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青帮之后,杜月笙的人生就开始势不可挡地走了下坡路,命运快车急转直下,载着他冲向九幽冥府。
先是钱不够用。此前,王国生每月支给他几块大洋,吃住之外,再买上几身光鲜的新衣,绰绰有余。但现在他是在帮之人,整日里兄弟往来,吃喝嫖赌,这些场面上的事一样不能少,每样事都要花钱,几块大洋一下子就用完了。
可怜老板王国生还不知经营危机已至,听说杜月笙在帮顿时大喜,就让杜月笙跑码头收钱,心想在帮之人兄弟多,别人如果拖欠,月笙可以叫来兄弟帮场子,讨回欠账。
杜月笙这边却是有着庞大的开销,缺的就是钱。王国生水果摊的回收账款,一旦进了他的手就瞬间消失了。
收回来的钱给花光了,他不好再和王国生打照面,就干脆卧睡烟花场,等到万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回来点个卯。
店员杜月笙动辄旷工,老板王国生很上火,就劝他几句:事情归事情,白相归白相,凡事总要有个限度。
限度?杜月笙这边的限度就是横竖横,拆牛棚。索性卷走王国生的一大票账款,于赌桌上骰子的悦耳转动声中,那些钱就烟消云散了。
拐王国生的钱逃走,那是因为杜月笙早就想跳槽了。店员的生活平淡如水,缺乏刺激,花会航船的营生,才是他向往已久的生活。
花会,是一种赌法,源自广东,进入江南,在上海风靡一时。这种赌法最诱人之处,就是可以以小博大:押1元,赢了能赚28元,净赚28倍。没押中也不要紧,无非1元钱而已。花会堪称现代博彩业的始祖,迎合了人性中最软弱之处,永远都有市场。
有产业,就有竞争;有竞争,就有促销。当时的上海花会要雇佣大量营销人员,奔赴大街小巷,到处去拉生意。男营销员专门在摊贩处闲逛,寻找如杜月笙这类的店员,花言巧语诱其入彀。女营销员则穿堂入室,诱惑三姑六婆、少妇长女,让她们也投入兴旺发达的赌博行业中来。
花会的男女营销人员都没有工资拿,但他们可以在拉来的客人处抽头,每拉1票单就可以获得10%的提成。
当时花会的营销人员既不叫业务经理也不叫销售,而是叫“航船”。航船的意思就是促驾,催促别人来赌博。杜月笙正是被这些营销高手所蛊惑,从王国生的店里拐了货款,全部投入花会中。
开始时,杜月笙也没想对不起王国生,他希望的是能够一票押中,就可获利28倍。归还了王国生的本钱,他也能大大赚上一票。但等到他的钱输光之后,他才醒悟过来,花会之中,只有两种人能赚到钱:一是花会的老板,二是营销人员——航船。
花会之中,赚钱最多的是花会大王高兰生。此人生性凶狠,杀人不眨眼,打架时手提机关枪沿长街狂扫。就是凭着这股子狠劲,他才得以独霸花会市场。
杜月笙输掉的钱,全都进了高兰生的口袋。
14年后,花会大王高兰生专程登门递帖子,拜杜月笙为师。当时杜月笙看着他,差点脱口吼出一句:“侬个大赤佬,先把阿拉的铜钿还回来!”
杜月笙在花会里表现积极,希望能成为一名营销人员——这时他与高兰生之间的距离,好比意向求职者与大型企业董事长之间的距离。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拉近了自己跟高兰生的距离,成为高兰生手下众多营销人员中的一名。
当上营销人员之后,他开始东奔西走,拉人来赌。花会正如今天的彩票,许多人会蹲坑守候,矢志不渝地买同一个号码。像这样一些人,就会把钱交给杜月笙,让他替自己去押固定的号。
钱拿到手上,杜月笙的赌性又压倒了理性,忘记了花会中只有老板和营销人员才能赚到钱,他心想:咦,这些钱,我不妨自己先押一记,倘若中了,那就是28倍的利!有了钱,还愁这点赌本还不上吗?
于是,他就把收上来的钱都押到了赌桌上。
一开盘,杜月笙押上去的钱很快就分文不少地归了花会大王高兰生。
钱没了……只能再去收点,再上赌桌。一旦赢了,就是28倍的利,这点小赌本,根本不算个事!
于是他到处去收钱,钱到手全都自己押上了。然后,这些钱也全消失在花会的血盆大口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杜月笙失踪了。
唯恐那些人找他算账,杜月笙脚底抹油——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