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这个奇怪的季节,发生了更多奇怪的事情。
若榛和语嫣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你们知不知道,沈若榛在外面堕胎!”
“你乱讲吧?她不喜欢跟男生接触,想追她都难,怎么可能堕胎啊?”
“你以为我说假话啊?”那女生神秘兮兮的拿出了摄像头电话,按开了里面的图片,里面赫然显示出一张视频拍。
那分明是一张症断书,分明是呈阳性的怀孕症断书!还有一张就是无痛人流缴费单。
那上面也清清楚楚的写着沈若榛的名字,年龄,甚至学校……
“你怎么弄到这张相片的?”大家有些怀疑。那女生拿着手机,一脸得意,“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妈就是那家妇产科的医生。虽然沈若榛的手术不是我妈亲自做的,可是,我妈接班的时候看到病历,真的吓了一跳呢!我妈把这个拍下来给我看,我就把彩信转发到我的电话上了。就拿给你们看了呀!”
证据确凿!
已无人不信!
大家表情鄙夷的啧然。
“沈若榛是这种人啊!”
“装得跟圣女似的!原来她连孩子都做了呀!”
“喂喂,别忘记了,她爸可是毒贩,她妈跟人跑了,收养她的伯伯家,他们的儿子可是小混混。她没妈养没爹教的人,本根劣性,怎么可能好到哪里去?”
“以前你还喜欢她呢!暗恋得那么明显,连猪都看得出来!”
“那是因为语嫣名花有主,所以我才……,我怎么知道她这么下贱!”
身边的人突然噤若寒蝉,那种感应马上感染给了大家,于是他们看到了门口的若榛。
若榛不发一语,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语嫣也跟着坐在她的身边。
那些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若榛仿若无事,语嫣却感到了如坐针毡。
晚上,她们的寝室里,语嫣洗完澡后,若榛接过语嫣手里的盆。盆里装满了衣服。她不懂若榛要干什么。
若榛只是淡淡的说,你刚刚做过手术,衣服还是我来洗吧!这张清单你好好看看,我在网上查的,掉过孩子,也是要坐月子的,身体……才是重要的!
语嫣顿惊惶失措。
“你……知道是我做的?”
若榛淡淡的点点头。
“我的医疗卡只有你可以拿得到!算算上次你跟那个人发生关系的时间,应该就是你了。”
她这个时候还这么理智吗?
语嫣的秘密被人揭穿了,她先是无地自容,窘迫,再是无法理解的嚷嚷:
“你知道是我做的,那你为什么不在别人面前揭穿我?”
“有必要吗?”若榛反问,“你已受了伤害,我还能伤害你吗?”
“不用你烂好心!”
若榛不说话,只是看着从她手里接过来的盆,从里面拿出了衣服,准备洗涤。
“我说了,不用你烂好心!”语嫣红着眼睛大吼。
若榛恍然未闻,只是打开水笼头,让水淌入盆里没入衣服。
“叫你不要洗了就不要洗了!”
语嫣耍起了脾气,竟一把扯过若榛手里的衣服。
这时的衣服已经打湿了!王语嫣抢过时,那衣服像鞭子一样甩过了若榛的脸。
盆子砰然落地。那像一道闷雷,劈得王语嫣措手不及。水笼头里的水溅了两人一身,更多的水倾然浸入若榛的衣服。她马上感到衣服吸水后的沉重,并感到它们浸入衣服后的凉意。
水还在欢快肆意的流淌。
沉寂得……
只有水的声音!
深秋的黄昏,沉重的气息沉凝得像低温下冷却的沸铜。一点一点降温,一点一点带着侵人毛孔的寒气。灰冷得让人不愿在街头多做停留。只有枯叶被寒风卷下枯犒的枝头,沙沙的擦着地,吟唱着秋的葬曲。
这间屋子里有着沉重的气息。
若榛的脸有些痛了,被湿了的衣服抽过,就像被结实的鞭子狠狠的甩过脸,火辣辣的一痛后,残留在脸上的水渍,由上下滑,经过创口,冰凉一下。
若榛起手用手背贴了贴脸,让火烫的脸降下少许的温度,顺便将湿得粘上脸的发,捋到了耳后。若榛侧脸对着语嫣目瞪口呆的脸,淡然的说,你……冷静下来了?
语嫣惊慌了!
“对不起若榛!”
“我没有怪你!”
“我真的对不起你!”
“只是盆子落地而已,也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扶好它!”
“不是这样,是我做的‘那件事情’。”
“哦,那个啊,我真的没有怪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
她得到了她的回答,从她转过来面对她的脸,她的眼底,看到了坦然又剌目的真诚。那像春讯里,雪地里的第一束阳光,映在冰层上,是剌目的纯洁和温暖。
“若榛,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因为值得!”若榛弯身,从地上拣起落地的盆。连带着那些衣服一起拣进衣盆。然后进了里屋,再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东西。
“把衣服换下吧,你现在不能浸凉水!”
