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速流走的这一年,和协医院的小护士们在闲下聊“本院最帅气的医生排行榜”,这个医院里有几位很了不起的医生,身板好,长相好,穿着白色医生制服的样子,更好。
“我发现,男人穿上制服都好帅哦,医生是,军官是,连警察叔叔都是唉!”
“讷,这就叫制服的诱惑吧?”
大家一哄而笑,却不由自主的谈到刚分来的医生冉焰。
明明一样的医生制服,他穿在身上,就像穿着及膝的风衣,挂着听诊器,又年轻,笑容又干净,在病人面前和蔼可亲。在年轻的女病人面前会让人家忍不住脸红心跳,用听诊器听心跳的时候,老害人误诊成心率不齐。连小护士们看到他,都会忍不住脸红呢。私下聚在一起谈论时,还会忍不住捂着心口叫嚷着,不行了不行了,小冉冉好帅哦,看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晴了。
“怕吗?”
“不怕!”那床上的小女生侧着身子对冉焰笑,“因为冉医生说我只是长了一个小小的瘤子,让我不要担心,所以我不怕。”小女生说:“冉医生,我真的不怕,因为我知道医生会帮我做好手术的!所以,打了麻醉针后,我就安心的睡着了,安心地把健康交给冉医生了。谢谢你,医生!”
冉焰微微地笑,收起贴在小女生胸前的听诊器,起身的时候,将那听诊器的橡胶管绾在了一起。
“不用担心!”冉焰笑着用空出的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说:你会康复的,手术很成功呢。”
冉焰的医术精湛,做手术时那一丝不苟的样子真是令人着迷,沉着冷静。
当医生就是要面对血腥,要有极好的心理素质,他的眼底只看到人体组织及需要要切除的病变内容,只是工作,没有畏惧。就算内里的墙壁是透明的,有人监视,他也一点不心慌。
“冉医生有女朋友了吗?”手术圆满地结束后,五十多岁的外科主任借着机会问了。
她的女儿来过医院,好像就是为了看看他,然后,满意了,主任才来开口说起这些。
冉焰说:“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主任只是讪讪的“哦”了一声。
事后,就有传,主任的女儿相中了新来的医生冉焰,可冉焰有了女朋友,就把她给拒绝了。
一个学院来的人说冉焰傻,说你怎么这么傻啊?听主任的口信,就知道你有戏。你要先“吊”着她啊。再说她女儿长得不差啊,虽然内向了一点儿,但文静又秀气,可比你那个朝三暮四的王语嫣好太多啊!我们是上铺下铺的哥们,我真心为你好才这样说你。更何况,主任的老公可是这个医院的院长啊!!人家女儿要不是内向,不是见着你对你动了心,你觉得你有戏?你只要点个头,就是医院院长女婿啊!你别为了那种女人,自毁了你自己的前途啊!!”
冉焰变得越发的沉稳和沉得住气了,喜形不于色的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笑了笑,算是礼貌的回应,算是不置可否。
本科五年,实习四年,还不见得能当医生。这就是现下医生就业难题。
冉焰大四的时候,学对外贸易的王语嫣就毕业了,在一家外贸公司做助理。她时常抱怨薪水低,抱怨她给一个更年期的老女人打下手。
她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夫妻公司,老板是大老板,她的上司,也就是那个老女人,是老板的老婆,也是二老板。用她的话说,二老板有点二,就那年老色衰的样子,根本拴不住大老板的心,如果不是家族生意,不是牵扯了股份和与公司息息相关的人脉关系,他们早就分了。那个又丑又老的女人,穿那些牌子货,简直是暴殄天物。
冉焰听到这里时,总是静静的看着她,觉得她爬满妒忌的脸上,纵使再美,也略显狰狞。
她开始讲究穿了,开始讲究品牌,开始说冉焰就是一个穷医生,学什么不好,非要去学医。家里又没有人脉,没有关系,没有背景,没裙带关系,你根本没什么上升空间,你想升职,得熬多少台手术,写多少篇论文啊?想让你陪着出去玩,连假都请不了,你说你学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学医?
他还是不想说话,只听她抱怨,抱怨得越来越频繁,抱怨得他拿起了枕头,和她分房而睡,而后,冷战连连。
上个月,他们又冷战了,冷战的原因是,她哭着喊:“原来你爸和你妈都是再婚的啊?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娶老婆,他居然拿出五十万块给他付首付,还说这是他这辈子的积蓄,那轮到我们两个结婚,我们能有什么啊?……别跟我说你去挣!你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我连个好点的品牌包都买不了,你说你这个男人,就长一张脸,除了床上有些能耐,你还有什么能耐啊?脸能换钱啊?帅能当饭吃啊?”
到现在,她都没有回复一个电话。他发了无数的短信,她都不回。
进她的QQ空间,发现被设定了访问权限。
跟她聊QQ,发现她把自己拉黑!
进入过身体的人,却进不去她的空间。
午休时,冉焰正拿着手机微微出神,只听到小护士说,冉焰医生,主任找你哦~
“现在么?”
“嗯,现在,让你去她办公室哦!”
主任见到冉焰进来,就开门见三的说:“小冉啊,福利院有我们每月一次的义诊。”她说:“这个月,就你吧,下午三点……没有问题吧?”
冉焰接过了表格,微笑着说:“没有问题!”
外科主任竟看着他惑人心弦的笑,一时间素面朝天的脸上,竟飞上一层少女才有的红晕。
下午三点,护士阿姨们来到了明海第一福利院。
“来来来,大家排好队,我们要来检查身体了!”她们笑得很亲切,小朋友们也很配合。
大约耗时三个小时,冉焰为这些孩子们做好例行检查后,便在大家的欢笑声中收拾行装。和蔼可亲的院长走了进来,她笑眯眯的说:“孩子们乖不乖啊?”
“乖!”
