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们去大白鲸世界。
小张给我们办了门卡,一人脖子上挂一个,进门就免票了。
小张告诉我们,冬天比夏天游客少。但因为已放了寒假,带孩子来玩的人仍可以算是摩肩接踵。
在一个办公室,小张把我们介绍给一个正在修理电器的青年汉子。
他叫于涛,是这儿的副经理,当过驯养员。
我问于涛:“这里有多少白鲸和海豚?”
于涛算了算,两个演出场所,加上“鲸咖啡”的……
“一共十八头动物,八头白鲸,十头海豚。”他说。
“有几个驯养员?”
“十四个。”
……
我便开始了解白鲸冬令营的情况。
于涛告诉我:“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冬令营一周三次,一开始是让孩子们在一起玩一玩。”
我问:“自闭症孩子能玩到一起吗?”
“有特教老师带他们做游戏。比如有个游戏挺受欢迎的,叫‘吹泡泡’。孩子们手拉手围成一圈,说‘泡泡变大了’,就把圈子撑大,说‘泡泡变小了’,就把圈子缩小,踮起脚就是‘泡泡变高了’,蹲下来就是‘泡泡变矮了’。另外,一对一的心理医生也需要跟家长交流一下,使家长对即将开展的训练心中有数。”
“对了,”我想到,“你说有特教老师参加,是自闭症康复学校的老师吗?崔丽她们?”
“是啊。您认识崔丽?”
“今天上午刚认识。这倒挺有趣,崔丽既当服务员又当顾客。”
我问于涛:“就是说,第一次孩子们还见不到白鲸?”
于涛说:“可以见到白鲸造型的毛绒玩具,可以学习‘白鲸’这个词。”
“那么,第二次来,他们可以看到真的白鲸了?”
“能,但只能远远地看。看驯养员指挥白鲸做动作,喂白鲸吃鱼。孩子和白鲸的相处一次次延长,一次次靠近。从5分钟到15分钟,从远远地看到能摸一摸。”
我说:“我看了资料,患儿近距离接触白鲸或海豚,可以受到那种高频超声波的刺激。”
“是的,”于涛说,“鲸豚类动物发出的超声波有多种波长,从2000赫兹到10万赫兹,对患儿的大脑有激活作用,在发展语言能力、改善情绪方面能产生很好的辅助疗效。”
我问:“听说你们总结出了一种将‘听觉疗法’和‘水疗法’结合起来的综合训练法?”
于涛回答:“对,我们会让孩子穿上水裤甚至潜水服,到水里活动。有一次,一个男孩太胖了,穿不上我们为他准备的服装,女驯养员就把自己的衣服脱给他穿。”
我又问:“让孩子摸白鲸,有的会不会害怕?”
于涛笑了:“等下也让你们亲手摸摸。我们是让孩子先摸尾巴,然后逐渐往前摸,最后摸头。”
“我听崔丽说,你们也会让孩子指挥白鲸做动作?比如,”我挥动双臂,“这样就能使白鲸唱歌?”
于涛说:“会让孩子指挥白鲸,不过是由驯养员协助完成的。”
我想起“狐假虎威”的故事——百兽怕的是狐狸身后的老虎,白鲸听从的是孩子身后的驯养员。
于涛说:“关键是驯养员嘴里的哨子。比如,想让白鲸唱歌的话,不仅仅像乐队指挥一样挥挥双手就行了。”
“那,”我问,“白鲸要听见哨声才唱歌?”
“也不是这样。孩子挥手确实能使白鲸唱歌,但前提是此时驯养员把哨子衔在嘴里,等白鲸唱完了,吹一下哨,然后喂一条鱼。顺序不能错。如果在白鲸唱歌前吹哨的话,白鲸就不唱了,就等鱼吃了。因为吹哨的意思是告诉白鲸:这个动作你完成得不错,我要开始奖励了。”
“那么,”我说,“如果白鲸的动作没做好,那就不能吹哨,要让它再做一次,等它做好以后再吹哨,再喂鱼,对吗?”
“对。”
“我听说还可以让孩子喂白鲸吃鱼?”
“是的。我们要求孩子把鱼扔进白鲸嘴里,但有的孩子喜欢往水里扔,让白鲸边游边吃。我们会建议家长按规范训练孩子,他们回家就会用一个脸盆代表白鲸的嘴巴,教孩子把小玩具扔进盆里。”
正说着,一个穿潜水服的高高的帅小伙儿拿着一块夹着表格的记事板进来。
小张认识这小伙儿,就招呼他:“陈坤,下午有演出啊?”
小伙儿说:“有啊,三点半。”
小张又问:“搭档是谁?”
小伙儿说:“娜达莎。”
小伙儿放下记事板出去了。
我问于涛:“驯养员是不是要按时记录些什么?”
“是啊,”于涛说,“动物的进食和排泄情况,还有呼吸。”
“什么样的呼吸在正常范围?”
“5分钟内呼吸3到22次。”
“23次就不正常了?”
“就要报告兽医了。”
“那,”我又问,“为什么要观察粪便?”
于涛说:“为了确定动物是不是健康,如果消化不良或者拉稀就有问题了。”
“白鲸和海豚的粪便是沉在池底,还是漂在水面上?”
“都不是。它们的粪便是墨绿色的,排出来就融在水里了。”
“池水里有粪便不就脏了吗?多长时间换一次水?”
于涛说:“我们有水处理设备,24小时不间断地循环处理,保证水质洁净。也要定期换水的,不过是部分更换,不会全换,换多换少要根据水质及气候。”
“夏天换水会换得勤些吧?”
“对。”
说着说着,快到三点半了。
于涛问:“你们要不要看演出?”
