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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二月一十八日

阴沉。

好吧,换一个词:阴冷!

凛冽的寒风带着剌鼻的腥寒,飞沙走石狂风卷叶,轻薄的塑料袋在空中旋转着飞舞。

“沈若秦!”台上的老头在点名。讲台下有人笑。老头扶了扶账房先生似的眼镜,一脸不悦地喝道:“笑什么?点名很好笑吗?就是因为你们把你们的老师气病了,我一大把年纪才来给你们代课!”

台下有男生阴阳怪气,“老师,不是沈若秦,是沈若榛!”

“哦!”干瘦的老头又扶了扶眼镜。凑近了手里的纸,快贴近了鼻子。一脸恍然大悟:“是榛字啊!”

“是啊,是沈若(弱)榛(智)!”男生发音取巧,阴阳怪气。班上哄然大笑。老头耳背,没听清楚,只当是学生在笑自己弄错了,于是黑起了脸,一脸不快。大家被他的脸色吓到,不敢说话。

“沈弱智,老师点你的名,你没有听到啊?”

沈若榛抬起头来。老头正黑着一张脸看着她。

“今天是你值日吧?黑板怎么还没有擦?”老头的语气坏极了。

沈若榛站了起来。

后面的人跟前位的人交头接耳,就像蝴蝶感应使所有的人都“感应”得看了过来。

她觉得有些不对,不仅仅是教室的气氛,还有身后的异样。

转过身来才发现白色毛衣的衣摆竟脱线了,线的那一头,居然系在了她起来的椅子背上。长长的,随她拖过两排桌子。

若榛的毛衣脱线,一发不可收拾,稍稍一动,就左右左右脱线得历害,她脱线的衣服里是褪色的秋衣,又大又旧,挤在一起扎进那同样褪了色的裤子里,难看得要命。

“沈若榛,你穿的是你妈还是你奶奶的秋衣啊?这么大啊?

教室里的人哈哈大笑。更多的笑声回应轰天齐鸣。

若榛只是转身,走了回去,边走边收线,将线收到手里集成一团,走到自己离开的位置上,将系在椅背上的线团拆了下来。

没有什么好哭的。

有时候……麻木,是一种自我保护。

感觉不到痛苦,也是一种幸福。

“今天多少号啊?”下课的时候,同学A和同学B在对话。

“二月十八号吧!”

“二月十八号啊?天啊,怎么过得这么慢啊?我还以为今天是二月二十号了呢!”

大家都想哭了。——放假了,学校还在寒假里拖他们来补课,每天早上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呢!寒风跟刀子似的,一阵一阵的呼啸而来,刮着人的脸。

有的同学手上还有耳朵上生了红肿的冻疮。有的同学睡眼惺松踩着脚踏车时,还撞到了电线杆。

这要出车祸怎么办啊?那就节哀顺便吧!——连国庆这样的日子,都被老师占用着补课,或者布置一大堆作业,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前辈们都说,他们也是这样的过来的,这是大家必经的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师也是为了大家好。

老师们也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对大家讲,我们是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帮你们补课的。我们是为了你们好,希望大家好好的明白这个道理。

牺牲是不求回报的。可是她们明明收了一大笔补课费,还别提家长们为了让老师好好的“关照”自己的孩子,私下又是请客,又是塞红包。没有好好的招待他们,还会在同学面前给你使脸色——在‘有偿劳动”下说出那种话,真的令人反感和无语。

上课铃响了起来,班主任来到了教室里,她站在讲台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生活委员有没有交集补课费。

生活委员说,除了沈若榛,大家在上个星期都交齐了。

老师皱紧了眉头,“沈若榛,又是你,不管做什么事情,你都没有办法积极,集体活动是这样,成绩也是这样,这次的小考,你又是全班倒数第一,如果你只是想混日子,你现在就可以背着书包回去了。少你一个,学校还少了一个拖后腿的!”

老师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一位优秀的学生,背后一定会有一位优秀尽责的老师。因为这位优秀的老师培养出优秀的学生取得的荣誉能让那位老师名声大振,会有更多的家长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孩子送进那位优秀老师所在的学校。

名利,名利,有名才有利。若干年后,网红明星们想方设法的出名,不管是好名还是臭名,只要出了就是利。大家深谐此道理,那么也不例外。

老师与老师之间,开始分等别级的时候,也是他们领取钞票是多是少的时候。老师是辛勤的园丁,所谓的祖国花朵,更多的时候,其实只是他们的肥料!

