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衡,张自忠将军部将。一九二二年投冯军,在张自忠任营长的学兵团当学兵。此后,他在张自忠部下历任班长、排长、连长、中校参谋处长、军校教育处长、营长、团长、副旅长、旅长……直至张自忠为国捐躯,他均在张部任职。
这里忆述了张自忠在冯部的升迁经过,练兵特点,以及雁北受挫和他此后就任二十九军三十八师师长的详情。文中重点记述了张自忠在长城抗战期间率部御敌,卓立战功的战况。〕
一九二二年直奉战争爆发,冯玉祥驱逐赵倜,任河南督军,扩充部队,成立学兵团,冯亲兼团长。学兵团下编步兵四个连为第一营,骑、炮、工、辎各一连为第二营。张自忠以第一营营长名义兼管骑、炮、工、辎共八个连的训练。实际上整个学兵团均由他负责。这年,我入伍当了学兵。同年秋,冯调任陆军检阅使,部队开赴北京通州、南苑一带驻防,学兵团驻北京,一九二三年春移驻南苑。石敬亭参谋长兼学兵团长和教育长。张自忠在石领导下负责训练和管理。当年五月,石敬亭率领学兵团、手枪营到卢沟桥挖永定河。在张自忠的带头号召之下,官兵吃苦耐劳,提前完成任务,为接班的挖河部队树立了榜样。
那时,卫队营与学兵团同住一个营垣内,该营官兵纪律差,言行粗野。石敬亭把卫队营长张凌云调职,曾一度调张自忠整训,卫队营才稍有好转。后调冯治安继任卫队营长,张又回到学兵团任职。
一九二四年春,张自忠升任学兵团长。是年秋,第二次直奉战争前夕,卫队旅成立,以孙连仲为旅长,辖两个团:学兵团编为第一团,张自忠为团长;卫队团编为第二团,冯治安为团长。战争开始,冯玉祥组织国民军“班师回京”。卫队旅第二团首先进入北京,囚禁曹锟,活捉李彦青。张自忠率领的第一团由古北口直趋长辛店,截击吴佩孚的交通兵团,迫使其缴械投降。战事结束后,学兵团住北京旃檀寺。被拘留的张敬尧、俘虏的旅长潘鸿钧、被逮捕的李彦青等均由学兵团看押。后来张、潘获释,李彦青因克扣军饷和武器被押赴天桥枪决。
段祺瑞上台后,发表冯玉祥为西北边防督办。卫队旅旅长由冯治安升任,驻防张家口。张自忠仍任学兵团长。原来在开封招收的学兵,都已分发各部任班、排长职务,这时的学兵是新招来的。他与冯治安私交虽厚,但在官兵面前,对冯诸事服从。一九二五年,石敬亭任第五师师长,张自忠为第五师十五混成旅旅长,驻包头训练新兵,辖三个步兵团,一个骑兵营。我在二团一营一连任排长,后调回卫队旅学兵团二连任排长。
一九二六年,直奉军阀组成讨赤联军,对冯玉祥的西北军发动进攻。冯部被迫退守热、察、绥,固守南口。冯玉祥为转移目标,保存实力,于一九二六年一月通电下野,企图缓和直奉军的进攻,但终化为泡影。他旋以游历为名,携重要幕僚三四名,于三月间由平地泉出发,经库伦转赴莫斯科。
继由张之江任西北边防督办,部队亦由他指挥。此时山西阎锡山趁火打劫,陈兵晋北。致西北军腹背受敌,通向西北的交通补给线也被截断了。西北军按既定的作战方针,把部队划分为东西两路军作战。石敬亭因随冯先生去苏联,他的第五师三个旅配属东西两路军作战。东路军总指挥鹿钟麟;西路军总指挥宋哲元,辖第六军韩复榘部、第五军石友三部。第五师十五混成旅张自忠部(三个步兵团,骑、炮各一营)归石友三指挥。石友三和张自忠部攻下左云、右玉后,直趋雁门,晋军望风披靡。迨晋军逃回雁门后,深沟高垒,凭险固守。石友三屡攻雁门不下。张自忠奉命守桑乾河左岸。斯时,多伦失守,南口告急,石友三部攻下的县城多半丢失。冯玉祥去苏联未归,群龙无首,内部失和。韩、石之流认为大势已去,别有用心,想另谋出路,企图浑水摸鱼,抓别人的队伍来壮大自己。石敬亭、张自忠不是西北军的嫡系,在这种情况下,张自忠就陷入了危境。当时宋哲元任总司令,韩复榘是前敌总指挥。石友三向宋、韩诬陷说,马邑失守,张自忠拥重兵而不援救,请予严办!张自忠得知后,和四十五团团长张骏(现名张知行,国务院参事)过桑乾河侦察敌情时,在前沿哨所向张骏团长说,石友三想要陷害他,如不走必被韩、石杀害,遂只身投晋。他的行动被十五混成旅四十四团团长薛家斌发现报告了韩复榘。石友三命开炮射击张自忠当时所去的晋军指挥所和哨所。张骏团长带桑乾河前沿阵地防守的骑兵营的两个连和营长李兆锳(后任三十二军商震的师长及副军长)亦随旅长张自忠投见晋军总司令商震。
南口失守后,韩、石投降晋军。韩复榘部被改编为第三师,石友三部改编为第六师,张自忠的第十五混成旅仍属石友三,都驻防绥远归化城(即呼和浩特)一带。张在投晋军商震后,一直住在太原。
冯玉祥在苏联得知南口失守后,不久归国,回到五原收拾残局,重整旗鼓。把师改为军,旅改为师,团改为旅,每旅辖步兵三个营,壮大声势。五原誓师后,冯部经宁夏、甘肃直趋陕西。西安解围后,冯玉祥了解了张自忠被迫出走的经过,立即命参谋长石敬亭派人持函到山西与商震联系,要张自忠回来,将寄以重任。商震欣然派人送张自忠返回西安。当石敬亭陪同张自忠见冯时,张哭诉苦衷,冯对他备加慰勉,要他安心工作,任为总司令部副官长。石友三因做了亏心事,怕张报复,遂派肖振瀛送金兰谱一份以求和好。一九二七年五月间,冯部出潼关到了郑州,调张自忠任二十八师师长。二十八师担任卫队师的任务,保卫冯的总司令部及后方的治安。
一九二八年五月间,陕军岳维峻、李虎臣在演关叛变,樊钟秀在豫西联合庙道会 叛变反冯。张自忠派王克明旅开赴孝义清剿庙道会。他亲率一部分队伍到新郑县清剿庙道会。当兵车开到新郑车站时,庙道会数百人爬上兵车夺枪,被击退。第二天一早,庙道会从树林内出现,向车站扑来,又被击退。那天下午,郝梦龄的兵车由南开来。庙道会的头头二三人,到车站自称欢迎南军。时逢郝部列车已北上。当时我任师部参谋处长,同参谋长王雪生接见他们后,即送新郑县处理。第三天上午派部队分路清剿,庙道会溃散,捕获男女百余人,送军法处审问,查明情节严重的一人,镇压示众,余均释放。
一九二八年七月,队伍由郑州移驻开封。师部住南关演武厅。张自忠兼开封警备司令及第二集团军军官学校校长。警备司令部住城内,另派参谋长负责,参谋长王雪生兼军校教育长。教官有张岚峰、李学舜、黎广诗、黄培善、吴三缄、潘蕴玉、赵丰明、贾振中等人。随后,二十八师改变番号为二十五师。军校校长由张知行继任。王雪生调为军政部高参,师参谋长由吴化文升充。
北伐胜利后,部队编遣。冯玉祥派石敬亭负责点编各师。二十五师由三个旅编成,点编后,发表张自忠为师长,董振堂为副师长。韩复榘部编为二十师,派李兴中为师长,旅长有李文田等人。韩为河南省的光杆主席。后闻蒋介石部未缩编,因之宋哲元的第四路军也未缩编。冯治安师编归孙连仲部。
