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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在热闹非凡的将军大街后边,有条幽深而洁净的小街。沿着小街走上二十米,眼前便会豁然开朗——路面宽了几倍,天变蓝了,树也变绿了,空气里透着新鲜。

循着鸟鸣望去,一座乳白色的建筑物在浓荫的掩映下不动声色地矗立在路旁。爬满绿色攀缘植物的围墙,锈迹斑驳的铁门,两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更为这座建筑平添了几分神秘而古朴的气势。这里便是仙州市第一医院。

请注意!这里的第一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数学排列顺序——只是为了区别第一、第二。这里的第一有着优秀、模范和冠军的含义。就像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无须大喊大叫一样,医院的名字仅仅用凹体字刻在一块小小的铜牌上。

这里是爱神战胜死神的地方,许多垂危病人一住进这座医院便仿佛沐浴到了医院里的灵风秀气,病好没好且不用说,精神先爽快了一半。在这里死而复生,健康出院的,更不必说。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在这里病人就是被治死了,也是死而无怨,也是死得其所。

这里不但是爱神和死神决战的地方,这里还是太阳和星星升起的地方。根据医院的追踪调查,近百年来从这所医院出生的婴儿已经有许多成为了教授、科学家、政治家、运动健将和歌星……在当今许多显赫的岗位上都可以找到仙州第一医院出生的人。

就像人们常常喜欢自豪地说,我毕业于中国的“清华”、美国的“麻省理工”、英国的“剑桥”一样,这座城市的人都喜欢说,我出生于仙州市第一医院,我的孩子是在仙州第一医院出生的……

第一医院是仙州市人民的光荣和骄傲,第一医院是仙州市人民的希望和光明!

十月二十日的深夜,暴风雨突然袭击了仙州市。

飓风夹着冰雹凌空飞过,许多生长了几十年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可怜地伏在道路中间,路边各种各样的建筑物上不时响起玻璃被击碎的破裂声。

疯狂的喧闹之后,街上寂静得没有了一点声音,只有急雨落在水泥铺成的街面上,腾起阵阵乳白色雾气……

仙州第一医院毫无惧色地挺立在暴风雨之中。楼房在闪电的照射下,呈银白色,发出金属一样的光泽;青藤绿树也变得苍翠欲滴,翡翠般的晶莹透明了。

在主楼三层那空旷而寂静的走廊尽头,一位中年男子疲惫不堪地蜷伏在一张白色的长椅上——他太累了,连大衣滑落到地上也毫无知觉。

他叫刘长,在一家电器公司当外勤修理工。今年虽已有四十岁,但还没有一个孩子管他叫爸爸。一个星期前,他将临产的妻子送进了医院。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听到他日夜盼望的那个小生命的哭喊。妻子多次剧烈的阵痛让他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本来,就他的出身和本人的地位以及他所居住的地段,他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在这里出生的。幸亏他的母亲在这所医院外科当了几十年的护士,他才有幸将妻子送进这所医院。

一只纤细的手在摇晃他。

刘长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被雪白衣服反射过来的光线。他惶惑地抬起头,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女护士手里拿着一张表格站在他的面前。

刘长一骨碌从长椅上爬起来,直愣愣地瞪着眼睛问道:“生了吗?”

护士摇摇头:“胎位不正,医生决定做剖腹产手术!请家属在手术书上签字!”

“没有……没有危险吧?”刘长哆哆嗦嗦地接过那张宽大的表格,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护士的眼睛,他希望在那里找到哪怕是一丁点宽慰的暗示。

护士的眼角稍稍向上弯了一下,很好看,却没有回答。

想起妻子那虚弱的身体和痛苦的神情,刘长将表格垫在大腿上颤抖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额头上渗出了颗颗汗珠。他的身体矮而瘦,一双小眼睛总给人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高兴的时候,那双眼睛总在不停地眨,使人觉得他正在计算着什么运筹着什么,其实他什么主意都没有。

几天的劳累使他的眼睛显得大了,却呆滞得让人同情。

一辆手术车从走廊的一头推来,刘长急忙跑上前去。看见妻子脸色苍白、满脸汗水,他怜爱、焦灼的心情油然而生。他俯下身子,叫着妻子的名字:“淑英!淑英!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淑英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丈夫,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感激而温柔的笑靥。

