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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夜深人静,没有月光,只有几颗星星在眨着眼。山风把树枝吹的吱吱呀呀乱响,好像山鬼发出的狰狞笑声,远远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更加增添了凄凉恐怖的气氛。李昊张铁他们走出了大青山。

这里的道路他们非常熟悉,前边就是通往县城的小道。一眨眼功夫,他们就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当他们来到老马河边,东方已露出淡淡的鱼肚白。老马河的小码头,自从来了日本人,显得格外冷清。官道上的车辆也少的可怜,时不时有日本的军车通过,浓浓的尘土遮天蔽日。这里离县城六十多里,他们想等个顺水船。

一个时辰过去了,在薄雾迷漫的河水中连一只船影也没有。可在这时从远处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一只满载着货物和鬼子的机动船从上游开了过来。“狗日的”李昊和张铁同时大骂一声,机船飞快地驶过,水面被划起一条很深的壕沟,又被浪花慢慢填平。几只水鸟,展着翅膀,瞪着饥饿的红眼睛,追逐着鱼群,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鞭子炸响声,他们向官道上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辆装着货物的马车,打在了泥坑里,老汉拿着鞭拼命地打着牲口,牲口发出“吼吼”地狂叫声,用力地往前拉,因用力过猛,腿一滑跌倒在地上,重力一下子压在了驾辕的马背上。

红马奋力挣扎,老头急得满脸是汗,慌忙用力帮着抬车杆,可是怎么也抬不动。老汉愁得没办法,急得只想哭哭。“大爷不要急”老头转脸一看铁塔似的两个后生抬住了车杆,随着“哎呦”一声车杆抬起,被压的红马站了起来。老头抡起鞭子吆喝着,李昊和张铁同时用力推车,马车终于冲出了泥坑。

“后生好人啊!你们算是救了我的命。”老头把车子停在了路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车上拿来布兜掏出油饼,硬塞到了他们手里,酒和牛肉片也摆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吃吧孩子!别客气,出力人见活就干,见饭就吃,这才是正理儿。”

老头看样子有六十多岁,苍白的头发下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深陷在眼眶里,高鼻梁,嘴巴有些干瘪,但说话还挺响亮。“大爷你这是往哪儿去?”李昊喝口酒嚼着肉问,老汉压低了声音:“去县城给鬼子送军服,因船里没装下,乡公所给我五块大洋叫我给送去,不去不行,鬼子知道了要你的命。”

“大爷能搭个便车吗,我们要到县城找活干。”李昊说。“太好了,我正愁没人给我说说话,随便坐,随便坐。”老头高兴得浑身发抖。他们把包裹塞到军服包下边。跃上马车,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轻快的马车腾起一片尘土向县城奔去。

东方天际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几缕乌云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它。愤怒的阳光,从云缝中射出,使毫无生机的大地,河流,山峦,抹上一层忽明忽暗的淡黄色。

清台县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地,它是通往江南的北大门。就是在太平盛世县城内也有驻军,城四周有高大的砖砌城墙,四角有雄伟的角楼,如有风吹草动,四角悬挂的铜铃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城墙有东门,西门,南门,北门,雄伟典雅的门楼耸立在拱圈的城门上面。城门楼金碧辉煌、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站在城楼上,清台县大街小巷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明代所建造,离现在要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城墙上也有战争留下的斑斑点点的痕迹,残破处长满了蒿草,还有横七竖八的杂树在随风摇摆。北门城楼上插着日本太阳旗,十几个日本鬼子端枪在那里放哨,刺刀闪着可怕的寒光。

