的对话之外)是埃斯基涅斯写的《阿斯帕希娅》。这部作品也涉及到其他苏格拉底文献里的主题。它记述了苏格拉底与卡里亚斯(Callias)之间的一次对话。对话的开场让我们想起了柏拉图《申辩篇》的20a-c一节。在这节中苏格拉底说到,卡里亚斯聘请了来自帕罗斯的名叫尤努斯(Euenus)的智者做他儿子的家庭教师,但是埃斯基涅斯对话中的情形与此刚好相反,说是卡里亚斯请求苏格拉底给他推荐一个家庭教师,令人吃惊的是苏格拉底向他推荐了有名的交际花阿斯帕希娅。苏格拉底举出阿斯帕希娅的两个特殊专长作为推荐理由:修辞方面,阿斯帕希娅教过著名的伯里克利和另一个杰出政治家吕西克勒斯(Lysicles)修辞学;再就是她在婚姻方面的指导。关于前者,在这个对话和柏拉图的《梅内克塞诺篇》里都有涉及。在《梅内克塞诺篇》里,苏格拉底发表了一个葬礼演说,他说这个演说词是由阿斯帕希娅写的,还说阿斯帕希娅还教会了许多人使用修辞术,其中包括伯里克利。修昔底德(Thucydides)在他《历史》的第二卷也提到阿斯帕希娅写过的那篇有名的葬礼演说词。至于在婚姻方面的指导则与色诺芬有关。按照苏格拉底对话中的描述,接受阿斯帕希娅英明指导的正是色诺芬本人和他的妻子。(这种指导具有典型的苏格拉底的特征。阿斯帕希娅开始举出许多事物让他们挑选。结果丈夫和妻子什么东西都想要最好的,比如最好的衣服和最好的马匹等。然后她总结说,在配偶方面,他们也想要最好的,她由此推断他们应该使自己的伴侣更加完美。)这就难怪色诺芬为什么会两次提到阿斯帕希娅擅长做媒和培训已婚妇女 。当然,我们不好断定说色诺芬本人确实像埃斯基涅斯说的那样,曾受惠于阿斯帕希娅在婚姻方面的指导。但这是苏格拉底文人圈子里的一个共同话题,后来无论谁谈及这个话题(这似乎是一个有待讨论的问题)大概都要考虑到以前的一些说法。现在我们仍很难说,柏拉图的《梅内克塞诺篇》、埃斯基涅斯和安提西尼的《阿斯帕希娅》以及各种版本的《阿尔西比亚德斯》究竟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总的说来,除了色诺芬明确提到的柏拉图的那些著作之外,我们似乎还没有什么根据来断定这些苏格拉底对话著作之间的优劣。

色诺芬的著作和柏拉图的对话录是所有苏格拉底文献中仅有的保存完整的作品。除了对苏格拉底的申辩进行描述之外,色诺芬还有4卷本的《回忆苏格拉底》,用直接引语记录了苏格拉底的对话;再就是《会饮篇》,生动地叙述了苏格拉底受邀参加一个晚宴的情形,与柏拉图《会饮篇》里的记述比较接近,无疑是参考了柏拉图的这部作品;《经济学篇》以苏格拉底对话形式论述了地产管理方面的问题,充满了道德说教。《回忆苏格拉底》的开篇说得很清楚,它的主旨就是为苏格拉底辩护。色诺芬首先列出了对苏格拉底的指控,然后引入苏格拉底的对话,详尽阐述《申辩篇》前两章的主题,即,苏格拉底非常虔诚,作为一个道德的楷模,他对自己的青年朋友产生了良好的影响,遗憾的是有些青年朋友不听他的劝告而变得道德败坏。在《回忆苏格拉底》的其余篇章里,这些主题在一系列的对话中进行了详尽地阐发。对话通常是在苏格拉底和另一人之间展开,有时据说还有其他人在场;参加对话者大多是苏格拉底的熟人,如亚里斯提卜、克力同和他的儿子克里托布鲁斯(Critobulus)以及色诺芬本人,另外还有一些其他人物,如伯里克利的一个儿子,智者安梯丰(Antiphon)和希比阿(Hippias),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狄奥多特(Theodote)的高级男妓。最后一章又回到了色诺芬的《申辩篇》一开始的主题,色诺芬说苏格拉底不打算为自己辩护,因为有神的预兆指示他说,与其让自己慢慢老去,还不如坦然赴死。他最后称颂苏格拉底是最优秀和最幸福的人,苏格拉底不仅自己在道德操守上出类拔萃,还鼓励其他人施德行善。