能因学生而名声鹊起。也能因不上进的学生,让自己素质贬低,让人觉得,自己的能力只能这样,教出的学生,只能在学校里拖后腿,并天才到从来没有打破过20分的记录的时候,别说是在教导主任面前抬不起脑袋,就连在老师与老师之间,都矮人半分。

她的档次都让这个沈若榛给折损光了。

沈若榛这样的女生,真的是让人恼火。

恼火——!

激烈的言辞下,涨红了脸的老师还双手捏拿了教案本,狠狠的摔在了教课桌上。

砰——!

沈若榛的脑袋低得更低。

“出去!”老师一挥手,指向了门,“你不把钱交齐了,你就别想来上课!”

寒风直叟叟地灌进脖子里。连干净无尘的水泥地都像雪一样冷清发白了。若榛薄薄的校服下,是短得露出半截手的袖子。加上身后的衣摆脱线了,身体冷得像寒风中的落叶。

保暖衣到底是怎样的呢?她想:穿上去,是不是会真的很暖和呢?还有……,新毛衣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呢?同学们穿的都是羊毛衣。她也穿着毛衣和秋衣,看上去都是薄薄的两层,好像穿得一样多,可是,她却觉得好冷,冷得手生痛生痛。

她那大得不像话的秋衣像泡肿的豆角,挤巴巴的皱在她的手腕上,从里面拉出来的话,可以拉出15cm。可是那短得不像话的毛衣,袖子怎么拉都拉不长,一点弹性都没有,还很漏风。手指都冻得没有知觉。

街上,有人抛下了一个空了的塑料瓶,空瓶砰砰的在排列整齐的花砖地上弹跳,跳到了她破旧的运动鞋前。那鞋子已经很小了,帆布底的,原有的花色都掉光了,只有残留的一点暗点,可以证明那些花案曾经存在过。

那鞋子真的很旧很小了,她的脚指都被挤得凸了起来,两只鞋的大指甲的地方,都磨损了,好像再用力一点,就可以穿破那个口。

若榛的脚指缩了缩,怕用力或者伸直,会真的穿破自己这唯一的一双鞋。

透明且里面还有一点点橙汁的空瓶,已掉落到了她的脚下。若榛弯下了身,红肿的手指把那个瓶子拣了起来。

“又可以卖一毛钱了!”她的嘴角逸出一丝欣慰的笑。只要再拣四个瓶子,就可以凑足补课要交的钱了,不用去向大伯和伯母要了,那他们也不会边给钱的时候,边一耳光打过来,边数落她是个赔钱的扫把星,谁遇到谁倒霉了。想想不用挨打,她便笑了。想想下午就可以交齐补习费,不用被老师赶出来,她的笑咧得更开。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书包里已放下了她拣到的几个瓶。数目够了,只要拿到回收站就可以收到钱了。

路边是一家酒楼,酒店老板招呼着两位人高马大的员工搬出一个恭贺牌。经理站在台阶上,指示着人,边指示着,边训着人说,今天是李总的公子十周岁生日,马上就十二点了,都快开席了,你们居然才把恭贺辞写出来,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

员工们忍声吞气,也许有什么意外的事情耽误了,可是这时候就算再对再有理,也要聪明得不发一语。

他们闪身的时候,若榛拎着自己破旧的书包,书包沉重得都要贴到地了。她看到了那红色的贺辞版上的字,是恭贺生日的祝词。

是谁过生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泪朦胧了自己的眼。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变成重影,不停的晃动。

