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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4

第四章

图书馆里的巧遇

成功取得学籍卡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结束,被溪原用跑车高调地送回学校,原本平静的生活就像被丢进了一块大石头,涟漪在不断扩大,久久不息。

先是我变得过分可爱的发型和红色跑车的话题为我带来了许多猎奇的目光,而那些目光又在和我交锋之后纷纷闪躲了,其中有艳羡的,也有不屑的。

整整一夜,我都无法入睡,塞上耳机,让自己沉浸在英伦摇滚的音乐声中,但是伴随着这轻快的节奏,零碎的画面不停地向我涌来:弹着吉他的灵巧修长的手指、狂舞的鼓棒、鼓手那在强风中翻飞的骷髅图案领带,还有炫目的舞台和溪原那个热情的拥抱。

第一次与陌生的异性亲密接触,我毫无心理准备。

大概学艺术的人都比较感性吧!因为无论画画还是唱歌,都必须把感情投入到里面去。如果不能把所有的感情投入所要演绎的曲子,那么作品听上去也无法打动人心。

这一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我一下子无法让自己从那近乎梦幻的精彩场景中脱离。

一夜无眠,就连坐在自习教室里,一翻开书本,一行行的字母、公式在我眼里也变成了五线谱,音符在上面跳跃,我捉不住它们。而摊开考研真题集的时候,我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到解题上。

“芊芊,最近你好安静啊,塞着耳机,一听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做了多少习题了?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啊?”

在我发呆的时候,同学用一杯冰镇可乐碰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吸了一口气,冰凉的触感让我从空想中回过神来:“呃……还好吧,有点儿难,一道题要想很久呢!”

是啊,摆在我面前的这道题,是关系到我未来人生的题目,它需要我花上很长时间去思考,去揣摩。

“啊,要是连你这样的优等生也觉得难的话,那我们可就完蛋啦!好吧!这道题要是解出来了,告诉我一下哦!”同学把一道公式题推到我面前,对我露出了信任的微笑。

“好吧,一会儿我看看!”我笑着回答,拨了一下汗湿的刘海儿,神游的思想终于被拉回了现实。

“芊芊,听说昨天你被一辆豪华跑车送回学校,那个人是谁啊?”

这是第八个这么问我的同学了。

“呃……是我的一个朋友。”这叫我怎么回答呢?说出“朋友”这个词,其实我的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他充其量只是个绑架犯加诱拐犯,我和他认识不超过五个小时,哪里算得上朋友呢?

“哇,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听说是个大帅哥哦!”说到这里,对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呵呵,我跟他不熟。”我以为傻笑着能糊弄过去,但是我错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八卦的传统是不朽的。

“少来了,不熟能坐在他车上?还拉拉扯扯的!大家可都看见了!”对方暧昧地笑起来,“而且还做了头发!哎呀呀,恋爱中的女生就是不一样啊,换了发型,连原本没有的雌性荷尔蒙都散发出来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你别问了,我跟他真的不熟!”

我和溪原何止不熟,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站在城堡上俯瞰庄园的大少爷,而我是那个默默无闻地在农田里收割麦子的大辫子姑娘,如果我们能有交集,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童话在现实中上演。

解开了眼前的难题,重新塞上耳机,世界顿时只剩下我一个,接着那道题重新萦绕在我的心头——

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和千万人赛跑,赛道上挤满了“考研马拉松”的参赛者,就在我身心俱疲的时候,却有人为我开启了另一扇小门。小门里透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还有从海洋吹来的气息,可是我不知道踏进去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我会发现满满一箱的宝藏,其中有一些是小时候遗落在路上的珍贵宝物,比如那个被母亲摔烂的竖笛,或者那本被撕破的歌谱,但是,也有可能里面就是一个深深的地窖,发着霉,连一块干奶酪都没有。而走进这扇门,就意味着自己成了一只离群的小羊羔,从此跟不上大部队的脚步。

这是上帝向我迷茫的人生伸来的援手,还是恶魔趁我心神不定时发出的召唤?