色诺芬的这部作品是一部更详细、更全面的《申辩篇》。为了使全书风格保持一致,该书中对话内容更多地是提倡虔诚和道德修养,并给予一些实用的建议。例如,苏格拉底曾用神意对世界的安排来开导一个名叫阿里斯托德穆斯(Aristodemus)的不敬神的朋友。他讲到眼睫毛是怎样被神设计来为眼睛挡风的(1.4.)。除此之外,他还讲了一个智者普洛狄库斯(Prodicus)的故事。这个故事说赫拉克勒斯施德行善,乐而不淫,拒绝了各种邪恶放荡的诱惑(2.1)。苏格拉底想用这个故事来劝告享乐主义者亚里斯提卜要有自制力。苏格拉底还与许多对话者一起讨论了一般原则的作用问题(3.1-5),劝一个经济拮据的朋友要让家里的女人学会做衣服(2.7),并向人们指出身体健康的重要性(3.12),提醒他们注意就餐礼仪(3.14)。这些记述并不表明这部作品就没有什么哲学内容。我们发现,苏格拉底使用了柏拉图对话中常见的论辩方法,如从各行各业的实践经验中,选取类似的事例,运用归纳论证,得出结论(2.3)。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苏格拉底盘诘他人以证明对方缺乏相关知识的故事(值得注意的是3.6和4.2节,他盘诘了声称有政治领导才能的柏拉图的兄长格老孔[Glaucon]和一位名叫欧谛德谟[Euthydemus]的青年朋友。这使我们想起了埃斯基涅斯的《阿尔西比亚德斯》和假托柏拉图之名写的《第一个阿尔西比亚德斯》中对阿尔西比亚德斯类似的盘诘)。还有两章(3.9和4.6)专门探讨了柏拉图对话中常见的哲学话题;前一章先讨论勇气是一种自然天赋还是一种教育结果(《美诺篇》的开篇就有一个类似的问题,这在《普罗泰戈拉篇》里也有明显的记述)。接着色诺芬在这一章里(见第4节和第5节)说到,苏格拉底首先将智慧与自我克制等同起来,然后又将智慧与正义和其他德性等同起来。这一点同样与《美诺篇》和《普罗泰戈拉篇》有关,因为在这两部作品中苏格拉底都极力捍卫德性就是知识的主张。后面一章(4.6)涉及定义的问题。在柏拉图的一些对话中,苏格拉底将“某某是什么”(如“正义是什么”)这类下定义的问题看作是哲学的首要问题,并且用虔诚(在《游叙弗伦篇》里有论述)和勇气(在《拉凯篇》里有论述)作为例子来阐述其基本观点。色诺芬在这一章的第6节指出了常见于柏拉图的《美诺篇》、《高尔吉亚篇》和《普罗泰戈拉篇》中“苏格拉底的悖论”,即没有一个人是自觉地去做错事。在第11节色诺芬也提出了相关的论断,即那些知道应怎样应对危险的人是英勇的,而那些犯错误的人则是怯懦的。苏格拉底在《普罗泰戈拉篇》(359-60)中就论证了这个命题。

