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哲熙
韩复榘与石友三,都是冯玉祥当十六混成旅旅长时的营长。那时,冯部下有中下级军官13人(刘汝明、孙连仲、孙良诚、韩复榘、石友三、闻承烈、过之纲等),都是冯的亲信,颇为活跃。这13个人遇到有事,常常越过本管长官而直接找冯,冯也喜欢直接抓他们,好直接抓兵,从而控制全军。因此,大家称他们为“十三太保”。韩复榘、石友三在冯部下,由士兵升到官长,随着团体的发展,水涨船高,一直跟着往上升。当1926年冯部由北京撤退到察哈尔、绥远一带的时候,韩、石已经当了师长。由于山西的阎锡山看见冯部在北京已经站不住脚,他就乘机在冯部通向后方的命脉——京绥铁路上大同、天镇一带,腰击国民军,企图压迫国民军西撤,退出察哈尔、绥远,由山西派军队接管。冯部因为后路一断,势必全军覆没。于是几次猛攻大同,天镇,但未能攻下,仅仅把山西军队压迫退到大同、天镇的城内,使他们不能够再出来骚扰铁路,而京绥铁路可以保持通行,不致受阻。韩、石二人在攻打大同的战役中,表现勇猛,韩尤为突出。后来国民军全部沿京绥铁路向西溃退,打算经包头、五原退往甘肃根据地(冯部将领刘郁芬在1925年率部进入甘肃,代理甘肃督办)。这时冯已在几个月以前离开部队去苏联,部队交由张之江、鹿钟麟等率领。南口败退后,军队损失甚大,给养军费,丝毫无着,而向西撤退,沿途都是荒凉贫困之地,前途极为困难。韩、石两部兵力损失不太大,行至绥远、包头一带,不肯再往西撤,而与驻在大同方面的山西将领商震取得联系,投降山西,由山西供给粮饷,以资维持。不久冯氏由莫斯科回国,经库伦到达五原,收拾残部,就在1926年9月17日这一天,在五原誓师,率部响应北伐。冯对于韩、石二人的投降山西,声言既往不咎,盼望韩、石仍旧回来,一同北伐。那时韩、石两部还在包头、绥远一带,和山西方面勾勾搭搭。冯在五原誓师后,亲自到了包头,见到石友三叫他西开。韩此时在绥远逗留不前,冯亲自和商震通电话,请他催韩西开。冯一直等到韩、石两部向西开动后,才离五原赴宁夏。韩、石后来虽然跟冯北伐,但彼此之间,在精神上始终有隔阂之感。
北伐时,韩、石于1927年11月间在豫东打垮张宗昌、褚玉璞等人的队伍,使蒋介石的军队得以夺取徐州。1928年春,在豫北彰德一带与张学良的精锐部队激战获胜,韩部出力最多,乘胜北追,直到北京(6月20日改叫北平)。此时,蒋介石采取以阎制冯策略,把河北省和平津两市都给了阎锡山,叫冯的军队退出北平,只由冯保荐了一个北平市长。韩以为这次总可以得到河北省的地盘,不料冯遵蒋令叫他退回河南,他空手而返,很不高兴。后来冯把自己所兼任的河南省主席让给韩做,并派他为河南剿匪总指挥,但又把韩所兼任的二十师师长开了缺,而命令石敬亭接任。河南省的主席,本来是由民政厅长邓哲熙代理,韩当主席后,各厅厅长都还是冯兼主席时期的原班人马,韩不能随便撤换,只不过当了一个空头主席而已。二十师是韩的基本部队,韩丢了二十师的实力,而当了一个空头主席,颇不愉快。同时石敬亭接任二十师师长后,曾对官兵讲话,痛骂该师纪律不好,说“韩复榘把你们二十师带成土匪了”,等等。韩听了这些话,极为愤恨,又因石敬亭当时在冯面前很吃香,韩对石无可奈何。后来韩叛冯后,曾对人说过“我的离冯,是石敬亭逼的”,云云,可见韩恨石敬亭之深。
韩当河南主席后,因为省府全班人马都是直接给冯办事的人,他不能为所欲为,所以经常不问省府之事,常常出外巡视,又常在何其慎家中玩乐。何其慎是河南人,这时当河南省的民团司令,住在开封。韩瞒着冯常到何家,嫖赌玩乐,出巡的时候,又在许昌娶了一个戏剧演员纪甘青为妾。冯对待部下向来是一套封建家长制,他的高级将领都是由他一手从士兵提拔起来的,故而冯对待他们也是毫不客气,与对待士兵一样,见面叫名字,没有叫号的,动不动就罚跪。冯对嫖赌玩乐,禁令极严。韩的行动慢慢地被冯知道,冯甚为震怒,但对韩又不好处分,遂借故把何其慎押了起来,又在将领士兵大集会的时候,大骂嫖赌玩乐之人,隐隐指韩而言。韩当时亦在场,甚为难堪。
北伐战事停止以后,孙良诚、韩复榘都当了主席(孙是山东省主席)。连那没有带兵、没有立战功的石敬亭,也代理过山东省主席。而石友三始终没有当上主席,因此石常对人发牢骚。
北伐时,韩、石自负战功甚高,但冯每逢表扬战功,总是把孙良诚放在第一位,称孙为常胜将军,称孙所带的部队为铁军。冯的这种做法,最为韩、石所不满。
韩、石降过山西,总怕冯不忘前事,会对付他们。在战事进行的时候,大家集中精力,一致对付敌人,彼此都顾不到这些事情,这种恐惧还不太突出。到了北伐战事停止以后,韩、石二人都心怀不安,栗栗自危了。
