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
巨大的英国军舰“君主”号在海上乘风破浪,大炮轰鸣。它正在追捕一艘比它小得多的海盗船。从表面看,“君主”号可视作人工奇迹。从里面看来,倒也没那么令人敬畏。一队年轻的士兵踏过舱底甲板上肮脏的污水,尽可能快地清理掉淤泥。恶臭令人作呕,就像这活儿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快一点,你们这些可怜的船舱老鼠!”马多克斯长官站在士兵上方咆哮。他趾高气昂地走着,眼睛朝下看,紧盯着那队人。当他冲着他们喊叫的时候,唾沫横飞。“你们把污水抽出来,堵住排水口!我们正在追捕海盗!”
很少有船像“君主”号这样装备精良。
“君主”号上有100门大炮,没有海盗船在遇上它时能有获胜的机会。“红玫瑰”号已经选择逃跑,但“君主”号紧追不舍。
有一队士兵在竭尽全力处理污水并堵住排水口,以便让船只更快行进。亨利·特纳就是其中一员。现在,他19岁了。他已经习惯了繁重的工作,也习惯了在像马多克斯这样难应付的长官手下干活。当长官转身训斥一名新士兵的时候,亨利闪身离开队列,举起望远镜,朝窗外张望。
“ 喂! 亨利!”一名士兵同伴轻声喊他,“回来。你不想再被另一艘船赶走吧!”
“那是一艘荷兰船,”亨利说,他没理睬同伴的警告,“可能是被海盗邦尼特偷走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亨利?”他的朋友问,“你永远都不会找到杰克·斯派洛的!”
“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亨利坚决地说。这些年来,他已经受了很多误导。每个人都有关于这个臭名昭著的海盗的故事,但似乎没有人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他。亨利加入了英国海军,希望他们能帮助他找到斯派洛,因为他们的主要任务看似就是追捕海盗。
当这艘英国战舰在海里转动方向的时候,亨利发现前方有奇怪的岩层。这是异常现象—广阔的海洋中间有一扇巨大的拱门。亨利听过许许多多的传说,他立刻判断出情况不妙。
“天哪。”他恐惧地低声说道。
胡作非为的海盗船正朝它驶去,逐渐离开“君主”号的炮火射程范围。亨利必须阻止“君主”号继续追逐它。亨利冲上楼梯,差点撞上了马多克斯。
“小子,我警告过你不要离开你的岗位!要我拿鞭子吗?”长官双拳紧紧地贴在大腿两侧,恶狠狠地盯着亨利。
“长官,我必须跟船长说话。”亨利躲开马多克斯,又加了句:“我马上回来!”
长官吃惊地眨了下眼睛。对于他的命令,从没有“马上回来”一说。但这位中尉叫喊“ 特纳 !”的声音亨利根本听不到,他已经跑到甲板上了。
亨利在甲板上全速奔跑,从操纵枪炮和控制航线的士兵们旁边挤身而过,来到汤姆斯船长和科尔长官面前。他们正站在船舵前,得意扬扬地看着海盗战败降旗。
“追捕到底,”汤姆斯船长下令,“英国海军不接受海盗投降”。“红玫瑰”号驶近拱门并穿了过去。船长冲它点了点头下令道:“跟着它进去。”
“不!别这样做!”亨利大叫道。长官们转向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谁敢挑战船长的意志?亨利指着旁边的图纸赶紧解释道:“长官,看航海图。远处三个岛所处位置构成的区域中心对称,我们正身处其中。船长,你正在驶入魔鬼三角区。”
船长眉毛一挑,开始大笑起来。“你们听到了吗?他相信一位老水手的谣言!”