概括地说,有关哲学的内容在《回忆苏格拉底》中不及虔诚、德性、实践忠告重要,但是它所包含的哲学内容与其他的苏格拉底文献中包含的哲学思想基本相同,尤其是柏拉图的对话。这里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我们是相信色诺芬有关苏格拉底哲学思想及其方法的文献资料完全来源于他自己的收集,还原了历史上真实的苏格拉底,还是相信他的资料来源于其他的苏格拉底文献,尤其是柏拉图的著作。我们必须谨慎地对待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内容说明色诺芬的著作是以柏拉图的著作为基础。色诺芬的《会饮篇》(8.32)记述的波桑尼亚斯(Pausanias)和斐德罗(Phaedrus)的演讲,很明显地参照了柏拉图的《会饮篇》。色诺芬在《申辩篇》第一章中提到了许多早期有关苏格拉底审判的文献,很可能其中就包括了柏拉图的《申辩篇》。但《回忆苏格拉底》中没有明显引用柏拉图著作的内容,因此我们没有理由说,只要色诺芬讨论的主题与柏拉图一样,就一定是色诺芬用了柏拉图的资料,而不是柏拉图受色诺芬的影响,或者说他们都依赖于一个共同的资料来源,包括对历史上的苏格拉底的回忆。(我们还不能肯定柏拉图和色诺芬完成这些著作的确切时间。)从另一方面看,色诺芬是在苏格拉底被判死刑两年前就离开了雅典,在三十多年后才重回到雅典。他绝大多数记述苏格拉底的著作都是在流放期间完成的,而他在这段时期失去了与雅典人的联系,因此他必定借助了包括柏拉图在内的其他人写的有关苏格拉底的著作,以此来帮助自己回忆并加深对苏格拉底的认识。既然前面提到可以用柏拉图的影响来解释为什么色诺芬在哲学方面与柏拉图有许多相似之处,既然我们能够断定色诺芬在离开雅典期间参阅了柏拉图的著作,那么最慎重的办法就是承认,《回忆苏格拉底》里的哲学内容不能当作一个独立的资料来源来证明历史上苏格拉底真实的哲学观点。同样,我们无法断定色诺芬对苏格拉底个性和对话的描写就一定比其他作者的描写更符合历史实情。色诺芬确实作为对话者在对话中出现过(1.3.8-15),他有时声称他也在对话的现场(1.4, 2.4-5, 4.3),但他说,大多数的对话他都没有参加。不管怎样,说他在场只是一种文学虚构。色诺芬称自己出席了《会饮篇》 里记述的晚宴,这个戏剧性的日子是在公元前422年,而当时他大概只有8岁。另外还有一些对话,比如与一些智者的辩论(1.6, 2.1, 4.4),对一些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的反诘(3.1-6, 4.2-3),这在当时的苏格拉底文献中很流行。《回忆苏格拉底》中有关苏格拉底对话的一些描述,可能确实出自色诺芬本人或是其他人对苏格拉底对话的真实回忆,但我们没有办法确认这部作品究竟有多少内容是来自真实的回忆。这些回忆确为《回忆苏格拉底》提供了素材,但对这些素材的处理定会受为苏格拉底辩护这一目的的影响,同时还必须遵循创作苏格拉底对话的一般文学原则。

在本节的最后,我要谈及另一位作者,尽管他并未写过苏格拉底对话作品,但人们一直认为,他的作品为了解历史上真实的苏格拉底提供了独立的资料来源。此人便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写过一些现已失传的对话作品,但没有证据表明这些作品是对苏格拉底对话的描写。)与我们已经论述过的其他作者不同,亚里士多德没有亲自结识过苏格拉底,在他出生前15年苏格拉底就已去世。公元前367年他作为一个17岁的学生进入柏拉图的学园,他在这里一呆就是20年,直到公元前347年柏拉图去世。可以肯定,他在这段时间里与柏拉图有着私人的交往。在他的著作中有许多地方提到苏格拉底。他经常在上下文中提到的苏格拉底显然来自于柏拉图的描述,例如在《政治学》(1261a, 5-8)中,他就提到了柏拉图的《理想国》,并说道“苏格拉底提议妻子、孩子以及财产应该公有”。然而,有时他的论述又表明他试图谈论的是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就他著作中的这些论述而言,我们必须考虑,他对苏格拉底的描写是否有未受柏拉图影响的地方。

在《形而上学》(1078b, 27-32)的一段重要文字中,亚里士多德在论述柏拉图理念论的来源时说道:

有两件事情可以归之于苏格拉底,这就是归纳推理和普遍定义,因为它们都与知识的出发点相关;然而,苏格拉底并没有把普遍和定义当作分离存在的东西,可是他们(即柏拉图和他的后继者们)把普遍或者定义当作是分离存在的东西,并把它们叫做理念。

按照柏拉图的描述,苏格拉底在几次对话中都始终坚持理念是分别存在的理论,最明显的是在《斐多篇》和《理想国》中,所有参与讨论的人都熟悉这个理论 。事实上,认为苏格拉底没有将普遍和事例分离的主张不可能来自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著作的解读,柏拉图在学园中的口述才是这个主张最初的来源。我们不一定要假定亚里士多德与年长他40岁的柏拉图的私交很好,(据说他是一个很得柏拉图欢心的学生,而且还写过一首诗来赞美柏拉图),或者说回忆苏格拉底是学园里经常讨论的一个话题。我们需要假定的是,学园里面的人都清楚苏格拉底通过柏拉图所起的作用。要不是这样就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了。现代的一些学者对此表示怀疑是完全没有道理的。除了说苏格拉底没有把理念分离开来之外,学园的口传究竟还包含了其他多少内容,我们无法说清。但我认为,除了上述亚里士多德的那个否定性结论之外,这个口传完全有可能还包含了相关的两个肯定性论断,即苏格拉底一直寻求普遍定义和运用归纳推理。

柏拉图

除了被普遍看作是柏拉图最后著作的《法律篇》之外,苏格拉底出现在了柏拉图的所有对话中。更严格地说,除了《法律篇》、《申辩篇》(它本身不是一部对话著作)和《书信集》(其真实性尚有争议)之外,柏拉图的所有著作都是在描述苏格拉底的对话。然而,在这一系列的著作中,柏拉图对苏格拉底的描述还是有着相当的变化。一般认为,《智者篇》和《政治家篇》从文体风格上看,应该是柏拉图的后期著作,苏格拉底只出现在这两部对话的开头,他仅仅在这两个对话之间和这两个对话与《泰阿泰德篇》之间起承上启下的连接作用。在柏拉图的大多数对话作品中都是由苏格拉底来充当对话主角,但在这两篇对话中,主角却是一个来自埃利亚的客人(巴门尼德哲学的一个代表人物)。同样的情景也出现在后来的《蒂迈欧篇》及其未完成的续篇《克里底亚篇》中。在这两部对话中,苏格拉底仅在对话的开头短暂出现,对话的主角是另外两个人,对话的篇名就是这两个人的名字。在《巴门尼德篇》中,苏格拉底唯一一次以一个青年男子的面目出现,他的主要作用是接受老巴门尼德在哲学方法方面的教诲。即使是在一些以苏格拉底为主角的对话里面,对他的描写也是有一些变化的。有些对话突出了苏格拉底的生平,如著名的《会饮篇》和以苏格拉底审判及其死刑为主题的对话(如《游叙弗伦篇》、《申辩篇》、《克力同篇》和《斐多篇》),以及(在一个较次要的程度)《卡尔米德篇》。有些对话著作,包括刚才提到的那些著作,生动地描述了苏格拉底的个性,表现了苏格拉底与其他人,特别是与智者及其朋友之间的谈锋。除了上面提到的著作外,属于这个主题范围内的著作还有《普罗泰戈拉篇》、《高尔吉亚篇》、《欧谛德谟篇》、《美诺篇》、《理想国》、《大比希阿篇》、《小比希阿篇》、《伊安篇》、《拉凯篇》和《吕西斯篇》。在另外一些对话中,苏格拉底依旧是主角,引导着对话的展开,但却没什么个性,仅代表着一个哲学权威的形象,虽然影响着对话的发展,但其作用并非不可由他人替代,比如来自埃利亚的客人(或许就是柏拉图)。我认为(虽然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在《理想国》(除第一卷之外)、《斐德罗篇》、《克拉底鲁篇》、《泰阿泰德篇》和《斐莱布篇》里面,苏格拉底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我们该怎样去解释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的多变性?这种多变性对于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和历史上的苏格拉底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意义呢?

