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把赢到手的筹码兑换成钞票,居然有好大一包。他坐黄包车急急返回黄公馆,来向林桂生交账。
林桂生看到这些钱,吓了一跳,但她已经认准杜月笙是可靠之人,就笑着摇摇头,说:“月笙,这真叫是你的运道来了。我喊你代几副,原想挑你赢两个零用钱,输了呢,算你触霉头( 方言,倒霉 ),哪里想到你会赢了这么一大票?拿去吧,这笔钱统统归你,我一文也不要!”
杜月笙哪里敢要这么多的钱?当即说:“桂生姐,这钱我不能拿。我是代你推庄的,赢铜钿是你的运气。”
林桂生说:“不是我的运气,是你吉星高照了。拿走吧,这个钱是你的。”
杜月笙更加不敢拿,执意让林桂生把钱收下。两人争执半晌,林桂生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拿400块的红钱,那2000块你拿走。”
杜月笙:“不不不,应该是桂生姐拿2000块,我就拿400块好了。”
林桂生终于火了:“我说月笙你这孩子,怎么没完没了?叫你拿去你就拿去,不要再多说了。”
杜月笙不敢再争下去,只好收下2000块钱。
夜里,林桂生在床上跟黄金荣说起这事。黄金荣当时就“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杜月笙不过是个小囝,你怎么给他这么多的钱?”
“这钱真的多吗?”林桂生冷声反问道,“他替咱们家夺回来的那麻袋烟土,从里面随便拿出几块就已经超过这个数目。你是驭下之人,应该有足够的豪气,人家冒生死之险替你夺回麻包,你又何曾回报过人家?”
“不是……”黄金荣面皮青白,支吾道,“阿拉的意思是说,就算是给杜月笙这些钱,那也应该……应该……应该吩咐他一句,把这些钱好好地存起来,不要胡吃滥嫖,把这些钱糟蹋了。”
林桂生知道黄金荣小气,就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告诉他这句话,是因为我的心中另有考虑。”
黄金荣:“你考虑什么?”
林桂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杜月笙捧着2000块钱,回到灶房后的房间,正见同屋的室友马祥生双手抱头躺在床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杜月笙问:“祥生,要用铜钿哦?”
马祥生白了他一眼,意思是说:“我缺钱,你还能给我不成?”
杜月笙把2000块钱往床上一摊:“怎样,你想要多少?50够不?要不给你100?”
马祥生没看到那些钱,懒得理他,嘀咕了一句:“不要寻阿拉开心,你真要能给我个10块5块的,我就蛮欢喜嘞。”
“那好,”杜月笙拿起一叠子钱,数出100块,扔给马祥生,“这是你的了。”
当时马祥生大惊失色:“月笙,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杜月笙心花怒放,这才把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马祥生。听了之后,马祥生比杜月笙还要激动:“月笙,你运道真的来了,有桂生姐罩着你,以后你起码再也不会缺铜钿用了。不过,月笙,你一次得到这么大的一笔钱,打算用来做什么?存起来?还是买幢房子开个店铺、成家立业呢?”
“这个……”杜月笙被问住了,沉吟道,“我还没细想过,不过……不过,我好久没回十六铺,蛮想那边的朋友们。”
于是,杜月笙重返十六铺,先找到潘盛源水果店老板王国生,记得自己挪用了人家30多块钱,现在他回来,立即掷出200块,赔偿王国生。
下一个,是知心好友袁珊宝。
再下一个,是师傅陈世昌,必须给他一笔孝敬钱。
然后是爷叔黄振亿,是他给了杜月笙机会,除了把厚厚一叠钱砸在爷叔脸上,砸他个目瞪口呆,杜月笙不知何以回报。
再接下来,是杜月笙任职花会营销员时被他吞掉了赌本的各家债主。虽然杜月笙欠每个债主的钱不多,但债主的数量多。现在杜月笙回来,给了每个债主双倍赔偿。
继续接下来,是十六铺一带,看着脸熟的人,只要以前见过面,杜月笙就觍着脸凑过去,不由分说塞过去三五十块,谁敢不拿,他就跟谁急。
杜月笙这边见人就塞钱,还不到半天工夫,2000块钱就被他塞出去大半。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把跟在他身后的王国生和袁珊宝心疼得咬牙跺脚、叹息不已。
看脸熟的人,都已经塞过了钱,杜月笙心事已了,就和王国生、袁珊宝进了家饭馆吃饭。
落座之后,王国生和袁珊宝齐声追问:“月笙,你给债主们还钱,加倍偿还,这个我们能理解。可外边那些人,有许多你连认识都不认识,最多不过是点头之交,你一出手就是三五十块,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杜月笙满脸笑容说道,“这班朋友,平时想个3角5角都得不到,整日里为钱所苦,如今突然到手三五十块,你想他们有多么高兴。”
王国生、袁珊宝不以为然:“纵然是他们高兴,又关你屁事?不要以为他们会感谢你,他们只会认为你缺心眼,是个白痴。”
杜月笙叹息了一声:“不要忘记,我们自家也曾过着他们现在这种日子。”
这就是杜月笙与众不同的心智模式。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不择手段地赚钱,只想让众人的羡慕的眼光投向自己,杜月笙也是这个目的,但他渴望成为所有人的债主,让所有不管自己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都能够因为自己而获得利益。
事实上,他一生都在重复自己,不断地重复,最终成为独一无二的杜月笙。
许多人也曾有杜月笙式的幻想,但最终善财难舍,把手中的钱一股脑撒出去,连个响声都不稀罕。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杜月笙才成其为杜月笙,而其他人终究难以望其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