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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雪上加霜

雨加雪的天气,雨已停了,天空飘起了细细地雪。桥面的雪被人踩得肮脏糜烂。桥的扶栏上覆着薄如椰丝的细雪。

脚下是穿梭过往的车。

冷!

湿冷!

寒风直灌脖子,带走体温身体像枯叶瑟瑟发抖,冻僵的手按住了胸前他送的许愿瓶,瓶子还在,那么……,幸福应该是……还在的吧?

沈若榛被王语嫣甩了一耳光,她拖着行礼箱奔跑到天桥,目光涣散无距,撑在天桥上。

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那丝幸福。好像抓住了它,身体就不在这般枯叶般的颤抖。

瓶体埋没在白色的翻领毛衣下面。她伸手将那瓶体掏了出来。

他说:“若榛,你晓得吗?你是幸福的,因为你是握着幸福的!”

那声音如针剌耳,无孔不入。先是像一道微雷劈进心里,再像被雷劈裂的竹杆,裂成千杆万条,尖锐地剌入身体。接着那剌入身体里的尖锐之感,像毒蛇游走进蔓延身体的毒素,直直逼走近心脏。

痛苦的将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心痛得快要裂开。

许愿瓶从指隙坠落,落过桥身的灯光,瓶身华丽而寂寞地一闪,便再也看不到了。

若榛双手扶住桥栏,身体够过了桥面!

一女生从后面冲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了若榛。“不要啊!不要想不开啊!世界多么美好啊!活着就是希望啊!”

她一搂上前来,便和若榛双双摔到了桥面上。

若榛从地上爬起来,落下行礼向楼下冲去。

“碎了!”两路的车陆续地从若榛的身边穿行。车轮轧着冰与水的路面,轧轧,轧轧,轧碎了人的心。

若榛蹲在被车碾摔的碎片边……

“被碾碎了!”

她颤抖去拣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拣。

“没有幸福了!幸福全碎了!”

她哭了!

“连回忆都没有了!”

嚎啕大哭。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剌目的货车大车灯碾着冰水轧然而来,世界成了剌目的惨白。

这森冷的寒,被霓虹炫染的夜,这仿若万籁俱寂的夜,被雪欺白的树枝,像竖在墓地里白色的碑,无声而阴冷地“看着”她,好像亡者面对哭泣的生者,亦伤心,亦悲痛,亦沉默,亦无可奈何。她凄惨地哭。哭声伴着身边行驶之车的轧轧声,撕破了这万簌俱寂的夜。

冉焰!

我把我的幸福……弄碎了!

那年二月底,若榛被姑姑收养,转入新德中学跟读高二。其实她应该念高三的。因为临时入学,所以,由高二跟读。

上学前,有了家人为她清理东西。她第一次坐在餐桌面前,看到姑姑为她打理一切。

“若榛,这边是水壶,这边是饭盒,你们学校是有食堂的,你们的饭盒是可以拿到那里热的。要吃不惯家里的饭菜,就去食堂吃也可以。食堂在操场礼堂的右边,出了教学楼往左走就可以看到,一个星期的零用钱我已经放在你书包左边的小包包里,自己渴了就记得喝水,饿了就记得吃饭……”

姑姑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只是目不转晴的看着姑姑为自己忙碌着。

这就是亲情吧。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关爱吧?这样的场景多么的温暖和喜悦。她所谓的梦寐以求终得于梦想成真。

心底很满,就像太阳让这个世界充满阳光的喜悦。可刚来,却又觉得不大对劲。

比如说……姑父呢?

比如说……姑姑的孩子呢?

水瓶座对“不对劲”的直觉很强烈,强烈得让她开始怀疑和警觉。

“若榛?”

姑姑拉回她有些飘远的思绪。

“你怎么了?”

若榛忙摇了摇脑袋,说没有呢,姑姑,谢谢你!

姑姑笑道,一家人了有什么好客气的?