落地窗前,冰冷的阳光斜射到酒店门前。

那女生的右手撑着光滑的墙壁,走一步,手便离位,再向前时,手再离位,再撑上墙时,再向前走。一路走来,只到看不到那个红色的恭贺牌,她的脸才不舍的转过来。

迎面,是一家香味四逸的蛋糕店,橱窗里,是大大小小的蛋糕样品。

一盒可爱的果桨蛋糕已被人从保鲜柜里拿了出来,拿到了柜台前,要装进盒子里了。营业员姐姐笑着对那中年妇女说着什么。那妇女笑着点头,也回答了什么。

说了什么?是听不到也猜不出来的,因为隔着透明的橱窗。

她的手里攥着捏卖废品的钱,攥得很紧。手松开了,将它抬起,看了看里面那些一毛一毛的钱,再看了看那橱窗里的蛋糕。好像想通了,好像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她松开的手又紧紧的攥在一起,接在胸口的位置,将那钱攥住了。明明很冷,手心却出汗了,连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抬眼所见,两扇厚厚的玻璃门前写着两个大大的“推”字,若榛吃力的推门走了进去,站在那凸形的透明柜台前,怯怯的问,姐姐,有蛋糕边卖吗?——所谓的蛋糕边就是师傅在做生日蛋糕的时候,从那些蛋糕身上切下的多余的地方。

蛋糕店里的姐姐看了一眼这穿着破旧的若榛,竟拿出一小袋来放到她的手里。

“拿去吧!”她说以后有多的,你都可以来拿!

好心的姐姐把她当成乞丐了吗?她忙摇手,“不不不,我不要,我要买!”

蛋糕姐姐拿着袋子的手收了回去。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一些什么事情。于是她笑了笑问她。小妹妹,这里有一块钱一袋的,还有一块五毛钱一袋的,你要多少钱的?

“我……,想要一块的!”她说着,脑袋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好像做错了一件什么事情,心虚得不由自主。

蛋糕店里的姐姐将装着蛋糕边的蛋糕递了过来,“一块钱!”她笑眯眯的说。

若榛的手握成卷头递过去了。就要张开,就要把那皱在一起的钱交给那位姐姐时,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对,对不起,我不要了!”她说着就转身吃力的拉着那扇门,从里面跑了出来。

跑到街头拐角,扶住了街角种植的批杷树下。眼泪化为晶莹,从眼角滴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却还是扶着树笑着骂自己,你忘记了吗?下午还要交补习费。生日又怎样呢?现在吃不了蛋糕长大后就可以吃到了啊,没有人记得你的生日又怎样呢?自己记得就好啊!……”

“生日快乐,若榛!”

她说,若榛你一定要快乐!语毕眼泪如注,用手衬拭着眼泪,干净的脸,被有些脏的衣服弄花了。

下午进到学校的时候,学习委员堵在了门口。学习委员的爸爸是这个城市最大的电影城的老板,是那种很高级的立体影院。如果有什么热销电影,别人都买不到票的话,她却可以送一打票给老师还有相好的死党。所以她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堵在门口时,宽大的身体已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把窄窄的门挤得满满。

“钱带来了吗?”她的语气比寒风还要冰冷。

“嗯!”若榛点了点头。将手伸进了荷包,从里面掏出了皱皱巴巴的钱。纸币的硬币的,最大的面值不超过五块钱。

“怎么是这么一把零钱啊?你要我数到什么时候啊?”她不耐烦极了。

若榛苍白着脸,低声说,我数过了,数好了才交给你的。

生活委员青着脸,接过了那钱。

正要拿到手中数点的时候,门里突然有人大喊:“明朗,她那钱很脏唉!是在废品收购站卖废品卖来的!你不觉得臭啊?”那男生边说边说手扇着鼻子。

明朗转身看到那男生无事生非的脸,她毫无预料的举起手,将手里抓的那把钱扔了过去。

纸币像枯叶在空中沉重的飘下,硬币却像空中洒豆子。

男生大嚷,哇,下钱了,杀生了,死人了!出人命了,明朗谋杀亲夫了!

明朗抄起了卫生角里的扫帚,追着男生满教室跑,男生抱头鼠窜,见凳子踩凳子,见桌子踩桌子,嘴里还叽叽哇哇的大喊大叫。

教室里,可怜的若榛弯下了身体,爬行在教室的角角落落,一毛一毛的拣,一张一张的拾。

明朗抄起了卫生角里的扫帚,追着男生满教室跑……,大家哈哈大笑中,若榛边拣边哭,借过,借过一下,你踩到我的钱了!