19世纪的一些学者通过研究柏拉图对话著作的文体特征,将6部对话著作单独划归为一组:这些著作是《智者篇》、《政治家篇》、《斐莱布篇》、《蒂迈欧篇》、《克里底亚篇》和《法律篇》,它们都属于柏拉图的晚期著作,因为它们在文体特征方面与经古代学者考证、被证明是柏拉图临终前仍未写完的《法律篇》有许多相似之处。19世纪的研究还进一步确定了另一组对话著作:即《巴门尼德篇》、《斐德罗篇》、《理想国》和《泰阿泰德篇》。这些著作在风格上与其他对话著作相比更接近柏拉图晚期的著作,以此可以假定它们属于柏拉图中期的一组著作,写作时间晚于其早期著作,但早于其晚期著作。随后的韵文类型研究虽然进一步证实了这3组划分的正确性,但最后没有能够确定每一组内各篇对话的写作顺序。不管怎样,本书认可这些研究成果。

我们需要关注的是柏拉图晚期著作的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苏格拉底在这些对话中消失了。苏格拉底在《法律篇》中没有出现,在除了《斐莱布篇》以外的其他所有对话中也没有出现。苏格拉底在《斐莱布篇》中的作用与其在中期对话中的作用很相似,但这不包括《巴门尼德篇》。在《巴门尼德篇》中,苏格拉底起到的作用就是与巴门尼德进行对话。尽管在《斐莱布篇》、《斐德罗篇》、《理想国》和《泰阿泰德篇》中,苏格拉底还是扮演引导者的角色,但他只是一种哲学理论的代言人,一个论辩技巧的讲解者,而不是与其他人进行争论的一个人。当然这些差别不仅是判断的问题,同时也是程度的问题。我们并不是说苏格拉底在中期的对话著作中就没有他个人的特点,或者否认中期对话中的苏格拉底与早期对话中的苏格拉底之间的联系。比如,在《斐德罗篇》中,苏格拉底就赤脚行走(229a),听到了神的声音,警告他不要过早地打断讨论(242b-c)。而且,即使在早期的对话著作中,苏格拉底也充当着哲学家代言人的角色。显然在柏拉图的写作生涯中,他对苏格拉底作为哲学理想化身的关注在变化。他最开始把苏格拉底的个性看得极其重要,后来逐渐降低了其个性的重要性,以至于使苏格拉底不以个人形象出现,转而成为柏拉图哲学的代言人,在《法律篇》中甚至公开用完全没有个性特征的人物,比如用埃利亚来客和雅典人来代替苏格拉底。下面我们主要关注的是,柏拉图在其早期对话著作中对苏格拉底的描述。

这里必须再次强调,柏拉图的描述属于“苏格拉底对话”体裁的作品,我们前面警告过,不要轻信色诺芬以及其他描写苏格拉底作者的对话作品的历史真实性。这种警告也同样适用于柏拉图对苏格拉底的描述。与色诺芬不同,柏拉图从来没有声称,他经历过他所描述的任何一次对话。但他申明,在苏格拉底受审的时候,他是在场的 ,我认为他的这个说法是可信的,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写的《申辩篇》就是对苏格拉底申辩词的实录。在一个十分重要的事例中,他明确说过他当时不在场;在《斐多篇》一开始,斐多就告诉了埃切克拉底(Echecrates)苏格拉底临终那天在场者的名字,他说到“我想柏拉图那天是生病了”(59b)。这段记述使柏拉图和此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目击者不是作者本人而是他作品中的一个人物斐多,因此目击者的说法只能看成是戏剧场景中的一部分。例如,根据《斐多篇》的叙述,苏格拉底从他的理念论和回忆说中得出了灵魂不灭的主张,这显然是柏拉图的戏剧虚构。我倾向于认为,柏拉图说苏格拉底临终时他不在场,就如同色诺芬说他在场一样,都是一种惯用的文学技巧,其实,柏拉图多半在场。