张自忠在北伐中未参加过前方作战,并无汗马功劳,为何发表他为整编二十五师师长呢?主要是因为他对部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很会带兵。
张自忠将军跟冯玉祥先生多年,曾以很大的精力致力于军事教育,继承和发扬了冯先生独特的练兵方法。用一句俗话说,就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在北京、通县一带驻防时,除正常学术科的训练外,寒冬,在朔风凛冽黄沙蔽天的情况下,还要练急行军,往返百余里。每年严冬之夜要练习挖沟,在冰冻三尺,土地龟裂的情况下,每连一夜要完成一排人的掘圹散兵壕。秋夏,在大雨滂沱的情况下,要演战斗教练。官兵个个似落汤鸡。回营后每人给一碗姜糖水喝,以防受寒。
北方冬日严寒,学员只能外穿棉衣、内穿短袖衫及裤头,不准另外穿衣服,以锻炼耐寒力。他当军官学校校长时,曾带领学生赤足在雪地行军。
夏日三伏天,早晚两次下操共计四个小时,要衣帽整齐,外穿军衣,内穿白裤褂,扎皮带。连、排长带有防暑药,备中暑者服用。为的是锻炼部队在高温情况下也能打仗。
他除注重射击、刺杀、投弹等基本军事科目的训练外,还很注意军事体育项目的训练及部队体质的锻炼。要求人人都会单杠的三大套(即曲身上、摇动回转、拿大顶),跑阻拦、越障碍、跳木马及在一丈多高的天桥上跑来跑去,再从天桥上拿个大顶由高空飞跃而下,以锻炼身体和技能。
他在学兵团任团长时,很注意抓班长学术两科的训练,要求做到军事理论与战斗实践相结合,十分严格。他常说:抓好班长,就带好了学兵。他们毕业后,分发到各部队都是连、排基层军官,训练素质如何,对部队至关紧要。他任师、旅长时,主要抓营、连长,部属有了过失,首先批评长官。对他的基本部属,尤其严格。
他也注重部队的精神教育,主要是沿袭冯玉祥先生的办法:让士兵读书,内容是讲中国传统的道德精神、爱国精神、军纪精神及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历史;让士兵唱国耻歌、爱民歌、吃饭歌、悔改歌等。还常用“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话语勉励部属立志奋发。
张将军常说:战争之事,或跋涉于冰天雪地之间,或驰骋于酷暑恶瘴之乡,或露营于雨雪,或昼夜兼程。寒不得衣,饥不得食,渴不得水。在枪林弹雨之中,血肉横飞,极人世所不见之惨,受恒人所不经之苦。这种精神和体力,非于平时养之有素,练之有恒,岂能堪此!练兵之宗旨,以能效命于疆场为归属,应于平时竭尽手段,以修养其精神,锻炼其体魄,精娴其技术,临阵才能有恃无恐。故习劳忍苦为治军之第一要义。他曾对我说:“南京蒋介石办的军官学校,学员的生活待遇太优厚,培养出的学生是经不起大的战争考验的。”
他的学生遍及西北军各部队中。他所带领的军队,纪律严明,军民关系融洽。作战时,不仅他本人英勇善战,指挥若定,他的部队也能做到将士用命,所向披靡。
他在开封任二十五师师长时,吃的是大锅饭,和士兵穿一样的衣服。部队每班有一套理发工具,士兵自己给自己理发。他也自备一套理发工具,常自己给自己推光头。他不刮胡须,长了就用医生用的弯剪子剪。他常夜间亲自查岗查营。天冷了,如官兵没穿上棉衣,他也决不穿。他关心部队生活,爱护病号。官兵有困难,他总设法帮助解决。他还和官兵一起抬土、修路,参加劳动。开封小南门的路和小南门都是二十五师修的。
他不准军官干预政务。团长李某之父曾任河南长垣县民团团长,在该县买地二百亩,卸任后为土地讼诉,经年不得解决。该团长向他请假,想到长垣解决土地问题。他说:“军官不能打官司,可以请求解职,以平民的身份诉讼,结束后回队另用。”但如士兵家中与人发生纠葛受到欺压者,即由部队给地方写信促其合理解决,以安军心。
二十五师有个团长高××,自由散漫,不尽职责,反对严格训练。他知道后,即行撤职。一次检查卫生时,查出机枪营营部军需处的箱子中有一小袋私刻的粮行印章。张怒斥营长申××说:“你克扣哑巴兄弟的口粮,作假报销。”当即撤职,永不录用。
张自忠带领的二十五师,纪律严明,部队整齐,官兵学术两科训练均好,被评为冯玉祥部的模范师。一九二八年蒋介石派刘峙率领参观团参观二十五师。冯玉祥的手枪旅旅长季振同向我说:“你们二十五师是绣花枕头。”我向张自忠反映后,张说:“人家说对啦!以后我们更要好好训练,提高实战能力。你们参谋处要订出计划,定期考核。”
一九二九年三月,蒋、冯决裂。冯玉祥放弃山东、河南,将兵力向潼关集结,准备反蒋(介石)作战。韩复榘、石友三叛冯投蒋。冯玉祥调张自忠为宋哲元部十一军副军长,冯治安为军长。将二十五师编为第四军,以张凌云为军长。张自忠走时对我说:“我走后,来接任的人会换你。你去当营长吧!这样或许不至于换。”随后送我两支手枪、两匹马,叫我到部队当营长。为了避嫌疑,第四军开拔平凉道经西安,凡原二十五师的旧部去看望,他均回避不见。
同年秋,宋哲元任总司令,指挥西北军与唐生智作战。在洛阳以东黑石关附近攻打地东(山名,一小镇也叫地东),张自忠除自兼的一个师外,还指挥田春芳、周永胜及重武器三个师,击溃了上官云相、肖之楚、徐源泉三个师的兵力,得到宋哲元的赏识。张凌云贪污无能,任用私人,贩运烟土,军纪废弛,军心涣散,在临汝镇作战失败,撤退时部队溃散过半。是年冬,鹿钟麟回陕任总司令,把张凌云撤职,将第四军改为第六师,仍命张自忠回原部,开赴天水补充整顿。
出发前,我对张自忠说:“天水这个地方闭塞,交通不便,报章杂志不易看到,久住就要落后了。”张说:“咱们的参谋长张克侠曾留学苏联,咱们不会落后的。”
张凌云当军长不到半年,把原二十五师的军官撤换很多,旅长有贾自温、王克明、庞振江等,团长有吴化文、业荆洲、安克敏和我。张自忠复职后,对张凌云安插的人一个未动。有的再三提出辞职,也始终不准。张这样做,团结了各方的干部,使他们后来大都能够努力工作,恪尽职守。一九三〇年春到天水后,过之纲的十五军(新兵)补充第六师,编为三个旅。原第四军第九师编为十六旅,张春棣任旅长,我任副旅长;原第四军第八师编为十七旅,王修身任旅长;十五军拨来的新兵旅编为十八旅,仍由佟泽光任旅长,李九思为副旅长。因十五军拨来的新兵是在甘肃、青海、宁夏招募的,每连约有百分之三十回民。张自忠为尊重少数民族的信仰和生活习惯,给回民士兵另立食堂,由他们自行管理,并告诫汉族士兵要尊重回民的信仰和习俗。回民士兵的训练,也是集中起来由回民干部单独进行训练。回民士兵感激师长对他们的关心。这个消息传到地方上,他很受回民的拥戴。