若榛不好意思的笑了。

来之不易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珍惜。

小鸟都在枝头上喜悦的叫,她的心里却轻松,明朗。

她站在气派的校园门口时,即将迈进去的刹那,竟有些不敢轻易的踏进去。有些胆怯了,怕迈进去的瞬间一眨眼,就是一场梦境。

沈若榛站在教室里,被老师简短的介绍时,坐在中间第四排的辛小雨激动起来。

中午的时候,辛小雨迫不及待的跑到若榛的面前,高兴道:“太高兴了,我们又见面了!”

若榛淡淡的看着她,只是淡然而又恬然的微笑,有些不解有些疑惑,注视着辛小雨的脸,在记忆里搜索一会儿,微摇了脑袋,表示不认识,抱歉。

辛小雨不满的嚷嚷,我也是刚转来的,可是,一个星期前我们见过啊,我们在明海市的明海天桥见过的,你当时呆呆的,我还以为你要自杀,我冲上前去抱住你,还摔倒了!当时你在马路中间哭得好伤心啊,我看你拖着你的行礼,都不敢过去安慰你。后来,你转身就跑,行礼都不要了,我冲上去追你,跟警察逮小偷似的。可是,你跑得太快了,我拖着行礼追不上你,我没有办法,只有把你的行礼交给警察局了,里面有你的学生证,学生证上有你的证件照,所以,我认出你了,你想起我了吗?”

若榛的眉头只是微微的蹙住,然后很快的松开。随后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打断辛小雨的时候告诉她,抱歉!我从来没去过明海市!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不可能!”辛小雨说:“肯定是你!我记得很清楚,你跑到马路中间,捧着什么东西,哭得很伤心,等我追下去找你,你跑到路边停下的计程车,坐上去走了!”

“我说,我真的没去过,你认错人了!”她否认了自己的过去,否认得一干二净。

这里的师长很亲切,这里的同学很友好。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过去。

大家觉得这个新来的女同学,长得很好看,好像平易近人,可是,离近了,却发现,有无法触及的距离感。

人与人接触的阶段,都是友好的。那些活得好的,都是乐观的,风趣的,懂得“说话”,会处理人际关系的。

这种距离感,不是她刻意保留的,而是本能。

本能的,竖起一道墙,再一点点的决定,谁可以进来,谁不可以。

她想,我也是知道的。

人最值钱的,是底牌。

一开始就亮给别人,就是极其失败的。

这个世间,人只同情被欺负的弱者,而不同情因轻信而受损的受害者。

这话听起来多么荒谬,却在成长后回首,发现这是可笑的公理。

——“看,他被人打了,打成这样?对方太过分了!”

——“哈哈,他被人骗了几十万。傻吧?带智商没?这么挫的骗局都相信,活该上当受骗啊!”

她想,我是晓得的,我的分析能力是强大到无法自控的,我可以明白且分析我所见事物的本质,和造成的影响,但我就是没有办法好好的驾驭。

她想,我是了解的,就像长着阴阳眼,看得到灵界鬼影的通灵人。开始不适,恐惧,不安,再大嚷着,让别人去注意和发现时,他们因看不到,而矢口否认,并大声说着胡扯。

当佛祖捧着一捧水,说这里有亿万生命时,没使用过显微镜的人,哪里懂得他说的是菌,又怎么可能懂得他这话里的生命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一尊显微镜……”她喃喃自语,可是:“分析别人,分析世间,分析得这么精准有什么用?看得那么透,又是为什么?这让我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

她想忘记过去,过得快乐一点,发现……心理阴影这种东西,从来只有“淡去”,而不存在“消失”。

若干天后——

晚上,又梦到冉焰了。

听说,梦到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想自己。

可梦……到底是什么?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只觉得……,很悲伤,很悲伤,在梦里叫喊着冉焰的名字,叫到自己惊醒过来。

捂住心口,是惊魂未定的喘息。

那喘息奇迹般和那一次的旎绮画面交错在一起。

她捂住的地方,是被缝过针的伤口。

他拥住她的时候,在她伤口上碎吻轻吮,她低泣着求他停住。

而后……

喘息声在房间里放大,他在耳边的情语爱意。

她开始幻听,开始回忆。

这是她最怕的东西。

然后,他褪了她的衣,然后他……

若榛从床上跳起身来,跑到客厅,拿起桌子上的凉水,大喝特喝,而后心酸的哭泣。

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忘记冉焰,根本就不可能!