有些对话(如《卡尔德米篇》和《普罗泰戈拉篇》)发生在柏拉图出生以前,其他一些对话(如《游叙弗伦篇》、《克力同篇》和《会饮篇》)从故事背景来看,柏拉图并未出场。通常情况下,柏拉图不会说他的著作是苏格拉底对话的实录,即使他在个别情况下这么说了,如《会饮篇》中(172a-174a),那也只是一种精心设计的虚构,其中的叙述者解释了他如何能够描写出一个他本人并不在场的对话过程。对话的主旨不在历史的真实性,而在替苏格拉底辩护,并阐明其哲学观点,例如,描写苏格拉底与智者对话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凸显苏格拉底真正哲学化的生活与智者们以哲学为幌子行骗之间的巨大差别,这样就能够证明宣称他勾结智者纯属污蔑,对他处以死刑实在不公。明白了这个目的,那苏格拉底是否真的见过普罗泰戈拉或色拉西马科斯(Thrasymachus),或者说他们真的见过面,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否就像《普罗泰戈拉篇》和《理想国》中描述的那样,都无关紧要了。同色诺芬一样,柏拉图也许采用了一些真实的回忆。至于这些真实的回忆用在了什么地方,我们并不清楚,也不认为这有多重要。

按照韵文类型研究的判断标准,我们上面提到的这组对话著作应该早于柏拉图的那些“中期对话著作”:如《巴门尼德篇》、《斐德罗篇》、《理想国》和《泰阿泰德篇》。如果还要对早期著作进行细分,我们就必须求助于非韵文类型的研究。这里亚里士多德的证据非常关键。如果我们接受亚里士多德说的苏格拉底没有将理念分离开来的这一观点,我们就能确定,那些按文体划分属于早期对话中的苏格拉底并不是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因为苏格拉底在这些对话中,比如《斐多篇》、《会饮篇》和《克拉底鲁篇》,都坚持一种理念分离存在的理论。现在学者们对柏拉图哲学发展进程的某些具有一定合理性的猜测也支持了这一结论。

我们有理由说,当柏拉图让苏格拉底提出理念论,他就是在逐渐把苏格拉底变成一个替他本人发言的哲学权威,而不再是他早期对话中苏格拉底的形象。这些对话中的其他一些特征也能证实这一点。《会饮篇》有许多地方在突出苏格拉底的个人特点。一开始描写他为了参加晚宴而穿得衣冠楚楚(174a),但因为停下来在路上思考一个问题而姗姗来迟,最后在阿尔西比亚德斯的称颂中,对话达到了高潮。这种写法和苏格拉底的“阿尔西比亚德斯对话”的传统完全符合。苏格拉底在对话中还有另一个角色,那就是代表一个名叫狄欧蒂玛(Diotima)的聪明女子发言。他说是狄欧蒂玛论述了爱在教育中的作用,最后甚至还说是狄欧蒂玛洞见了美的理念(201d-212c)。所以严格地讲,苏格拉底并没有提出自己的理论,而是作为他人理论的代言人。我认为,柏拉图采用的这种手法标志着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和一种传统写作体裁中的苏格拉底(它们之间也难有明确的区分)转向了我们所说的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作为狄欧蒂玛代言人的苏格拉底还处于转型的时期,这里的苏格拉底还不同于《斐多篇》和《理想国》中把理念论据融为己有的苏格拉底。我们看到,《斐多篇》里对苏格拉底之死的描写并不是实际发生的情形,柏拉图暗示,他的叙述并不是苏格拉底发言的实录。另一个转向的标志是在谈及有关死后灵魂命运的神话时,苏格拉底以他自己的死谈到了“死后的情形”(107d)。《克拉底鲁篇》的主题,特别是它对语言意义和赫拉克利特变化理论的关注,显然与《泰阿泰德篇》和《智者篇》有着联系,可以勉强地把这种联系看作是一种变化的前奏。