一九三〇年四月间,张自忠率第六师由陇南天水到河南灵宝待命。我十六旅剿灭灵宝南山土匪后,于五月中旬,开到许昌东二十五里长店、任庄附近一带作战。同徐源泉部相遇,徐部颇顽强。张自忠的特务团团长刘振三受了伤,我当时任十六旅副旅长兼第一团团长,也受了伤。敌两次进攻均被击溃,遗尸遍野。张部挖掘战壕固守,双方对峙约二十日。后孙连仲部增援,转为攻势,平汉线方面的蒋军全部溃至漯河一带。
七月间,调往杞县、太康一带作战。第一次遇蒋军教导第二师张治中部,将其击溃。第二次战斗,攻占了白楼。第三次又攻克了李家台子前后两个村庄敌之阵地。前进到柘城、太康两县边界王集、柳河集、冯庄砦一带,又遇王金钰、徐源泉部,形成对峙状态。据被俘的王金钰部的一个排长讲:他们几个师编为一个师,均是老兵,团长当营长,营长当连长,连长当排长,排长当班长,所以战斗力强。
中原大战失败后,张自忠将军在黄河桥头坐镇收容部队。当时部队大部过河,后边的行李、家属及很多大车未能过河,既无船只又无部队押送。张自忠派工兵营长朱春芳率领全营找船,护送过河到焦作,家属感激得流泪。
张自忠部退到晋南曲沃一带驻防。我由河南绕道至太原回曲沃第六师,谒见了冯先生。冯命我带给张两本书,都是进步书籍,可惜书名记不起来了。
中原大战失败后,冯军将领纷纷投蒋。第六师十七旅王修身部因配属梁冠英作战,随梁投蒋。张自忠的部队退到晋南后,只有两个旅一个特务团了。张自忠也收到了蒋介石的任命状,名义是第二十三路总指挥。原冯玉祥的参谋长新兵军军长刘骥,此时也要求张自忠与他合编一个军,他当军长,专办外交;张为副军长,一切军内事务都由张负责。张自忠均未接受,而是拥戴宋哲元为二十九军军长。部队实行缩编,张自忠为三十八师师长。缩编后师以下暂不设旅,三十八师直辖六个团。原十六旅编为二二五团,十七旅编为二二六团,特务团未动,刘骥新兵军黄维纲旅编为二二三团,新兵团董升堂部编为二二四团,原属魏凤楼的赵大经部编为二二八团。另有张人杰的一个旅驻翼城。三十八师移防阳泉、平定时,张人杰部未出发,随后脱离了三十八师。
退到晋南的还有孙良诚、张遂印、吕秀文、汤传生、赵登禹、刘汝明等部。刘汝明部另行编制。其余均编为三十七师,由张自忠推荐冯治安任师长。
退到晋南的残部,以张自忠的人多,武器齐全。宋哲元的部队,只剩赵登禹旅残部。为什么要拥戴宋为军长呢?张调宋部为十一军副军长时,宋叫张兼二十六师师长,说明宋是很信任张自忠的。张在失意之时,得宋之优遇,自然是很感激的。张在战斗中,战功卓著,为宋增了光,为宋所赞赏,原因盖在于此。二十九军成立后,张自忠曾对我们说:“我和宋先生到北平见张学良。张先召见我,他说:‘我想叫你担任军长,你同意吗?’我说:‘我的资望浅,德不足以服人,才不足以驭众。宋先生是我们的老长官,资深望重,是位忠厚长者。我们均愿推宋先生领导。’我出来后,才叫宋先生进去。”这也说明张拥宋是出于至诚。按当时形势说,宋出任军长,对收拾残局、巩固团体都比较有利。
一九三一年春,部队编补完毕,于九月间移驻平定、阳泉。从此直到长城抗战为止,张自忠迄未停止过人员的补训和武器补充。师部没有训练班,编制有军官队、军士队和学兵队。军官队专门轮训排长,军士队专门轮训班长,学兵队专门培养下级干部。军部订有校阅考试计划,师就不另外搞了。这时张自忠不但注重部队整齐,尤其注重战斗力的提高。他特别重视战斗教练、射击、劈刀、刺枪等真本领的训练。他的工作方法亦有了某些改变。有一次早操,看到二二五团三营训练和内务环境卫生都比较好,他就集合全师连、营、团长去参观。后又请宋哲元带领全军连、营、团长参观。推动了全军的训练及内务环境的卫生整洁。
西北军一向很穷,张自忠怕官长太穷,饿跑了,又怕官长有钱不卖命。因之,官长有困难找他要钱,他有求必应。常闹得军需处无钱应付,甚至躲避。据三十八师军需处长马翼庭说:“师部经济困难,没办法。蒋先生在汉口召见师长,送师长三十万元。眼下用的就是这笔钱。”他又规定有逃兵需于二十四小时内报师,查有不报或冒名顶替的,一律撤职。这样做,一则掌握确实战斗力,再则防止官长吃空额贪污。
一九三二年夏,张自忠和冯治安两师,共同在和顺县北门外麻衣山举行了一次夏令会。参加人员为两师的营、团长,分两批举行。每天早晚两次课,每次两小时。军事方面讲第一次世界大战史《坦能堡的会战》。另外,还请来了一位老学究,讲李二曲。要求生活艰苦朴素,力戒奢侈腐化。三十八师胡铭泰营长曾留学苏联,在冯玉祥左右多年,是张自忠的学兵又是老部下。一九三一年冬,南京政府说胡铭泰有共产党嫌疑,曾要张把胡押送南京。张把胡解职放走,才使胡免于落到蒋介石特务手里。一年多之后胡回来,他仍安排胡当师部副官。
一九三三年初,日军侵略我山海关及热河省,热东情况紧急。此时,宋哲元为二十九军军长兼察哈尔省主席,辖三个师,即冯治安的三十七师,张自忠的三十八师,刘汝明的一四三师。二十九军主力驻山西阳泉、平定、昔阳一带;一部由宋哲元带赴张家口,其中有三十八师二二三团之第一、二两营。
一九三三年一月间,北平军分会主任张学良令宋哲元率二十九军集中冀东三河、蓟县、宝坻一带待命。旋令二十九军出冷口,策应万福麟军作战。二十九军奉命后,即按三十七师、三十八师、一四三师序列向冷口前进。先头部队三十七师赵登禹旅于三月八日抵三屯营子。此时宋哲元同三个师长正在北平参加会议。万福麟部败退至喜峰口,其先头部队已退至喜峰口南三四里的喜峰口寨。敌军跟踪追击而来。
在敌情突然变化的情势下,张学良改变作战计划,令二十九军迅速占领喜峰口,阻止敌人前进。冷口方面的任务改由三十二军商震部队担任。宋哲元即刻命先头部队赵登禹部出发占领喜峰口。赵旅长即派王长海团以战备急行军的态势向喜峰口前进。赵登禹率其余部队跟进。其后方部队迅速集结在三屯营、撒河桥、滦阳城一带,策应喜峰口作战。张自忠师长为前线总指挥。三十七师、三十八师两个师部均驻三屯营。
赵旅星夜出动后,于三月九日拂晓在喜峰口寨附近与敌服部旅团近万名之敌发生激烈的遭遇战。我军在山地与敌刘峙,官兵受敌炮火猛烈射击,伤亡较重。后来,一面作战,一面构筑掩体。宋哲元和张、冯两师长均于是日早八时左右到达三屯营子指挥作战。三十七师王治邦旅赶到撒河桥增强第一线。三十八师二二六团增援我军右翼。三十八师一一三旅驻滦阳城。我军与敌激战终日,伤亡颇重。营长王宝良阵亡,旅长赵登禹腿部受伤,仍在督战。日暮,战事稍缓。三十八师董升堂团赶到撒河桥。宋哲元和张、冯两师长商定,拟出敌不意,是日夜由当地樵民、猎手带路,由赵登禹旅长率董升堂团出潘家口,三十八师二二六团杨干三营出董家口,猛袭敌侧背。在喜峰口寨附近与敌对战的部队,归王治邦旅长指挥,袭击当面之敌,以为策应。部署完毕,天黑。董升堂团由撒河桥出发。杨干三营就近直奔董家口。