“那我们的爸爸妈妈们要来了哦!”小朋友们拍着巴掌,举臂欢呼着,也~
身边年轻的小护士不大明白,“这不是孤儿院么?”她问身边的师姐,并一脸奇怪的说,“这些孩子们怎么会有爸爸妈妈呢?如果被收养的话,也不该在这里信着啊?应该和养父养母住在一起才对啊。”
年长的师姐笑道:“你刚来所以你不晓得,这所谓的爸爸妈妈,其实都是志愿者,他们每到周末就会来孤儿院,挑选一个孩子让他们跟着过温馨的生活。”
“可是……只是周末啊?”小师妹觉得他们好可怜。可师姐却笑道:“不然怎样?这些志愿者爸爸志愿者妈妈们不是在校的大学生,就是单身男女,都不附合收养的条件,能做一下临时爸妈,都已经很有爱心了!”
“哦,原来是这样子啊!”小师妹了然,站在她们边上的冉焰也恍然大悟。
孩子们在校门口欢送着冉医生一行人,又开心地在大门口等着到来的爸爸妈妈们。
他们见到他们,都会开心地扑过去连名带姓的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好比说他们要管冉焰叫爸爸,一定会连名带姓的叫“冉焰爸爸”。
所以,当某一个孩子大声叫着“若榛妈妈”时,冉焰的身体陡然一震,莫名的轻晃了一下。
“若榛妈妈!”那个小女生张着双臂扑进了那女子的怀里。
若榛弯身半蹲,展手将她搂进怀里,并笑着问:“你乖不乖呀?”
小女生点头说:“乖!”
她感觉身后有有拢近,并察觉到胶缠在她背后的视线,本能的站起身来,即将转身一探究竟时。
有声音问得小心翼翼和不信,却又带着一种无名的期翼。
“是……若榛吗?”
那温磁的声音像道惊雷,一下子劈进了她的心里。
“你是我认识的若榛吗?”冉焰刻意地压抑着,他有着多年后重逢的激动。多年不见,模糊了对方的容颜,不敢等她回首,怕失望又忍不住发问,话里有了微微的颤音,怕一不小心,背对着他的那个若榛,就从眼前消失不见。
她转首回眸的瞬间,像被人刻意放缓的慢镜头,美得令人屏息,好像连鸟儿都激动得停止住啼叫。
风停了,在她转身的瞬间又刮起,风牵起了她的长发,飘逸起来。配清淡素色的衣服,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亭亭玉立的女子带着久违的笑容,回首。
“你好,我是沈若榛!”
过水无痕般点头,示意,再带着小女孩,一步一步的离开这里,在他眼前消失。
他欲追,起了脚,还是挣扎着将脚步停住。眼睁睁的看着她眼前离开。
风清云淡的若榛转首刹那,泪如雨下。
“若榛妈妈,你……怎么哭了?”
她心虚的笑着掩饰,“有吗?”随后,走到拐角,面对着那孩子,半蹲了下来,注视着她,微笑,却哽咽着:“我想到我的宝宝,如果她还在,就跟你一般大了。”
“你的宝宝呢??”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我陪你去找他吧。”
“不用了,不用找了,宝宝不肯原谅我的话,我找也没有用。”
“你别哭啊,若榛妈妈,宝宝一定会原谅你的。”
拥住那孩子时,止不住眼泪。
永远都忘不了——
手术室里,剌眼的无影灯亮起来时,麻醉的身体已无了痛觉,可还是能感到冰冷的器皿伸入身体,在里面掏挖的感觉。
不痛,却哭着求孩子原谅。
求他不要怪她,求他不要离开自己,求有生之年,他还来投胎,做自己的孩子。
会等他,会一直等他。
一直觉得他还活着。
一直记得做B超时,那放大的、他的胎心跳动的声音。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开始跳动了。
第一次听到宝宝心脏跳动的声音时,她情感复杂得哭了出来。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拿着打印出来的B超单,看着上面小小的,黑白抽象的小胎儿。已经能够看到那小宝宝发育成形的小脑袋,及细小的四肢,好可爱,大脑袋小四肢,可爱得像个小小外星人。
B超上写着,可见活胎,……有胎心,心率每分钟142……
她从B超室里出来时,泪流满面的拉着姑姑求她,让我生下来吧,让我生下来!我的孩子已经有了心跳。他是活的,我都看到他了,他就在我肚子里面。
她哭得心伤,哭得悲凉。
姑姑亦哭得心伤,边哭边残忍的提醒她:“姑姑不逼你,但你要想好,你才十八岁,生下他,你拿什么养?靠姑姑吗?姑姑自己养自己都温饱,加上你,加上宝宝,根本养不活,就算生下来,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被人欺负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他。”
“别任性了,告诉姑姑,这孩子的爸爸是谁,是不是冉焰?”
“为什么一定是他?为什么非要是他?”
“若榛……”
“姑姑,让我生下来,我只想生下来。”
“你生,生下来你别管,姑姑拿去送人,你也别问。”
“怎么可以?我的孩子,怎么能送人,还不能让我问?!”
“你这样留下他,不是爱他。真正的爱这个孩子,就让他走,让他去找正常的家庭投胎。”
“不行,不行……”
她拉着她,低声劝着:“乖,来,长痛不如短痛。去做了吧,求孩子下次投胎的时候,投个好父母。活在你这里,是不会幸福的。让孩子为父母的过错买单,承受世俗的眼光和骂名,比做掉他还残忍。真爱他,不是生下他,而是想想他的以后和将来,想想他会承受些什么。”
“若榛,若榛,现在的小孩子都坏得狠,和自己不一样的,下意识的敌对孤立和排斥。未婚生子,私生子,拼不了爹,又没有经济后盾,你自身难保,自顾不暇,你到底拿什么养,靠什么给他幸福和未来?”