为什么骗自己,说忘记他了,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忘记自己喜欢的人?

她脆弱得回到了床上,将枕头捂住口鼻时,压抑地哭着说:“冉焰,我真的好想你……”

却哭着咳了两声,干呕起来,好不容易起身,难受得眼泪流淌了一脸。

她扶着墙壁吸了一口气,缓过神来时,陡然睁开了眼睛。

她突然想到什么,惊慌得拾起手来,算命似的拈着手指算什么。算着算着,眸子突然扬了起来,望着前方某一点,惊恐的摇着脑袋:

“不会的……”

她不信的喃喃自语:“不会的……”

可又不敢确定。

一次就中的机率太扯,但带着醉意又初尝云雨的冉焰,索求无度。

他们又没有任何措失……,而且,算算日子……正在她的危险期里。

第二天下午,放学,从药店里出来的若榛买了一只检孕棒,她回到姑姑家,按照说明书上写的检孕,发现上面有两条红线。

说明书上说,这是怀孕的象征,她居然……有了冉焰的孩子。

若榛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瓷砖地上。

“怎么……可能……”她才十八岁,她才是一个高中生,她居然……有了身孕……

姑姑家没有电脑,也没有网线,于是,她将检孕棒冲进了马桶,再来了网吧,输入“妇产科在线医生”,询问了相关。

在线医生在网上解答说:“这是个人的体质问题。”还帮她推算了孕育期,并告诉她,超过四十五天的婴儿,已不适合做药流。

宝宝……四十五天,光药流的话,有一定的风险,因为流不干净的话,还是要做手术,让冰冷的手术器皿伸入子宫,刮掉一层皮般,将没流干净的胎儿残片给刮出来。

这肯定伤身体,绝对的,没得逃的。

正规的医院还行,不正规的那种,轻则让你大出血,重则让你终身不孕,甚至失去生命。更烦心的是,如果“刮宫”不干净,你这辈子就很容易染上不洁的妇科病,总是流着不干净的东西,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一个女人,分泌女性激素的子宫有了问题,便面临的不是生孕问题就是加速进入老化的老衰。

小说里,总把女人做过孩子的样子形容成多么虚弱,多么惹人怜,让男主多么心痛,写得不知道有多么引人入胜,但你真见识过就会明白,身体散发着汗味和腥味,那憔悴得根本不像人。

如果这个时候,男人在身边,一定是先有愧疚,再起呵护之心。

否则,毫无愧疚的男人哄你堕了胎,大多是松了一口气,再卑鄙的溜之大吉。

“小姑娘!”那位在线医生说:“如是你已婚,是成年人,我就不多话了,但如果你还是个小姑娘,因为偷吃了禁果,我心疼你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同时,要告诉你,千万不要去无证的黑手术室人流。很有可能会害你一辈子。”

若榛落泪了:“医生,您是好人!”

医生说:“我刚做了母亲,有了女儿,有些感性。小姑娘情窦初开不懂得保护自己,心疼也可以理解,可千万不要因为无知而伤害自己的身体,父母再心疼你,也没办法替你承受这些,错可以原谅,身体却是自己的,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切记!”

可是,怎么办?

