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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扶桑与霍城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是在几个月前,明尼苏达州一个阴雨的傍晚。就在十二个小时前,这里的贫民区爆发了史无前例的骚乱,当地警察武装镇压,双方伤亡惨重,扶桑跟着曾经的师兄、如今的同事白慕生一起前来采访跟进。

暮色苍茫,空气里仿佛还有血腥味。他们走过贫民区破旧的道路,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梳理事件的始末。

这原本只是一场穷人们为争取利益的普通罢工,到最后却演变成一场涉嫌违法的绑架案。据闻某个当地富豪的女儿被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的闹事者绑架,对方要求富豪支付巨额赎金,富豪却一口拒绝,他企图以黑压黑,雇用了当地的黑社会救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对方也不是个软柿子,两帮人当场便起了冲突,最后演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白慕生抿了一口咖啡,将电脑屏幕转向扶桑。扶桑看了一眼照片里那个年轻的男孩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很难想象那样的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一手策划的。

“我查过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在学校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就在一个月前,他突然辍学了,原因不明。我估计,他做这些事的幕后动机多多少少跟辍学的原因有关。”

白慕生分析得头头是道,扶桑却紧紧盯在照片下面的年龄一栏上移不开眼。

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却走上了一条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路。

咖啡厅门口忽然出现小小的骚动,扶桑他们就坐在二楼的窗口,低头看下去,正好能看见从一辆豪华轿车内出来的两个人,在门口蹲点的记者们的话筒简直可以戳到他们的脑袋上。扶桑不解地看向白慕生。

“这个被绑架了女儿的富豪是个美籍华人,叫韩毅,他每天傍晚都会来这里喝一杯咖啡,风雨无阻。”

扶桑简直越来越佩服白慕生了,在学校的时候白慕生就是个风云人物,他天生就是干记者的料,做事有条不紊,思维缜密清晰。

不一会儿扶桑就见到了韩毅,他中等身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比韩毅高出一个头,长相英俊,玉树临风,只是气场偏冷。扶桑觉得韩毅身边的那人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其他,在白穆生的眼色下,端起咖啡走向韩毅那桌。

“韩先生你好,我是……”扶桑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就被“哐当”一声响阻断了下文。

只见韩毅不悦地扔下咖啡勺,不耐烦地盯住她:“你们记者就是喜欢这么偷偷摸摸地跟踪和挖掘别人的隐私,并以此为乐是吗?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件事情只是我的家事,麻烦你们不要唯恐天下不乱地胡乱报道。”

他说完,将咖啡杯一推,怒气冲冲地走了。

扶桑愣在那里,雨越下越大,“唰唰"的雨声隔着玻璃传进耳里,手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挫败感。这时,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她这才发现桌子的另一端仍旧坐着与韩毅一同前来的那个男人。

他坐在那里,眉目清冷,毫不避讳地将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扶桑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心里猛地一惊,歪着头皱眉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个男人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线条分明的下颚拉开一个微浅的弧度,语气波澜不惊:“这是最新的搭讪方式?”

扶桑并不理会他的取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任何有关这张脸的记忆,终于,她猛地一拍脑袋,指着他说:“我在伍德的住宅见过你。一年前,我采访过伍德先生,那个时候你说有事要报,所以我们终止了采访。”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像是在思索着她话里的真实性。这个女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脸上不施粉黛,甚至有些蓬头垢面,不过这些依然掩盖不了她身上那种清新又独特的气质。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扶桑干脆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单刀直入:“我叫宁扶桑,先生怎么称呼?”

“霍城昀。”

霍城昀?就是那个被称为伍德最得意的门生,从伍德众多养子中脱颖而出的霍城昀?

扶桑不得不换一种眼光来审视眼前这个男人,他坐姿得体,面带浅笑,却还是无法掩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淡漠姿态。

“韩毅先生的女儿的绑架事件霍先生听说了吗?”

霍城昀搅拌着咖啡,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在采访我?”

“你也可以当成陌生人之间萍水相逢的聊天。”

“不巧。”这个时候霍城昀的咖啡杯已经见底,他站起来,抿了抿唇看着她,“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

他转身的背影在扶桑眼前划下一个清晰的弧度,而此时,她手中的咖啡终于凉透。

扶桑和白慕生分工行事,第二天一早她就到贫民区东奔西走,总算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十六岁的男孩子名叫莫斯利,从小跟着母亲长大,不知生父是谁。一个月前的某天清晨,他的母亲猝死在一个汽车旅店的房间里,听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一丝不挂,还布满伤痕,那之后莫斯利就辍学了,原本乖张的性格变得更加阴郁。

扶桑正要离开的时候,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是记者!”

