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侯尧廉是本县人。他父亲是清台县的土皇帝,就连临近几个县,提起老侯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既通匪又通官,黑白两道全占,原先祖上也是做生意起家。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总嫌挣钱少,所以就干起了不法的勾当,放高利贷,开赌场,贩大烟,无恶不作。不几年就发了家,盖起了侯家大院,前庭房、后楼房、厢房走廊,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后花园里,假山、池塘、花草、翠竹,堪比京城的王府。长工,侍女,家丁不下几十人。
又在乡下置下百顷田产放给细户,每年坐收地租。侯家一发不可收拾,钱财越来越多,权势越来越大,当地县太爷也得让他三分。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年为贩卖烟土和另一伙土匪开仗,他父亲不幸一枪毙命。这家产便传给了儿子侯尧廉,尧廉上过学读过书,会弄事。
他想改变侯家不好的门风,想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官场。他也做过努力,花过钱,但因父亲名声不好、结怨仇人多,几次都被挡了回来。这一次真是天赐良机,山不转水转,日本人帮了他的大忙。侯尧廉用尽心机和金钱终于登上了县太爷的宝座。早些年日本占领东北时,他心里就盘算过,日本有野心,想占领中国。他研究过中国的近代史,晚清政府腐败无能,军阀混战,内战不断。在他的眼里中国近代史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从清代的甲午战争到卢沟桥事变,中国人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他做出这样的结论:“从大秦帝国至康乾盛世,中国几度都是国富民强,堪称世界之王。可眼下物极必反,中国衰败的时候到了。日本人必定战胜中国,中国人没有能人统治国家,让日本人统治管理,也没有什么不好。大东亚共荣,比三民主义强,比共产主义现实。”有了自己的理论,就要付诸行动。日本人进入县城,他便毫不犹豫投入日本人的怀抱,实现他那平步青云光宗耀祖的美梦。
侯尧廉有两房夫人,结发夫妻是父亲在世时做主,用花轿抬进家门的,生了两个儿子在京城读书。小妾是父亲去世后,花钱买来的贫家女子,名叫兰香,生了一女名叫淑贤。淑贤长的漂亮,爱说爱笑,深得夫妇的宠爱。
因大老婆无女儿,两个儿子又不在身边,对淑贤也喜爱有加,好像是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常常带着她出入官场舞厅,富人聚集的地方。淑贤十八九岁时,长得像一朵牡丹,雍容华贵、娇艳欲滴。那些富家的纨绔子弟见了无不垂涎三尺,神鬼颠倒,又得知她是侯县长的千金,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
淑贤根本没把他们搁在心上,弄得二位太太心神不宁。自从那次从‘十里香’归来,小姐好像换了模样,整日里郁郁寡欢,不思茶饭,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几天功夫就瘦了下去。
整日在床上叹气垂泪,侯爷得知此事,心痛犹如刀割。请来老中医前来诊治,中医诊脉后又看了舌苔,就跟侯爷来到屋外。中医笑了笑说:“并无大碍,这是心中忧愁压抑所致,一旦心情好转,烟消云散,这病很快就会好,大人不必担心。”侯尧廉可陷入迷茫之中,他怎么也想不通,平时爱说爱笑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这样的家庭她愁的是什么?忧的是什么?我的宝贝姑娘,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一个在外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件事上却束手无策。
当大太太把在‘十里香’餐馆吃饭时的情景说给侯爷时,侯爷这才明白过来。太太说:“前些时多少大户人家来提亲,她都不愿意。想不到她的心竟被一个堂倌勾了去,可话又说回来,那堂倌长得也出奇的漂亮,女孩子见了哪有不动心的?现在啥也不要去想,孩子的病要紧,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太太停顿一下接着说,常言道:“解铃还得系铃人,叫他两个见上一面,看有没有起色。”侯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你想办法把这件事玩转一下。”
“十里香”餐馆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繁忙,堂倌们穿梭似地在餐桌间穿来穿去。满脸汗水闪着光,顾客的说笑声,猜拳行令声,震耳欲聋。紧张气氛使人透不过气来,李昊刚把盘放下老头招手叫了过去。“侯爷家里传来话,叫你把几样点心给他家小姐送去。”
“好的”,李昊拿起点心转身就走。忽然想起,不知侯家大院在什么地方,刚要张口,一个侯家大院的佣人拉住他的手说:“跟我来就是了。”不远处,有两辆黄包车在等他们。
这时的淑贤就在大院深处的闺楼上,憔悴的脸上充满了无限的相思,长长睫毛间夹着泪水,依偎着栏杆。双手托着清秀的面颊,深情地望着院中的翠竹和那成双成对的鸟儿。抬起头望那天空中轻妙似的白云,随风飘动,好像那绵绵情思充满了寄托和向往,她想变成小鸟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飞到她想去的地方。她从千头万绪中清醒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她慢慢地回过头来,看见有两个人站在面前时她惊呆了。她深情地望了他一眼,泪水便滚了下来,因突如其来惊喜,使她无法承受,只觉头懵眼花双腿发软,即将摔倒。
李昊放下东西急忙把她抱起,送入房中。她心中很清楚抱着她的是谁,她微睁双眼,看清了他那潇洒俊秀的脸,她知足地笑了,笑的是那么甜蜜和温柔。精神力量使她有了力气,站了起来让李昊坐下,从匣子里拿出心爱的东西让李昊欣赏,又吩咐佣人到街上去买瓜果,又迈着轻盈的脚步去给李昊端茶倒水。蒙在鼓里的李昊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为了不伤痴情女子的心,他只好逢场作戏。更重要是他所担负的使命,让他必须把戏演下去,演得滴水不漏。在大是大非面前,李昊很清楚,她父亲是她父亲,淑贤是淑贤,父亲的过错与罪过是不能强加于淑贤身上的。他也深深地被淑贤的痴情所打动,心中也有了爱的萌芽,他爱她那心灵的纯真与执著,但这种爱不是给梅玲那种情爱,而是兄妹之间的关爱。但他要满足她的这种爱不使她伤心,他们在楼上吃着瓜,有说有笑。
在淑贤心中好像天地变了模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微风轻轻地吹,使她神清气爽;鸟儿轻轻唱,使她如痴如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昊,只是甜甜的微笑,笑得是那么清纯、诚挚。在淑贤再三要求下,李昊答应每个礼拜天晚上来陪她玩。淑贤把他送到大门外,深情地握住他的手,又拽展了他的衣角,依依不舍地望着他远去。
淑贤好了又恢复了原来的天性,侯家大院又充满了生机,侯老爷和太太的预料得到证实。女儿的心病好了,老夫妇的心病却上来了。他们清楚地知道,按他的地位,财产,女儿的选择是荒唐的,简直是胡来。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最后,老两口决定,不冷不热,顺其自然。可是她生母香兰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她注重的是人品,而不是富贵。即使家穷的像一匹瘦马,侯家指缝漏一点也能把它喂肥。她把自己的想法给老爷说了,老爷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心中也产生了同样的看法。老爷抽着烟,客厅里充满了团团的烟雾。兰香给老爷又倒了一杯茶,递到老爷手里。老爷喝了口茶,沉思一会儿说:“模样不错,也可以说百里挑一。但心计能耐如何,是骡是马还得牵出来遛遛,因为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不得有半点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