潘家口至喜峰口间,有一狭长谷地,两侧壁倾斜较缓。中间有几个村落在喜峰口侧背,敌人利用这些村庄露营。有两个村庄之敌,被董团用大刀砍死。其余露营之敌发觉后,撤据侧壁上,以待天明夹击我军。董团夜袭潘家口敌炮阵地,消灭敌炮兵一连,焚其辎重,毁其大炮,缴获文件,全胜而归。虽伤亡较重,但士气益旺。
袭击董家口之杨干三营,也全胜而归。董家口之敌有一连兵力,大部敌人在喜峰口附近。在董家口外有敌前哨阵地约一排人。我尖兵排进至敌哨兵阵地时,敌人正在睡觉,很快被我消灭。旋即出董家口,以掷手榴弹和刺刀冲杀,分兵突袭敌军大队。敌在梦中被惊起,仓皇应战。我军奋勇冲杀,击毙击伤敌百余人,缴获敌机枪两挺、手枪两支、自动步枪数支。杨干三营战士李大兴缴获敌炮兵观测镜一架。张自忠奖赏李大兴奖金若干,以示鼓励。
我夜袭部队均于拂晓后撤回原地整顿。
三十八师一一二旅除二二三团一、二两营留张家口保卫冯玉祥将军,其主力二二五团及二二三团第三营驻撒河桥附近。当部队到达后,敌机疯狂轰炸,一部分民房夷为平地,我官兵伤亡数十名。后奉命在撒河桥南北高地构筑阵地。
三月中旬,我营(二二三团第三营)调滦阳城,归一一三旅旅长佟泽光指挥。佟说,前方战况紧急,命我营构筑松树岭至滦阳城阵地。我侦察了地形,还未及构筑工事,我营又奉命在官庄以北高地(距撒河桥北约四五里,与滦河东岸松树岭隔河相望)防御。官庄阵地坚固,布有地雷,是东西阵地,防御北方之敌。敌未敢冒犯。
喜峰口方面,双方已成对峙状态,白天有小冲突,入夜平静无事。部队轮流休整。前线指挥部令驻在撒河桥的三十八师一一二旅刘振三的二二五团占领松树岭至滦阳城间阵地,拒止敌人;前方部队撤回休整。敌乘我军立足未稳,拂晓开始攻击,炮火集中向松树岭阵地射击。守军为二二五团三营九连,连长为王云楼,全连官兵壮烈牺牲。阵地被突破后,营长杜国邦带队反攻,收复了阵地,杜营长阵亡,部队又退下来。敌居高临下,跟踪追击。该团预备队第二营占领阵地后方村庄,拒止敌人。一一二旅旅长黄维纲在紧急关头,烧毁后方桥梁,决心背水死战。由于二二六团增援,击退了敌人。入夜,二二五团转移至撒河桥南北高地防御。滦阳城以右的三十七师全仅莹团等部,转移至南北团汀(二村名)附近。敌占领松树岭、滦阳城后,盘据约三四日。敌怕我军夜袭,每夜深就向我方上空发射照明弹,侦察我军动作。
一九三三年四月间,敌军侵占我冷口及其以东长城各要口。同时,喜峰口之敌约一营兵力袭击我南北团汀。赵登禹旅长率部击退之。前线指挥部派三十七师王治邦旅副旅长何基沣率一支部队掩护我军右侧。
一九三三年三四月间,热河方面之敌派秋山支队步骑炮联合两三千名,经半壁山(遵化城北四十多公里)袭击我长城罗文峪要口(遵化城北约二十里)与我军刘汝明部激战,势甚紧急。前线指挥部张自忠将军派三十八师二二八团及三十七师一个团,出舍身崖口,归刘汝明指挥,向散左侧背攻击,敌伤亡甚重。三十八师二二八团营长王合春阵亡。敌经我军猛烈攻击后,狼狈逃窜。我军全胜而归。
我营在官庄防御。四月底,敌一部企图由我右前方黄凌渡偷渡,被我部击溃。从此官庄方面无战事。五月二十日左右,敌步炮联合约千余名,于午后三时突然迂回到我官庄阵地以西稍偏南约十余里处,两岔河口河滩内敌炮兵即进入阵地射击,掩护其步兵攻击两岔河口以南高地(此处没有我方部队守备)。我用电话报告敌情后,前线指挥部张自忠将军即令三十八师某团迎头痛击敌人。该团与敌争夺山头时,伤亡较重。该处被敌占领,我军后方交通受到威胁,处境被动。这股敌人距三屯营子约二十里。我方在官庄、撒河桥之部队,几被截断归路。入夜,双方停止战斗。二十九军于是日夜转进,摆脱不利态势,到通州以南张家湾、李二泗附近沿运河西岸防御。
五月三十日签订《塘沽协定》,停止战斗。
二十九军长城抗日作战,以劣势之装备,对装备精良之敌,能取得辉煌成果,主要是由于平时受到爱国爱民的教育,士气旺盛,官兵作战勇敢。九一八事变后,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救亡运动,给二十九军官兵以很大的影响。同时,在作战中得到人民群众的大力帮助和支援。无论夜袭或转进,群众自愿地当向导,向我军报告敌军动态,掩护部队,掩护伤员。如有一次袭击敌人,我军有一士兵受伤甚重,掉队落伍。当地群众发现后,即背负山洞秘密隐藏起来,送吃喝,给医疗,伤愈后又护送归队。宋哲元、张自忠闻知后,派员招待护送群众,并送路费数百元,以表感谢。二十九军抗战之胜利,受到全国各界人士的热情支持。到前方的慰问团,由宋哲元陪同到撒河桥镇拍过电影纪录片(摄影师是跟冯玉祥先生的赵亦云)。后方人民给前线捐送了大批慰劳品。平津中小学生写了很多慰问信。这些都给官兵莫大的鼓舞。
冯玉祥在察省的抗日同盟军攻克多伦,给日寇以沉重打击,日军伤亡惨重,震惊中外。何应钦调集庞炳勋等部队进攻张家口。庞氏碍于二十九军,未敢轻举妄动。其内部也反对庞炳勋忘恩负义攻打冯玉祥将军。冯在蒋政权的政治、军事、经济三重压迫下,取消抗日同盟军,在三十八师驻张家口二二三团的保卫下,乘车到泰山,二次隐居。该团到山东后,被编到韩复榘所属手枪旅第三团,不久就被遣散了。
冯玉祥离察去泰山后,宋哲元率三十七师返察,恢复了察哈尔省主席职务。三十八师张自忠部仍开回山西省平定县、阳泉一带整训。一九三四年春,三十八师全部移防察哈尔省,师部住宣化,各部分驻怀来、尉县、龙关、沙城等处整训。
这时,部队经过补训,增编了一一四旅,旅长为董升堂。
张自忠以前对部下有批评,有表扬。自编归二十九军后,对旧部仍如以往;对新拨过来的营、团长,只有表扬,批评很少,并优先提升他们,以示无私。他的旧部论资格有当六七年营、团长的,论功劳有数次负伤的,但因僧多粥少,这些人未得到提升。他们深为不满,对无功受禄的人甚为藐视。
〔王赞亭原名王丕襄,一九二〇年至一九二二年期间在张自忠学兵连,先当学兵,后任正目。他的回忆反映了张自忠早期在河南、陕西驻地训练学兵的情况。〕