在她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后,她竟然还在为她着想!
她拣盆起身,语嫣的眼底却有泪珠在翻滚。
多年后,若榛回想起这一幕,她很清楚的记得她的“傻”,傻得令人费解。但是她清楚得很,有些事情光凭解释是没有人相信的。
没有份量的人说出的话,是没有份量的。当人们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你时,你的清白是不值钱的,你的争辩是强词夺理,你的解释是虚伪的掩饰,你的眼泪被人说是惺惺作态……,你的沉默,就是人们眼中的俯首认罪。
那个时候,她说不是她,会有人信吗?
语嫣掉着眼泪说:“若榛你应该理解我,我妈对我期望很高,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也一直不晓得我和那样的男生扯上关系,发生那样的事情后,我真的想死了算了,可是若榛,你晓不晓得我妈跟我爸在闹分居,他们貌合神离,因为我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就是上一次我们见到的那个……”
她的话里在提醒若榛,若榛也确实记得,去年在咖啡厅的时候,她们刚刚就坐,就从外面进来一对男女,他们看上去亲密极了,走个路,都你搂我我搂你,恨不得贴在一起,粘成粘体婴儿。
语嫣当时就冲了过去,她冲动的大吵大骂,那个时候,是若榛第一次看到语嫣那样失态。那对男女在咖啡厅老板和伙计的帮助下落荒而逃。
语嫣那天很伤心的哭。
“我真是蠢透了,那个女的是我爸的秘书,我去我爸公司的时候,还管她叫姐姐,她比我大几岁,可是却比我爸爸小二十岁,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我是很相信她才叫她姐姐,她怎么可以欺骗我的信任?”
提起往事,语嫣泪流满面。她说:“只有你知道真相,只有你晓得我笑得多么辛苦,我不妨告诉你我妈全是因为我,才和我爸爸保持那种根本不存在的婚姻,我一个月根本见不到我爸几面,后来被我知道他的糗事后,他就直接跟我妈提离婚,他居然像谈生意一样,问我,要选他还是选我妈。然后再告诉我,我妈其实早就知道她在外面有女人,是因为怕我接受不了,所以才勉强住在一起,完全相敬如宾,完全同床异梦,既然我知道了真相,那正好可以离婚了,因为那个女人正好怀了他的孩子!”
语嫣哭述着!
“这不是荒唐吗?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就要跟我妈离婚,可是我妈呢?我妈没有怀过他的孩子吗?没有十月怀胎,没有一朝分娩吗?没有把我养大,没有让我健康成长吗?没有为了这个家而洒下大把的青春,从妙龄女变成黄脸婆,这一切就是因为他有了新欢,就是因为他喜新厌旧,所以我妈为他做的一切,都被抹刹了吗?我明明知道男人是不会负责的,可是我还是做了愚蠢的事情!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语嫣哭了!
她第一次对着若榛解剖自己的心事。
她第一次对若榛说:“那是因为我好恨我妈,我觉得她讨厌极了!”
语嫣的目光凶狠起来,豁出去似的说,“因为她管的越来越多,一点也不信任我!放假的时候,每次和别人约好了出去,可她不让,还问我同学是男是女,连同学家电话都要了去,她的理由很简单,怕我在外面上当吃苦。可是我快要窒息!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就是因为知道她是在为我好,所以我才更加痛苦,因为我得比别人乖,我得比别人争气,我得比所有人都讨人喜欢,我更得小心翼翼,一不顺她的意,她就对我叫苦连连,说她怎样辛苦,怎么面对爸爸的背叛,还强颜欢笑的苦撑下去。那个时候,我必须放弃我所有的兴趣爱好,依从她,做她想要的乖孩子,什么钢琴,什么美术,我统统都不喜欢,我真正的性格,就是被她的爱给磨灭了!我想做的任何事情,都无法放心的去做,我感到我的灵魂都戴上了枷锁,连呼息都开始窒息。所以我碰到那个男人时,我坐到他的机车狂奔时,我感到解脱的快感,那是真正的释放。坐在他车后座的时候,我拼命的尖叫,放肆的大喊,才感到那是做回了真正的自己。我不想学坏,可是,我就是沉沦了进去。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强烈的后悔,因为我感到我自己真正的为我自己做了一次主。”
语嫣的爸和语嫣的妈离婚了。
语嫣的妈,心理显然有些变态了。她让自己的女儿争气,已不全是因为爱她,而是对她说,你要争气,你要活给你爸看看,让他后悔她放弃了我们。
她教她好好的活着的理由竟然是为了报复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让他后悔,让他再次乞求回头。
以前觉得好不可思议,可回首再看,发现这种事例已多得不想例举。一对夫妇因为自己的孩子很不争气,于是发生了争执,从口水战推脱责任,到激烈的手脚相博,或者冷战……
婚姻学家所说的“七年之痒”,已在大多数人身上得到了证实。当男女双方相处七年,各自的心里,必然会产生厌倦。于是孩子的教育问题成了婚姻关系破裂的导火索之一。然后红杏出墙的红杏出墙了,彩旗飘飘的就彩旗飘飘了!可是,如果孩子们得到了什么成绩,获得了什么成果……双方离散的父母又会聚在一起,或者找上门来。不为什么,也没有必要解释,因为这是定理。所以语嫣也很清楚,所以她再恨自己的父母,也拼命的努力,想把他们聚在一起。因为,每一次她到好的成绩,他那同床异梦的父母才会同她聚在一起,他们在街上行走,他们在餐厅里用餐,看上去就像一个幸福的家庭,让人羡慕。这样的孩子的内心很缺爱,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就算遇到真爱,也会把对方折腾到苦不堪言。
“所以,我早就知道我爸有外遇,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没有想到,那个外遇是我相信的姐姐,我竟然还在以前叫她姐姐,她真是太不要脸了,我真的受不了,我所有的坚持,竟是这般的可笑,我爸和我妈离婚的那一晚,我跟那个男人上床了!”