明朗抄起了卫生角里的扫帚,追着男生满教室跑……,大家哈哈大笑中,若榛边拣边哭:那是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明朗抄起了卫生角里的扫帚,追着男生满教室跑……,大家哈哈大笑中,若榛边拣边哭:我攒了好久的钱……

下午三点第二节课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说:“同学们,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的时候那束阳光就出现在了沈若榛的世界。

“大家好,我是刚转来的,我叫王语嫣!”她微笑,笑得如花争艳。整个世界,一片安宁,仿若只听到一片花开的声音。教室里的男生竟都看傻了去。女生也惊讶到了极点。

很漂亮的女生,甜甜的,像真人版的CD娃娃。——很了不起的女生,很强的亲和力,笑起来眼睛眯眯的,据老师课前介绍说,她在以前的学校,有了不起的成绩。

下课后,同学们围在了她的身边。问东问西,她一一笑着回答。隔着人与人的缝隙,只看到她的笑容,感到她笑得像蜜。

“沈弱智,我的钱不见了,是不是你拿了?”教室里,不合时宜的声音划破了教室里的和谐,“弱智,你说话啊!”

那站在若榛面前的男生,竟一巴掌拍下,照着她的脑袋打了下去。

“说话啊,你到是说话啊!”啪啪啪,又是几下。

没有人阻止,近乎习以为常。

说她弱智,她就是弱智,他的手都拍疼了,她还迟钝得没有反应。

“肯定是她拿的!”有人附议。

“一定是的!”又有人肯定。

“对,不然她哪有钱交补课费啊?从来没见她这么爽快过!”

“不是说,她卖废品的钱吗?”有人异议。

“卖几个瓶能在这个星期里攒到这么多钱吗?一个瓶子才多少钱啊?”

“她是今天才捡的吧?”

“好像是的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别忘记了她爸爸是……”

那些话,更让男生心里有了底,更加加深了对她手脚不干净的猜测。

“看到你就恶心!”那男生一脸厌恶,竟一把扯过她的书包。若榛猛然惊神,刹那间抬首,从半空拉住自己的包,两手抓牢,与那男生同时拉住,书包就悬在了半空中。

“呀嗬,你还敢反抗啊你!”那男生抽出一手,一巴掌就过去。清脆一响,若榛的脸被打得侧到一边。

很疼……

眼泪在眼眶里翻滚。

男生又看不到若榛的脸,管她心疼不心疼?心疼又关他鸟事?看她穿着土气,头发乱得像鸟窝,一副见着就不爽的样子……,还指望他怜香惜玉啊?

嗳,你别搞笑了,爱猪都不会爱她。猪还很爱干净咧,猪肉肉价还在上涨咧,拿她跟猪比,简直是污辱了猪的身价。这只让人讨厌的乌鸦,垃圾——!

不扁死她,还真是不解恨了!

倏然一响,他从若榛手里抽走了书包。椅子挪地,吱然剌耳。若榛竟激动得撑身站起。

——敢突然站起来,把他吓一大跳!她居然敢跟他激动?这个软柿子,还敢跟他反抗?

“敢这样瞪着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若榛不顾他凶狠的表情,只是拉着自己的包包,不让他进一步的抢走。攥在手里,像攥最珍贵的东西:

“还给我,我没拿!”

“拿没拿得看了才能算!”

到底是男生,到底在力气上更加大力。她只感到手指剌痛,书包便被他蛮力的抢过去了。

手好像破了。

但谁也不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只见那男生将她的包包拿在手里,就从没拉上拉链的书包里,抽出了一个作业本,翻了两下,哈哈大笑。

“大家快来看弱智的作业本,全是叉叉……”扬手一甩。向人群抛去。

“弱智的书!”他起脚“射门”,一脚踢飞了手里拿的那原本残破的课本。书落地像受伤落地的蝙蝠。落地时,被风吹得有些颤抖,就像受伤的飞物落地后苟延残喘的起伏。

“反正你也是弱智,念不念书都一样,我帮你解决了,快感谢我!”他竟嚷着让她感谢。他再伸手一掏,居然掏出一些皱皱巴巴的钱来。

果然是她拿的!这个恶心的东西!

“你这乌鸦,钱真的是被你偷的,你买了什么?找了这么一大堆零钞?”