“我不管,我只想要他。”
“那就别怪姑姑,你生下来,我就给你送人。你根本给不了他什么,你什么都给不了,你的任性只会毁了他,长大后,受到欺凌和白眼,你又无能为力时,他只会更加懦弱加恨你。”
“谁敢欺凌我的宝宝,我以命相抵。”
“拿命相抵后呢?你坐牢?无期缓刑还是死刑?把‘杀人犯的孩子’的标签贴在他身上,雪上加霜,让人多了笑柄,恶作剧,伤害他,就像别人骂你‘毒贩的女儿’一样,骂他是‘杀人犯的孩子’?你好坏还有爹有妈,他呢?承受你经历过的痛苦外,还会被人骂有妈生没爹养的野孩子?!你现在只是舍不得,到以后,你带着他真的到了那一步,你现在的眼泪加上你孩子的,会比现在的多几百倍几千倍。你舍不得放他走的代价,你给我想清楚了。”
她靠着墙壁,哭着蹲下身体,抱住了自己的膝,想了很久,很久,脑中,好像播放幻灯片般,闪现着她从小到大的记忆。
突然想通了什么,泪一下收住了,心一下硬了起来,起身,心如死灰,告诉姑姑,我去。
以为自己的心够狠,以为自己的心够硬。
宝宝从身体里驳离时,她强忍住的眼泪,如洪水泛滥。起了身,看到医用托盘里,被医用器皿弄得支离破碎血淋淋的胚胎……,她一眼就看到孩子硬生生被摄子摄断的脑袋,还有虽小却能看到五个指头的四肢……,支离破碎的躯体,支离破碎的显现在眼前,支离破碎了她的心,支离破碎得她终于情绪崩溃的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
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孩子化为血水,离开她身体的那晚,托梦给她。
她梦到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孩子,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哦。
一直觉得孩子还活着。
一直觉得,他在身边,没有离开。
让她撑到今天的原因,就是因为,孩子还会投到她这里,选她当母亲。
如果宝宝还活着,就跟身边的孩子一般大了。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冉焰相见了,谁想冤家路窄,狭道相缝。
这个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竟是这般的……痛得入骨入心。
回到医院的冉焰交付了任务,写了工作总结,下班后,依然没有等到王语嫣的电话。
他只有打电话给王语嫣的妈妈,问她关于王语嫣的下落。
可她妈妈在电话里把他数落一通,说,我把女儿交给你,你反到问我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
他无奈,只有问和王语嫣关系好一点的同学,那同学也曾是他的同学。问到那同学时,那同学在微信上惊讶道:“什么?你找她?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朋友圈都发了相片,说她和她亲爱的在拍婚纱照,她妈妈还跟她一起化了妆,她还SHOW相片,问,像不像姐妹……,那个……不是和你一起拍的?”
怕冉焰不信,那同学还把王语嫣的朋友圈截图,从邮箱里发了过来,发过来前,还抱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也不换个智能手机?
冉焰打开邮箱,看着截图上的女人,化着艳丽的妆,一袭白纱非常美丽,和她贴拢摆着POSS化着浓妆,还嘟着嘴装可爱的女人,不是她妈妈又是谁?
前几分钟给她打电话,她居然说她不知道她在哪里,还先声夺人,训斥他。
真是人生如戏,练得一手好演技。
冉焰找到了这里——王语嫣和某人拍婚纱照的店里。
能找到她,是因为他省吃俭用为她买了一部可以CPS定位的水果手机,联的是他的邮箱,他打开邮箱,就能找到大概位置。
冉焰来到这附近,从计程车上下来,就看到王语嫣在不远处,和一个老男人在拍外景。
她笑得可真美,一如以前一样美艳。
美得让他感到恶心,却还是止不住脚步,来到她的面前。
“语嫣……”
他到底忍不住,轻唤了她的名字。
她一惊,侧首,看到了他,脸色一下子变了。急走过来推着他,来到角落里,两人单独相处时,她问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我要结婚了,在拍婚纱照,你看不出来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跟别人结婚?”
“你烦不烦啊?早就跟你说分手了,你还一直缠着我!!!”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分手?你拉黑我,屏弃我,我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找不到你,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你要跟我分手?!”
“现在说,可以了吧!?”
“你妈呢?!”
“你找我妈干什么?”
“我找你妈,我要问清楚,她默许她的女儿和我同居,说好跟我结婚的,怎么会允许她嫁给别人!!”
“别扯我妈,我妈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你朋友圈发的图片,是和谁的合影?”
“什么合影?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能不能有句实话?!我没有智能手机,你就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发朋友圈吗?”
“被你发现了?”她故作惊讶道:“那就知道了呗,省得无止无休的缠着我,真心让人烦。”
“我从来没有缠过你,只是你莫名的就从我那里搬走,无影无踪,我得知道你的下落,要给你妈一个交代,因为双方父母都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的。”
“好啦,现在你知道了,我要结婚了,我很好。”
“好什么?”他不可置信道:“那个男人都能当你爸了,长成那样,你瞎了?”
“我高兴啊!”
“你高兴?我真的搞不懂你!当初,设计我们的婚礼时,你想去国外拍婚纱照。我说就在国内拍,你不高兴,现在却和这个男人在你瞧不起的当地拍,为什么我给你的,你不要,别人给你的,你却高兴的要了?”
“因为我爱他,不在乎他给我的形式。”
“爱他?是爱他的钱吧?!”
“是又怎么样?!谁让你没有?!”
“我的钱不是被你败光的吗?”
“拉倒吧!就你那点钱,买一个包就没有了。能到败的层次吗?花起来都觉得寒酸,人家刷副卡,我刷你的工资卡,里面又没几个钱,刷一下就没了,你没钱没势,没背景,当个医生,穷酸!”
这话气得人心堵。
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你妈呢?你妈在哪里?我要她给我一个交代!”
“我们跟你有什么交代?”她死命的挣开了他的手。
“三年前,你妈乳腺癌,为了筹钱给她做手术,我把我妈为我们准备的新房都卖了。当时她是怎样感动得哭着说她的女儿找到一个好男人,又是怎么哭着跟我说,把你交给我,是她最放心的事情?”
