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蒋致临的住处,许寂澜把几碗牛肉面依次摆在茶几,又给小家伙弄好方便筷,自己则到二层的洗手间,想洗个脸清醒一下。
等她将二楼昨晚使用过的那间小屋收拾整齐,又将自己随身背的那只大挎包拎下来,就见龙子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面前五只碗全空了:“口渴。”
许寂澜望了眼小家伙重新露出来的弯曲犄角和长度过肩的淡青色发丝,语调平静道:“没有。”
龙子双目一眯,紧盯着许寂澜微湿的发梢。
许寂澜面不改色的说:“除非你想喝生水。”
这里整整十个月没有人住,水管还能流出自来水没被堵塞老实不错了。而且她本来也不想跟蒋致临有太多瓜葛,头一晚昏倒在这里是没有办法,可要让她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许寂澜是打从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虽然,蒋致临在信里提到过,她可以搬到这里住。
龙子显然对于“生水”的定义有些迷糊:“何谓生水?”
许寂澜却皱了皱眉,打算先把眼前这家伙的来历搞清楚:“你过去生活的年代,是什么朝代?”
听他说话这个酸腐劲儿,许寂澜都不敢太往后了猜,唐宋时候应该不这样吧?
龙子显然对许寂澜不答反问的举动有些不满,抿了抿唇,还是老实回道:“西汉。”
许寂澜觉得头有点晕:“你是说……在你被我召唤到这里以前,一直都生活在汉代?”
不论别人对时空的概念是什么,至少在许寂澜个人,她始终认同时间是流动的,且有多个平行空间存在的理论。因此对于穿越一类的文学作品,她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没有那么频繁罢了。
也因此,对于这位龙子的来历,她自动理解为他“穿越”了时间长河,直接从他所生活的年代被她“召唤”到了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对小家伙多方忍耐和包容,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她犯了另一个错误,就是把龙子的实际年龄与外表等同了。以为他不过是龙族里的小小一只,而这个认知,让龙子在之后的数十年里多次抱怨,附带发脾气玩傲娇占便宜无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很快,许寂澜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龙子的脸色阴沉了不止一点半点,如果以天气比拟的话,那大概跟夏季东南沿海一带的飓风有一拼。
就见龙子“噌”一下站起身,附带身上合体的小袍子一阵窸窣,若是忽略了那张黑得几乎不近人情的小小俊脸不提,还挺有衣袂飘飘的飘逸之感。小家伙几乎是磨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说完一整段话:“你这个凡人,吾早说了,吾不是幼兽,本尊会幻化成现今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西汉只是吾短暂生活过的一个朝代,在被你召唤来此地以前,吾一直生活在北海龙宫。在大陆还没有出现过人类以前,吾就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载了,你这个蠢蛋!”
许寂澜直接忽略他最后一句咒骂,眼中流露的表情既惊讶又有些气愤:“你窥视我!”
准确的说,是窥视她的心理活动。
龙子一听这话,更跟被火燎着似的,眨眼都不到的功夫一下蹿到许寂澜面前,一把掳起袖子,露出小胳膊腕上一块血红烙印,恶狠狠道:“汝当本尊愿意与汝个凡人结成连命之咒!笨蛋!”
许寂澜原本就不是个反应慢的,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在在研究符咒召唤一类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连命之咒”具体管什么用的,但很快联想到之前他推倒自己后以同样姿势摔倒在地的事情。
微一挑眉头,许寂澜轻轻扯了扯自己一绺儿头发,就见龙子的表情跟被人很大力的拽了下头皮似的,小手捂住额头,呲牙咧嘴的咒骂:“你个蠢女人……”
许寂澜眉峰挑的更高,颇有些玩味的看着龙子:“噢……原来你还会说‘吾’‘汝’以外的词啊?”
龙子气的一跺脚,黑白分明的大眼朝许寂澜一瞪:“你再惹本尊生气,当心待会儿鬼怪来了没人救你!”
许寂澜倒没想到他这么一针见血,说到关键点子上,一时哑口无言,半天没接上话。
是啊,她现在没有眼镜,唯一的护身符还搁在家里卧室的枕头边,别小看从这间别墅到她家短短半小时距离。无论打出租乘公交还是步行,以她从记事起的经历,绝对不会太平。
那龙子好像也知道自己说到了关键,却没有因为许寂澜脸色不善而幸灾乐祸,只是皱起眉头看她:“你……是天生阴阳眼?”
许寂澜回过神,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天生的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小时候某天上幼儿园,她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蹲在墙角,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们一群小朋友玩过家家。
她当时觉得奇怪,可也没说什么就是了。后来身旁的小朋友发现她总往墙根瞅,就吵着跟许寂澜交换角色,因为她当“妈妈”当的不称职。
那天许寂澜的母亲来接她晚了,别的小朋友都被父母接走,幼儿园一个阿姨留下来陪她一起等。
虽然是盛夏的天气,可许寂澜突然觉得一阵寒冷直窜脊背。那个阿姨走去隔壁取钥匙包的时候,她一转头,就见那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背后。
后来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
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个小男孩笑得狰狞又阴沉的脸,还有突然没有了眼珠子的一双眼白。
在那之后,她一连病了一个半月。
据听她奶奶后来讲,是爸爸托人打听到到一个很有些修为的道士,坐了一天一夜的车,花了两百块钱,给她求了一个护身符回来。十七八年前,两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拿了护身符回来的时候,听说母亲还将父亲数落了一通,骂他耳根子软,那么容易被人骗。因为所谓的护身符既不是玉佩也不是木牌,只不过一个软软的红色小布包。上面绣着些金色的丝线。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样子。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三张黄色的符纸,父亲依照那道士说的,烧成灰兑在水里喂她喝下去。
那之后,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足有三天,再醒来时,精神活泼的好像根本没生过病。
母亲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打那之后,家里人从来不让她在天黑之后出门,有大人陪着也不让。无论走到哪儿,包括在市区上大学,那个护身符都随身戴着。虽然到她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亲人在了。
许寂澜结束了回忆,就见那龙子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道:“你很难过,因为你的爹娘不在世了?”
许寂澜表情有些僵硬,口吻平静的说:“这个话题不适合初次见面的两个人交谈。”
龙子一听这话又有点暴躁:“我什么都给你了,命都跟你连在一起,你这个凡人!不要太不识好歹!”
许寂澜抽了抽嘴角,纠正他:“你骂我没关系,但有些话不可以乱说。”
什么叫“我什么都给你了”,不知道的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她把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给怎么着了。
心情糟糕的情况下,许寂澜忘记了龙子可以感应到她内心想法这件事,所以她杯具了。
就见那小家伙一蹦三尺高,摁着许寂澜肩膀带着她一转身,转眼就将她扑倒在奶白色的皮质沙发上,小小的身躯紧压在许寂澜身上,一副恨不得直接将她咬死的表情:“说过多少遍了,我是成年龙族!”
“按照你们人类的算法,吾还是青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