我说:“当然要。”
于涛带我们去了剧场。
这剧场有舞台,与众不同的是,舞台和观众席之间横亘着一片几十米宽的水池。
一束追光把观众的视线聚集到台上的一个贮满水的大玻璃缸里。
我们在楼座坐下后,场内渐暗,音乐响起。
舞台上慢慢有了动静。女子的手臂和躯体扭动着,摇摆着。
据旁白介绍,这是一位被囚禁的人鱼公主。
所以我们只能看到她的手臂,看不到她的双腿,她的下身是一条鱼尾巴。
人鱼公主在玻璃缸里神态痛苦地翻转,回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能用尾巴游泳,而且游得如此姿态万方。
演员是异国面目。
“她就是娜达莎吧?”我问于涛。
于涛说:“对。”
“这是个俄罗斯名字。”
“没错,她是从俄罗斯来的。夏天的时候演出多,一天最多要演九场,那时俄罗斯演员多,他们是主力。天冷演出少了,俄罗斯人回去了,只剩一个娜达莎了。”
“她多大?”
“20岁。”
这时王子出场了。
就是我们刚才见过的那个帅哥,他英武逼人地站在白鲸背上,犁开碧波绕池一周。
小满问于涛:“出场的是小九吗?”
于涛说:“是。”
我说:“那个小伙子不是姓陈吗?”
小满笑道:“我指的不是小伙子,是白鲸,小九是这里比较有名的白鲸。”
“哦,”我问,“为什么叫它‘小九’?不是一共只有八头白鲸吗?”
于涛说:“白鲸和海豚是按先来后到统一编号的,小九前面的小七和小八都是海豚。”
我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小十以后怎么命名?就叫十一、十二吗?”
小满说:“那也太难听了吧。”
于涛说:“后面的,编号还是11、12,但名字就不这么叫了。比如现在正表演的两头海豚,一头叫Tiger,一头叫Claire。”
只见王子一扬左手,Tiger和Claire冲到左边高高跃起。王子再扬右手,两头海豚又去右边再跳一次。
海豚们回到驯养员跟前时,驯养员挥动双手。没错,海豚响亮地鸣叫起来,“唱歌”了。
我注意了吹哨问题——果然如于涛所说,吹一声哨后立刻喂鱼。
我问于涛:“除了表示‘你的动作完成得不错’外,吹哨还有没有别的作用?”
“哦,”于涛说,“鲸豚类动物的听力较弱,听不清人类的声音,而这种哨子能发出它们容易接收到的高频声。您刚才说的是吹一声,有时候还需要吹两声,那是在动物没做好动作时,召回它们重做。训练中还有吹三声的。”
王子救出了人鱼公主,演出圆满结束。
于涛建议:“去后台看看吧?”
在通向后台的过道上,我们遇见了演人鱼公主的娜达莎。她跟刚才似乎有些不一样。后来我才恍然大悟——最大的不一样就是现在她有了两条腿。
几头白鲸在后台的池里迎接我们,它们张大嘴,一声声叫着。
小满向于涛征询:“可以摸吗?”
于涛说:“可以,它们挺友善的。”
小满就高兴地去摸白鲸的脑袋。我想那些孩子也是这样吧,摸着白鲸的头,还可以给它喂鱼,应该很开心的。不知不觉地,超声波进入孩子的大脑,就像快乐的鱼群……
小满还想多摸几下,但她说:“我不好意思摸了,它们一个劲地叫,向我讨鱼吃,我又没东西喂它们。”
装鱼的桶就在池外两米处。
我说:“应该不能随便乱喂吧。”
于涛说:“有一次鱼桶放在池边,被莎莎跳起来拱翻了,满池都是鱼啊。”
我问:“莎莎是白鲸还是海豚?”
于涛说:“是白鲸,是头母白鲸,小九是公的,它俩常在一起。”
小满说:“我还是分不清楚,谁是公的,谁是母的,谁是小九,谁是莎莎。”
于涛指着一头白鲸的脑门:“这里有条伤疤,看见了吗?”
小满说:“看见了。”
“这就是小九的标志。有一次它撞到池边,把头撞伤了。先打算涂紫药水的,怕影响美观,就给它抹药膏。可是药膏容易被水冲刷掉,我们就不停地抹,谁看到它就逮住它抹一遍。”
小满问:“它让你们抹吗?会挣扎吗?”
“不,它挺配合的。”于涛说,“小九是这儿所有的动物里跟人最亲近的,因为它以前受过更重的伤……”
“怎么了?”
“那是它被运来时,池子里的水不多,浅浅的,吊车把它往下放。突然断了一根绳!小九重重地摔下来,伤了尾鳍。”
这真让人吃惊。
“确实伤得不轻,当时眼睛都闭上了。驯养员陈晓乐24小时守着小九,伺候它,困了就趴一会儿。那段日子小九整天整天受人的照顾,自然就跟人亲了。小九跟好些驯养员合作过,因为它跟谁都容易合得来,不像有的动物只认张三不认李四。”
接着我们跟于涛去看另一场演出。
那边不是剧场,观众们站在十多米高的水柜外面,像看大屏幕。
这比“鲸咖啡”里的操练要丰富多彩。
先是一个女驯养员和白鲸的对舞,舞得十分缠绵,直到人鲸互吻。
比较经典的动作叫“海洋之心”——两头白鲸和男女驯养员配合默契地在水中组成一个大大的心形。
最后白鲸们还会顽皮地向观众吐出烟圈一般的水泡。
我对于涛表示惊叹:“驯成这样真不容易。”
于涛说:“我们往往会把动物的自发行为发展成表演,吐水泡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