“我没有!”

“没有?”男生横起眉来,凶狠狠的说,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还不打算说实话了?话音刚落,男生飞起一腿,当胸一脚,竟把她踢得老远。

轰然一响,重物落地,好似晴天霹雳。

若榛俯趴在地上。骨关节咯然,疼着,已感到五官紧皱得变形,但强忍了痛,还不忘痛苦叫嚷着:

“我没拿,那是我的。”

“你的话有谁肯信吗?”

“就是,这种人……”

“穿这种破得要死的烂衣服,怎么会有钱?”

“我有钱,那是我的钱……”

她的脸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滴。

中午回家的时候,,奶奶拿出皱皱巴巴的钱说,若榛十岁了,十岁了,该给你买一块蛋糕了。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情,奶奶不知道送你什么,这钱你拿着,奶奶省下来给你的。去买一件好看的衣服,这件都旧了……

若榛笑着摇摇脑袋。将奶奶的手握住,推了回去。

“不用了呢,奶奶!”她说:“张姨玉婶她们昨天还给我了好多旧衣服……,虽然说是旧的,可是您外孙女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呢!这钱呢,奶奶留着自己用哦……,还有,这是我帮早点摊的林阿姨卖凉面挣的钱。每天早上可以白吃凉面,帮她们打杂收碗,一个月下来,还有二十块的零用钱呢!别让大伯和大伯母看到,不然又要给您使脸色了。”

奶奶一直住在大伯家,大伯又是有名的“妻管严”。在这个家里,奶奶随时要看他们的脸色,活得小心翼翼的。他们对奶奶来说别说孝敬了,有一碗冷菜冷饭,都很不错了。

这钱到底是奶奶怎么省下来的啊?

若榛心酸,却见到奶奶带着慈爱的笑意。用手抚了她的脸,对她说:“这是奶奶的钱,自己的钱自己用,我给我孙女不行啊?”

可是……,奶奶哪来的钱啊?钱都在伯母的手里啊。

奶奶手里的钱存之不易。

都说不要了。可是奶奶硬要塞给她。看到奶奶手里的皱皱的旧旧的小额钞票,看得出她舍不得用,因为钞票边缘都起毛发黄和卷边了,在那枯稿的手里哆哆嗦嗦。

“长这么大,奶奶都没有送过礼物给我的宝贝孙女呢,十岁是很重要的日子呢!”

想到表哥十岁时,那场盛大的酒宴席。想到自己中午放学回家,路过那家蛋糕店,逃命似的离开的样子……

还以为没有人会记得她的生日,以为没有人会关心她的事情。

还以为自己真的被这个世界忘记……

还以为……

以为……

以为没有存在的价值。

想哭。“奶奶。”叫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敢偷我的钱,我让你偷,我让你偷!”男生的脚像踩酿酒的葡萄,挤压蹂躏,踏着她的背死命的往下钻。后来有人凑热闹,又有两只脚踏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穿在外面的灰色外套,更加肮脏不堪。

“喂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就是,老师看到了可不好!”——有两女生这样说。

若榛眼底闪现出的希望和感激之光,可随后希望之火又很快的被泯灭,感激之光也腾然一闪后,暗淡了下去。还以为她们良心发现了,还以为她们觉得自己过分了,还以为……她们残存着一丝人性,真相却是这个样子。

若榛不易人察觉的勾起嘴角笑笑。

笑得心酸,笑得不像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悲凉。

本来……就不该有希望,本来……就不该指望的……

“知道了,班长!”——女生之一,是这个班的一班之长。

那男生脚踏在若榛的背上,喘着粗气,大手一伸,展手一指,指向门边,大声吆喝着,“你们……,谁去站在门口把风?”

一男生喜滋滋的举手大嚷,我去我去!

他跑到门边,门啪的一声关掉了。

砰,狠狠的摔进人的心里。

“我今天要好好的教训你!”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好好玩,我也来我也来!”