她哭着说:“被那个男人抛弃后,我只想死,想办法买到安眠药,攒了二十几颗,那天晚上终于吞下去了。我怕自己死不了,还准备割腕。可是,……我突然想到我妈,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死了,她怎么办?她会垮下去的。所以……,我求你救我,所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害怕得要死,我又怕被人晓得,所以,所以我穿了你的衣服,拿了你的医疗卡去了医院……,我只是,只是当时很害怕……”
值得同情的语嫣啊!
这简直就是栽赃嫁祸。
移情别恋的时候,把冉焰当足球一样踢给若榛,受到了伤害,又把冉焰要了回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居然又做出这么可恶的事情!
可是若榛却说,“别哭了,我看过这方面的书。做那种手术等于是生过一次孩子,现在哭,会把眼睛哭坏的。……去好好的躺着,我会好好的照顾你的!”她居然不在意。居然还说得风清云淡。
“为什么?”语嫣的声音开始颤抖。她以为再没有脾气的人,也会举手给她一巴掌。可是,那种轻声细语比巴掌更让人难以忍受。
“什么为什么?”她反问。
“你为什么不怪我!”
语嫣脸色发白,她忍不住心碎的问,为什么我做错了事情,你帮我保密。而我做了害你的事情,你却还能对我这么好?你到底懂不懂得发脾气啊?你为什么不骂我呢?我污了你的名声啊,我害你让大家以为你是那种女人!你为什么不怪我?”
“怪你?”
若榛认命的一笑。将手里盆放在了洗濑间的洗濑台上,看着自己空出的手。
“我懂你,你父母对你期望太大,你有些受不了,才喜欢那种叛逆的男生,因为他是我们很少见的类型,不管怎么样,事情过去了,就忘记它吧。人活着,总得往前看啊!”
是啊,人活着,总得往前看。
当我们有勇气遗忘伤痛时,我们就有勇气重新开始。所以若榛说:就当我欠你的情谊,集在一起还你。我没有做过,我也不会供出你。面对谣言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去回应。她们传着传着,看不到我的回应,自然没意思,就传不下去了。
想起第一次见面语嫣时,她给她的温暖和微笑。还记得她第一次接到她递给她的巧克力,她一直舍不得吃,紧紧的握在手里,直到那巧克力被体温暖化,变成软软的巧克力酱。那种终于被人在意的感觉,是值得深忆的刻骨铭心。
语嫣哭泣着:“我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我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不用承认,也不用否认,我只用告诉他们,我的学生卡掉了,不就行了吗?”
语嫣在哭,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若榛浅浅淡淡的说,没关系!
——沈若榛堕胎了,我同学妈妈亲眼看到的!”
——沈若榛堕胎了,我同学亲眼看到的,还不止一次了!”
——沈若榛堕胎了,好多人都看到她从人流室里出来,听说她都和好多人发生过关系,这种事情都不是一次两次了,看她一副淡然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做了很多次这种事情,跟吃饭似的习惯。不然我们这样子说她,她怎么没有一点反应啊?”
——沈若榛其实是在外面‘卖’的,跟几个男的有不正当的关系,好像还参加了滥交社团,那种社团啊就是性爱PRARY,男生女生脱光了衣服,随时交欢,随时换性伴侣,像野兽一样狂欢……”
“哎哟,哎哟哟!你怎么知道那种社团?难道你参加过?”
“呃,这个,这个不是听说的吗?大家不是都这样传吗?”
流言蜚语,不胫而飞。
想像万岁;想像无敌。
想像,让若榛第一次被友谊抛弃。
那个周未——
若榛回到寝室里的时候,属于语嫣的床上,已经空了!