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姑姑沈贤贞在一家布艺店做师傅。

正收拾手上的活计时,突闻店主在外恭敬道:“欢迎光临,劳您亲自来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店主很少亲自这般恭敬,看来,是个大主顾。

沈贤贞这般想着,便又做回手里的活计。

这家店,前面是门面,后面的一墙之隔,是手工纺。

那位主顾说:“没有关系,我喝完下午茶,顺路,过来看一看。”

外面的人在闲谈时,沈贤贞陡然间惊大了眼睛,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工作间里奔了回来。

“郁洁……”

她哽咽了声音,叫着那个“老主顾”。

那果然……是她,是郁洁。

那徐娘半老,又风韵犹存的女人更是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沈贤贞。陡然间,脸色变得青白,随后将架在头发上的墨镜拿了下来,罩在了脸上,向外走去。

沈贤贞在后面追着,那郁洁急行,冲到了停车位上,没到,就开了电子锁,用跑的来到驾驶室,急匆匆的坐进去,将车门关上了。

沈贤贞不甘心的拦在车前,“郁洁,郁洁你听我说。

沈贤贞执意追上来,要跟她说什么。

见到不想见到的人,郁洁一步都不想多做停留。

沈贤贞边追边喊:“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们,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你的女儿现在和我住在一起,你不想见你的女儿吗?”

郁洁发动了车,阴沉着脸吼:“让开!”

沈贤贞说:“不让!”

“让开!”

“不让!”

“我再说一次,你让开!”

“你下来,我就让!”

“那你就去死吧!”

郁洁发动了车子。

“轰”然一响,车撞倒了沈贤贞。

撞倒她后,她被车身“吞”了进去。

只听得街边的人惊惶失措的大喊:“撞到人了,撞到人了!!”

郁洁才惊出一声冷汗。

她慌得从车子里跑出来,蹲了身子,往车子底下看时,阴暗的车底,沈贤贞躺在地上,虚弱的对她笑道:“我没事儿,只是被车子蹭到了脑袋,我没站稳,摔到车底,好在,你的车架高,没轧着我。”

她说着话时,有血线从她的额头滑落下来,郁洁吓白了脸色,惊慌道:“你……你别动,我倒车,我送你去医院,你先别说话,等我把车倒出来。”

沈贤贞虚弱道:“好,我不动。不动……”

沈若榛验完孕后,回到姑姑家,刚进门,邻居就拍门,若榛将门打开,邻居告诉她,若榛,你姑姑被车子撞了,现在在医院里。

姑姑?

车祸?

她匆匆去了医院,那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有人在对话,她正要推门进去,只听到姑姑说:“我追着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你的女儿,你还记得你的女儿么,她……”

沈若榛推门的手……停住了!

姑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是遇到妈妈了么?

是……

遇到……妈妈……了么?

沈若榛的眼圈里立马盈满了泪水,她的心脏莫名的加快了速度。

妈……妈……

是你吗?

……妈妈!

若榛的手紧紧的捂住了心口,怕不这样,心脏会紧张得跳出来。

真的要跳出来了,真的好像要跳出来了。

激烈得,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从门缝里看着妈妈……

妈妈很纤瘦,妈妈的头发很贵气的挽起,妈妈背着名牌的包包,妈妈很有质感的毛呢套裙,妈妈看上去很美。

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她没有吃不好没有穿不好,没有为生计奔波,至少现的她看上去,让人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那是……

她沈若榛的妈妈……

“不用了!”

想推门的手停住,想要迈进门的脚顿住。

“你知道那孩子受了多少苦你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受了多少罪?”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郁洁的语气冰冷极了。那不像久别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好而说出的话。甚至有了冷眼旁观的讥讽。

若榛的眼眸惊大了。激动的心跳好像停跳了一秒,热血的血液好像突然就冷却了一半。

“不管怎样,她都是你十月怀胎……”

“却是我终身洗不掉的耻辱!”那些话心寒,更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带着强烈的恨意。

“郁洁……”

“沈贤贞,如果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那天我去找你……,我怎么可能被你哥哥强暴……,不是因为你哥哥拍了我的裸照,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那个无耻的小混混,如果不是拿那些相片威胁我,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