城门口有一排鬼子在搜查过往的行人,叽哩哇啦的吆喝着,像一群怪兽让人胆寒。鬼子在过往的女人们胸部臀部乱摸,不时发出狰狞淫浪的狂笑。

马车随着人群缓慢地向前行进,李昊,张铁尾随其后,脸上露出少有的镇静。“吁”的一声马车停在了鬼子面前,鬼子两只贼眼直盯老头。老头平静而又恭维地把一张纸递到鬼子面前,鬼子用手摸了摸车上的东西。正在这时,一匹马撅着屁股又屙又尿,鬼子连忙用手捂住口鼻,瓮声瓮地骂道:“你的快快地滚!”老头惊慌地扬起鞭子,马没屙完就跑了起来,随后李昊,张铁也赶了过来。到了僻静的地方,张铁拿出包袱挎在身上。李昊没有下车对张铁说:“你在这稍等,我帮大爷卸了货就来。”老头感动地说:“好,好,这一包百十斤,在年轻的时候不算啥,现在可不行。”说着赶着马车,向前边挂着太阳旗的日本驻军司令部驶去。又是同样的搜查以后,马车顺利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大门。李昊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院子很大,好几道岗,在一个日本人带领下,拐了几道弯,通过北边兵营。士兵们正在操练,像乌鸦一样哇哇地乱叫。又拐了一道弯是军车场,像怪兽似的军车在那里停三十多辆。西边停着二十来辆坦克。在最北边的小树林中有一幢房子,这便是军需库。马车到了这里,鬼子打开大门,让马车停在外边,用手指了指一米多高的货架,老头站了起来。“你的不行”鬼子用手势示意老头坐下。李昊心里很清楚:这是我干的活。人高马大的李昊,稍微一用力就把一百多斤的大梱包撩到肩上,轻轻松松地把包放到一米多高的位置。不到二十分钟就搁置齐齐整整,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任务。那军官咧着嘴笑着竖起大拇指。

马车驶出司令部,老头笑哈哈地拍了拍李昊的厚实肩膀:“好后生,要不是你,今天我可要遭罪了,累不死也差不多。”李昊笑了笑:“自个的力气又不用花钱买。”马车来到张铁等他的地方,张铁站起身:“我当日本人把你活吃了,现在才来。”

李昊说:“你简知不知足叫你候着你还不愿意。”然后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老头把马车赶到一块空地,卸下牲口拴在树上,架起料斗,两匹马悠闲得摆着尾巴,开始了它们的午餐。

老头很倔不由分说地拉起李昊和张铁来到一家餐馆,餐馆很排场阔气五间多宽门面房上边写着“十里香”的大招牌挂在那里,两边写“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对联。一进门五间大厅摆满了桌子,黑红的桌面上都铺着东洋产的花桌罩,漆明发亮的椅子排列在四周,桌上放着黄灿灿的铜茶壶和一个个青瓷茶碗。来客大都是穿大衫戴礼帽,日本人和皇协军也在这出出进进。堂倌们彬彬有礼的接待声此起彼伏,“客官这里坐”一个伙计把他们领到后边的两间房里,这里边的摆设给外边差了许多。房对面是一个高档包间,挂着绯红的大窗帘,李昊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一群日本人和他们的小姐太太们正在用餐,里边有几个个中国姑娘在伺候着。

老头要了一盘肉、一盘炒鸡蛋、一盘炒豆腐和一瓶“二锅头”,催着大家吃喝。李昊笑着说:“大爷,我们吃肉吃菜,酒不敢再喝,早上喝的酒,现在头还有点懵。”老头见说的认真,便说:“不强求,不强求,随便,随便。”一会儿小伙计送来三碗烩面。结账时,李昊拿出钱给了小堂倌。老头生气了:“你们帮了我的忙,我心甘情愿请客,哪有让你们出钱的道理!”实在没办法李昊只好把钱收起。老头站起,笑着说:“娃子,你们在这慢慢喝茶,我得去看牲口,套车回去,以后见。”

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中,所见所闻让李昊和张铁的精神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好像一个名副其实的侦查人员,从行为到谈吐看不出一点破绽。李昊买了一盒英国产的大炮台牌香烟,笑着给小伙计递了一支客气地问道:“小师傅,像咱们县城里‘十里香’的餐馆有几家?”小伙计挤着眼笑了笑说:“就此一家,吃了豹子胆的人他也不敢开第二家。”

小伙计四周环顾一下低声说:“你知道这餐馆是谁开的?你不知道吧,是当今的县太爷侯爷开的。日本人暗地里也入有股,县城大大小小几十家餐馆没人敢给‘十里香’叫板抗衡。”李昊笑了笑说:“这里边有个姓胡的,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这里大总管,一切事物都由他处理,侯爷向来不出头露面。这人很精明,很会做生意,啥人啥打发,人很和气。无论是富得穷的,一律笑脸相迎。”

“你能不能领我们去见见胡爷?”