我摇摇头,看不明白。我想,我需要站得近一点儿,看得再仔细一点儿。

又是一夜混乱的梦,我把疲倦和迷茫用黑眼圈写在脸上,犹豫了很久才没有把那个装满“靡靡之音”的MP3丢到书包里。

今天我要去图书馆一趟,三天前和同学约好了的。

周末的人多得足以让图书馆门口摆摊卖烧饼的大妈营业额翻上三倍。我费尽千辛万苦走进图书馆,来到二楼借阅室,看见一排排摆满书籍的书架。这里是知识的海洋,连每一口呼吸都饱含着书香。我想来这里是对的,纸上的铅字让人心情平静,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抱着考试书籍的学生,氛围是打动人心的关键因素,就像一个贵妇面对别着Chanel胸针的营业员也会忍不住掏出她精致的Prada小皮夹。

短短十五分钟后,我抱着两本考研辅导书走出了借阅室。这让我格外有安全感,并成功地降低了对父母和学业的内疚指数。今天这趟总算做了点儿有用的事,当然,我还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我安慰。

一转身,原本站在我旁边的同学不见了踪影。沿着长廊,我向前走去,猛然一抬头,一个门牌出现在我眼前。

啊,音乐书室。

步伐比理智更加诚实地停了下来,我条件反射般地走了进去,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贪婪地用目光扫视着这个小房间里的每一本书。

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想进来看看。只是看看,又不是吸毒抢劫,不碍事吧!

不过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像在吸食毒品,欲罢不能的同时,产生了一种从脚底一直贯穿到头顶的畅快感,这真悲哀!谁叫世界上最痛快的事情都是偷偷做的呢?不过更悲哀的事情是,我这会儿连幻觉都出现了——我看见了溪原,那个把我拖进这个深渊,用甜美的幻境引诱我的男人,此刻正拿着一本看起来很高深的乐理书,认真翻看着。

这个幻觉真实得让我头皮发麻,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好看的手指上套着一枚哥特风格的玫瑰骷髅戒指,他阅读的页面上布满一排排艰深的“豆芽菜”,他的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中形成了一道柔和的光的轮廓,他的睫毛居然长得能顶到他的黑框眼镜镜片,这我可从来没注意过。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睫毛长的人,腿毛一定更长。

“嘿!你也来这里看书?”

幻影突然转过头来,跟我打了个招呼。看得入神的我不禁吓得手一抖,手里的书差点儿飞了出去。

“呃……嗯!”我连忙把两本考研书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他稍微侧了一下身子,没有挪地方,然后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微笑,但如果说是为了礼貌,那么他眼里射出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我敢说已经达到了冒犯他人的级别。如果说是为了表达猎人在岔道口重新撞上猎物的喜悦,那么他的态度又过于冷漠。

“你经常来这里看书吗?”

“不是,我只是随便进来看看。”我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像恐怖片,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有上百个机会走进这个小房间,但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里,却恰好撞上了他,“你经常来这里?”

“啊,不,事实上我很少来这里。这里的书都比较旧,而且,站在这扇窗户前,总能闻到臭豆腐的味道。”他耸了耸肩,“没想到今天一到就碰到了你,这真是惊喜啊!”

哦,这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吧!他难道就没注意到我一脸白天见到鬼的表情吗?

“你想找什么书?我可以帮你。”

“呃……我……”

“这里是乐理,书虽然比较旧,但是有一些外版的书,市面上很难见到。”他指指自己面前的书架,又指指右手边,“这里是乐器方面的,光是吉他的就占了三排,关于贝斯有几本很经典的,我很喜欢。那里都是乐谱,还有那里,啊,我想你对那个会感兴趣的,声乐方面的。”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像个急着把游客带进特色商品区的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似乎是在炫耀他对这里的熟悉。

“请问你知道莫扎特的歌剧谱在哪里吗?”他说得如此详尽,以至于旁边的同学忍不住把他当成了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自己找。”溪原冷冷地回答,接着变戏法似的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又一本声乐书,朝我丢了过来,“我推荐你看这本、这本,还有这本,啊,这个也不错。”