一九二〇年,张自忠调任由旅部直接领导的学兵连连长。这个学兵连是冯玉祥派员到河南、山东、安徽三省招募的一百多名学生组成的。这些学生,有的是中学生,有的是高小毕业生。我当时就是学兵连的学兵。当时军中还有体罚制度。有个歌谣道:“教你学好不学好,鸭子嘴棍挨上了。”但张自忠连长,深知学生性情,多用说服的办法来教育学兵。三个月以后学兵连成为模范连。那时候,每次修马路、栽树等劳动,都是张自忠领头干,而且比士兵干的多。他与士兵吃一样的饭菜。士兵每棚(棚相当于现在的班)两个桶,一桶装菜,一桶装饭(饭是粗大米饭,菜是萝卜、豆芽或白菜)。张自忠同三个排长,一个司务长,一个文书,用两个小桶,去领同样的饭菜。
模范连共一百二十六名学兵,每日两课两操,每次两点钟,张自忠都到场监督。每日五点钟后,张自忠率全连学兵做游戏。
部队移防,从湖北开到河南信阳后,他对学兵的学、术两科的训练,抓得更紧,对于军风纪,要求更严。这一段时间虽然很短,但进步很快。
一九二一年从河南开往陕西长安后,张自忠升任骑兵营副营长兼任学兵队大队长,下设两个连:第一连长鲁崇义;第二连长汪益静。我升任二连的副目(副班长)。这时,冯玉祥升任陕西省督军,住在旧皇城里边。这里荆棘野草二三尺高,砖头瓦块,死狗烂猫遍地。根据冯玉祥的命令,张自忠率两连学兵,用大刀把荆棘除掉,将碎砖破瓦清理干净,把凹凸不平的地面填平。张自忠两手磨起血泡,毫不在乎,接着就地搭起帐篷。冯督军帐篷在当中,两连学兵住左右两边。为了建设营房,张自忠率两队学兵,还有工兵营,把城墙外皮的青砖扒下来,用小车推,扛子抬,运到城当中。把旧督军署小平房的木、瓦拆下来运往旧皇城里。不论是推车运砖,还是拆瓦搬木,张自忠总是脱下外衣,累得周身大汗,走在前边,而且每天下午照常同学兵出操、上课。不到一个月,就盖了八十多间小平房。
冯玉祥到开封当河南督军后,派人到各省招募学兵一千余名,都是中学生及高小毕业生,成立了学兵团,团长冯玉祥兼任,委张自忠为步兵营营长兼学兵团团附,我当了正目(即班长)。冯玉祥哪顾得学兵团的事,实际上是由张自忠代行学兵团团长的职务。张自忠夜间教夜间战斗,白天教连营战斗。有一次张自忠叫我作连战斗,我作得很熟,并且很周全。那天正好冯督军到了,冯问我:“王家这个小孩,你会作营战斗吗?”我答:“会作。”冯玉祥当场出题,他说:“从北京有一营敌人向我进攻,你应如何处理?”我即刻作了回答。冯玉祥很高兴。冯玉祥接着问各位正目:“你们都会作营战斗吗?”大家一齐答:“都会。”冯玉祥笑着说:“你们将来都当营长。”
张自忠任职期间非常勤劳,训练有方,经他训练出来的将校军官不胜枚举。仅张自忠在一九二〇年当学兵连长时的一百二十六名学兵中,即出了五个军长,五个师长,很多旅长、副官长,团营长就更多了。五个军长是:刘振三(在张自忠部当军长),刘汝珍(在刘汝明部当军长),张人杰(在抗日同盟军当军长),李九思(在冯治安部当绥靖区副司令),吴化文(在韩复榘部当军长)。五个师长是:展书堂(在韩复榘部当师长),王志远(在张维玺部当师长),安克敏(在张自忠部当师长),宋铁林(在抗日同盟军当师长),张国武(在刘汝明部当师长)。旅长是:李致远、葛开祥、彭秉信、孙厚禄、李继成、季振同、魏书琴、王丕襄。这个连可以说人人成才,这是张自忠连长的成功。他在学兵团练出来的人才更多,张克侠、何基沣都是学兵团的。还有送到日本学炮兵的二十几名,送到苏联学习的四五十名(先后两次送出),送德国学军事的八九名,送到英国留学的五六名。这些人回国后,都有相当地位。
〔李致远,张自忠部将。本文记述的是,张自忠一九二四年驻军丰台时,为捍卫我国主权同英国驻军进行斗争的故事。〕
一九二四年,直奉两军正在山海关交战的时候,因战事需要,冯玉祥派张自忠团长带学兵团驻扎丰台车站。那时我任团部的掌旗官。
丰台车站当时驻有约一营英国军队。张自忠团长带的学兵团有两营人,计划在丰台车站内驻扎一个连,其他军队驻丰台。当部队到达丰台车站时,英军不准中国军队进入,也不允许带武器的中国军人进入站内。结果张自忠团与英军发生冲突。不管英军态度如何,我团一连人强行进驻了车站。后来,英方派外交官到张自忠部进行交涉,张团长说:“丰台车站是中国的领土,中国军队在自己国土上执行任务,外国人无权干涉。”英军上告外交部无结果,又从军营中开出约一连的兵力,包围了丰台车站。
驻车站我军连长向团长张自忠报告了英军派兵包围车站的情况。张团长在电话里下达命令:“他不犯我,我不犯他,他若犯我,坚决消灭他!我们一定要做好准备。”不久,英军便开始向我军射击,非常猖狂。连长根据团长命令,一面从正面还击敌人,一面又派出一个班绕到敌后,从两面夹击敌人。英军不支,就撤到英军的土围子里面去了。但守卫铁道的不拿武器的英国兵,仍不让我们执行任务的士兵随身携带武器。有一次,英军岗哨不让我军带枪的战士过铁路,我军据理予以驳斥后又发生了冲突。这次英军派来谈判的是一个中国人。张团长义正辞严地说:“这是中国的国土,不是英国的地盘,出去的应该是他们!”几句话,说得来人闭口无言,只得怏怏而去。当天,那些英军岗哨就撤回去了。被英军统治多年的丰台车站,重新回到了中国人手中。
〔张知行,原名张骏,张自忠将军部将。一九二三年,张自忠任学兵团团附兼步兵营营长时,张知行为该团骑兵连连长。此后,他历任团长、师参谋处长、旅长、西北军官学校校长等职。这里,他着重记述了张自忠在南苑练兵的情况。〕
我和张自忠将军同在一个建制部队工作,是从一九二三年在南苑陆军检阅使署学兵团开始的。那时冯玉祥将军任陆军检阅使,驻军南苑,设立了一个培训初级干部的学兵团,冯将军任团长,以后由陆军十一师参谋长石敬亭兼任培训工作,张自忠任团附兼步兵营营长,我当骑兵连连长。
张团附无论练兵,还是做事,一向勤奋认真,以身作则,凡事走到前头。学兵团每天清早有“朝会”。全营官兵一听号声,立即跑步赶到集合地点,他总是早已在操场等候了,从来没有迟到过。除了睡眠和吃饭时间外,无冬无夏,他总在兵营大院里转来转去,有时考核课堂学习,有时查看学兵器械体操、劈刀刺枪、拳术,有时抽查内务;对各连的厨房伙食管理和厕所卫生,也是天天抽查,亲自巡视。发现脏乱之处,轻则告诫,重则惩罚。夏季酷暑蒸人,学兵们都有午休,他先要选择个别连队巡视一番,而后才肯休息,真是一个永不知疲劳的人。
在兵营里,他身边总是带个号兵。在巡视检查中发现了什么问题,他就令号兵立即吹号,召集连长或排长、班长,立予解决。像这样的临时集合,每天不知有多少次。我们这些当连、排长或班长的,都只得小心翼翼地随时准备听候集合的号音,一点也松懈不得。谁去迟了,就会受到训斥。
