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头绪繁多,传奇之大病也。《荆》、《刘》、《拜》、《杀》(《荆钗记》、《刘知远》、《拜月亭》、《杀狗记》)之得传于后,止为一线到底,并无旁见侧出之情。三尺童子观演此剧,皆能了了于心,便便于口,以其始终无二事,贯串只一人也。后来作者不讲根源,单筹枝节,谓多一人可谓一人之事。事多则关目亦多,令观场者如入山阴道中,人人应接不暇。殊不知戏场脚色,止此数人,便换千百个姓名,也只此数人装扮,止在上场之勤不勤,不在姓名之换不换。与其忽张忽李,令人莫识从来,何如只扮数人,使之频上频下,易其事而不易其人,使观者各畅怀来 ① ,如逢故物之为愈乎?作传奇者,能以“头绪忌繁四字,刻刻关心,则思路不分,文情专一,其为词也,如孤桐劲竹,直上无枝,虽难保其必传,然已有《荆》、《刘》、《拜》、《杀》之势矣。
【注释】
①各畅怀来:畅其怀来,指的是淋漓尽致地满足观者的初衷。怀来,就是有所怀而来的意思。意思是让怀着不同的兴趣的观众能够得到满足。
【译文】
头绪繁多是戏曲最为忌讳的地方。《荆钗记》《刘知远白兔记》《拜月亭》《杀狗记》之所以可以在后世广为流传,是由于它们都是凭借一条线索贯穿始终,没有任何脱离了中心的内容。小孩子在观赏这出戏的时候,都能够做到了然于心,背诵得朗朗上口,是由于这出戏从始至终均围绕着一件事,贯穿始末的只有一个主要人物。之后的作者却不在主线上下工夫,只在次要的内容上下工夫,觉得多一个人便可以多一个人的事情,事情多了关目也就多了,能够让看戏的人如同进入了山阴道一般,所有的人目不暇接。却不知道演戏的只有几个人,即便换了成百上千个名字,也不过是由这几个人来演,只是在于上场多不多,而不在于名字换不换。与其一会儿张三一会儿李四,让观众分辨不出他们的来历,还不如让他们只扮演几个人,让他们上场的频率多一些,改变情节而不改变人物,可以让观众在看的时候心情愉悦,就像是碰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一般。写戏曲的人,如果将“头绪忌繁这四个字随时都挂在心上,就会做到主题集中,文情专一。他们所创作的词曲,就像是孤傲的桐树、苍劲的竹子一般,主干挺直,没有多出来的枝条,即便很难保证其必然会流传于后世,也已经具备了《荆钗记》《刘知远白兔记》《拜月亭》《杀狗记》这样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