一眨眼的工夫,我的手里就多了六本书,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只是进来看看,又没想要借书。”

“那么你就借回去看看呗!又不是让你抢劫银行!”很显然,他的逻辑一点儿道理也没有。

“要不你就借个一两本,读书累了,睡觉之前翻几页,不好吗?我也有很多睡前读物,种类丰富得……嗯,超乎你的想象。”他真诚地望着我的眼睛。要知道,被这样一个脸蛋足以媲美偶像剧主角,哦,不,气质超越偶像剧主角的男生这样盯住的时候,一般的女性是很难拒绝他的要求的,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魔力,像在催眠。

“我……为什么要?”不断被激起的逆反心理折磨着我。

“好吧!那随便你!”他摊手说,“像我这样专业的指导人员,你是很难碰上的,今天又难得我有时间,嗯,还有心情。”

是,是,那么我还要“谢主隆恩”不成?

盯着他头上的黑色草编礼帽,我不禁猜想要多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才会选择在室内戴这么惹眼的帽子,该不是为了方便他在街头卖艺的时候装路人抛的硬币吧?

但很微妙的是,我还是挑了一本练声教材,看起来内容浅显,不过有很多小贴士。

现在桌上放着三本书,两本考研辅导书,一本声乐书,对面则坐着一个尽职尽责的校园乐队队长,他正以一种慵懒的姿势靠在桌子上,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地用手指打着拍子。

无论做什么事,他总能成为最显眼的那一个。

我从来没有在校园、街头,或者图书馆见过像溪原这样的人,究竟是我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太专注于学业,以至于漠视了外面的世界,还是他遵照命运之神的指示执意闯进我的视线?

或许是巧合,图书馆的背景音乐突然换成了一首气势宏大的交响乐——贝多芬的《命运》。

我抬头看看天花板,难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提示?

少来了,上天凭什么给我这么多眷顾?我上辈子开仓放粮了?

我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更深入的问题,今天的不期而遇,究竟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我知道如果我在国内最大的论坛上把这个不知所云甚至带着一点儿少女情怀的问题抛出去之后,会有成百上千春心荡漾的姑娘争先恐后地呼喊着管他是巧合还是阴谋,只管去享受就可以了!你想想,在一个燥热的夏天走进开着空调的凉丝丝的图书馆,偶然遇见一位帅气逼人的乐队队长,他毫不吝啬地跟你打招呼,你怀里的书还残留着他手上的余温,这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体验!而最青春、最珍贵的大学生活不就应该充满这些美好的体验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满脑子想着他的事而使脑电波辐射到了他的身上,溪原迅速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而我也迅速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像一只撞在枪口上的小鸟,我极力地掩饰着心里的仓皇,迅速低下头去,以不正常的距离把眼睛贴近书。

我在干吗?

我到底在干吗?

我想我是太不习惯了,不习惯和我相隔不到三十厘米的人戴着这么大、这么哥特风的一枚戒指,戴着这么一顶黑帽子,还长着这么一张端正的脸!

在经历几次目光相撞之后,我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你老是看我干吗?我脸上有苍蝇吗?这样我没法安心读书!”

他很愕然,从书里抬起脸来——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他不紧不慢的态度衬得我像个恶人。

我以为他会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但是,事实上他远远没有那么恶俗,出乎我的意料,他此刻表现得像一个从来没有受过青春偶像剧和少女漫画熏陶的朴实人类,一言不发地合上桌上的书。

这个动作让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接着我继续低头看书,装作毫不在意,却用眼角的余光默默地目送他在五秒钟内消失了。

我独占一张偌大的书桌,突然莫名地有些惆怅起来。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就像摊贩们总是喜欢在客人转身走开的那一刻喊“成交”。

目睹他走得这么潇洒,我想今天会在这里碰到溪原,一定只是个巧合罢了,阴谋再多,总不会只是为了丢给我几本书吧?