她的柜子也空了,她的物品也不见了。桌子上只有一张纸条,那字迹好像被水泡过,浑开了。
上面是语嫣娟秀的字体。只写了一行字:“对不起,若榛,我妈逼我搬离和你合住的寝室,我哭闹也没有用,对不起若榛,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室内有被人摔碎的瓷片,还有几件日用品零散的平躺在地上。
这……
一片狼籍的寝室……
每走一步,都能踩到破瓦碎片的心酸。
想像到若干时间以前,语嫣和她妈妈激烈争吵的画面。
她太了解语嫣,她一定不会嚷出真相。她活着,最大的牵系就是她妈,她怎么可能嚷出真相,让她妈濒临崩溃。
只想到语嫣是朋友,所以为她承担一切。
可是,可是她忘记了!
她忘记了这不是言情小说,不是光有男主和女主男配和女配,就可以的!
语嫣是有父母的——!
她是有疼爱她的父母的!
“我怎么忘记了呢?”她自言自语:“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呢?”她说,“我没有父母,可是她有啊!”心碎的喃喃自言,我忘了,我忘了,我真的忘了!我怎么可能忘得这么彻底。
若榛的指尖开始颤抖,捏拿在手里的纸也在抖。泪滴落在了那张纸条上。
“她是有父母的!”手捂住了心口,她说,我忘记了我没有!。
心碎的自言自语。
心碎的……自言自语!
小时候跟那些小朋友们玩耍时,他们的家长拉着他们的手就会低声唬道:“别跟她玩,她爸爸是坏人!”
远远的看着她过来,他们就会叫回自己的孩子,离这毒贩的女儿离得远一点。
她没有做错事啊!
她只是想跟他们在一起啊!
她也会用沙堆房子啊,也会用纸折飞机啊,折得很好,也飞得很远啊!
也想加入他们的飞机比赛啊!
为什么都走了呢?
为什么都……走了呢?
别走啊,别……走啊——!
可是,没有谁会想到留下来。
坐上他们空留下来的秋千。那铁环的链子连着秋千的坐椅,在秋风和夜的侵袭下,铁链的温度已寒得剌骨。若榛的手环过秋千长长的铁链,将平行的它们扭成“)(”形。秋千咯吱咯吱,孤独的摇着。并未摆起来,因为她的脚支着地。
最后一个小哥哥已被子她的母亲牵起了手。因为他贪玩,所以挨了骂,并被母亲打了几下。他仰天,哇哇大哭。哭着大喊,我讨厌妈妈,我最讨厌妈妈——!
于是她怀抱着铁链低下了脑袋。
“若榛也很讨厌妈妈!很讨厌妈妈!因为妈妈不要我……,她回来的看我的话,我就不讨厌她了,就不讨厌了!”
孤独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没有人理她,没有人觉得她是一个乖孩子,没有人觉得父母的罪孽不是她的错。她的爸爸是毒贩,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枪毙了。她的妈妈跟人跑了,在她爸爸被枪毙后不久,就扔下她不管了。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脸,甚至不晓得他们的样子,甚至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概念。
伯母一度为家里出了这两个败类,一气之下,烧了他们所有的东西。说是赶走晦气。
伯母还准备跟大伯离婚,说是每次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她丢不起这个人。
每次都会大吵大闹,都会摔破很多值钱的东西。
大伯好说歹说,说是看在他们儿子的面上,才勉强得将大伯母留下。
伯母还准备把刚出生的若榛送人,是奶奶抵死相留,说要送走若榛,就先要我的命。
伯母当这老不死的说说而已,私下里联系了人,问哪家要孩子,实在没有人要的话,就联系人贩子卖了她。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孩子,卖到穷山僻野给人当媳妇,人家还喜欢得紧。
但是有一天,牵线人拿来一打钱钱,说,这是要收养孩子的人家留下的钱,你点点!
没有想到能卖这么多!
只不过是把她满月的相片给人瞧瞧,就这样值钱?!
哦哟哟,伯母的眼睛喜欢得眯成了“一线天”。刚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奶奶闯了进来,横空而来,一把抢过包着若榛的襁褓。伯母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你想干什么?奶奶潸然泪下,“我养了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一个偷鸡摸狗,一个怕老婆怕得要命,连孙子都跟着一起骂我老不死。我就若榛一个孙女,你们敢送走她,就是要我的命!”奶奶低头看了看襁褓里的若榛。她正闪亮着无邪的眼睛,望着奶奶笑。
笑得好可爱哦!
笑着还将肉乎乎的小手探出了包被,嫩嫩的带着奶气的小手捋了奶奶的脸。这可人的小宝贝,难怪别人看了像片就想养她。
奶奶悲伤的表情,在看到怀里的若榛那一刻,露出慈爱又悲伤的笑。
在抢夺孩子中,若榛被他们抢走。
奶奶说:
“若榛啊,奶奶留不下你的话,活着也没有意思啊!