“你还好意思说?做那个手术才多少钱啊?你没用,你无能,你才轮落到把房子卖到的地步。我老公出手就是一套别墅,金卡随我刷。你呢?这些年就和你蜗居在那套不足五十坪的租房里,白瞎了我的花容月貌。”
“五十坪的租房你还嫌小?”他简直欲哭无泪了:“多少人像我们这么大,还在租单间,有的还住地下室。”
“你怎么不说,还有一批人住别墅开游艇,有私人岛屿,做世界环游?”
“你怎么这样毫无实际的攀比?”
“觉得我攀比?没听过只有没用的男人,才觉得自己的女人虚荣和攀比吗?首富会觉得自己的女朋友有那些要求是过分吗?那是人家的日常好吧,就跟用大宝做护肤品一样,很一般的,好吧!”
“可惜你不是首富的女朋友。”
“我确实高攀不上,可也不会选你这么无能的。要钱没钱,要车没车。你都没车,还考什么驾照啊?你没房还想娶老婆?”
“我没房?如果不是你妈,我怎么会卖掉我二百一十坪的婚房,租住你瞧不起的五十坪的租房?”
“那是你自愿的,我又没求你!!!”
“是啊,你没有求过我。”他摇首苦笑,“你确实没有求我!你妈有自住房不卖,我却卖了我的婚房,做手术的钱都给了你,医疗保险报销后,你们报了百分之七十,钱全在你手里,被你买包买奢侈品,还全款买了一套小公寓,写的是你的名字,说是你的嫁妆,说是你的婚前保障,说等我们结婚后再装修,我都没有跟你计较。结果你对我说,是我自愿的,不是你求我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种人?!”
“现在发现还不晚啊!”
“是啊,不晚,那房子还给我!”
“你开玩笑吧!当我给你白睡的啊?!还给你?你有证据证明是你给我买的吗?有打款证明吗?”
“你明知道我是取的现金,交付给你的也全是现金,连字据都没有!”
“那就没有办法了,谁让你傻呢!”
“做这过河拆桥的事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恰恰是良心发现,才不想拖着你。”
他彻底无语。
她拿在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白了冉焰一眼,接过,语气马上小鸟依人:“喂,老公,我马上过来,你等我哈,么么哒。”
冉焰不信的后退了一步,“拿着我省吃俭用买给你的手机,你和别人谈情说爱?”
她摁断电话,就听到他这么一句,冷笑着拿起手机,拈在手里晃了两下,冷嘲热讽道:“你是多没用,一部手机都买不起,还省吃俭用?!你知道我老公用的手机多少钱吗?威图,十几万的威图!你这辈子都用不起的奢侈品!就你送的这种,是屌丝的标配,越穷越怕别人瞧不起,才用这种穷炫富!”
“既然这么瞧不起,当初就别要啊!”
“你管我?!”
她突然把手机摔在地上,狠狠一摔,再拎起裙摆,用高跟鞋尖得出奇的鞋尖狠狠的跺着那手机的屏幕。
咔嚓,咔嚓。
手机屏的屏幕裂成蛛丝网后,又被她狠狠的连跺几脚。等那屏幕裂成数片,又有碎片间隙成粉,边缘翘起时,她起脚一踢,踢向冉焰,“还你!”
残破的机身撞到冉焰的鞋,冉焰不由自主地后退,再低首看向脚边的手机残骸,不可置信道:“真不敢相信你是这种人,真的不敢相信……”
她拎着裙角,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反手攫住了她的手臂。
没有转过来,眼底布上一层压抑的阴影。
“你这样绝情?!”
“谁还跟你有情?!”
“一点旧情都不念?!”
“旧情?!”王语嫣念叨着,突然笑了出来:“提到旧情,我突然想到,我可以把我老公圈子里的富婆们介绍给你。你长得帅,床上功夫确实不错,那玩意粗大持久,肯定是富婆圈的抢手货。”
“你……可不可以再恶心一点?!”
“我实话实说,念在旧情上,给你一条生财之路,还觉得我恶心?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
“真的想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想在自行车后座笑?”
“宝马算什么?你的见识里只有宝马吗?”
“王语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别……宝马没着落,自行车也丢了。”
“放手!!!后悔是你养的!”
她使劲一甩,甩开了她,手却甩在了拐角的夹墙上,手骨突起来的地方磕在上面,竟磨破了一层皮。
王语嫣顿时吃痛不已,抱住手,娇嗔地哭喊着:“老公~~~!”
那男人就这样闻声赶了过来。
看到娇滴滴的王语嫣捧着手,抽泣着,楚楚可怜,他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就给了冉焰一耳刮子,冉焰被打得将身体转向一边,转回来时,他捂住脸,狠狠地看向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却也圆头肥脑,一根大粗金链子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所谓十几万的手机,一把揽过王语嫣,满脸不悦道:“宝贝,这男人弄的?”
王语嫣不说话,一脸委屈,楚楚可怜的靠进了那男人的怀里。就是这一举动,让人理解为是冉焰伤了她。
她真的很会装,很会演,若不是亲眼看到,冉焰还以为自己弄错了。
“你他妈的,老子的女人你也敢动?!”
那人一脚下去,当胸一脚,就把冉焰踹得倒地不起。
“宝贝,他为什么动你?”
“他是我前男友,听说我跟你结婚,他就跑来向我要钱。”
“是不是个男人啊?谈恋爱花的钱也要?丢男人的脸啊!”他边说,边拍打着自己的脸,把冉焰损得体无完肤。然后,拿起他的威图手机,给他司机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的司机把他放在车上的包拿来。
不一会儿,司机就跑着步,抱着真皮公文包,气喘吁吁跑到他的面前,在男人的授意下,打开包,露出一打打的现金。
他揽着王语嫣,腾出一手,从包里抽出钱来,一打一打的拿出来,劈头盖脸的向坐在地上的冉焰抽去。
边抽,边说:“看过钱没?看过钱没?”
“没钱还想追女人?我呸!”
临走时,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而王语嫣……
在他起手挡着抽下来的钱时,余光瞟见她笑得……如此的幸灾乐祸,加……不念旧情。彻底的……凉了他的心。
“等一下!”
王语嫣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来到冉焰身边。
在他肿着脸看向她时,她阴冷的低语:“是不是带录音笔了?”