同学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我夹在考研书里的那本乐理书,它有个听起来专业而不亲切的长书名。

我很感谢她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把疑问吞回肚子里。

其实我对自己的行为也表示疑惑,我借了溪原强力推荐的一本书,但是我学习这个要干吗?为了在KTV里表现得更好吗?

站在自动借书机前,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溪原离开了,没有了干扰,我就可以好好地阅读了,但事实上我依旧无法平静下来。

“芊芊,我快饿坏了!今天你在里头待得可真久,中午吃什么?听说附近有家拉面好吃又便宜,你知道吗?”

失神地看着同伴抱着一沓厚厚的考研书,我突然觉得自己输了,这几天心情总在这些小事情上来来回回地纠结,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

“我知道那家店,刚好我也很久没吃拉面了。”我从楼梯上走下来,就目前来说,什么问题也没有温饱来得迫切。

“咦,那个是刚才和你在一起的帅哥吗?”

就在我成功转移思考重心的时候,这个提醒让我回到了原点。

顺着同伴的目光望去,透过一楼的落地玻璃门,我看见溪原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埋头看书。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筛下来,洒在他的身上,一沓书随意地放在旁边的草地上,当微风拂过他的书页,他就把风多“看”的那几页缓缓地翻回去,然后轻轻地扶一下自己的帽子。

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柔和而宁静的气氛里,这场景美好得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他也要考研吗?看书看得好认真哦!”

“不是每个来看书的人都是要考研的,人家是音乐学院的。”

“哦,那么要音乐考级?”

我无力地白了她一眼:“你完蛋了,你的人生只剩下考试了。”

“难道不是吗?”

好吧,如果不是遇到溪原,之前的我也会这么想的。

我悄悄地走近溪原,发现离他两米他依旧毫无动静之后,他的认真终于打动了我,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来看书的,而我却把他当成一个图谋不轨的家伙。

他虽然看起来像个流氓,却是个有知识、有文化、有水平,还很英俊潇洒、有绅士风度的流氓。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怯怯地开口。

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顶了一下眼镜问:“不好意思什么?”

我想他一定是故意的,于是我吸了一口气继续解释:“我并不是故意要把你赶到这个又热又有虫子乱跳的地方来的,我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他眯起眼睛追问。

“不习惯坐在对面的生物拥有一张这么碍事的脸……”

“嗯,这就是你一直看我不爽的原因吗?”他摸摸下巴,说,“谢谢你的夸奖,我不会介意的。”

我吐了一口气,说:“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的态度有些不好,或许是你这张脸容易让我产生偏见。我知道我做的不一定全对,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放心了。”

“你真有趣……但是你说的话好像不能很好地表达你的意思,嗯?”他把放在膝盖上的书丢到一边,站了起来,“为了表达你内心深处对我的歉意,为了弥补你语言表达上的欠缺,不如请我吃顿饭?”

我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这个拥有一辆宝马和七个耳洞的少爷撑着下巴,一脸得意地向一个早餐只在路边买一杯豆浆和一个肉包子的穷学生提出这个要求。

我决定把“绅士”这个词从我对他的印象词典里删掉——尽管他的姿态很绅士,甚至带着贵族风范,但绅士是不可能让一个女生为他买单的。

我发现溪原这个人,总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我看着他好看的脸,想了想他的宝马,眼前没来由地掠过龙虾、鹅肝和鱼子酱的样子……

我不知道那些鬼东西一斤要多少钱,哦,不,它们从来都是以两甚至克来计费的,于是我像溪原一样不要脸地做出了一副苦恼的表情:“哦,我今天出门只带了二十块,就够请你吃一碗兰州拉面……”

我还没说完,溪原就从草地上刷地站起来,掸掉沾在他裤子上的草屑,说:“好,走啊!我都饿扁了!”