头撞了墙,鲜血淋淋,把他们吓得半死,送医院,救医!急救过程中,伯母还歪着嘴脸说,死了干脆!
大伯竟第一次发威,从医院的候坐椅上冲起来,冲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女人就是一耳光扇过去,大吼我妈要死了,我拉你陪葬!
结婚这么多年,怎么不是她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啊?她老公别说打她,就连一个指头都舍不得动,粗活累活她老公全包,工资补贴全交,从恋爱到结婚,从结婚到现在,他没敢说一个“不”字。
这倒好了,他竟为了他妈的死活打她!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还真的哭着在医院里大吼出这日子没法过了,就卷了铺盖回了娘家。
伯母和大伯是离过婚的。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若榛。虽然后来又复婚了,但他们的儿子沈强特别的讨厌若榛,总是打她,不让她头破血流满脸青肿,就不罢手,每次打若榛的时候,他都会说,打死你这个害人精。
看到别人欺负若榛,他都会绕道走,或者干脆当没看见。
有人说,沈强,你妹妹在被人欺负。他一脸不在乎道,打死她好了,跟我没关系。后来伯母因为这因为那,又跟大伯复婚了。她总算对自己的婆婆态度好一些了,却丝毫不掩饰对若榛讨厌。当着外人的面,对若榛就是巴掌加掐人。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虽然大家都不喜欢若榛的亲生父母,并带着有色眼镜看她,但那女人的心也太狠,手又太辣。弄得大家都看不下去了,直言说两句,大伯母就会说,看不惯啊?你领回去养啊!
若榛被打了也不敢哭,因为那女人会指着她的鼻子大吼,你再敢哭,我打死你。——狞狰至极。
虽然奶奶拼死才把襁褓里的若榛留下,但看着若榛受苦,她仍老泪横纵的感叹:
“要是那个时候把若榛送人就好了!”这个时候送人,也没人要了。
养只小狗都要刚刚满月的,何况人呢?
两岁的若榛拉着邻居阿姨的手,怯怯的问她,我可不可以叫你妈妈,而那位阿姨只是笑着摇摇头……
她好可怜的掉着眼泪,令人心酸的说,阿姨,让我叫一下吧。就叫一声,叫一声,你就“嗯”一下,……
怕阿姨不同意,还可怜兮兮的用手比了一个“一”字。她想叫那位阿姨妈妈,仅仅是因为阿姨对她很好,阿姨用毛巾为她擦了脸……
只是这样简单,这样心酸的简单而已。
她很清楚妈妈不要她了。
那些小朋友欺负她的时候,都会说她是没有妈要的野孩子。明明是没有人要的,可是为什么摔倒和难过时,就想叫妈呢?
动物世界里,再弱小的动物,为了保护自己的幼仔,都会不顾一切,即使是生命做为代价。有一次,她看到人家院子里有了群毛绒绒的小鸡,它们跟着鸡妈妈,叽叽叽,叽叽叽,真是可爱极了。
有一只小鸡掉队了。若榛来到它的身边,拿手捉住它将它捧起。她说,你掉队了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一起玩吧!
那只小鸡叽叽的叫着,叫声有些惨,好似在求救。它越是想跃出她的掌心,她越是捂得紧。于是小鸡叫得越是凄惨。那只花母鸡发疯似的从院子墙上飞下来,甚至没有人想过那只鸡怎么可以飞到墙头,只晓得,它飞下来后,狠命的啄着若榛的脸。
它想保护自己的宝宝。连母鸡都晓得保护自己的宝宝。那,妈妈,你怎么舍得把若榛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奶奶说,只要若榛乖,妈妈就会回来了。若榛每天每天每天都在花园里等,人家上幼儿园都会哭着不要进去,若榛没有哭。小朋友们哭着不要打预防针的时候,若榛也是第一个捋起袖子,让医生给若榛打。
若榛也不挑食,也没有惹老师生气,但是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时,只有奶奶出现在若榛的面前。
奶奶总是第一个来接若榛呢,就是怕若榛看到那些小朋友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样子,会难过,会闹小情绪。
可是,若榛只会想,若榛该怎么做,才能让妈妈知道若榛很乖呢?怎么才能让妈妈知道,若榛被伯母打的时候,不哭不是因为害怕,是怕哭的时候,妈妈刚好回来,看到若榛哭,妈妈会伤心呢?
若榛念小学后成绩不好,是因为若榛从五岁开始就开始帮伯母做家事。
不做好饭的话,伯母会打若榛,作业没有写完,也得做完事情再写。
每次做完饭,洗完伯母还有大伯还有哥哥的衣服,都已经很晚很晚,晚得若榛只想睡觉,只是想睡觉。交不出作业,背不出课文,老师就会骂,就会罚,若榛每次都会很害怕,越怕越不会,越不会就越怕。
所以若榛想,妈妈不回来,是因为若榛让妈妈觉得若榛很蠢,很让妈妈丢脸吧!