“没有问题,胡爷就在账房,现在就去。”

“胡爷!有人找你。”胡爷是个清廋老头,长脸,头发花白,架一副眼镜,圆圆的镜片中透出机警的眼神,山羊胡像个大毛笔头,干枯手指正抠着算盘珠。“你们是?”老头上下打量一下李昊和张铁,一个纸条递了过去。老头看了看,笑着说:“一个月前他就给我打招呼,你们现在才来。不过来的也是时候,当下人手正紧。”老头转过脸,喊道:“狗蛋,你去后院把楼上的一间小屋收拾一下,先让他们把东西放在那里,回来吃饭。”

“大爷我们才在这里吃过饭。”

“那好,你们先休息一下午,到大街上转转看看,明日干活。”老头很客气地对他们说。

清台县城内全是古老的明清建筑,新建的房舍很少。道路两旁是清一色的古槐树,满树都是淡黄色的槐米花,散发着苦香。街道上到处行走着为生计而奔忙的人们,有骑肥马穿轻裘的阔少,有骑毛驴的村妇,有挑担的、推车的、补锅的、算命的七十二行,行行都有,叫卖声、揽客声,此起彼伏。东西街与南北街交汇处一座雄伟的鼓楼矗立在那里,底座用青石砌成,交叉形成四个两丈高的大拱洞,可使南北东西大街交叉贯通。

上层是鼓楼,飞檐红瓦,雕梁画栋,精致典雅的门窗和古朴大方的彩绘,无不显示出古代人们的聪明于才智。与这些建筑极不相称的是城墙根的一片用茅草搭建的小窝棚,这是穷人们的临时安身之处。

那里有衣衫褴褛的男女,有光着屁股的孩童,他们没有天真烂漫的欢笑,只有饥饿引起的哭闹声和大人们呵叱声。日本人的军车时不时地从这里通过,荡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使这里更显得凄凉。城墙上有一队队日本兵在巡逻,他们的火力点布置在城墙凸凹的墙垛中。角楼是他们休息用餐的地方。天上飘着白云,小鸟在自由地飞翔,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平静,暂时闻不到硝烟的味道。

第二天,胡大总管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张铁的任务是採买,李昊是高级房间服务生。李昊换上干净漂亮的西服,打着深红色的领带,脚上穿着漆黑发亮的皮鞋。本来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他,更加显得英俊帅气。老头扯着山羊胡笑眯眯地说:“你这一打扮,不像个堂倌,倒像个洋行里的大经理。”

李昊的带班师傅是在高级客厅服务的一位姑娘。姑娘留着长长的辫子,长睫毛大眼睛,高高的鼻梁,面似桃花,时常带着微笑,特别是一说话像银铃一般,清脆甘甜而又响亮。“喂,小李干这行不用学,人家咋做你咋做,接人待物脸上要带着微笑。”姑娘谦虚地对李昊说。然后大大方方地拉着李昊的手来到餐桌旁,手把手地教他怎样倒酒,怎样端盘……一一给李昊作示范。李昊认认真真地听,认认真真地做,一点也不含糊,并敬重地叫姑娘“师傅”,姑娘不知所错,微露玉齿脸红得像鸡冠。

这天天刚亮,李昊就起了床,把高级客厅里里外外桌上桌下都打扫干干净净,然后换上自己的礼服,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通过一段时间的实习,李昊觉得各方面都得心应手,更增添了做好各项工作的信心和勇气。“喂,你们几个到这里来,”胡总管从账房窗户里探出脑袋,山羊胡子一撅一撅地在叫。姑娘带着李昊他们来到账房,老头严肃认真地说:“今天夜里,侯县长在这里宴请皇军,大家要提前做好准备,要小心伺候,不敢怠慢。”

