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天,黄金荣静极思动,叫上杜月笙,去城隍庙逛逛。
黄金荣大模大样地走在前面,杜月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他心里很激动,终亏是自己小心做事,才赢得黄老板的首肯。逛城隍庙肯带上自己,这就表明黄老板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说到在黄公馆做事,也很古怪。大多数在黄公馆做事的人,如杜月笙这种,是没有薪水拿的。当然黄公馆是管大家吃饭的,但说到要发薪水,大家揣摩黄老板抠门的心思,都大声宣布:“在黄老板家里做事,不仅不应该拿钱,按理来说逢年过节,反倒应该孝敬黄老板几文。”
为什么呢?因为你在黄老板身边做事,有机会结识上海滩头有头有脸的体面人,还可以打着黄老板的旗号在外边为所欲为。给你这么大的一个平台,你还做不出事来,还要朝人家黄老板要钱,你说你昧不昧良心?
其实,这些高调并非是大家的原意,但大家知道黄老板这人表面上非常的“四海”,但实际上视钱如命。这个肥胖子,实则属貔貅的,没有肛门,只吃不拉。大家在他身边混,明白人都知道是指望不上他的,只能自己另想办法。
这也是杜月笙的发现,他早就注意到聚集在黄公馆的这些人表面上亲切热络犹如一家,实际上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每个人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黄老板没事时身边一聚就是一堆人,一旦有事需要有人去办的时候,除了杜月笙,根本找不到人。
这也正是杜月笙入门没多久就被黄金荣带着出门的真正原因。
就这样,黄金荣和杜月笙一前一后在城隍庙里闲逛。迎面来了个形貌古怪的僧人,见到黄金荣就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留步,你这张面相,英气内敛,华光闪现,头角峥嵘,气势不凡。哎呀呀,施主,你这是大富大贵之相,主施主一生风光无限,富贵无穷。”
黄金荣哈哈大笑:“和尚不念经,却跑来算命,这也算是异事一桩。算命这事嘛,无非上天说吉祥,见面说好话。好啦好啦,别说了,我自己的命我知道。呶,这些大洋给你,你给我身后这位小兄弟算一算。”
“黄老板……”见黄金荣让僧人给他算一下,杜月笙顿时急惶起来,“黄老板,还是不要算了吧。”
“算一算怕什么?”黄金荣嬉笑道,“反正也无事体可干。”
那僧人转向杜月笙,目光讶异,只见他猛一拍大巴掌:“我的天,这位小施主,虽然你衣衫破烂、面露饥寒,但你英气内敛、华光闪现、头角峥嵘、气势不凡。你将来的作为,必将10倍于你身边这位老板之上,将来这位老板的衣食饭碗,还得指望你照料……”
“丢你姆妈( 上海方言,脏话,×你妈 )!”杜月笙一听就急了,破口大骂,“触那娘,侬( 上海方言,你 )可是瞎脱了眼乌珠,侬晓得我老板是啥人?敢拿我来跟老板比?”急忙拉起黄金荣,“老板,我们走,这僧人是个疯子,故意说霉气话给老板添堵,老板别理会他。”
黄金荣被杜月笙拉着离开,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以极为惊讶的目光看着那古怪僧人。
送黄金荣回公馆后,杜月笙熬到夜晚,悄悄地溜出来,直奔城隍庙,进庙就打听那古怪僧人的所在。最后,他在一条阴暗的长廊里见到了那位古怪僧人。
杜月笙“扑通”一声跪下:“这位大师,白天我不该骂你,我那也是没办法。大师你没看到我的老板就在身边吗?当着老板的面,说我将来的前程比他好10倍,还说我老板的饭碗将来要靠我施舍。这话老板肯定不爱听啊,所以我才当面辱骂大师,其实是骂给老板听的。我的心里,对大师是不敢有丝毫不敬的,烦请大师费心,再为我相相面。”
杜月笙寺庙遇奇僧,黄金荣小气失异人。这段故事,杜月笙一直藏在心里,直到临终之年,才悄悄地告诉身边人——但这个异僧究竟是何许人物,他是如何发现杜月笙的人生成就远在小气的黄金荣之上的,却已是无稽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