除了理念论之外,还有两个学说应该是柏拉图提出的。一个是灵魂三分说。这个学说出现的时间不会早于中期著作《理想国》和《斐德罗篇》。另一个是回忆说,这个学说应该受到过毕达哥拉斯学说的影响,因为柏拉图公元前387年第一次出访西西里时,接触过毕达哥拉斯的学说。回忆说与理念论的联系十分紧密,这在《斐多篇》和《斐德罗篇》里显而易见,在《美诺篇》也有所暗示。回忆说也与轮回论紧密相关。轮回论出现在《斐多篇》和《理想国》的结尾处,是有关死后神话的中心话题,这个理论在《高尔吉亚篇》里谈得不多,但在《斐德罗篇》中有许多描述,另外在《美诺篇》和《斐多篇》的一些辩论中这个理论也不时出现。在我看来,坚信这些学说的苏格拉底不过是逐渐在成为柏拉图理论的传声筒。

于是我们看到,在这组文体风格相似的早期对话中,苏格拉底并没有坚持任何笔者认为是属于柏拉图的学说:如理念论、灵魂三分说、回忆说以及轮回论。除了大概是伪造的两部《阿尔西比亚德斯篇》,还有基本上不是苏格拉底对话而是对苏格拉底葬礼演讲滑稽模仿的《梅内克塞诺篇》之外,属于这组对话著作的大体上有:《申辩篇》、《游叙弗伦篇》、《克力同篇》、《卡尔米德篇》、《拉凯篇》、《吕西斯篇》、《伊安篇》、《欧谛德谟篇》、《普罗泰戈拉篇》、《大希比阿篇》(其真实性还有争议)和《小希比阿篇》。除此之外,还可以加上《高尔吉亚篇》和《美诺篇》,它们大概属于过渡性的著作,它们在柏拉图早期和中期的对话之间起了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这里并不是说,在这些对话著作中的苏格拉底就是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同其他苏格拉底对话的写作者一样,柏拉图从一开始就不关心历史的真实问题,他真正关心的是苏格拉底的申辩和作为哲学典范的苏格拉底论辩。但是这些对话所描写的苏格拉底的形象,在精神上和理论上(在一定程度上,尽管并非全面)却是一致的。这些对话中的苏格拉底更加接近历史上真实的苏格拉底:首先这里呈现的辩论比《泰阿泰德篇》中表现的纯技术的论辩大概更加接近实际的苏格拉底对话,其次苏格拉底在这些对话中还没有完全变成柏拉图学说的代言人。

就柏拉图描写的苏格拉底而言,在“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清晰的界限。“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仅仅是柏拉图在自己的著作中所描写的苏格拉底。正如我前面所指出的,柏拉图对苏格拉底的描写经历了一个清晰可辨的发展过程。他开始把苏格拉底描写成一个非常个性化的、投身于典型的哲学活动中的人,后来这个名字叫“苏格拉底”的人就成了一个传达他主张的傀儡式人物。在这个发展的最初阶段,即使柏拉图的描写十分接近历史的真实,但他也决不是简单的复制,从这个阶段过渡到更加“柏拉图”的阶段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而不是一种突然的转向。

下一章我们要考察柏拉图早年笔下的苏格拉底。这个考察有两个预先的假定需要说明。第一,对别人的观点进行反驳质问是苏格拉底探求知识的主要方法。这种方法的目标不仅仅是为了揭示对话人思想的前后矛盾,有时至少也是为苏格拉底提出的某些论点寻求论据的支持。第二,苏格拉底的诸多对话不能孤立地理解。有些现代学者复兴了格罗特(Grote)在19世纪提出的观点,他们认为从学说的一致性或者追求共同主题方面来看,柏拉图的对话著作与索福克勒斯 那样的剧作家的作品相比,并没有显示出更多的优势。我认为恰恰相反,柏拉图始终把苏格拉底描写成一个追求真理和理解的哲学家,因此他的那些描写苏格拉底整个哲学活动的对话著作是连贯一致的。当然,我们并不否认柏拉图描写的苏格拉底在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思想,也不否认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的改变也正好反映了他自己哲学观点的转变(下一章要讨论其中的一些转变)。总之,我认为,一方面在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哲学充满了变化和发展,但另一方面,柏拉图还是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寻求前后一致立场的苏格拉底形象。 JALsbi5E52AEqYRqlMD40W05bJyEq+Hja4ObN9oZQROIET07faH91RJR2eWQnf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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