若榛等了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以前是每隔几秒钟就以为妈妈会出现在门口。
渐渐的,一个小时想一次。
渐渐的,一天想一次。
渐渐的,一个月想一次。
渐渐的,渐渐的一年想一次……
渐渐的渐渐的渐渐的,若榛忘记了想念妈妈的感觉……
所以若榛不再期待妈妈回来,也忘记了妈妈的“存在”。
同时……若榛忘记了,若榛最好的朋友,她是有妈妈的!
所以语嫣的妈妈,在“本能”下,让语嫣离开了这间寝室。远离这个名声不好,作风不正的女生。离得越远越好,免得把自己家的宝贝语嫣给带坏了。那姓沈的丫头根本就是一毒瘤,早就不高兴她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走得太近,又不好说什么。
大家眼中的语嫣妈妈是怎样一个女人呢?——很坚强的女人,有个很亲切的女儿。和能同学打成一片,具有同情心和亲和力……
这诸类赞美加诸到这个女人的身上,即使她有排斥若榛的想法,但也不是她想说就可以说出来的。人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但是,沈若榛那个丫头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女儿在别人眼里是很完美很完美,但她以后会有更广的交际圈,更广的交际圈里,不了解自己女儿的人,还以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把她和沈若榛那小娼妇归类为一丘之貉。
当别人认定女儿是那种人后,她就抬不起头来了啊。要知道,女生最重要的就是名誉和贞洁,无论是古往今来还是谈今论古,……这是被多少故事血洗的真理。
不能再让女儿和那种声名狼藉的小娼妇呆在一起,污水就是污水,休想在世俗中漂白。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她的名声和前途,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来一个核武器爆炸,谁都活着,就死那样的烂人……好净化空气。她活着就是浪费粮食嘛,真是越想越气,她要害就去害别人啊,干什么要缠着语嫣啊?
真是祸害啊!死都不足惜,真想大声的告诉她,要死趁早了,不然赶不上投胎好人家了。
智若若榛啊!
她太明白了!理智下来,她将自己站在局外人的边界上,她明了所有的事态发展,明了所有的人性隐思。她懂每个人都有妈妈保护,每个人都有妈妈去安慰。
电视剧里,那母亲对她的孩子说,孩子,你要记得,无论你受了什么伤害,这里都是你疗伤的欺栖点。
若榛现在被人伤害了,可是……,你在哪里呢?……妈妈?
若榛掉着眼泪。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摔倒……,痛至极至般,喊了妈——!
“妈……”
“妈妈……”她崩溃似的泪流满面,她和着眼泪艰难吐字。
再次深刻的认识到被抛弃的感觉,如此窒息。就算自己的桌子被人深刻的划上“婊子”,大大的占满了桌子,她都没有伤心过。就算面对大家的白眼,她也没有伤心,就算面对污蔑,她也没有在意。
因为跟那些人计较没有丝毫意义。
她明白自己势单力薄,所以选择不理。
在事情发生前,她想她至少还有语嫣。
而现在……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了——!
没……
了……
压抑的人,情绪反应就是迟缓和冷漠的。
自欺欺人,又善于自我安慰。
所以她说:
没有关系的。她安慰自己。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的。没有语嫣也没有关系,一个人是可以习惯的,是可以习惯的,是可以习惯的,是可以习惯的。
她说,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
不停的重复,不停的重复,不停的重复,不停的重复,不停的重复……
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
重复中崩溃,崩溃中掉泪,泪势汹涌,带着滔天骇浪的酸楚。
环住了自己的身体,失重的倒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体哭泣,像回到温暖的母体。
冉焰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语嫣已搬离寝室。
他见门是虚掩的,就推门而入。
若榛……,哭了!
第一次看到哭泣的若榛,他目瞪口呆的站住。
红彤彤的太阳将红色如血的光印在若榛的脸上,若榛坐在地上,捧着一张薄薄的纸,淋漓尽致的哭泣。
这是怎么了?
冉焰焦急得拢上前去,半跪在了她的面前,想伸出手来,却伸了一半,缩了回去。
她看到了!
她惨然的笑,“你也嫌我脏吗?嗯?!你也觉得我这种人碰上就是恶心吗?”
他怔怔的!怔得令人以为是默认,怔得让人忍不住发火。她吼着推开他的身体,你走啊,我很脏,别碰我,别脏了你们的手!
她的脾气就像复活的死火山,熔岩喷射,只是弹指一瞬。
窗外有鸟惊起。
窗外的枯枝在晃。
他被蛮力一推,狠狠的坐在地上,膝盖弓起,双手反撑在地。若榛的眼底,是让人心碎的雾气。
“走吧,离我越远越好!”她强忍着再次夺眶而下的眼泪,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他不动!
近乎发傻的表情仰视着站起身的她。
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第一次晓得她也会发脾气吗?
还当真以为她是无欲无争的神吗?
荒谬——!
