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如斯真实,即便到达彼方的幻梦世界,靳乐宁的这一具肉身,还是会感到痛楚以及疲累感,所以当后半夜来时,他还是会乖乖地返回屋子里歇息。日出东方,靳乐宁一觉醒来,神清气足,发现孙雄、王东,早便不在屋子里头了,按照时辰推算的话,他们俩人现在应该是去了丹房以及马厩,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了。
靳乐宁盥洗完毕,正想去膳房用个早膳,还刚要出门,屋外头就来了一队侍从,为首者正是胡太监,胡太监让其它从人在屋外候着,而他本人脸色阴晴不定,独自走进了屋里。
需知平时,这位狐假虎威的阉奴是趾高气昂,老是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来欺负人。同样的,靳乐宁本以为这天一大早,胡太监亲自上门,是来自不善,他一脸淡定地看着这个狗奴能搞出什么花样。
当然啦,靳乐宁也不怕胡太监,大不了他直接翻脸,等事态闹大了,就揍这条阉奴一顿。
但是,万万让靳乐宁料不到的是,这个狗奴才却是一反常态,过来套近乎,低头哈腰道:“靳先生,今天起得很早啊!阁下的眼神狂野又陌生,给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以往小人是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靳乐宁心道:我的眼神狂野陌生?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
靳乐宁正是诧异胡太监对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胡太监又道:“陛下宣召先生入宫觐见,若是先生准备妥当,就随我来吧。”
原来如此,靳乐宁不用多想,就猜到了这多是昨天晚上的司马芸翁主捣的鬼,此行面圣,他是吉凶参半,不过他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就欣然前往。这一路上,胡太监对他是嘘寒问暖,极尽献媚之能事,靳乐宁心里暗暗好笑:你应该是什么都不知情,就敢对我如此关心,如果此行,皇帝陛下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于是想斩我项上的人头,顺而牵连到你也成了刀下亡魂,你岂不是死得冤枉?
不过,靳乐宁待在这个梦境里头,少说也有两个月了,连汉成帝刘骜的面却是一直都没能得见,说实话,靳乐宁其实也蛮想见一见西汉朝的皇帝是怎生的样子。
末央宫中庭院深深,长廊小径九曲十三弯,这一伙人耗了约莫两炷长香的时间,才能走到建章宫,胡太监道:“靳先生,劳烦你稍候,容我入殿通传一声。”
靳乐宁点了点头,毕竟和皇族打交道,诸多的繁文缛节是避免不了的。
殿前四周鸟语花香,靳乐宁不介意久候,又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殿里才有大批的文武官员从建章宫里如鱼涌出,面无表情地和靳乐宁擦肩而过,靳乐宁知道现在是早朝结束的时候了,刘骜刚和群臣商议朝务,当拟定好朝堂要务以后,这些大臣现在就得忙去处理。
靳乐宁心道:而刘骜现在也应该有时间来见我了吧。
果不其然,胡太监匆匆走了出来,引领靳乐宁进殿,靳乐宁静静地走着,他没有抬高头来肆意打量四周,因为身为下人,东张西望是无礼之举,他并不想贻人口实,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胡太监引领靳乐宁进入殿堂以后,便告退了。
靳乐宁只用眸中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四周,窗外青松翠柏那繁盛的枝叶遮住了阳光,室内阴沉昏暗,大白天也燃点蜡烛焚香、乌烟瘴气,大殿里头布置大体,气魄雄伟,屋脊梁柱张牙舞爪的雕塑物颇让人胆颤心寒,风格独特却略显阴霾,竟像是历代逝去先皇的陵寝。
偌大的内殿,除了他自己以外,尚有三人。
一名男子头顶冕冠,身穿龙袍,端正地坐在大殿的龙椅上翻阅奏折,他年纪四十左右,面色苍白,面相孱弱,偶尔手持手绢捂嘴咳嗽,伴随几下无力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一片空荡荡的空间里,显得非常地突兀。
靳乐宁抬高头瞥了他一眼后,就赶紧地将头垂落,心道:史书说刘骜这位君王昏庸无能,我想健康就是妨碍他拓展龙图霸业的一大因由,当一个人被酒色虚淘了身子,整天缠绵病榻,又有什么可能有雄心壮志呢?好比是一枝花的枝梗偏细,脆弱得一触即折,即便花苞待放,多是早夭凋零之象。
与此同时,靳乐宁眸中的余光正是瞥到两人侍立在阶梯之下,单看身高背影,左首那人比较熟悉,应该是王莽;而另外一人身长玉立,头缚纶巾,半旧青布衣,文质彬彬,显然是一位读书人。
靳乐宁走到了王莽的身后待着,有意轻轻地咳嗽一声,声量恰到好处,既能让大殿中的三人知道他的到来,也不至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他们。
刘骜意识到靳乐宁的存在,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很快就又低下头来看奏折了。
靳乐宁想深一层,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刘骜何许人也?他本来就是一个好色如命的君王,宠信赵飞燕等妃子,好色荒淫,可谓是臭名远扬,刘骜很可能和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司马芸有着几分的畸形情愫,纵然他没有在众人的面前表露过他的真情实感。
或许,刘骜之如此心急火燎地宣他靳乐宁觐见,就是想看看是何等人物夺走了司马芸的芳心,然而看刘骜此时的表现,靳乐宁可以肯定这位皇帝对他的容貌非常失望的了。
靳乐宁浓眉大眼,黝黑的面庞上轮廓曲线是有力分明,双目炯炯有神,放在现代人来说,这可以说他是一个具有阳光气息的大男生。但在斯时人们的审美观,或许是病恹恹的白面书生才算得上是俊男,而此时一直照料园中花草植物,晒成黑鬼窿东的靳乐宁,算是丑男一枚了。
果不其然,刘骜悠悠叹息:“看来翁主不想远嫁和亲,才出此下策,如果翁主能挑一个出身不错,才情卓越的男子也就罢了,可是她选一个相貌丑陋的花匠,这分明是作践自己,朕得寻一天亲自去好好开解她。”
靳乐宁心里忍不住暗骂道:雾草,司马芸嫁给我这个花匠是作践自己,老子就真的这么差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