晚上十点钟左右,三辆黑色轿车在门口停下,打开车门,里边走出几个军政要人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日本人都穿着和服,太太和小姐头上都插着花,背上都背着绣着花的小枕包,脚步轻盈,面带笑容走进了客厅。侯县长和他的太太小姐还有其它人在后边尾随走来。李昊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但在师傅的带领下,他表现得很自然。他们像走马灯似的穿梭在各个餐桌间,把一盘盘山珍美味摆放在干净的桌面上,然后给客人倒茶、倒酒。亭亭玉立的高脚杯里琼浆波动,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清香四溢。客人们彬彬有礼、互相谦让,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太太、小姐们,有的小口呷酒、品尝菜肴,有的在说悄悄话。服务生笔挺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客人的吩咐。

侯县长阿谀逢迎毕恭毕敬地给日本军官敬酒,太太小姐们在谈笑着,也时不时品茶喝酒,脸涨得通红。这时的侯小姐,可没有心思去吃喝,一双媚眼暗暗地在偷瞟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她的心在怦怦地狂跳,哇!世上竟有这么标致的男子!不卑不亢、风度翩翩,简直就是一位白马王子。在她见到的所有男人中,没有一个人能给他比。她如痴如醉、魂不守舍。 “闺女,你怎么不吃,你在想啥?。”一个白皙丰腴的妇人用手推了推她,爱怜地说。姑娘她好像正在作着甜蜜的美梦被突然惊醒,为了掩饰窘态,急忙拿起一块点心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时不时地偷看眼前的那个人。当一个姑娘见到自己仲情的男人时,心中便会产生无限的遐想,如梦如幻。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忽然来到,她坚定地认为这就是天意,是一种缘分。她对他充满了无限的爱意,哪怕他是个跑堂的下人。

平时爱说爱笑的她,一下子变得格外稳重、严肃,眼里充满了激动而又不安的泪水,感到无限的惆怅。“妈妈我出去解个手。”那小姐掂着粉红色的裙子,悄然离开现场,独自来到一处僻静的槐荫下,双手按着狂跳的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慌乱的神经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她微闭双眼,端庄清秀的脸颊稍稍仰起,一个浓眉大眼,高鼻梁,微肥的双唇,俊秀潇洒的男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现在已经魂不守舍,真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握住他的手,拥抱他、亲吻他,和他永不分离。假如没人的时候,她真敢这样做。错综复杂的心理矛盾,死死地困扰着她。小姐沮丧地低下了头,酸楚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一个漂亮的小伙把一个姑娘的心勾了过去,而这小伙却无动于衷,他却全然不知情。

散席的时候已是深夜,收拾餐具李昊走到小姐面前,把丢在地上的手帕递给小姐。一双白嫩纤细的手捂住了他的手,一双泪眼望着他,羞涩地说:“谢谢!”手却舍不得马上松开。小姐最后一个上车,一双深情的眼睛望着他。

李昊确实有些吃惊,他吃惊的是最后那个女子的举动。他心中有一个错误的想法,他断定那女子不是小姐,是胖太太的贴身丫头。肯定在家受了委屈,忍不住发泄出来,使人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同情和怜爱。那么好的姑娘出来给人家当丫头,肯定是家里太穷了。

“李昊,给钱!”师傅笑眯眯地跑过来,两条辫子地上下飞舞,笑着说“这是你的钱”。李昊感到很惊奇:“师傅,什么钱?” “侯爷给咱们的赏钱。”姑娘又说“以后不准再叫我‘师傅’了,你已经出师了!”说完,笑着一溜烟地跑了。从早上干到夜里,他确实有点困,洗了洗脸,向卧室蹒蹒跚跚地走去。从楼上传来浓重的鼻鼾声,张铁早已进入梦乡。“醒醒”李昊推了推张铁,张铁猛地坐了起来。“先别睡,咱们谈些事。。.枪藏好了没有?”张铁用手指了指墙。“昨天下午城墙上敌人的火力布置点记清了没有?”

“我不但记清,还画在了纸上。”李昊看了看:“不错,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种本事。”

“我每天去买菜,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每时每刻想着报仇”。张铁说时,拳头握得咯吱吱地响。然后李昊把日本司令部的内部的分部情况告诉了张铁,也一同画在了纸上。“这东西必须保存好,这关系着战斗胜败,和你我的生命,来不得半点粗心大意。”李昊说时神情极其严肃认真。 UsCL6+eBFS4p27ZSXFR3hs6PGDlU3ncu7/c6BydI4mgNCJoyTmeOMQ+eOoI7Hm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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