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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树上的圣诞老人

我们走向教室时,见两个女子也正朝里走,她们一个挺年轻,一个是中年了。

年轻的女子礼貌地招呼我:“你好。”

我问崔丽:“她们是老师吗?”

“哦不,”崔丽说,“她们是在这里托管的,她们是残疾人。”

可是她们……既不缺只手,也不少条腿。

见我不大明白,崔丽解释道:“这房子是残联的,18岁到60岁的残疾人可以托管在这里。智障人群也属于残疾人,残联为他们创造了学习和活动的环境。”

“你是说,刚才那两位是智障?”

“是的。之前跟您说过,我们学校最初靠租房,后来教会免费为我们提供了校舍。现在我们跟残联的托管中心在一起,不仅免费,活动场所也扩大了许多。”

我们一路走去,看见健身房、电脑室、音乐教室,都有智障患者乐于其中,各选所爱。

我问:“他们住在这里吗?”

崔丽说:“他们早上来,下午回家,跟上班一样。”

接着我见到了自闭症康复学校的孩子们。

在这个教室里,每个孩子面前都有一台电脑,每个孩子都有人陪伴。

崔丽向我们介绍辅导老师:“她就是这个学校最早的老师,小谢。”

“哦,”我跟小谢打招呼,“从营口来的?”

小谢笑着:“对。”

“在本地成家了?”

“是的。”

近门处有个男孩,崔丽摸着他的头让他招呼我。

这男孩轻轻说了声“老师好”,但他的眼睛却不能跟我对视,崔丽的手故意扳转也没用。

“您瞧,就这样。”崔丽笑道,“他11岁,姥姥陪着,来了六年了。”

我指着这孩子问小谢:“他现在在干什么?”

小谢说:“他在做课件。”

原来,这里的孩子做作业不用纸,都是看屏幕按键盘完成。

我就停下来看这孩子做课件。

在方位词的训练中,这孩子按住鼠标把文具盒拖到桌子的上面去。

还有个作业叫“找规律”。屏幕上方示范性地放了一棵树和一顶帽子,要求学生把杂乱的树和帽子整理成一对一对的——树在左边,帽子在右边。

在作业“物数对应”中,要求把很多数字中的“5”拖进方框中,因为这幅图里有五棵圣诞树。

而“数物对应”是相反的,图上标着“2”,而袜子有五只,得把两只袜子拖进方框里。

下面一个作业是“圣诞树上可以挂什么”。

那男孩先拖了一个铃铛挂到圣诞树上。

又拖了一个蝴蝶结。

又把一朵雪花挂到树上。

最后谢老师笑了,她纠正了孩子,因为圣诞老人也被挂到树上去了。

这孩子做完课件,老师开始放音乐,她说这孩子喜欢听音乐。

我问:“除了奖励听音乐,还会奖励什么?”

小谢说:“还会奖励打游戏。”

我又看见一个小姑娘在玩电脑。她比刚才的男孩活泼一些。

小姑娘能直视我的眼睛。

我问小谢:“她来几年了?”

小谢笑了:“她不是我们的学生,她是阿姨的孩子。”

原来,家长雇了保姆陪伴孩子,寒假里保姆将自己的孩子也带来了。

我问另一个大妈:“您是姥姥还是奶奶?”

她说:“我是奶奶。”

“孩子多大了?”

“6岁。”

“您觉得您孩子在这里有进步吗?”

“有进步,”大妈的回答很肯定,“来了三个月,已经会叫爸爸了。”

这回答听来挺让人心酸的。

崔丽说:“他们是从农村来的,家不在本市。”

小张回家给孩子喂奶了,我和崔丽、小满在附近找了个小餐馆吃饭。

小满去点菜时,我跟崔丽单独聊了会儿。

“嗯,我不知道能不能问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

“您说。”

“您每个月的收入是多少?您的工资?”

“我的工资是3000元。”

“哦,跟老师一样。”

“但是,”崔丽笑了,“我经常是拿不到工资的。”

我有些吃惊:“这怎么会?”

崔丽解释:“也不能说拿不到工资……是这样的,每个月我会先把我的钱和学校的钱放在一起用。现在虽然不需要交房租了,但学校的开销也不算小,二十个老师的工资就少不了。每个学生能按月领到残联发给的残疾人补贴,但只发给本地人,像那个三个月学会喊爸爸的外地孩子就享受不到,我就得想办法补上缺口。”

好艰难的当家人啊。

“并不是管好校内的事就行了,”崔丽说,“我的很大一部分精力必须放在校外。”

“为什么?”

“一方面是本行业中的沟通和交流,有时是电话、邮件,有时得跑出去开会。我要时时留心有关儿童自闭症的信息,才有可能改善训练效果。还有呢,我要尽可能地向社会各界多发声音,多交朋友,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需要帮助的特殊学校。”

“你的努力应该是很见成效的,”我说,“教会和残联不是已经给了你很大的支持?”

“是啊,”崔丽说,“我们用的电脑和锻炼器材都是一些企业捐助的。”

我想,崔丽为残疾孩子全力争取,全力付出,可是她自己……

我问:“你的住房是怎样的?我的意思是,你买房子了吗?”

崔丽微笑:“我哪有钱买房。不过还好,我们住的是部队的房子。我爱人虽然退伍了,但房子还能住下去。”

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在自闭症患者中,有一部分人其实是很有才能的,比如电影《雨人》的原型,他能告诉你几十年、几百年前的哪一天发生过哪些事情……”

“确实是这样,”崔丽说,“不过这种天才的比例很小很小。”

我问:“你有没有发现你孩子在某些方面有特长?”

崔丽说:“我儿子喜欢敲桌子,我发现他的节奏感比较好。”

“啊,”我眼睛一亮,“我想起多少年前的那个舟舟!不过他应该是唐氏综合征,两眼的距离比较远。他会指挥乐队,我看过他指挥交响乐团演奏《火车进山寨》,像模像样的。”

“可是人家舟舟的爸爸是乐队指挥呀。”

“我倒不知道是这样,怪不得……”这样就好解释了,“爸爸是乐队指挥,孩子才有机会去爸爸的工作现场,才有机会被发现他的指挥天才,才有机会指挥一支真正的乐队。”

而崔丽的儿子即使有很强的节奏感,也很难像舟舟那样站到舞台上气宇轩昂地挥舞指挥棒。

崔丽正色道:“作为患儿家长,我们最关心的是培养孩子的基本能力,使他有可能生活自理,尽量避开危险,学会一点儿生存技能更好。我们不做天才梦,这离我们太远,太不现实。”

这时小满已点完菜回来,她旁听了一会儿,问崔丽:“你们有没有想过再生一个孩子?”

崔丽看着小满停顿片刻。

她说:“确实有不少自闭症儿童的家长选择生育第二胎,他们是怕自己‘走掉’后孩子没人照顾,想让那个健康的孩子来照顾生病的孩子。”

小满眨眨眼:“这种想法不对吗?”

崔丽说:“不能说不对,但我们不这样想。”

“你们怎样想?”

“我觉得,这对第二个孩子不公平。”

“嗯?”

“一个人的人生负担本来就不轻,这第二个孩子还要被强加一份责任,这不公平。”

“这样啊。”

崔丽似笑非笑地嘟囔:“每次听到地震的消息、海啸的消息,我都会想,为什么我们这地方不地震、不海啸?要是我们一家三口一下子都没了,那多好。不用担心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个坚强女人的心底,那块阴影永远抹不去。 RQzTC/dVtZO3SF1H5zdSqGGLGOhf6VVB+7d+b5AKAEVNPwrXa1fR0mfjkkDDk8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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