刘长手足无措地尾随着妻子向前走,冷不防被一位护士拦住了。刘长抬起头,手术室的红灯使他不得不止住脚步。

他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手开始不停地哆嗦。惶恐不安的脸上又渗出汗珠,颤抖的手勉强点燃一支香烟,一股苦涩的气味直冲他的喉咙,灰色的烟雾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弥漫……手依然不由自主地哆嗦着,他只好将手放在大腿上,使它有所依托。不成!手还是在抖。

突然,他觉得有一只手搭在了他颤抖的手上。刘长大吃一惊,急忙转过脸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坐着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与刘长年龄相仿,似乎还要年轻一些,一张生动的脸上,鹰隼一样的双眼显出智慧和力量。他和蔼地望着刘长,微笑中透出几分神秘莫测,却使人感到值得信赖和有所依托。

就像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传导到刘长的身体上,他感到阵阵温暖,舒适而又兴奋。

刘长的手不再颤抖了,脸色也由惶恐变得坦然镇定起来。刘长甚至忘了思考这个陌生人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时候来的。

“您的妻子也要生孩子?”刘长问道。

陌生人点点头,没有回答。

刘长很想和陌生人多交谈几句,又说:“怪不得老人们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真悬哪!……”

陌生人嘴角稍微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从刘长的手上轻轻地移开了。

走进手术室,似乎走进了一个呆板的白色世界。雪白的四壁,雪白的床单,乳白色的仪器……它们都毫无声息地散射着单调的白色光泽。

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无声地进行着。

双手经过严格消毒的医生伸出双臂让护士们为他们穿上淡青色的手术服。

银白色的手术器械整整齐齐地摆在手术台旁,无影灯发出耀眼的光辉。

一位矮胖的医生走到手术台前,抬起头看看墙上的电子石英钟,打破了几乎使人窒息的宁静气氛,说:“开始!”

于是,手术室里就听见刀剪放在盘子里发出的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和医生的短促命令。

墙上的挂钟的指针跳到了十二点。

走廊里挂钟的指针也同时跳到了十二点。

突然,手术室里的无影灯倏地一下,无声地熄灭了,手术室里一片漆黑。

走廊里所有的灯也同时熄灭了。整个医院陷入黑暗之中。

刘长从座椅上猛地跳了起来,准备向手术室跑去。就在同时,那只陌生的手在黑暗中拉住了他。刘长感到那只手是那样温暖和有力,竟使得他紧缩的身体不由得松弛下来。

手术室里的那位矮胖的主刀医生此时显得十分镇定。在无影灯熄灭的一瞬间,他的手停在空中,命令道:“拿手电筒!”

护士长急得变了声调:“我们医院是双回路供电,从来不停电……没有准备手电筒……”

医生低声吼了起来:“快去找!你难道要产妇等死吗?”

两个护士飞身跑出门去。手术室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慌乱和惊恐。可是,就在大门开启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灯又都齐刷刷地亮了。只有手术室门口的红灯忽亮忽灭。

就在灯亮的同时,一声充满生命力的婴儿的啼哭从手术室里传了出来,一下子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站在走廊里的刘长愣住了。这哭声与光明俱来,好不神奇!他心中好似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那美妙的哭声是属于自己的。刘长又惊又喜,他想起了那个曾经无声地给了自己信心和力量的陌生人。他回过头来,愣住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尽头是空的,长椅上也是空的,所有的门都是静静的,没有一点刚刚开启过的迹象。

刘长下意识地走进洗手间,什么人也没有。那个陌生人就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楼外的雨已经停了,只有树叶上残存的雨水在风的吹动下淅淅沥沥地滴落着。屋檐上的雨水有节奏地敲打着排水管。

手术室的门响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

“是男的还是女的?”刘长几乎跳了起来。

护士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呀?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刘长叫了起来。

护士望着刘长,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然后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

“什么意思?”刘长在后边气愤地高喊起来,但片刻之后,他的脸变得煞白,一定是出事了……

就在整座城市沉浸在风雨之中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漆黑的夜空中,掠过一个不十分规则的圆形火球。近了,近了……它突然喷出耀眼的光焰,疾停在空中,发出一种奇特的呼啸声。很可惜,此刻,这座城市的所有电子仪器都失去了控制,荧光屏上也只是亮惨惨的一片……有幸见到这只火球的人也把它与闪电混为一谈了。 ouESK1tRWy3QBrUg9ocEaSxyZP5PHD9Hk1pybth54ARnrNORAuWZf1uv0aBPnAv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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