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诗词歌赋是骚人墨客畅抒情怀的一种文字表现形式,有“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愁闷烦忧,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的壮志未酬,也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真切祝福。
唱和着“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轼,豪迈奔放;低吟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辛弃疾,清丽婉约……词,既有千娇百媚,又有荡气回肠。
寻其开端,可追溯至梁代,初兴于晚唐,于宋代发展至鼎盛,因此常被称作“宋词”。句子或长或短,韵律千变万化,节奏抑扬顿挫,可歌可和,又称曲子词、乐府、乐章、长短句、诗余、琴趣等。其神韵不逊于元曲,格调不亚于唐诗,瑰丽绚烂,千姿百态,令人不得不叹。
可惜,蒙古入侵中原后,宋词受到冷落,在元明时已然不似从前,呈衰落式微之态。几百年间,几近沉默无声,直到清朝建立后,终是打破了长久的沉寂,宋词得以“中兴”。大批词作家纷纷崭露头角,他们承前启后,推动着宋词重归极盛。众人中,纳兰性德是佼佼者,被誉为“清朝第一词人”。
纵观纳兰一生,喜忧参半,苦乐相依,不妨从其生命最初的那一点说起。
历史中的星星点点,看似渺小无奇,殊不知何年何月便会成为千秋伟业的发端。在漫长的连年征战后,清顺治十一年(1654),清朝贵族以血肉之躯在中华大地建立起大清王朝,奠定了难以撼动的统治地位,中国也由此开始了新阶段。
外部战争收尾后,政权内部纷争不断,其残酷激烈程度持续升级,最终顺治皇帝福临扳倒摄政王多尔衮,守住了皇位,也得了安稳。亲政后,顺治帝接连推行改革措施,压抑许久的汉文化终得复兴,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崭新的王朝。
人类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正在于繁衍不停,生命不止。
在纳兰的故事开始前,不得不提及爱新觉罗·玄烨,也就是名垂千古的康熙大帝。据史书记载,玄烨出生前,四周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不知起于何处,而他出生后,一团紫色祥云腾空而起,俯瞰整座皇宫。
玄烨是顺治帝的第三个皇子,他的降生给顺治帝带来的喜悦,已不足以与顺治帝初为人父时相提并论。况且,玄烨的母亲是佟妃,而非顺治帝最宠爱的董鄂妃,虽常说“母凭子贵”,但母亲是否得宠,也直接关系着孩子的命运。
早在一年前,顺治帝为了立董鄂妃为皇后,不顾情面地将当时的皇后废为静妃,帝王的爱是霸道的,他要与心爱的女人并肩,共赏这大好河山。谁知,满朝文武中的多数人对此极力反对,不得已之下,顺治帝只好作罢。一国之君,想要让心上人做皇后却有重重阻碍,顺治帝岂会开心。玄烨的降生,即便有祥瑞之兆,他对此也是漠不关心。
朝堂之上,百官朝贺,顺治帝却无半点愉悦的神情。望着或真情或假意的臣子们,顺治帝发现有一人的喜悦是出于真心,那便是纳兰明珠,也就是纳兰性德的父亲。实际上,他的愉悦几分来自新皇子,更多的则是听闻新婚妻子已有身孕,难掩为人父的激动之情。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虽不能分担妻子的辛苦,但纳兰明珠一边尽心于工作,一边悉心照料待产的妻子觉罗氏。在丈夫和家人的呵护下,觉罗氏愈发显怀,孩子吸取着母亲的营养,慢慢成形,伸展出四肢,新生命由此孕育而生。
历史的更迭,得益于生命的延续,而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子嗣更是至关重要。腊月十二,正是寒冬最冷之际,纳兰明珠的家中却因为孩子的降生而喜气洋洋,充满暖意。这一年,纳兰明珠二十岁,妻子为他生下长子。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中,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初为人父的喜悦,难以形容,哪怕以天下与之相换,他也不肯。
生命的最初,谁也不可预知其结尾如何,但走过人生几十载之后,又不禁感叹,此时怎会想到那个啼哭的男婴,在时光的雕琢下,成为名满古今的词人,几千年光阴都难以磨灭其荣光。即便是纳兰明珠,身在相位十三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极一时,都不及儿子盛名的一点余晖。
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纳兰明珠开始思索该如何为儿子取名。满族人素来有以景物、季节和动物为新生儿命名的传统,但纳兰明珠身在中原多年,对汉族文化情有独钟,最好藏书。对于儿子的名字,他想在遵循旧制的同时,摒弃粗鄙的一面,为了能两全其美,他苦思冥想,慎而又慎。最终,因为儿子出生于冬季,便暂时给他起了一个乳名,即冬郎。至于大名,来日方长,再做定夺。
当时纳兰明珠承袭父亲爵位,担任云麾使一职,位卑权轻,却也足以保证生活无忧。在父亲和母亲的庇护下,冬郎自由自在地欣赏着四季风景,感受着万物变幻。每一日的光景,悄无声息间,慢慢沉淀,于未来某一日,酿为诗篇。
玄烨的出生,奠定了康乾盛世;冬郎的出生,则为宋词开辟了新的疆土。巧合也好,天命也罢,二人于同一年降临人世,朝着不同的轨迹前进,一为天子,一为臣子,命运交错中,道不尽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