以上所述的种种,可以说是韩、石叛冯的远因。在这里应该说明的,就是韩的为人胆大敢干,石则比较胆小而多疑,因为二人都当过降将军,同有内愧,因而彼此关系密切,石的行动,差不多唯韩的马首是瞻。叛冯之时,由韩带头首倡,石友三追随韩后,采取一致行动。韩之所以敢带头叛冯,乃是种因于他在武汉见到蒋介石之时。
自从编遣会议之后,四集团军李宗仁酝酿反蒋。1929年春天,李打发代表温乔生到河南辉县的百泉见冯玉祥。这天冯与温见面,适逢邓哲熙由开封到百泉找冯。冯见邓来到,就叫他参加密谈,在座的除温、邓二人外,没有他人。温向冯陈述李宗仁、白崇禧的意思说,蒋介石拿编遣的名义,压迫二、四集团军(冯是二集团军),李、白决定打蒋,约冯一同行动。冯当时毫不犹豫地表示,他一定打蒋,但军队部署需要时间,希望李、白发动后,能够撑持两个星期,到时他一定响应云云。温回武汉后不久,李、白发动反蒋,冯派韩复榘带兵驻武胜关待命。这时,冯一方面恨蒋(主要是由于蒋把河北省和平津两市给予阎锡山,并在编遣会议中联阎压冯),想要乘此机会反蒋;另一方面又想夺取武汉,拿到湖北省地盘,把河南与湖北连成一片,既能控制长江形势,又可增加财政收入。在这种矛盾心理的支配之下,冯意图取巧,打算坐观虎斗,一举而得两虎。不料李明瑞倒戈,没有几天工夫,李宗仁的部队全部溃退,战事迅速结束。事出意外,冯的计划完全失败,只好通电讨李,命韩迅速向武汉进兵。蒋介石获得全胜,很快到了武汉,电韩复榘停止进兵,并召他来见,于是韩、蒋就在武汉晤面了。见面的时候,蒋和宋美龄亲自招待韩复榘、纪甘青夫妇,对韩嘉奖,口口声声称赞“向方兄战功卓著”。并说,现在北伐成功,不应再有内战,应当从事和平建设,云云。韩向来见冯,冯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不但毫不客气,而且还给他碰钉子,这次受到蒋的优礼,受宠若惊,又感激,又高兴。临别之时,蒋送韩10万元,并用各种方法笼络韩复榘,准备对付冯玉祥。
这次蒋、韩的会见,对韩的影响极大,此后,蒋韩之间的关系就日益亲密了。
1929年夏天,冯准备反蒋,把原来驻山东的孙良诚部队及在河南的军队全部西撤。冯在华阴开军事会议,表示要反蒋。韩复榘出席会议后(此时石友三在南阳),对人说,“我们的队伍从前都是经由西北打出潼关的,西北地方的穷困,我们亲身经历过,现在又要退往西北,军队岂不都要饿死”。冯的意思是,他的军队从甘、宁、青、陕,一直摆到豫鲁,长达几千里,对蒋难以作战,譬如与人搏斗,直伸两臂,无法用力,必须先把两臂弯曲起来,然后再打出去,才能有劲。根据这个想法,冯预定把在山东的孙良诚部撤到河南,把河南的力量撤到陕西,逐步后撤,摆好阵势,再来反蒋。同时,冯以从前南口战役,吃过阎锡山抄袭后路的大亏,所以这次打算等候队伍摆好之后,先压迫阎锡山表明态度,一同反蒋,如果阎不肯从命,就先打山西,再打蒋介石。冯玉祥再也没有想到此计划会遭到韩的反对。韩在华阴会议以后,马上到陕州。这时他从前所带的基本队伍二十师在陕州,师长已由石敬亭换为李兴中,但旅长以下的军官还是韩的亲信担任,没有变动。韩召集旧部密议,叫副师长孙桐萱当师长,把队伍全部东开,把李兴中裹挟到洛阳,连同邓哲熙及邓所率领的奉冯命西撤的河南各厅局处的负责人,一并挟往洛阳,把邓哲熙、李兴中等人关在洛阳的西工。邓、李等人不肯随韩叛冯东开,韩在临离洛阳的时候,派队前往西工围杀他们,但是他们已在事前得到消息,逃离西工,幸免于难。
1929年5月22日,韩由洛阳发出养电,联合石友三等通电维持和平,拥护中央。第二天又给蒋两个梗电,表示拥蒋。
这时蒋介石看到冯突然把山东、河南的队伍和各机关人员节节西撤,知道冯要对付他,但又摸不清何以冯不先动手而急急往西撤兵的底细。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接到韩的电报,真是喜出望外,当日复电嘉奖,并许所有驻陕甘部队概归韩指挥,并派石友三为讨逆军第十三路总指挥,又立即送现款500万元(一说是1000万元)作为犒赏。在韩通电反冯以后,蒋就在5月25日用国府命令讨伐冯玉祥。
冯自韩、石叛变以后,事出意外,感到困难,不久便由潼关过黄河到太原,西北军的声威大落,全部退入潼关闭关自守了。
韩在洛阳发养电时,把石友三、马鸿逵、庞炳勋的名字,都列在上面。石是久存反冯之心,与韩一鼻孔出气的。养电以后,石果然由南阳率部队到郑州与韩会合。其余马、庞诸人,都未随韩行动。相反的,庞部驻在洛阳东边的黑石关,听到韩率部叛冯东并,立即予以截击。韩在西面又受到孙良诚的追击,溃不成军,只得带着残部离开铁路,绕道逃到郑州。此时如果没有石友三响应韩并率部在郑州会合,韩就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