“你明明练了几年散打,为什么不还手,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是故意示弱,偷偷录下了什么吧?”
再强制性的搜他的身。
他没有挣扎,任她搜个爽快。结果什么都没搜到。
“王语嫣,我不还手,是想看看你到底可以有多绝情,我真没有想到……我深爱过的人,会绝到如此地步。”
他扯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无比心寒地说:“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
“你……”她顿时觉得血全部涌上了头部。他注视着她,觉得自己瞎了眼,踢散了一打脚边的那捆红色钞票,他冷漠道:“钱,我不要了。房子我也不要了。就当花钱召了妓,你也就值这么多了。”
“你说什么?”
王语嫣愤怒了,转身却向老男人撒娇道:“老公,你看他说的什么啊?他骂我是妓,你都没听到啊?”
那魁梧的司机看到老板边安慰语嫣边向他使了眼神,他心领神会,走向冉焰,却被他一拳搁到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又被冉焰一脚踹在地上,痛得捂住肚子呻吟不已。
王语嫣和她男人目瞪口呆。
冉焰看也不愿意再看他们,踩着散落一地的钞票,轻视与鄙夷的擦身而过,给他们一个讽剌的背影。
两个月后——
“了不起的职业啊!”那些人竖起了拇指,对着冉焰的父亲称赞。怀觥交错,说不尽的虚伪。
“哪里哪里。“那男人明明得意却摇着脑袋,”我其实想让他跟我一样经商他偏要学医,看来,我的事业后继无人了!”马上有人说:“哪里哪里,现在医学研究也是很有前途的!”更多的人附和说:“是啊是啊。”然后他们举怀,说着恭喜恭喜。
冉焰笑了。作为必修的外科学,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面对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在停尸房里过夜,熟悉那些血腥,以及解剖人体。锋利的手术刀划过那层皮,撕开连着保护内脏的腹膜,红红白白,正常的,病变的,无一例外的血腥和丑陋,就像撕开这些人恭维的假面孔,里面不堪一般。
那些恭喜里,有多少真心的成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学医,只是为了解剖人心。看清了,看明了,看透了。
“来,冉公子,我无意中夺你所爱,你大人有大量,以前的事情……”对面肥胖异常的男人倾过身来,对着冉焰敬酒。他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体的脂肪过厚,站起来的时候,那西装袖后缩,让他长着黑毛的手腕露了出来,像极了没有进化完全的猩猩。还有他一脸浓密的络腮胡跟秃得发亮的木鱼脑袋。明明身着一身名牌衣裳,却穿不出一点档次与品味。
他似乎和冉焰有过结,冉焰却释怀地笑道:“何总何必客气,不过女人而已,就像衣服,穿旧了正想扔,却没有想到被人眼馋抢了去,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成人之美,舍了罢了。”
冉焰的眼晴看向了那人的身边,看到那胖得像猪的何总身边,那娇美得快要滴出水的小女人。
王语嫣,若干日子前,她还是他的同居女友,现在却物是人非依靠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当他进入这个包厢时,她那张惊讶的脸孔,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冉焰的心在冷笑,脸上却带着好看的笑。
他已经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不然再看到女朋友和别人在一起,就冲动的跑上去打架了。
他现在只是觉得这好意思到了极点,新欢旧爱竟齐聚一堂。
然后,他仰头,将手里的酒喝了下去,随后掌撑着桌沿,坐起身来,礼貌风度地说了一句:“抱歉,去趟洗手间。”
当冉焰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王语嫣守在了隔壁的女卫生间的门口。
“冉焰!”她叫了他的名字,冉焰的身背一直,缓缓地转过身来。
“何太太,你好!”
“何太太?”束起长发的语嫣眼底噙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在她的眼底翻滚,“你在羞辱我吗?”
他笑了一下,不大想搭理,然后起脚,向前迈了一小步。
“你等一下!”
“等?”
讽剌的笑从冉焰的唇角逸展开来。
“等你转换角色来羞辱我?”冉焰说着,便转过来,他的眼神突然犀利得令人打冷颤。
王语嫣惶恐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我……我……”
不用她‘哦’,他们都记得彼此分手那天她对他说过的狠话。
那天的绝望,他一辈子都忘记了不了。
这个狠心的女人!他们交往的时候,她的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他并不是不知道。但想到他是他必须负责的女人,于是她说什么都信她。
他做得还不够吗?
偏偏她贪得无厌欲壑难平又有很强烈的攀比之心。她永远都不满足他对她的她,永远都只晓得说别人的男朋友怎样怎样,以她的姿色和容貌应该怎样怎样。结果……就给那个长得像猪一样的何总当了小三。
她娇滴滴的叫人家老公,人家根本没打算娶她,为了图她的肉体之欢,哄着她,去拍了一套婚纱照。
她再逼着何总离婚,何总会说,婚纱照都跟你拍了,你急什么?
冉焰叫她一声何太太,她会觉得如坐针毡般的讽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不懂!”王语嫣说:“董总怎么会是你的爸爸?”
冉焰讽剌一笑:“哦,他吗?其实很简单,一个老套的小三上位的故事,在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发生了。我妈生性刚烈,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就离婚了。我还在妈妈肚子里,就被我现在的爸爸接盘了,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跟着我继父姓冉了!我爸深爱我妈,只是一时把持不住做了错事,那时候也不知道我妈有了我,小三又借腹逼宫,我妈又不肯原谅他,他只有和我妈离婚娶了那个女人。结果,那女人根本没怀孕,于是,我爸再次离婚,再也没娶,自然也没有别的孩子。他想跟我妈复合,但我妈已经有了继父,继父对我们确实好,为了顾及继父的感受,我一直都没有认他。”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是打算告诉你的啊,你不愿意听,动不动就冷战,就消失不见,连你这个人都不容易找到,还能跟你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这些?何况,家丑不可外扬,你自持美貌,觉得我配不上你,总觉得自己能找到更好的,既然看出你不太想嫁给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了?!”