郁洁的语气有些急,那带着压抑许久的恨意:“我和他同居是迫不得已,因为我那时候太纯了,觉得失了身,就认了那个男人算了。没有想到,他常借酒装疯,对我拳打脚踢,我怀着他的贱种,还被他的狐朋狗友轻薄,那个无能的男人居然声都不吭,我挣扎时破了羊水,我怀了八个多月的孩子,就在送去医院的途中生下来了。那个男人……,他还算是个男人么?他毁了我,我却要跟他生孩子,那个小贱种,我几次都想捂死她。要不是你哥贩毒被枪毙,我到现在还是个给他煮饭的黄脸婆!真是好久不见啊……,老同学!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恨着你们,恨你们沈家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生下来的那个小贱种!她怎么还活着!怎么还不痛快的了结自己?怎么还不去死——?!”

天下了很大的雨。

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医院里走出来的。

雨很大,落地,哗啦!雨落地溅起来的水珠,像水晶碎了一地。

若榛身体里的力气好像被抽走!抽得一滴不留。

被人欺负的时候,喊着妈妈……

被伯母和哥哥打的时候,心底喊着妈……

在秋千下,用手捂住眼睛,不停的数着一二一二……也等不到的妈……

这么恨她!

“怎么还不去死——!?”

她竟然这么想她去死。

拼命的活下来,就是想见见她……

想过一千次一万次的重逢,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场景。

路边的有车越道,急弛过来,肮脏的水珠溅起,溅了她一身狼狈。

她伸手去抹脸上的污水,却抹下一手心酸的眼泪。

无法自控的“吭”了一声,直至在雨夜里失声痛哭:“你怎么可以恨我?你怎么可以恨我?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恨我咒我死……”

身体很冷,冷得快要停止呼息。好像坠入无底之洞,越来越冷,连血液都失去了涌动的温度。

落下无底之渊的感觉,让她心底无望的呐喊。

“若榛……”

一个声音像被解开的封印,以幻听的形式突然袭击她的耳朵……

“冉焰……”她倒坐在地上,她惊大了泪水汩流的眼。她双手撑在地上,被雨水残暴的洗涮时,雨水和着泪水从她脸上往下滴淌。

呐!

你有没有哭着想过一个人?想得失去了理智,想得没有了办法?想得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想得不顾一切忘记了一时冲动的后果?

若榛来到了明海市,她裹着湿透的衣服,坐了几小时的长途客运又回到她曾离开的地方。

她知道今天是周六,她知道住校的冉焰每个星期都回家,她知道这个时间,冉焰一定在家。

敲了冉焰的门,满心的期待,开门的却是王语嫣。王语嫣被若榛狼狈的样子吓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又好像做贼心虚,一把捉住若榛的手,将若榛拉了进来。

门关上后,她声泪俱下地将她做的“好事”全对若榛招了。

王语嫣扑到若榛的面前,双手拉住若榛的手,两目含泪,痛心疾首的说,若榛!我不能没有冉焰……,我没有想过要害你,我也没有想过利用你!可是你知道的,你知道上次我堕胎,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所以……,我……”

语言苍白无力,她语无伦次,彼此却又都明白。

如果不是“冒名顶替”,那么现在身败名裂的人就是她王语嫣而不是沈若榛。

那时候她们都小,根本不知道流产后半个月左右血hcg值会逐渐下降,一个月左右才会恢复正常。去抽血,依然能查出来。

如果她被诬陷的第一时间出奇愤怒,激王语嫣去抽血验 HCG,必会真相大白。

可她没有。

因为她没有妈,没有人为她出头,没人为她出主意,也没有人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告诉她什么都能让什么都能忍,就是女孩的名声绝不能被人污。

她到底……太缺爱了。

这么小心翼翼的呵护这段友谊,若不是为她背这黑锅,若不是替她淋了污水,怎么也不会和冉焰发生这么荒唐的事情。

喜欢冉焰,是真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可是,若不是王语嫣激化事态的发展,把冉焰硬塞给她,硬生生的起了催化剂的作用,事情怎么会失控到一发不可收拾?!

