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魏朝早已成了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足以引起毁灭性的爆炸。
北部的边防六镇便是这个火药桶的引线。
前面说过,当年北魏为了防范北方的柔然,沿着边境线设置了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鉴于那里地广人稀,朝廷便派遣鲜卑贵族的子弟前去居住和镇守,拱卫当时的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
六镇距离首都不远,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大致相当于明清时期为拱卫北京设立的天津卫。
六镇地处鲜卑文化圈的中心,又受到首都经济圈的辐射,居民也大多身份显赫,提干、升官都属于优先考虑对象。
然而好景不长,公元五世纪后期,孝文帝元宏大力实行汉化改革,带着首都平城的鲜卑贵族,南迁到了洛阳。
从此以后,北方六镇一下子失去了拱卫首都的作用,从天子脚下的名城变成了天高皇帝远的老少边穷地区,从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变成了落后生产力的代表,从先进文化的代表变成了落后文化的代表。
六镇的居民从此被称为府户,地位直线下降,朝廷甚至把六镇当成了罪犯的流放地—高欢的爷爷当年就是这么来的。
对六镇的居民来说,从贵族豪门变成了贫民寒门,从将军变成了奴隶,从凤凰变成了鸡,从发达国家沦落到了最不发达国家,这种落差实在太大了!
更要命的是,原来他们同族的很多子弟,却跟着朝廷一起到了洛阳,依然显赫,依然富贵,依然呼风唤雨。
南迁的哥哥是吃香的喝辣的,六镇的弟弟却只能喝西北风;南迁的哥哥是名车美女、高官厚禄,六镇的弟弟却是无名小卒、食不果腹;南迁的哥哥生活在人间天堂,六镇的弟弟却生长在人间地狱!
显然,相对于南迁的子弟来说,他们就是个屁,甚至连屁都不如—屁还有人会闻到,而他们,根本就没人能注意到!
失落写在六镇居民的脸上,仇恨刻在六镇居民的心里。
因为他们感到:这不公平!
孔子说,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美国独立宣言的第一句就是:人人生而平等。
显然,公平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准则。
不能不说,没有对南迁鲜卑和六镇鲜卑公平对待是孝文帝汉化改革的一大败笔!
其实,北魏朝中不乏有识之士。尚书令李崇(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小气鬼兼大富豪)的长史魏兰根就对李崇提出,希望能把北方六镇改为州,把六镇居民从府户改为平民,提升六镇居民的待遇,解决六镇居民的就业问题和升官问题。
此建议可谓一针见血,魏兰根可谓富有远见!
李崇深以为然,于是上奏孝明帝。
然而,烂泥扶不上墙,朽木做不成梁,以元叉和刘腾为首的北魏朝廷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见识,他们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此置若罔闻,从而彻底失去了亡羊补牢的机会!
很快,报应就来了。
公元523年,六镇,这根火药桶上的引线被点燃了!
点燃火药桶的是怀荒镇(今河北省张北县)的镇将于景。
于景出身于鲜卑一流贵族(鲜卑八大姓之一的勿忸于氏,孝文帝汉化后改为于氏),是曾经执掌朝政多年的尚书令于忠的弟弟。
因为反对元叉,他被贬为了怀荒镇的镇将。
于景向来眼光甚高,自命不凡,此时的心情自然是非常郁闷。
想想自己从中央贬到边疆,从风花雪月的洛阳贬到荒凉偏僻的怀荒,从美女如云的首都到如今只能看到粗野的鲜卑村姑,这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太受不了了。
这狗屁地方,实在是太冷清了,就算在大街上裸奔都没几个人看!
这样的境遇怎能不令他感到伤感?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我在怀荒镇当冤大头。
正好这时柔然入侵,大肆骚扰。城中百姓饥荒,于是纷纷要求于景开仓放粮。
于景这人出身豪门,从小锦衣玉食,从来不知道体恤百姓,加上情绪本来就不好,于是便没好气地说,没看到老大我心里正烦着呢。告诉这些屁民,没有国家命令,不能放粮。
婴儿在饿极了的时候也会大哭大闹,何况是这些桀骜不驯的鲜卑人!
饥民们群情激奋,忍无可忍,干脆冲到了于景家中,杀了于景夫妻,分了仓粮,起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