“你都堵在这里追着问了,就满足你的好奇心了。”
“其实我……”
“其实你说得很对,这个世界就是人脉的世界,如果不是我爸,我还是会被别的关系户挤下来。亏他,也亏我自己,才能留院任职。”
“……”
“还有我确实穷。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你花费,所以,我奇怪你为什么从来不起疑,我那点工资,还有我妈的那点收入,是怎样可以全款买下市中心二环内二百一十坪的房子?三万一坪的房价,六百六十万的房子,还加精装修,你就从来都不奇怪,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她哑口无言,确实没想过,只想过,咦,他们家还蛮有钱哈,能全款买市中心房子?真是小看了。——仅此。
“既然你亲爸这么有钱,当初我妈生病时,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你为什么要卖掉那套房子呢?”
“因为房子升值了,转手又能赚一百万。我嫌它离我工作的地方远了,想买套近的,不可以?”
“可以,当然可以。”
“你却以为我家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向我要了一半的房钱死死的攥在手里。完全没经过我的同意,也没问过我,就去全款买了一套小公寓?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说是你的婚前财产,能让你有安全感?!”
“那个时候我……”
“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打算跟我好好过。所以,你能从我身上算计多少,就算计多少。”
冉焰停顿了,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啊?说什么我都信?”
“没有,我……”
“那是我珍惜你。高中时追你转校,如果不是我爸,我也不可能跨市转学。我把你当宝贝一样,甚至都不敢轻薄你,和你在一起一年,我连吻都不敢吻你,怕你不开心,怕你生气,怕唐突了你。明明知道大学后,你朝三暮四,和别的男人不三不四,我还念着你是我第一个女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真以为你的谎言高明,真以为我那么好骗?”
“冉焰……我……”
“感谢你!”冉焰出语打断她:“感谢你让我回到我父亲身边,如果不是你的无情和无耻,我永远都认识不到权势的重要。”
王语嫣急道:“冉焰,冉焰我是有苦衷的,我妈妈的病虽然做了手术,可还是要后续治疗,需要服进口的药,而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家底,不想再拖累你,所以我……”
“你闭嘴!”冉焰忍无可忍的喝道:“收起你好听的话语,你的谎言我不是第一次见识,你总有好听的理由掩饰你的自私与虚荣。如果我现在不是董总的儿子,你根本不会跑到我面前说这些事情。我已经把你看透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也不会听你解释,我跟你再无任何关系,你的虚荣你的苦楚我不会再关心。你也不要再告诉我我不想知道的事情,我最多回复你一句,关我屁事!”
“冉焰!其实我是喜欢你的,我……”
“我再说一遍!”他微眯了眼晴,字句似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我对你没有兴趣,对红杏出墙的女人没有感觉,你的事情我不关心,你的苦楚关我屁事?你现在不是想方设法对我解释,是想办法怎样小三上位,做你真正的何太太!”
“你就真的不念旧情了吗?”
“旧情?!”
真是讽剌啊!
讽剌得连话都不想回复,怕脏了自己的嘴,调头就走。
酒席散掉的时候,姓董的先他们一步走了。冉焰表面上恭敬有礼的送走他,转身来楼下的包厢,妈妈桑刚把陪唱的小姐带进来,一字排开的让他选,室外,传来打骂的声音,即使是隔音效果很好的包间,也能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
冉焰出门去看,妈妈桑和小姐们也跟着出去了。他们一出去,就看到华丽的大理石板走廊上围满了袖手旁观的看客。
姓何的这位,包养了王语嫣的事情,在上个星期,被他老婆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他仗着公司的生意做大了,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彻底跟他老婆闹僵了,还在打离婚官司时分割财产,竟发现……大部分财产在无形中被转移了。他经营的公司突然就出现了问题,撤资的撤资,毁约的毁约,供销商连货都不给他供了,而销货商连钱都不给他结。
他才知道,是他老婆做的手脚。
他也确实属于现世报。
当初,夫妻两打拼时,都是老婆娘家一手帮衬。
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大声喘气了,玩起了女人,却不想,老婆心灰意冷,玉石俱焚。
想让我辛苦种树,你摘果子?
不好意思!
情愿砍了也不给你!
这些人脉都是她的,和丈夫合作,都是她娘家的情份,他却没有自知自明。
一家企业最重要的就是资金。他姓何的投入大量的资金做的项目尽是亏损,他好不容易约到姓董的,好不容易卖乖讨好的去请他们大驾光临请他们援手救助,却没有想到,姓董的带来的儿子,居然是他用钱甩过脸,又抢过他女人的冉焰。
他感到……救命稻草不见了!
这最后的希望好像没有了!
他完了!
他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了!
他像只狗一样恭送着姓董的离开,他们刚走,他马上变脸,对身边娇滴滴的王语嫣拳脚相送。
王语嫣狼狈的躺在地上,身体蜷作一团,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脑袋。
那何总对她拳打脚踢,边打还边不解气地骂:“你这个婊子养的祸水,我被你害死了!去死吧你!”
他踢着,踹着,直到大堂经理招呼几个人来把他扯开。
“小姐,你没事吧?”大堂经理蹲下身去望着王语嫣。
王语嫣低着脑袋,挡开了经理伸过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更是低着脑袋,无地自容的向前走去。
撞到一个人的身体,她恍然抬起了脑袋。
“冉焰……”
她忍了半天的眼泪,在看到他的一刻,夺眶而下。
她以为他终是舍不得她的,没有想到,他竟冷冷一笑,移开视线,带着讽剌的笑意看向前方,再从她的面前……擦身而过。
转回到暗得暧昧的灯光的房间,冉焰突然笑了。
大笑,一关上门,他就捂住肚子,在无人的包厢里,笑得放肆,笑得疯狂,笑得滴出了眼泪,笑得嗓子干燥如火燎,笑得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居烈地咳嗽起来。
笑过后,他竟大声的哭了起来。包厢里的MV的声音很大,把他的哭声给隐了下去。
隐隐的,心都碎了!