突然间,那种想冲上去掐死他的冲动又回来了。

“老板,我要一份大盘拌面,面少一点儿青菜多一点儿,不要加葱,汤也是。啊,对了,再来一个大饼。”

说话的人是溪原,坐在拉面馆里,他表现得像一个老饕,而不是一个被请的客人。

相比之下,坐在角落里缩着肩膀、低着头以看考研政治题般的严谨目光快速浏览菜单的我,却越发像一个心事重重的新媳妇。

“我要小碗汤面,青菜多一点儿,不加葱。”

“啊,不愧是一对儿,你们的喜好真相近啊!”服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突然多嘴地说了一句。

“我们不是!”两个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

“才不是!”我又多添了一句。

“哦,明白!明白!”服务员诧异地撇撇嘴,暧昧地念叨着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坐在溪原的对面,满脸的尴尬,他则摊开手,表情毫无变化,自在得不得了。

“那本书,还看得懂吧?”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盯了我桌上的书半天的溪原突然出声了。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我很迟疑地回答:“我想我的理解水平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

“哦,那么你对混声关闭声带的位置、喉位等有一定的了解吗?”他撑起下巴,黑框眼镜后的眸子闪着寒光。

“混……混什么……”我脸色苍白,我只知道馄饨,他嘴里说的那玩意,我从来没听说过,“好吧,你比我专业,这个方面你没必要再强调。”

“最后你还是借了一本乐理书,为什么?”

“睡前读物,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他有些无奈地垂下眼睑,把背靠到椅子上,摇晃着一根手指说:“不擅长说谎的人总是给人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不过这或许只是我的主观臆断。当然你有权做出各种选择,把它当成睡前读物也好,厕所读物也好,我都没意见。”

撇开他的心理分析,我觉得他的最后一句说得不错,我选择沉默以对。

面端上桌,对方的表情在热腾腾的蒸汽后变得模糊。

饿坏了的两个人开始吃面,这时,对面的奶茶店传来一首轻快的摇滚,我们似乎都想起了什么,吃面的速度突然默契地慢了下来。

“你知道对面奶茶店老板年轻时是干什么的吗?”他突然撇过头,视线停留在奶茶店门口那个挺着啤酒肚、用一张皱巴巴的旧报纸充当扇子的男人身上。

我忍不住轻笑起来:“你这个问题未免太无厘头,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摇滚乐队主唱。”

我诧异地睁大眼睛。

“我在一家酒吧遇到过他,交谈愉快,他说那时学校还有另一个乐队,他们共同租用一个排练室,排练室小得乐队成员要贴着墙壁站着才能一起排练。”

“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另一个工作领域,甚至没有从事音乐相关行业。”我咽下一大口面说。

“嗯,他们一毕业就解散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小小的难过,看着碗里的面汤,说:“那你们呢?毕业后也会解散吗?”

溪原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告诉我很多,最后他摇摇头:“我们和他们不一样,首先有科班出身的专业背景支持,至少从事相关行业和接触业界专业人士的机会要比别人多;其次,我们不是为了耍帅或图个高兴才组成一支乐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做什么事,要做就要做到专业;再次,大多数校园乐队的经营不善最大的问题是经费,而我们乐队,因为有我,所以没有这个问题。”

“我只是这么随口一问,你就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继续低头吃面,发现他虽然表情冷漠,却很健谈,而且头头是道,“你们排练的时间多吗?我是说,一天会用多长时间来排练?”

“哦,你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首先你要明白,排练的时间能弥补技术上的不足,多练是唯一的前进方式。事实上,除了上课,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会待在那儿。”

我倒吸了一口气,说:“对很多人来说,这很困难。”

“是,现实总是比你想象的残酷得多。在缺少调音师的日子里,很多时候塞给老头两包烟并不能完全满足他的欲望。而很多学校的大礼堂音响设备只为演讲准备……迎新晚会?那可是个麻烦事,因为我们的一把吉他就有三个效果器。酒水价格低廉的小酒吧是更好的选择,至少我能用到森海塞尔的话筒。”

我听着溪原用轻松的语调说着这些不轻松的事,心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我忍不住追问:“是什么力量驱使你执著地去做这些事呢?”