“卑鄙!”若榛噙满了眼泪,浑身像薄纸一般颤抖。连挥手给她一耳光的力气都没有。

她骂她卑鄙!

她都给她道歉了,她还这么恶毒的骂她?

王语嫣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污辱。她激动的冲起身来对着若榛嚷:“我卑鄙?我怎么卑鄙了?”

她大声的吼着:“沈若榛,你要弄清楚,冉焰是我的男朋友,你居然把他灌醉,居然不要脸勾引他上床,你们联起手来背叛我!你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你凭什么对着我指手划脚?别忘记了当初你狼狈落魄的样子,别忘记了除了我,谁都不会理你这种任人踩踏的贱种。”

“我不是贱种!”她淌着眼泪,她感自己的身体很烫,并不住地在发抖。

“我不是——!”她好像受了剌激,她红肿的眼睛里,泪水肆意泛滥,她的脸上泛着泪光,她哭着拼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喊:“我有爸爸我有妈妈,我有名有姓,我叫沈若榛,我不是什么贱种!我不许你污辱我,我……”

她突然想到妈妈的诅咒,突然感到心口被什么压住,脑袋突然很痛,无以忍受的涨痛。痛得无以复加,好像要暴炸。她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竭尽全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不知道若榛病了,她以为若榛心虚了,所以反驳起来有气无力,所以她王语嫣更加咄咄逼人。她的手指点住了若榛的鼻子。

“姓沈的,你给我听清楚。是你不要脸,是你勾引了我的男朋友,是你恩将仇报还好意思说我?你要不要脸啊?你做人做到这种地步你羞不羞啊?就算我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又怎样?你去跟冉焰说啊,去啊!”

她低声的吼她,充满挑衅,你去告诉冉焰,看冉焰是信你还是信我!!!我告诉你,沈若榛!!你以为你在冉焰心底,是什么圣洁无染的形象?!冉焰如果相信你的清白,又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又怎么会在我面前发毒誓,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那是你逼他的!”

“那也得他深信不疑!”

“……”

“沈若榛,冉焰他根本就不相信你,根本就不相信别人口中乱交堕胎的你,还是处女。”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如果真的不可能,他为什么相信我?明明和他上床的人是你,为什么他要相信我的话?觉得和你上床是他的错觉?”

“王语嫣,你好卑鄙!”

“到底是谁卑鄙,卑鄙到对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下手?是谁当了不要脸的小三?”

“你才卑鄙,是你先背叛他,是你死命的把我们凑在一起,是你被别人玩腻了,又装纯把他要回去的。还有我不是小三,你们两个都没结婚,你凭什么说我是小三?凭什么他不可以选我,非要选你这个被人睡过的女人?”

语嫣出离愤怒:“你去跟别人说啊,你去跟别人抱怨啊,说你的第一次给了冉焰,让别人鄙视我、同情你啊。你去啊你去啊!”

去?

“王语嫣,你让我怎样去证明?!”

王语嫣哈哈笑道:“我怎么知道?你再去做一次处女膜鉴定啊!”

“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是了!”“那你还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你好没有良心!在别人冤枉我堕胎的时候,我替你忍下这些,你怎么这么无耻?”

“我有求你吗?啊?!”

王语嫣冷笑:“是你自己自作多情,自己愿意这么傻,关我什么事?我有求你吗?有吗?”

若榛心酸的摇着脑袋:“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啊!”

“好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你没有听过这句话么?”

“……”

“还有,你想想你当初恶心的样子,只有我接近你,你不该感恩图报么?”

“……”

“你还记得你当初恶心的样子么?”

她阴冷的眯逢着眼,一步一步逼近若榛。

“你还记得你当初的头发枯得像稻草,身上的衣服旧得发酸的样子吗你?我救济了你多少衣服啊?穿你一件又怎么了?”