随之而来的是表情凶狠的人们愤怒的眼神,扶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把记者赶走,这些坏家伙,这些金钱的奴隶。”

一些激进的人开始往扶桑身上扔垃圾,扔大大小小的石块。扶桑想解释,可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他们拒绝任何语言的解释,坚持选择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在推搡间,扶桑只觉得手臂突然传来皮肤撕裂开的痛楚,低头一看,殷红的血正从左右手臂中流淌而出,触目惊心。

这些人的情绪越来越高涨,扶桑退无可退,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慌乱间,汽车的引擎声猝然响起,扶桑视线的余光瞟到昨天在咖啡厅里见过的那个男人,一转眼,有人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一使劲儿,那人将她从人群里拖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闯进对方的怀里,恍然觉得这像是两个世界。

霍城昀面色冷峻地把她推进车里,驱车离开。

扶桑仍然心有余悸,频频回头看后面的人群。车子驶离贫民区,已是另一番景象。无论治安多好多繁华的城市,总有一片黑暗的地方是很多人触及不到的灰色地带。

包扎好伤口,扶桑被白慕生的一个电话叫去某个餐馆,听说莫斯利终于出现了,可等她赶到的时候餐馆早已大门紧闭,白慕生也不知去向,只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晚上在酒店碰面。

“你跟踪新闻之前都不好好做功课的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扶桑一跳,她一回头,才发现霍城昀居然还在。

“前几天在那场冲突中死了一个记者,你居然还敢单枪匹马前往贫民区,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太敬业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逆着光,扶桑看不清霍城昀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缓缓而来。

扶桑安静地站在原地,静默不语。

这件事情她自然知晓,至今那个记者的死因仍扑朔迷离,官方给出的解释也有些欲盖弥彰。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家都忧心忡忡,记者这个职业变得越来越微妙,也越来越让人没有安全感。

当时扶桑并未多想,现在突然觉得心浮气躁,转身走向霍城昀的车,拉开车门一股脑坐进了副驾驶位。霍城昀上车,从后座抄起一份报纸扔到扶桑手里,这是前几天的新闻报道,大大的新闻标题以及报道内容无一不在暗示那些挑事的贫民皆是暴徒。

这就是那名死去的记者最后发表的报道。

扶桑的心绞痛起来,手指不由得收紧捏住了报纸。

“美国最底层的人大多只能靠每小时6~7美金的薪水生活,很多人不得不同时身兼数职才能养活全家人,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买不起自己的房子,只能住在汽车旅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声的渠道。”

“可你不能否认,他们仍旧是暴徒。”霍城昀轻松地握着方向盘,眉宇间英气逼人。

“有多少人愿意关注他们的生活呢?大多数的人更愿意关注名人、明星们的花边新闻。”她讽刺地说道,“像霍先生这种以剥削劳动力为最大宗旨的资本主义,自然无法看见社会底层挣扎着的人们的痛苦了。”

霍城昀轻轻一笑,摇着头说:“宁记者,别说得好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似的。你出身优渥,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做记者只是你的爱好,哪天你不想做了或者遇到挫折了,随时随地都能离场。可很多人,他们的一辈子是没有退路可言的,所以收起你的好奇心和同情心,你随时可以抽身,但他们不能。”

扶桑猝然回头,紧盯着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你调查我?”

“调查?不必这么大费周折,我与你哥哥还算有些交情。”

扶桑随即不甘示弱地回敬道:“那你呢?伍德前半生靠非法走私起家,发家致富之后开始洗白自己,这种手段我见多了,我可不相信他的生意真有那么干净。接了他的班的霍先生你可要想清楚,伍德能洗白是他的本事,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本事的。”

霍城昀仿佛根本不把这些夹枪带棒的话放在心上,还有心情挑逗她:“宁小姐的语气像是在关心我啊?”

“霍先生想怎么理解都可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在这种风口浪尖的关头,霍先生怎么和韩毅走得这么近?我记得霍先生的主场可是在纽约,莫非……”

“谈生意而已。”还没等扶桑问完话,霍城昀口中就慢条斯理地蹦出五个字。

扶桑盯着他,忽然不说话了。

“看来不是什么爆炸性新闻,让你失望了。”霍城昀勾起嘴角,“也是,记者都需要能博眼球的新闻内容,我只不过来签个合同而已,听上去的确有些平淡。”

霍城昀所掌控的越式集团旗下遍布各行各业,但凡看一点新闻的人都知道,只要不触及法律和底线,霍城昀这个人什么生意都做,什么钱都赚。扶桑的同事们还曾经一边义正词严地说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狡诈商人,一边却忍不住为他倾倒。

到了酒店,扶桑下车告辞。直到女孩子的身影消失不见,霍城昀才收回视线,看向被扶桑揉成一团的报纸,嘴角浮上一抹满含深意的笑:不像是装的,似乎……他早已从她的回忆里除名。

后来扶桑才从白慕生那里得知,那名死去的记者从贫民区了解他们罢工的始末后却拿钱办事,并没有将实情完全报道,因而引来了警察更大力度的镇压,很多人遭到严厉的驱赶。因此他们再也不相信记者,仅存的那一点善意终于被世界的恶意消磨殆尽,最终做出了愚蠢的事情。

任何事情都有所谓的因果关系。 4791R5asMYhgblSZDGXuuVXbJh/b1U1yG3SFur0OowbAmDWTtS6CVRPC3XRhvGB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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