荒谬啊——!
凭什么以为她不在意?
凭什么以为她是沈若榛,就得被剥夺情绪发泄的权力?
凭什么?
“走啊——!”怒气厚积薄发。
她勃然大怒,放声大吼!
都走!
走得越远越好!
最好谁都不要跟她扯上关系!
她的目光愤怒而又绝望!怒气像聚而卷起的龙卷风,眼底的气愤若莽状的气流来势极其汹猛。
受够了!
冉焰慌了,有汗从他的额前浓密的发间渗透出来,如虫蚁爬,划过额头,眉间,滞于浓密的眉毛,便停滞不前。
头顶好像压上千钧之物,它们凝滞不前,紧紧的压在头顶,越积越厚,甚至产生狂妄的风云,似宇宙风爆,要将人卷进万劫不复的宇宙黑洞。
冉焰激动得晃着手,有些语无伦次。
“我没有那个意思,虽然听到了那些流言,但是,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我刚才是想安慰你,可是,这不是礼貌的行为,所以我才,我才……”
他的眼底焦急,并且是令人动容的关心。
那不像说谎。
那种眼神闪烁得像太阳!
是……拨云见日的太阳。那剌眼的光束就此撕破了她心底狂妄张扬的猛兽。
她像极了……被泄气的塑料娃娃。似失去了支撑,一下子筋疲力尽的塌倒在地上。
若榛双手支地,脑袋沉沉的低着。
她压抑得喘息着。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再次被愤怒驾驭。
“对不起!”她哭得像落水的猫,抽噎着,对,对对不,不起——!
真的对不起——!
真的……很抱歉!抱歉到了极点!
若榛的身体明显的软了下来,像一朵衰败的花。冉焰的解释化解了她卷起的情绪风暴。甚至……荡然无存。她说的得那句对不起,好像很吃力。抽噎得上气不接下去。随着抽气的动作,她的肩在耸。
他的身子挪了挪,那种静动很微小,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他要走了吗?
他……要走了吗?
可不可以留下来,可不可以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虽然大声的说了让他走,可还是希望有一个人留下来啊!
不想再一个人,她不想再在角落里,一个人哭泣。
冉焰动了动,若榛说对不起时,他想告诉她,他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无法将话说出口,若榛已越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浑然一怔,身板僵硬。她哭着却阖上了眼。她靠得小心翼翼,也似乎只是一种形式,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她靠过来时的任何重量。
抽噎着!
肩在令人心碎的耸,搂着他的胳膊,真的像在海里抱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拢近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冉,冉冉……焰!”吃力的叫着他的名字,她抽噎着时,脸离开他的肩,缓口气又塌下去时,只感到脸骨梗得有些痛。想说的话,因为气息不畅,而堵塞在了嗓子里。胸腔里酸楚,不停的泛滥,泛滥,势如破竹,势不可当。灾难一直如影随行。绝望的感觉,无论何地何地,像鬼魅附体。
幸福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
是什么……呢?
“好好,好难……过!真真,的好难过——!”
是心,也是血气上涌,脑袋涨得很痛!她哭着说,“想……想被人安慰,是、是……谁都好,只要让……我感到一点点温暖!”
“一,一点……点!”哭着,闭合了眼,贴近了他的脖子,咬住唇,心酸的保持了那个姿势。
还是…怕他拒绝,还是怕他会突然起身,她会因为失去支撑而狠狠的摔在地上。但是,即使这样子“靠”着他,只要让人看上去,她是有所依靠的,有没有真的靠上去,她都不在乎的。
请给我一点安慰吧!
……是谁都好!
是谁都好啊——!
哭了!
又有眼泪不争气的滴淌下来。
怔怔的冉焰,保持着怔怔的姿势……
并没有真正靠着冉焰的若榛,似被强烈的电流击中的身子。
她不敢相信,她也不敢让自己相信……
冉焰温热的掌心,已平熨上了她的头发,掌心的热度传递过来时,她分明感到他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脑袋,贴近自己的脖子,让哭得伤心的她栖在自己的劲窝里。她的瞳孔扩张,那里写满不信,随后心被什么东西注满,满得像从眼底满了出来。
“冉……焰!”嚅嗫着,叫不出来!——叫不出来他的名字!鼻子酸得快让自己的五官揪在一起。
“靠着我……,没有关系!”他说,没有关系的!我安慰你!
他的话,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突然疲了,突然累了!那里……暂时成为她历经沧桑的停泊点。突然放松了自己的身心,将身体和重量交给了抱住自己的冉焰。他只感到身体一沉,就有了需要他承负的重量。
鼻塞,已嗅不到他的气息,可是感到了安全。若榛的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因为抽噎得难受,因为心口正在由内部碎裂,似触目惊心的裂毁,就要碎后随风而逝,然后……片甲不留。
“一,一点,点!”她说,我一点都不贪心,只要……一点点!她的脸紧贴了他倾长的脖子。泪湿了她的脸,更是聚集着滑进了他的脖子里……
滚烫滚烫……令人窒息。
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口被酸楚堵塞,只感到心之器皿已盛装不下因她而起的酸楚。那种酸楚疯狂,泛滥。他小小的喉节因吞咽而上下移动。
只要一点就好!