“爱吧”是所很有情调的coffee-house。
coffee-house位于这个城市闹市的黄金地段,在金属交闪的现代城市边缘,碧草连天的草地上。绿丛中仿古木屋凭空竖起,仿木建筑,像放大了童话里七个小矮人居住的小木屋。
正是初春,万物扶苏。
冉焰推开木门时,门吱呀一响。清翠的风铃清脆地撞击着彼此的身体。
进门的一瞬间,眼睛黑了一下,令人无法很快适应从光明穿越黑暗的过程。
这时是黄昏,太阳还没有落山,屋内却是昏暗的,屋内墙壁上一盏盏燃起的琉璃盏照明。门推开,墙上的投影闪闪点点摇摇拽拽。门口的服务生说“欢迎光临”,服务生穿着一套滑稽的衣服,像从童话里走出的小矮人。
长廊并不长,不太亮,也不至于暗到什么也看不到。人脚步踩在脚底厚厚的地毯上,仿若悄然无声。伴着萨克斯低沉浪漫,只感到恬静舒缓。走完长廊,就是正厅。一格一格的被仿木的墙壁独立的围起,只有半人高,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头。
来到一格坐位上时,行走的冉焰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一个人!
她的侧脸沉浸在朦胧的光团下好像蒙太奇的写意。
人是有心理感应的。特别是跟你熟识的人从背后看着你,想着你,默念着你的名字,你是会有感应。她也有感应了吧?所以,她微蹙了一下眉头,便缓缓的转过面向窗子的脸。
那穿着正统服式的男子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她面对他时,他一时的惊愕,随后有些“真的是你”的表情笑了。
“真的是你!”他轻笑着,声音让人感到无法自拨的磁性。那比萨克斯的声音更悦耳。
仰望着他,她正双手端着透明的杯子,里面装着半杯橙色的果汁。她微微一怔,便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轻笑,“是我!”
“我在附近的医院工作!”他说。
“我知道!”她答。
她刚才捧杯隔着玻璃远望,就是去看那不远处的白色医务楼。上一次在孤儿院看到他时,就看到他的医生衣,看到医生衣上的医院LOGO。
窗外,有红色十字架悬立的白色楼房里……
他是不是在里面,他是不是在救死扶伤,他是不是又让人感到亲切和温暖……
远观,凝视,想象着。而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面前。
他看着她对面的空位,试探性地问,我可以坐下吗?
她含笑,点了头。
“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坐下后,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凑巧。
她轻淡的扯起嘴角,算是一个微笑。“我在这里约了朋友!”
“我……下班进来喝杯咖啡!”他的语气低了下去,置于桌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叉合在一起。再不由自主地问:“是男朋友吧?还是……未婚夫,或者丈夫?”
问她的时候,给她三选一似的答案时,他突然感到心里有些发堵,那好像有些吃味,又有些滑稽。——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想过去联系她,她也没有再出现过他的世界,两个人好像永远没有交点的平行线。他有什么权力去过问她的事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让他要选择是否早点离去,避免她的那一位见到,滋生不必要的误会。
“我没有结婚!”她淡然一笑.
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那……你是和男朋友约会约在这里?”
她轻摇了脑袋,淡然否认:“我没有男朋友。”
他好像如释重负般松下一口气,十指相叉并合在一起的手在桌子上不由自主地松开。再有些自我解嘲的笑。“我好像管得太多了!”
他看了看手碗上的亨达利,那表面,有一层华丽的光,像波浪,华丽的闪过表面。
“赶时间?”她注意到了。
“恰恰相反!”他说:“我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该怎样消磨。你呢?”
“本来约了人,她爽约了,我正好路过这里,看到这间咖啡厅,进来坐坐。”
“若榛……你好吗?”
她轻笑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上一次,在孤儿院遇到你,只是刚确认你的身份,你就带着那孩子离开,我都没有来及得向你要联系方式,正准备这个星期再去一趟孤儿院,看能不能遇见你。”
“如果这个星期我没去呢?”
“我就……再等一个星期。”
“如果我还是不去呢?”
“那我只能向孤儿院的院长要你的联系方式了。你没有详细的个人资料,他们是不可能让你带走孩子的。”
“你找我干什么呢?”她的面上蒙上一层不解。
他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遇到了你,就想再见到你。”
“见到后呢?”若榛轻摇了脑袋,无视他的肯定,只是凄楚道:“你曾说过,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难道你忘记了吗?”
“那个时候我……,我……”
他与她……
冷场——!
沉寞略带些尴尬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舒缓的萨克斯,低沉抒情,都平添了一种压抑。
很慢很缓的旋律,在空气中蔓延缭绕,很慢很缓的旋律,缓碎了人的心。
冉焰有苦难言,若榛却了然的笑:“我明白,我全部都明白,所以我不怪你!”
她笑了一下。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冉焰打量着若榛。头发长了很多,……她的神韵里又多了一分令人无法捉摸的迷离。却还是保持着那份干净的清秀。
“你还是老样子,不喜欢哭不喜欢笑,情绪都不喜欢写在脸上。我却觉得我很老了,相逢的感觉,就像……你还是你,而我却像是老了十六岁的杨过。”
她的眼睛看了过来,嘴角竟勾起了浅浅的笑。眸光闪亮,竟如寒潭上散上亮眼的星光。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就是那样笑了!
侍者端来了冉焰点的黑咖啡,不加糖。
他似乎不想喝了,看着若榛,他轻问,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
她说,还没有!
“那……,介不介意我们出去走走?”
“介意!!”
再次冷场,又有了新的尴尬,他觉得难堪,又有苦中盈在胸口。
“我和她……分手了!我们不需要再介意什么……”
“我介意!”她打断了他,好像舒缓心中的压抑,也似乎回避那段记忆,转了身,拎了置在身后的包包,说,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道别吧。
“你听我解释!”
“真的不用!”她停住动作,看进他的眼睛:“那个时候,你是她的男朋友,你的立场不允许你与我走得太近,我完全明白你。”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目光胶揉着,好像她的眼睛真的能看进他的灵魂。
他低首讪讪道:“谢谢你的理解。”
她微微一笑,笑得了然,而后拿了包,要离开时,他赶忙问:“你要去哪里?”