张自忠夏季在营房干活时,经常穿着短裤褂,冬季则是一身灰布棉军装。有时到连队厨房去吃饭,边吃边看菜饭做得怎样。如果发现有不符合标准的,就立即召集各连值日排长训话。每逢全军帮助当地人修路、挖河或植树的时候,他都是身先士卒,亲自参加劳动。平时长途行军,他的乘马常给临时病人乘骑,自己徒步行走。他常常引述冯玉祥将军说的几句话:“兵要会的,官一定要先会;兵要学的,官一定要先学;兵要做的,官一定要先做。”所以官兵们都很敬重他,爱戴他。
从一九二一年到一九二六年这段时间里,冯将军统率的军队人数扩充了,编制也不断扩大,而经费却没有增加。一个名额的经费几个人分用,当然很艰苦。张自忠为了让士兵吃饱吃好,就大力改进食堂工作,在现有的经费基础上,要求多多调剂花样,做出清洁适口的饭菜来。对伤病号的饮食,他尤为关心。
冯玉祥将军统率的第十一师,驻在北京通县一带的时候,每年冬季数九寒天部队就要大搞“筑城演习”。一般都是在北京南苑大操场环绕营房周围开挖战壕。白天事先用白灰划出“经始线”(即开挖界线),然后各连以班为单位分段包干。这项演习多选在最冷的时候,在夜间摸黑进行,一律不准掌灯照明,不准说话,更不准喧哗。因为冻土坚如铁石,铁锹用不上,只得用练器械操的铁杠,锤成开凿工具,一人掌钎,一人砸,沿着白灰经始线像开凿岩石一般一点一点地挖凿。一九二三年十二月的一天晚上,我连一个姓邢的学兵掌钎,他怕铁钎凿偏,影响工程质量,便在黑暗中先用手摸索地上的白灰经始线。这时候,掌握铁钎的学兵竟将二十多斤重的铁杠猛力砸了下来,掌钎的学兵手腕受了重伤。我立即把他送到工地临时医务所包扎,而后送到军医院做了截手手术。我作为连长,一则痛心受伤学兵的不幸,一则害怕自己受到惩罚。张自忠察觉了我的心情,便安慰道:“这也是我的责任,我们好好地照料他把伤养好,就算尽到我们的心了。”后来这个伤残学兵的工作,连他的一家生活都得到公家的关照。从这一件事也可以看到张自忠关心将士疾苦和体恤下情的作风。
张自忠处处事事以自己的言行给大家作出榜样。
冯玉祥将军规定凡有带家眷的军官,每周准许回家一次与家人团聚。张自忠成年累月地住在营中,与士兵同吃、同住、同学习、同操练,很少见他超规定回家。他的家属,同样按照军队规定,成年妇女入军队办的女校接受教育或参加缝纫班工作,子女入军队设的子弟学校受教育。有一次他的孩子生病,带信要他回家探视,他回去略作安排,又马上赶回了营地。
他对学兵的学术锻炼极为重视,向上级要求多派国内外正式军事学校毕业的专业教官,加强学兵的军事教育,培养了大批优秀干部。后来西北军中的不少优秀初、中级军官,都是在张自忠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
冯玉祥将军为了加强山地作战的预习,从一九二三年起,令全军在营房周围挖成五个阶层的土堆,名曰“假山”,规定每天早晨跑步时要沿着假山上下急行,以增强士兵的山地行军的本领。张自忠每天早晨率领学兵在营地四围的假山上,上下快跑,锻炼爬山越岭的体力,直到个个腰酸腿痛,满头冒汗,才停止活动。这种训练,为后来的山地作战,奠定了基础。
每当夏季顶着赤日行军,或寒冬冒着飞雪远行,张自忠时常命令部队挑选善唱的“歌手”,组成歌唱队,为大家唱歌消乏。有一次张自忠骑在马上,戴着柳条编织的大帽和用秫秸做的假眼镜,帽子后面还插上一条用松树枝做成的清代官员戴的大花翎。他瞪着眼、努着嘴,活似赛万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先生,引得大家哄然大笑,气氛骤然活跃起来。人们便在笑声里消除了疲劳,胜利地完成了长途行军的任务。
张自忠对官兵的纪律要求很严。有事请假外出,必须准时归队销假;逾假不归而又无正当理由者,罚。外出服装不整(如不系风纪扣,不打裹腿,不戴领章符号,不扎皮带,不戴帽子等),走路抽烟,吃东西或两人以上不排队行走,路遇友军不互相敬礼,都要罚禁足,甚至关禁闭。至于在外酗酒,违章犯纪,轻者罚跪,重者棍责,绝不宽容。按照当时冯军的规定,吃饭前要唱《吃饭歌》,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睡觉前则要集合训话,唱歌,卡得紧,管得严,错一点也不行。他有句口头禅是:“错了,我扒你们的皮!”因此当时官兵给他起了一个诨名——“张扒皮”。其实他对部下的体贴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例如官兵的老人生老病死,官兵个人的饮食起居,他都要过问,及时帮助解决。所以他又是官兵的贴心人。
当年营部就设在兵营大院,张自忠的住室是我们经常出入的地方。每逢节假日,或课间休息时间,学兵们三三两两总喜欢到他的住室谈天,听他讲笑话。有时人们故意把他的手表或心爱的什物藏起来,等他遍寻无着的时候,才拿出来。这时他会亲昵地揍你一拳,说道:“看我不扒你的皮!”小屋里立刻充满了欢乐的笑声。有时他也把自己的用品藏起来,叫学兵们去找,找到的有奖,找不到的就罚“立正”。张自忠平日有一种习惯,不高兴的时候,常用两手摸着臀部默不作声。学兵们一见就远远地离开了他,此时谁要接近他,就逃不脱一顿训斥。若是他两手叉腰,面带笑容,学兵们就走拢他身边,抢他的钢笔或怀表,要他拿钱或糖果来交换。有的士兵还跑到他的住室后面窗口,向他索要吃的东西。在当时北洋军队官气十足的环境里,张团附没有一点官架子,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冯国定 整理)
〔佟泽光,张自忠部将。二十九军三十八师一一三旅二二六团团长。这里,他忆述了张自忠就任三十八师师长后积极进行军事训练的情况和长城抗战时他在张自忠指挥下抗击日军进犯的经过。〕
一九二九年秋,我在甘肃天水第十五军过之纲部任旅长时,奉令合并于第六师,任十八旅旅长。当时第六师师长就是张自忠将军。
一九三〇年九月,中原大战失败以后,我们退到晋南的军队,约有两万多人。因隶属不一,也很混乱。冯先生指定宋哲元负责收容,统一指挥。后来被张学良改编为二十九军,宋担任军长。二十九军下辖三个师,冯治安任三十七师师长,张自忠任三十八师师长,刘汝明任一四三师师长。师的编制都缩小了。一个师下辖三个团,取消了旅级。我当时改任三十八师二二六团团长。“九一八”后,三十八师进驻平定、昔阳、井隆等处。在这一段时间,师长抓紧军事训练。他遵循冯先生以往练兵“七分训,三分练”的原则,叫参谋人员制订了学术两科进度时间表。全体官兵按时必到,就连师部的军需官、军法官、书记官等也不例外。师长除了因公外出,每天总是身先士卒到操场。他的练兵方法,不是站在高高的土台上,看着大家操练,而是按照训练课程项目,找一两个士兵做单人示范,召集干部都来围观。比如今天训练的科目是射击,就看这个兵的射击动作,如何利用地物,射击姿势是否正确,持枪是否稳当,瞄准是否合理,搬机时枪身是否摇晃,哪个动作做的对,哪个动作不对,哪些应当推广,哪些动作应当纠正。经过大家分析研究,然后各回各连分头教练。在收操之前,常常集合官兵讲话。比如今天操练射击技术,他就结合项目,讲解射击的重要性。他要求每个官兵都要争取做到百发百中。如果每个人都能弹不虚发,就是敌人比我们多上三倍五倍,我们也不心惊,也不害怕。俗话说“艺高人胆大”。