一点点!
一点……点——!
卖火柴的小姑娘在绝望时候,那点点光彩的火柴光,可以给她带到最满足的温暖!再懦弱的人,都有想拼命的活下去的念头……
再绝望的人,都有拼命找寻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不是吗?
不是……吗——?!
蝼蚁尚且偷生啊——!
何况她是人!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快要被流言缠得喘不上气。
快要……窒息啊!
她的泪已浸湿了他的衣服。
传说,水瓶就像深海里的蛟人,她们不会轻易哭泣,因为她的眼泪全是罕世奇珍的异彩珍珠。她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像海一样宁静的啊!
不,是海,没有错。可是他却忘记了一点。风平浪静下的海,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享受。可是,狂雨暴雨下的海,却是汹涌怒吼的恐怖。
刚刚的她就是那样子。现在的她却是海啸后的宁静。像高高的浪头,被狠狠的摔了下来,不甘却无力的碎了一地!
如今!现在!此刻她哭倒在他的怀里。她喃喃自语时,说……,是谁都好,只要给我一点温暖。他的心被人击碎般的碎痛!疼得抽蓄,好似被人砰然一击,疼得彻底!莫名强烈的保护欲腾然而起。
“若榛!”他侧了僵直的身体,展手将她圈进怀里。
她浑然一颤,只是感到了有温暖传递进来。
去他妈的谣言,去他妈的顾忌。
抱了——!
就是抱了她,怎样!
挣开思想的枷锁,他咬紧了牙,紧臂一抱,给了她安慰以及温暖。
她感受到他的力道,眼眸腾然惊大了!以为他会拒绝,会拒绝的!若榛极度扩张的瞳孔里写满了不信!真的……不敢相信啊!
可是,又这么真实,真实到感受到他们紧贴在一起的地方,正是他激烈起伏的胸膛。
冉焰的心跳好有力量。咚然作响,好像给她不再充满活力的心脏,一点,加一点,再更多一点的温暖和活力。
这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吗?
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吗?
仅仅吗?
若榛啊!若干年前,语嫣只是牵了你的手,给了你简单友好礼貌形式的微笑,你便为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么冉焰呢?
若干年后,当冉焰以胜于语嫣万倍的伤害伤害你时,你后不后悔曾经疲惫的身心融化于这个简单,而他只是冲动的拥抱呢?
当你全心全意的爱上这个男人时,得到的却如炼狱一般万劫不复的苦难时,你……还会像以前那样淡然洒脱的说,只要不去想,“后悔”那种东西就没有存在的机会吗?
会吗?
真的……会吗?
“后来”,“后来”……
总是沉重的叹息。
那个紧紧的拥抱呃——!
若榛的身体好似被强烈的电流一击,每粒细胞都在传递着被电击的奇妙。身体一麻,便是无法挣扎的酥软。她惊大了眼睛,好像利器剌入身体。然后……,又紧紧的闭住。
“冉…焰……!”唤着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立起的指尖轻轻的立于他的胳臂。慢慢的,慢慢的放平了,掌手就贴近了他胳膊的衣服,隔着他厚厚的衣料,却还是能感到一种温暖从手心里传递进来。那种温暖丝丝涌进了她的手心,经过她的血管,直达她已破碎的心脏。破碎的心脏,被这种温暖粘合。
……强烈的跳动。激动至极。
空间空白,她只感到天眩地转,然后,心脏就像在耳朵里跳动。剌激着臌膜,传递给中枢神精,在大脑里震荡回响。……不绝于耳。
她……终于冷静下来了。她突然意识到这样不对。这样会被别人看到的!这样又会给别人留下话柄!这样会害了冉焰!她恢复了理智,想要挣脱。他却不肯撒手。
“不是说……需要人安慰吗?”他搂着她,并没有改变姿态。
“不是说,想被人安慰吗?”他重复的提示!
“可是,会害了你,门没有关好,会……会被人看到!会……”
“那又怎样?做为朋友,我不能安慰你吗?不能吗?”
他任性的叫嚷着,豁出去似的抱得更紧,脑袋抵着她的肩窝,低了下去。
紧近了他的胸膛,是他激动而温暖的心跳。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攥紧了他的衣服。
失态!
真的好失态!可是……
“谢谢你冉焰,谢谢你!”
他的眼红了,咬紧了牙齿,克制了那种泛滥的心酸。紧手束住她,越束越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沉重,千钧之重,压在心里,令人窒息。窒息到……,永远都没有人回答,为什么……每次被选择伤害和抛弃的,都是她!
为什么……
每一次……,都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