“够了!王语嫣,你不要以为我是傻子,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亲近我,只是为了突现你在我面前的优越感。只为了让别人说你好,说你有善心,说你高尚和圣女。只要我比你稍好一点儿,你就满脸不高兴。成绩,长相,还有其它,你要的根本不是朋友,你要的是美誉,称赞和陪衬,来显示你有多美好多善良。而我最傻的就是,我明明看出来了,我却还是甘心情愿的配合你。我是真心的当你是朋友,纵容你,迁就你,给你我所有的真心,你却一再挑战我的底限,逼着我恨你。”

“你的恨值几毛钱?”

她逼近若榛,冷笑:“我再说一次,我没求过你,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自己找罪受,就别怪别人踩在你头上。”

“你真的太……自私了,太……”

“谁让你这么软弱,谁让你躺在地上给我踩!”

“……”

“你别把自己当什么受伤者,我玩阴的,你也没玩什么光明的。”

“……”

“你背着我,勾引我的男朋友,你背着我跟他上床!!你明明知道他来到我们学校是为我而来的,你偏偏要横上一杠子。是我引狼入室!是我看错了你。毒贩的女儿就是毒贩的女儿,吃喝嫖毒样样俱全,那种肮脏的基因下,你能好到哪里去?你就是掉到污水里的蛤蟆,你洒上香水,也掩饰不了你身上的恶臭。

“你说完了吗?”若榛突然提气豁出去似的放声一吼。“你说完了吗?”她落着泪大吼着反击,真正肮脏的不是我,不是我——!我再脏也比你干净,我只跟冉焰上过床,而你却不是!我也没有勾引过谁,是你水性扬花和别人好上后,硬把冉焰推给我。我从来没有动过抢走他的念头,是你硬推给我,让事情有了开始,自己收不了尾,又没有了撑控的能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就能理直气状的跟他上床?那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和别的男人上床的时候,你又考虑没考虑过冉焰的感受?”

“沈若榛,我从来没有发现,你的口才这么好!”

“那是因为你理亏!”

“我再理亏,也不会像某人卖淫被学校开除!”

“那是我被人陷害的!”

“有人相信吗?”王语嫣冷笑着。“同样,冉焰也不会相信,因为那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沈若榛,即使是我吃剩的也轮不到你。你这个垃圾,你永远不配得到幸福。如果我是你,我会永远不再出现在这里,离开后永远不再回来,现在离开,还能让冉焰记得你,你要敢乱说什么,我一定让你在冉焰的心里比身败名裂还要惨。我说到做到,你最好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永远都别再和冉焰见面,省得自取其辱。滚,别再让我和冉焰见到你!”

“你凭什么推我?你有什么资格推我?”

“我和冉焰的关系,我们的父母都承认了,你算什么东西?实相点,快点给我滚”

王语嫣拉住了若榛的胳膊,拉开门锁的时候,使劲地将她的身体往外拖。用力过猛,王语嫣脚步不稳摔倒在地上。

她恼羞成怒,迁怒到若榛的头上:

“你这个婊子!”

沈若榛回击:“你才是婊子!你一家都是婊子,你爸养秘书玩婊子,你妈生了你这个婊子,把你调教成虚荣又虚伪的婊子。别以为我看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你的陪衬,我只是突现你虚伪的善良,还有你在我身上的找到的优越感。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朋友,你见不得别人说我好,容不得我分数比你高,我画的好好的画,比你画得好,你看得不舒服,故意把饮料泼在上面把它毁掉,我都因为你当初的善举,迁就你,容忍你,像只狗一样认定你。甚至明知道你玩弄冉焰的感情,还念在那份虚伪的情份上,没有揭穿你。你真以为你聪明,就能玩弄人心,偷天换日,来掩饰你的卑鄙吗?你有良心吗?你不怕报应吗?”