那些麻木的看客。

女生们围在一起,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班上的男生将她围成一个圈,将书包从这边丢到那边,再由那边甩到这边。起哄的拍着巴掌,嘲笑她书包打上的补丁。

可怜的书被甩过来甩过去。书包里的书哗啦啦的抖了下来。廉价劣制的笔盒从包里摔了下来。咣当一响,摊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钢笔的笔帽与笔身分开。

若榛倒坐在地上。匍匐着身体,拣那散了一地的文具:一只退了漆的旧钢笔,和半块白橡皮。

若榛可怜的捧起自己散落的东西,哆嗦的合着笔盒,可那劣制铁一摔既变形,怎么合都合不上了。

这是她今天才买的笔盒啊,她一直都没有笔盒,即使是生日,也只是买了一个最便宜的。才用了不到半天,不到半天——!

他们还在残忍的笑,“这破铁,还拿在手里干什么?!”

谁的脚扬起。是黑色纹路的鞋底,已正确的对准她手里的那两片废铁。

要踢下去了,

就要踢下去了——!

“你们真的很过分——!”王语嫣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衣着鲜艳的她,立于那些女生面前,犹其娇美。娇美里带着无法理解的怒气。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同学?”

身边的女生拉住了她的胳膊,“语嫣,你刚来你不晓得,沈若榛的爸爸是被枪毙的毒贩!”

“那又怎样?”王语嫣抬起手来,甩开了拉住她胳膊的手,“她贩毒了吗?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吗?”

“可是……,可是她的爸爸是……”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爸爸,错来错去也是她的爸爸,你们怎么能把她父母的错让她接受惩罚!”

“可是……,可是她爸爸是……”几个女生低下了脑袋,呐呐的低语。

她爸爸是毒贩啊!是臭鼠、是蟑螂、是人见人诛的祸害。她是那种人的女儿,就是大家的公敌……,折磨她,就是大家的快乐。她痛苦,才能让大家感到欢喜和满意。

大家都是这样对她!

都是——!

理所当然得没有道理。也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而且就应该这样对她啊。

他们没错啊!真的没有错啊!他们的父母她们的街房还有她们的老师,都对若榛有了岐视。她们可以欺负若榛,可若榛绝对不可以反击。因为老师最多轻描淡写的批评他们,他们的父母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可以这么残忍,无论怎样,也是一笑了之:

——“小孩子们的恶作剧嘛,那么当真干什么?”

——“就是,我才不相信我们的孩子这么坏!”

——“踢踢打打嘛,我小时候还不是跟同学这样疯疯闹闹,前几天还碰到一起回忆往事觉得很有意思呢!”

——“唉,只是小孩子们的感情交流嘛!”

——“就是就是,呵呵,现在的孩子表达友谊的方式真的不一样呢!”

谈笑风声,轻描淡写!连孩子摔倒都是地板的错,还有谁会相信自己的宝贝是恶魔?没有家长目睹,也没有人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把她欺负得再狠,她家里也没有人找上门来。但如果她敢对他们不敬,她们或者她们的家长找上门去,她的大伯就会一巴掌打过去,让她满嘴是血。她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看,毒贩的女儿!”

沈弱智——!

白痴——!

垃圾桶——!

出气筒——!

大家都是这样叫她的,也都是这样对她的。

没有什么不对啊!

没……

……有……

……啊……!

王语嫣来到了人群里。来到了她的面前。大家惊然的看着王语嫣。那像秽物一般避之不及的人,她居然主动拢近了。

阳光打在王语嫣的脸上,明媚而生动。太阳仿若在她与她之间凝滞。

她弯身,将手伸给了她,“我叫王语嫣!我爸爸是金庸迷,所以才把我取这个名字哦!”她笑得眼睛勾了下去,像星星一样闪发着柔和的光芒。——果真是魅力丛生,语笑嫣然。

“你呢!?”

“若榛,沈若榛!”她的泪水挂在脸上,却嗫嚅着。

“是榛子的榛么?我最喜欢吃榛子了呢~~”语嫣笑眯眯的伸出了手,“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将手交给语嫣,盈盈一握,若榛颤抖着流泪,说了一声好——!

冰山融化,巨大的水浪涌漫心头……

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感到幸福得心酸,泪流得不由自主。 ljid3xlz1MkzLHq4cRdmyzI+Kl1aq7ZvDGm4reSwcJG7nJyd1+RX0pXm9mCzke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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