“我只是想做,就去做了。”他摊开手说,“我中学就开始搞乐队,在此之前一直在弹钢琴,如果不是父母逼我学钢琴,说不定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这个世界越来越商业化,但是也越来越宽容,越来越个性化,我们会参加比赛,并且获奖,然后用奖金给自己录歌,刻几百张碟,每一张都亲自贴上封面,作为样本唱片寄给电台和唱片公司,然后找一家赞助我们出唱片,然后走向更专业的领域。”

“溪原,看不出来,你很有想法嘛……”我听得入神,居然开始憧憬起来。

作为音乐学院的学生,溪原他们比一般人拥有更多的资源,手中的筹码也更多。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没有想法的人吗?”他把盘子里最后一根面条塞进嘴里。

“在我的印象里,玩乐队就像荷尔蒙过多而带来的阶段性必需品,每个人在青春期总有一些情绪要宣泄,这看起来就像一种热病,挥霍之后就会冷却。”我用一种迷茫的表情继续诠释我的疑惑。

“那是一般人的青春。”他撕开一块大饼说,“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乐队当成业余乐队来看待,我们的鼓手有八年的打鼓经验,吉他手小学的时候收到了第一把两百元买的古典吉他,他们的技术比很多专业乐队都好。现在我只想要更多的作曲灵感,外加一个能打动人心、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专业的乐队!

溪原的追求目标很明确,他的理想看起来很遥远,却很有计划性,并且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想到这里,我突然很羡慕这样的生活,抛开世俗的束缚,他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没有岔道的路,尽管这条路上障碍重重,他依旧能一路歌唱。

我叹了一口气,说:“真好,虽然听上去很多时候很痛苦,但是很痛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勇气做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像我,其实我并不喜欢现在读的这个专业,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我说我不读了,我妈一定会第一个掐死我,我爸则会摇着头感叹,这么多年的女儿白养了。”

溪原认真地看着我,眨眨眼说:“青春都是相似的,没有谁比谁更幸运,如果你没有做成某件事情,那就是你给了自己一个阻碍的理由。”

我咀嚼着他这句话的含义,居然觉得有些道理。他用纸巾一抹嘴巴站了起来,我们一起走到街上。

那道难题重新占据了我的大脑。站在溪原的面前,听完他的故事,此刻的他散发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气息。

“溪原。”我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看着我,目光依旧冷淡而深邃,仿佛正透过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灵魂。

“其实……那件事,我正在认真考虑。”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我的心居然怦怦地跳了起来。

“什么?”他有些疑惑。

“主唱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吧?”

“毋庸置疑。”他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如果我说我想加入‘爱的期限’,只是想尝试一下你那样的生活,因为……我想我还不能担任主唱,那是一个乐队的核心,而我还有太多的不了解。我只是,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竭力地表达着这几天思考得来的总结,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我想,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溪原静静地看着我,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了酷酷的表情,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我期盼着他的回应,我的决定需要热情的肯定来给我鼓励,但是他连一个点头也吝啬。

我什么讯号也没有接收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我又一次迷茫了。

我带着一颗疲倦的心和一袋沉重的辅导书回到家里——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家里住,周一至周五的时间则住学校宿舍。打开房门,我一眼就看见地上凌乱的运动鞋。

“戈瑞!你又把鞋子乱放啦!”我叉着腰大叫起来。

过了几秒,里屋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满头是汗的小男孩光着脚丫跑了出来。

“我原来放好了的,大概是老鼠弄乱的吧,嘿嘿!”

这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就是我最头疼的弟弟。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大多数时候总是拿他没辙:“爸爸妈妈呢?”

“他们还没回来呢!”他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我,“姐姐,你那么紧张他们回来没有,是不是一会儿要跟男朋友去约会啊?”

我拿起手边的报纸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几天不见,你这小脑袋瓜里又从哪儿装进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哪里来的男朋友啊?”