“报应?”王语嫣讥讽:“我当然相信报应,但再大的报应也报应不过你,就算我是婊子,你也替我顶了,就算你告诉别人,也没有人相信你。你爸是毒贩,祸害了那么多人,我对你做的一切,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活该!谁让你不会投胎!!还害死你奶奶,我要是你,早就没勇气活下去了,我见过最贱的人都贱不过你,你怎么不早死早投胎,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字字恶毒,句句凶狠。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若榛激动且忍无可忍地冲上前去,扯住了王语嫣的衣领,在王语嫣骇然的注视下,将她的衣领扯住。

拎着购物袋的冉燃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幅拉扯的画面。

王语嫣看到他了,因为伤害她而笑得快意的脸瞬间转换。若榛还没使力,她就倒在了地上。

他急急的跑上前去,扶住了王语嫣。王语嫣不肯起来,拉住冉焰说:“冉焰,你说过,你会用一切来证明你爱我,那我现在就要你证明给我看。”她狠狠的指向若榛道:“是她把我推到在地上的,我让你给我打她一耳光,向我证明你对我的爱!”

她看着他,只是含住了眼泪看着,以为可以把真相喊出口,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停住。

他转向她的目光,是冰冷的,绝情的,手……,在空中缓缓的扬了起来。

“你……真的要打我?”

她哽咽着问他。

“你真的……要打我?”

她的语调凄婉又酥软,她的目光悲伤又依恋。

他冰冷的目光稍许回暖,渐渐的愧对无语。

“我……”

他的手在半空曲折,“我下不了手。也没有理由。”

“啪!”王语嫣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了冉焰的脸上,她带着眼泪怒吼着:“你这个三心二意的东西,我算是看错了你。”

王语嫣直起身子,起身后,转身向安全通道跑去。

“语嫣——!”冉焰急得叫了!他想去追,怎奈,他惊大了眼睛。

“冉焰,冉焰”她无法抑制酸喜交加的眼泪。泪雨滂沱。

王语嫣“桃代李僵”的谎言,他是不会相信的,对吧?

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是没有办法行鱼水之欢的,他至少还是有几分清醒的,至少,接二连三的要了她,之间还有对话,他也一定不会弄错的。对吧?

可是……

他的身体僵直。下一秒,硬生生的用手扯着她的手,欲将她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去。

“语嫣——!”他还在大声地叫着王语嫣的名字,焦急及迫不及待地想要追上去。

“冉焰……”

身体很烫,来的时候,让大雨湿了衣服,在车上忽冷忽热,要倒下去了,是真的支持不下去了,抱住了他,终于有了一丝力量。

可是……他在拉她的手,他只想焦急地去追上王语嫣,根本没有想过她的脸为什么那样红,她的眼睛为什么那样肿,她的唇为什么苍白到干裂,裂出细不可闻的的血口。

他只想去追王语嫣,他只想去追那个王语嫣。他只想扯开她藤蔓般环住他的胳膊的手。

手一点一点被他扯开时,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一片一片被剐下来。

若榛摇着头,不停的摇着,虚弱至极。眼泪淌进了她的嘴,她尝到咸苦的味道,苦到说不出话来,苦到枯干起皮唇上像伤口盐染般剌痛。

扯开她,他离身,她的身体失重似的坍塌在地上。软塌塌地……倒下了。

他向前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步后终于站住了。

没有转过来,至始至终都没有注视过她的眼睛。

他背对着她,声音嘶哑。

“若榛,我……是语嫣的男朋友,我不能被你依赖了,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再见面得好!”

他几步消失在了安全通道里。

留下她!

只留下了她。

留下伸着手,痛得说不出话来的她。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被人抽走了。

她捂住了嘴,哭了,哭得压抑、心伤,柔肠寸断。仿佛全世界都盈满了撕心裂肺的悲凉。 /IALk4d0t+8qr2WT/6ChG5IIsDZ0KTE1ldF3sl5j7n1UjJSXqe02RiVWM+OlgV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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