在练习行军时,他常和官兵讲,练习行军是锻练军人体力的一项重要训练。凡是能征善战的军队,都是兵强马壮的。如果步兵不善走路,那便成了无用之兵。当时每周要进行一次行军练习。官兵全副武装,由每天往返五十里,逐步增加到八十里,一百里,一百五十里,并向二百里的目标奋斗。这个目标并不太高,完全可以达到。所谓兵贵神速,就是要求行军力强。他说,冯先生早在湖南常德任十六混成旅旅长时,就曾经作过以营为单位的行军比赛。当时官兵身负四十二斤半,日行一百八十里,连续行军一个星期。他还举了许多例子,对官兵进行教育。
对于构筑工事,师长也非常重视。他说,练习射击是为了杀伤敌人,构筑工事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消灭敌人之前,不使自己受损伤,就必须重视深沟高垒。只有懂得这个道理,才是真正会打仗的军队。如果只知勇敢杀敌,不知保护自己,结果敌我伤亡相等,那个军队还有什么用处呢?军人不怕死是对的,但不能等死,在战斗中不挖战壕,不修掩体,暴露阵前,那不就是等死吗?行军打仗都很疲劳,但不能因为疲劳,就不顾生命安全。在战争期间,不论何处宿营,都必须利用地形,做好工事,封锁村庄,虽仅一宿也必深沟高垒以保安全。
在曲沃时,他和师部驻在一起。各营连每天在师长亲自教导下,军事知识进步很快。二二六团驻昔阳的时候,师长还在平定,相隔百里之遥,还骑马来观看我们和二二四团的野外对抗演习。演习完毕之后,集合官兵讲评。上自团长的指挥部署、下达命令的决心,下至一个尖兵排,一个侦探兵的动作,都要指出优点缺点,提出改进意见。
我们驻井陉的时候,师长也常来看训练情况。有一次他和李九思团长说:“给我一个营,我也练习一下实兵指挥。”首先师长发出一个假设敌情况,随后指示各连成二线式展开,然后指出要争夺前方高地,命令第一线迅速散开前进。前方有一条滹沱河的支流,因时至深秋,河水不太深,官兵曲身前进,将近河边,师长不发停止前进的命令,官兵纷纷跳入河中,涉水而过。演习完毕,师长集合全团官兵讲话,对这个团的官兵,当场进行褒扬。他说:“我们当军人的,都应该有这样的精神。只要受令前进,虽赴汤蹈火,也应万死不辞。军人只有具备了这样的英雄气质,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能真正尽到保家卫民的天职,才能负起救亡图存的责任,否则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空话而已。”
师长非常关心士兵身体健康,常到各连察看。他一到,首先要问连长:“你们连里有无病号?有几个?什么病?如何诊治的?”走到士兵宿舍,拉开被褥看看脏不脏;叫士兵脱去军装,看衬衣干净不干净。走到厨房,看伙夫的指甲剪没剪,各种炊具擦得干净不干净。也有时在操场利用间歇时间,叫士兵列队,摘去帽子,看看头发长不长;让士兵瞪大眼睛,看看有没有害眼的;让士兵张开嘴,看是否经常刷牙……让士兵坐在地上,脱去鞋袜,看看脚洗没洗,有没有患脚气、脚垫、鸡眼等脚病的。诸如此类的事情,师长常常亲自抽查。对于清洁的营连当场嘉奖,反之则要加以申斥。一个连的病号超过十名,连长要受责备。因为师长重视卫生,重视士兵身体健康,驻地环境卫生特别好,宿舍内整齐洁净,病号极少。但是也有个别人想不通,认为师长是高级将领,抓这些零星事务,未免小题大作。师长听到这个反映,又向官兵做了一次细致的解释,他说:“讲卫生保证士兵身体健康,是增强战斗力的重要因素,不能忽视。害眼睛、闹脚病谁也知道不是大病,但是对军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军队是集体生活,眼病容易传染。如有一个害眼的,就可能传染到一个班。军队是时时刻刻准备打仗,一旦接到命令,立即开赴前方对敌作战,如果一个连有三分之一害眼病,怎么能够瞄准射击歼灭敌人呢?两军对战,你没有力量去歼灭敌人,就有被敌人歼灭的危险,这样的军队哪能完成任务呢?军人在战斗中完不成任务,还能说是小事吗?军人在战斗中完不成任务,不仅可耻,而且违犯军律,应受军法制裁。希望全体官兵,不论什么样的病,都应当重视起来,抓紧治疗。”师长的身教言教对下级军官带好兵、管好兵起到了很大教育作用,也大大改善了官兵关系。
在这一段时间,师长除了抓紧军事训练外,还常常教育官兵要精诚团结,万众一心,并引经据典地说明团结的重要性。
记得二二六团驻昔阳的时候,有一天师长打电话叫我去平定。见面后,他拿出两封信来叫我看:一封是刘峙来的,一封是程潜的。都是以复信的口气写给我的,就像我给他们都通过信。信中大意是:大函已悉,已转上峰,谅无问题,希待机而动。我看之后,把信扔在桌子上,说:“我和他们毫无关系,既不相识,也没有去过信。这两封信纯系造谣,挑拨离间。”我当时很不愉快。师长却温和地对我说:“你的认识和我一样,我们不会中人挑拨离间之计,我对你始终是相信不疑的。如果对你有疑惑,这信也就不叫你看了。”师长继续说,“早在曲沃的时候,就接到类似的一封信,知道是挑唆,不值一笑,所以没有叫你看,我就销毁了。现在又接到这两封信,明知道还是造谣离间,我想不能再不叫你知道。如果不坦率地和你说明,倘若传到你的耳中,反而增加误会。所以请你来当面说明。你还要安心工作,勿生疑意。”师长这一番话,坦率真诚,使我铭刻肺腑。