她说:“回住的地方!”
“那我送你回家!”
铁锈似的黄昏让凡尘蒙上暖昧的红。梧桐树交错的小道上,漫天飞舞的柳絮迷朦了人的眼。
她撑起了一把莹绿色的阳伞,伞面的荧光反映到她的脸上。
她还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
美得像一汪碧潭里倒映出来的幻影。
对面,是戴着头盔和护腕的小男生,他踩着直轮滑向他们。他似乎初学,滑步的时候,弓起了身体,挪动步子时,根本不像滑直轮,更像一点一点的向前蹭!而他的父亲在一旁给他加油,大声的说,小子,把步子甩开。
那小男生缩着肩大喊,不行,我怕,我怕摔,爸爸,你快点来扶我。
“经不起摔的男生,算什么男子汉?多摔几下,就会了!”
“爸爸,我真的很害怕啊!”
“勇敢一点,儿子,我看好你!”
小男生怕怕的向前移滑着。脚下的惯性,令他无法如意地停下。
经过小男生身边的人,都会小心翼翼的从他身边走过,怕一大动静,就让他摔到。
若榛也下意识的向旁边让了让,那伞的边边啄到冉焰的脖子。他轻喊了一声“哦”,她转身,忙说对不起。
他笑了:“陪我走了这么远,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又轻然一笑,笑得没心没肺没有情绪波动。
“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他接着发问,她仰首去看,然后苦涩一笑,摇摇脑袋:“我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当志愿者,去孤儿院?”
“我说我吃错药了,你信吗?”
“这……”
“叔叔,买一朵花送给漂亮的姐姐吧?”
“叔叔?”面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卖花的小女生,冉焰惊了一下,看着戳在眼前那束用下班纸包好的玫瑰,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竟……老得让人叫叔叔了!”
他喟然,沧海桑田地笑着,这般无奈地喃喃自语,更是一脸无可奈何地掏出铁夹,带着一份自嘲的笑意,将那束花给买了下来。
花递到了她的面前,这场景似曾相识。
“送你!”
“谢谢!”她的眼睛看了过来,嘴角竟勾起了浅浅的笑,只是说了谢谢,却并没有伸手来接。她的表情不悲,也不喜,看上去没心没肺到极点。
他注视着她,却见她错开眼神,淡然拒绝,“我不喜欢玫瑰。”
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卖花的小女生说得很好,她看上去就像比他小好多的女生。
忍不住想到那年,他第一次送花给她的时候,她和他玩笑似的调侃。那时的花递到她的面前,她惊大了她的眼睛,在她华光闪现的眸子里,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了她的眼底,那透明也带着干净的笑容的自己,连自己都忘记的那个自己。
而她的眼睛里不再惊喜,氲氤淡漠的眸子,被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他看不到她眼底的自己,再也看不到恰似水晶般的透明和纯粹。
审视着自己的疲惫,想到那年的冬天,血气方刚的他还能不顾一切的去抱她,而现在……却没有了那份勇气。
他拿着那束她拒绝的玫瑰,感伤的向前走着。
“我,要过地下通道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她突然开口,他惊了一下,随后慌道:“再让我送送你!”
“别送我!”她又拒绝。她说,“即使同路,也请等我先走以后!”
“若榛……”他目光里千般不依万般不舍,却无奈道:“那好,我的手机号是……”他想告诉她关于他的联系方式。
“不用了!”她再次拒绝!
他眼底闪现了一丝失落和痛楚。
“就这样……再见了吗?不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吗?”
“还是不要再联系比较好。”
“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来找我!”
她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你,不需要!”
微笑,笑着转身。
“我可不可以握一下你的手?”他一手拦在了她的面前,不敢靠近,怕唐突和失礼。
“分别似的握手!”她看着他时,他令人感过的解释,眼底满是心酸的期待。
她只是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微怔片刻后,摇了摇脑袋。
“不好!”
“若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我有!”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说话时,噙着心碎的笑。那笑心醉得窒息。
“我怕我握上去后,就再也舍不得松开。”
“那就永远不要放开!”
“我能……信你吗?”
她哽咽一下说:“我好不容易忘记你,好不容易忘记我们的过去。那么,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就像今天这样巧然遇上,点头致意一下,表示我们曾经相识过一场,就足够了!”
“我不相信你真的……忘记了我。”冉焰心酸,吸了口气,硬咽道:“我不相信你把我们的过去全部忘记。你不肯跟我握手,是不是因为你怕你对我还有感觉?”
“冉焰……”
她深唤着他的名字:“当初说不要再联系的人是你,让我忘记你的人也是你,让我不要依赖的人还是你,说会在我有困难时‘有你’,最后却对我不闻不问的人,还是你。”
“若榛,当初……当初我那样的立场,那样的尴尬的身份……”
她的眼底蒙上了一层眼:“当年回去,晚上10点,风雨交加,我淋得透湿去找你,被王语嫣从屋子里扯出来,摔到地上时,你有没有想过,那么晚了,我为什么回去找你?”
“我……”
“你只顾着追王语嫣,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我呆坐到那里等你们回来的时候,你故意忽视我,揽着她进屋,把我一个人关在门外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回去找你?”
“……”
“那个时候,下着雨,我没有伞,身上也没有钱,车票都买不起,我一步三回头的希望你能追出来,至少过来问问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
“可是……你没有!”
她的泪猝然而落,她痛苦的别开脸,视线转向一边,注视着某一点。无助的到街边的电话亭里,又冷又饿,哆索着向IC机上打电话,求姑姑来接她回去,在等姑姑的过程中,在电话亭里窝了一夜的事情,她这辈子都记得。
“我不会再握着你的手,因为你会松开,让我全然相信你的时候,摔得更狠。”
“对不起若榛,对不起!把你关门外,我很痛苦。我想追出去,可是……我……”
“可是你没有……”
她转身离去,不想再跟他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