“哼!那刚才那个打电话来的哥哥是谁?你一定和他在图书馆约会了吧?还吃了好多好吃的,还不带给我,是不是?”戈瑞护着脑门撅起小嘴说。

“什么?”我像是被人抽了一记,有些稀里糊涂,“图书馆?什么人打电话来?你说清楚点儿呀!”

“咦,你不知道吗?今天上午有个声音很温柔、很好听的哥哥打电话找你!”他扑闪着大眼睛说,“然后我告诉他你去图书馆了,他说了声谢谢,就挂掉了!”

我顿时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用问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用脚趾想都知道是溪原。

原来今天的偶遇不是巧合!

那些偶像剧里常见的情节怎么会轻易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呢!

我真是傻,还思考了半天这是不是命运之神的计划,原来这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阴谋!

溪原在我的印象里又迅速地降了一级,并被贴上了一个“心计男”的标签。

他怎么能这样随便地打电话到我的家里?我的身体一阵发冷,有种隐私被窥探的不快感,他是从哪里得知了我的电话?

“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戈瑞见我半天没反应,有些担心地拉拉我的衣角。

“没事。”我在电话旁坐下,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我的学籍卡!那里面写着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眼前的世界仿佛突然间黑暗了,我扶着额头,满身冒冷汗。

虽然家庭电话被不熟悉的人抄走,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但是我现在更担心的事情是,对于夹在学籍卡卡套里的那张照片,他又是怎么想的?

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完全无法预料。

溪原让我迷惑了,这太糟糕了。

“姐姐,你看,我的球鞋破了!”戈瑞不知什么时候把球鞋穿上了,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

被打断思路的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懒得理他。

“给我买双新鞋好不好?”这个缠人的小家伙跳到沙发上,揽住我的胳膊不放,还撒起娇来。

“别吵我,正烦着呢!”我伸手把他推到一边。

“哼!你不给我买,我就把你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爸妈去!”他突然瞪着我说。

“你……”我哭笑不得,原来日防夜防,最危险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我仿佛听见了钱包的哭泣。

度过了一个惊险刺激的周末,星期一的早晨无情地来临了。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我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将是新一轮的灾难。

“芊芊,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居然把发型给换了!”

我尽量低调地走进教室,却被眼尖的同学发现了这个变化。

“小声点儿!我……我……”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是,刚才的一声尖叫早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一会儿的工夫,我就被四五个八卦的女生包围了,她们七嘴八舌地盘问起来。

“变漂亮了哦!是不是坠入爱河了?”

“一定是的!这个改变也太大了吧!”

“发型就是重要啊!一下子从路人甲变成了日系小甜心呀!”

第一次这么受人瞩目,我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真是没想到,我只是换了个发型,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班上的女生不多,日子都过得很简朴,和之前的我一样,连眼线笔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个个都是清汤挂面的发型。由于课业繁重,考试压力大,谁有那个闲工夫化妆弄头发?

上课铃响了,我终于摆脱了一群人的包围,回到座位上,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短信。

这个时候,会是谁发来的?

我滑开手机盖,看了眼屏幕,捂着嘴,差点儿尖叫起来——

新发型很好看,很适合你哦!——林家雨

我偷偷地回头瞟了一眼,林家雨正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认真地盯着黑板,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但是,无论什么也阻止不了一种甜蜜的喜悦在我心里缓缓地散开——这是我收到的来自林家雨的第一条短信!

他终于注意到我了!

这是灾难过后发生的最幸运的一件事,之前的烦躁在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

反复地看着这条短信,我在心里默默地感谢蓝星的巧手,如果没有她,我现在还是一个扎着马尾、刘海乱七八糟、土里土气的女生。

但是,如果没有溪原,我也不可能遇到蓝星,他是为了改造我的外型才把蓝星请来的。

那么,我要不要感谢他? Wp62MuTZLoZqnCIhbNapzcHBLcbgB6PwfoWP/xEKkJN3QPN2G52PAX7qf5cmYT6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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