二十九军是冯玉祥将军训练出来的军队,官兵深明大义,素具爱国热诚。九一八事变起,全体官兵通电全国,一致要求北上抗日,旋即由昔阳县开赴井陉待命。因蒋介石不叫抵抗,致使东北大好河山很快沦陷。日寇野心不死,继而进犯热河,万福麟部弃承德南下,退至长城喜峰口一带。日军直接危及平津,华北人心震撼,广大群众,爱国团体,爱国学生,发起爱国救亡运动。二十九军官兵经北平当局批准,立即组织抗日部队,由师长张自忠、冯治安亲率一〇九旅赵登禹部、一一〇旅王治邦部、一一三旅佟泽光部分别由张家口、井陉县乘火车至通县。经过三河、蓟县、遵化等地,星夜兼程,直奔喜峰口。两位师长在遵化组织指挥部。以一〇九旅为第一线,占领喜峰口、潘家口、长城一线阵地;一一〇旅为第二线,在第一线后方选择阵地,构筑工事,必要时支援第一线;一一三旅,除留二二七团在遵化负责指挥部的警卫工作,其余在撒河桥以北占领阵地。命令下达后,各旅迅速行动。一〇九旅行至三屯营,即遇到已由喜峰口撤退下来的万福麟部。日军控制了喜峰口长城一带要隘,以新式武器阻止我军前进,给一〇九旅占领喜峰口任务,造成极大困难。但我军还是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敌人以飞机轰炸,坦克炮击,使我军进展迟缓。直到日落战火才停。因我军初到前线,占领的阵地尽是石山,挖沟非常困难,虽然补充了一些麻袋,也如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多少问题。山上既无林木可以隐蔽,我军又无对空武器,敌机低空扫射,我军伤亡日有增加。在此情况下,赵登禹旅长邀我和王治邦旅长到一〇九旅开会。首先分析了连日战斗情况。决定夜袭敌人,经报指挥部很快得到批准。一〇九旅的正面防务,由一一〇旅接换。赵旅长亲率所部出潘家口,夜袭喜峰口外之敌。一一三旅的二二六团派一部分队伍,出董家口夜袭敌人。具体行动,由一〇九旅统一计划,如各营袭击任务,袭击目标,行动时间,联络信号等都做了安排。赵旅因一旅之众,行军路线太长,于是先集结在蓝旗地,以放火为号,各营本既定目标分头疾进。日军因胜而骄,夜间防卫松懈,直到各营临近冲杀,日军才从梦中惊醒。敌人被我军刀劈枪刺,仓皇失措。我军一夜冲杀,斩敌数百,焚其辎重,毁其大炮,大获全胜而归。我军只略有伤亡,于是官兵士气倍增,斗志更加昂扬。
与此同时,袭击董家口外之敌的二二六团一个营,也同样大胜而归。据杨干三报告,董家口之敌,仅有一个连的兵力,大部敌人仍在喜峰口附近。在董家口外的前哨阵地,约有一排敌人。我尖兵排进至敌人哨兵阵地时,日寇还在睡觉。尖兵排很快消灭了日军耳目,立即出董家口,分兵突袭日军大队,大量投掷手榴弹。敌人从梦中惊起,仓皇应战,被我营奋勇冲杀,机枪扫射,纷纷倒地不下百人。缴获敌机枪两挺,手枪二支,自动步枪七支,大型望远镜一架。又据尖兵排赵排长报告,我们在搜索前进中,忽然发现一个敌人,观其隐蔽地点,知道是敌人哨兵,约一刻钟不见动静,即派一个班长带精壮士兵五人前去侦察,果然是敌人哨兵抱枪而睡。敌兵被我侦察兵超前刺死,我们随即冲向敌人哨所,二十多名日本兵登时完蛋。随向敌后袭击,忽见一个日寇背负大皮箱向山上逃跑,被我士兵李大兴看见。他想这个皮箱内一定有东西,在后面急追。日兵见后面有人赶来,忙将皮箱丢掉,上山逃窜,被李大兴一枪打死。李将皮箱背回,打开一看是一架大望远镜。我用了两天观看敌人阵地,真是了如指掌,随即派人送交师部,师长看了很高兴,他说:“这是指挥炮兵射击的一架十二倍的观测镜,很有使用价值,我们是买不到的。”当时叫人取了一万元奖赏给李大兴。
一〇九旅夜袭敌人后,撤到后方休整。一一〇旅就担任了正面防务。一一三旅二二六团和防务营,进驻三岔口,在右前方一带占领阵地。日军虽然受了一次严重打击,但仍用飞机不断轰炸扫射,并用坦克向我阵地炮击。一一〇旅官兵伤亡日见增多,防御实力相对减少,以后指挥部把董家口以东防务交由二二六团负责。调动之后,张师长亲临前线慰劳官兵,视察阵地。我向他汇报了当时敌人情况和我们采取的措施,张师长一一记下来。随后他即召集干部讲话,向官兵表示诚恳的慰问,还作如下指示:
(一)现在防御是暂时的,收复失地才是我们的目的。在中央战略未决定之前,我们暂时利用地形,加强工事,一面阻止敌人前进,一面伺机袭击敌人,不能呆板地死守挨打。如果只知死守阵地,日子长了,士气就会消沉。
(二)防御不能平均使用力量,重要据点必须加强。要控制一定数量的预备队以备必要时增援和出击。
(三)现在你们选的阵地很好,但是也有些地方太暴露,易遭敌机轰炸和敌炮射击,应在半山腰选择隐蔽地点,再做一道工事,下边多设鹿角栅,多埋地雷。上挖交通沟,通到主阵地。
(四)我们没有对空武器,易受敌机低空轰炸。可用各营预备队,集中火力,对在千米以下飞行的敌机齐发射击,但每人只放一枪即速隐蔽,避免敌机发觉。
(五)设置假目标,使敌人误假为真,诱敌射击,耗其弹药,避免我们的损伤。……
我们一一执行了张师长的指示,在以后的战斗中,确实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
四月中旬以后,日军主力向二二六团方向移动。敌人用飞机轰炸扫射,并投信号弹指示敌人炮兵射击目标。幸而在师长的指导下,半山腰做了一道工事,官兵得以隐蔽,伤亡不多。一周之后,日军用疲劳战术,白天用飞机轮番轰炸扫射,坦克不停射击,每天至少发炮在五万发以上;入夜则犯我阵地,每夜都有二三次猛烈进攻。我们的官兵在昼夜不眠的情况下,仍能将进犯之敌击退。但连日激战,官兵伤亡日渐增多。杨干三营长受伤,连排长伤亡十余人,士兵伤亡将近百人。担架供不应求。在此情况下,指挥部派副师长来传达命令。大意是:佟、王两部,于今晚十一时开始撤退。我认为三岔口为我撤退必经之路,山路狭隘,人马众多,敌人尾追,势必造成严重混乱,就把这些情况和副师长说明,请代达师长。请求将敌人打退后,再照命令执行。师长听到我的意见后,马上打电话对我说:“就照你的意见办。”天将黎明,我抽调了两个连的兵力,来了一次拂晓袭击,终将敌人打退。到夜间十一时,才按照原令,撤至撒河桥以北阵地。由于师长明智民主,掌握军事,机动灵活,才毅然收回成命。否则一夜损失,将无法估计。
师长认为我们在前方日子多了,叫一一二旅长黄维纲率刘振三团换防。交替之后,二二六团及旅部特务营,都过河驻在撒河镇。仅在二三天内,日军又来进攻。刘振三团阵地一部被敌人打乱,预备队增援后无效,刘团士兵溃退下来,阵地插上了日本的旗子。黄旅长给我电话告急,哭诉求援。我当即令二二六团迅速增援,必须夺回原阵地。李九思团长亲率该团,身先士卒,奋力反攻,终将敌人击退,恢复了原阵地,移交刘团后,始撤回撒河镇。一周后,一一三旅进驻旗干子沟,与敌相持月余。后因冷口方面商震部撤退,我军阵地突出,受敌包围,又以《塘沽协定》关系,随即奉令全部撤退。一一三旅退至通县一带,不久回到井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