离得最近的士兵们轻蔑地嘲笑着亨利,亨利恼火地咬紧牙关。“船长,相信我说的话。魔鬼三角区,有去无回。改变航向吧。”
“你敢命令我?”船长的脸色沉了下来,所有的笑意都消失了。
“我不能让你害了我们所有人。”亨利朝船舵冲去,开始调转航向。
士兵们立刻涌向他。亨利对打架并不陌生;他一边用拳头和胳膊肘猛击,一边尽力不让他们抓住。如果那些人没有枪,他可能还能拖住他们。然而,他发现十几支枪管直直地对着他,准备开火。正在此时,马多克斯跑了上来,也用枪瞄准了亨利。
亨利举起双手,不服气地看着双颊气得通红的汤姆斯船长昂首阔步向他走来。
“你这是谋反!”汤姆斯船长一边宣告,一边从亨利的衣服上撕下袖子,标记他的罪行。“把他带下去。我们继续追捕那艘船。”
马多克斯对于由自己一人把亨利带进牢房这件事再高兴不过。“如果让我决定,”他一边将这个年轻人扔进甲板下的牢房,一边说,“我会把你挂到最高的桅杆上。”
当亨利滚到坚硬的地板上时,一片碎纸从他的口袋里滑落出来。这张纸滑过厚木板,停在了隔壁牢房的囚犯身旁。那个人留着一头斑白长发。从他手臂上的文身可以看出他是一名海盗。
“杰克·斯派洛?”这个人用枯瘦的手指指着纸上被风蚀的面部画像。“我相信他已经死了,被埋在圣马丁岛上的一座无名墓里。”
亨利叹了口气。如果“君主”号驶入魔鬼三角区,那么与确定一名在逃海盗的位置相比,他们有更紧迫的事需要担忧了。
“君主”号紧追“红玫瑰”号,穿越过自己射击的炮弹所产生的一团烟雾后,行驶到了石拱门下。他们周围的海面上升起了浓雾。汤姆斯船长举起望远镜,扫视海面,寻找海盗船,但是它早已不见踪迹。
浓雾吞噬了所有了声响,让所有的船员陷入可怕的沉寂之中,伴随而来的还有忽然而至的黑暗,好像阳光再也照不到他们。
“船长,水里有东西。”科尔长官一边指着下方,一边叫道。
在黑色的海水里打旋的是白色的骷髅轮廓,边上饰有血色玫瑰—那是他们追逐的海盗船的旗帜。但是海盗呢?船在哪里?虽然船员们都接受过训练,但他们之间还是涌起了一阵恐慌。
“打偏船头,”汤姆斯船长命令道。他发现一个巨大的东西正穿过浓雾向他们靠近。随着它靠得越来越近,它的形状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不是船,长官。那是沉船残骸,”大副担忧地低声说。
在为皇家海军效力的整个生涯中,船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事。那艘向他们驶来的船可能根本就不能航行。
船壳已经腐蚀,船架露在外面—船体的木梁敞在外面。但是当它向他们驶来时,没有一滴水渗入。这是“沉默的玛丽”号。
尽管被毁的船是不可能浮在水面上的,但这艘船看上去非常有攻击性。事已至此,汤姆斯船长不想再有任何闪失,他发出了他能想到的唯一命令:“ 开火! ”
“君主”号的所有火力向黑暗处释放,炮火耀眼。接着,那里什么也没有了。那艘神秘的船似乎消失了,快得就像它来时一样。
“长官,”马克多斯说,“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他这话说早了,之前在那里的东西瞬间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到了他们的船上。
“ 啊啊咦咦! ”顶部甲板上的尖叫声打破了可怕的寂静。接着,尖叫忽然停止,只剩下越来越靠近主甲板的脚步声。
有什么人—— 还是什么东西 ——正冲他们而来。
船员们挤到墙壁旁,逃离看不见的威胁,此时的恐惧胜过任何噩梦。他们朝楼梯看去,汗水挡住了视线。他们想看看他们的敌人。
但是,一双手直接穿过墙壁,抓住一名士兵。他的枪和剑咔嗒一声掉在地板上。他还没有吭声就死了。许多双手臂穿过像是布丁做的坚硬木墙,他的士兵同伴都在无用地扭动挣扎。
看不见的手臂将士兵举起抛到空中或者折断他们的脖子。入侵者显出了形体,像噩梦里的怪物。挣扎中,剑掉在地上,灯笼也被撞翻,将船点燃。几分钟的时间,可怕的新队伍就把船占领了。
甲板上散布着尸体和火苗。鬼怪杀手的首领从火焰中踏步走来。火焰对他的靴子毫无损害。
在火光的反射下,阿曼多·萨拉查船长那破烂的西班牙海军制服胸前挂满的徽章闪闪发光。他踩着士兵们的身体一路走向甲板上唯一站立着的人。
挥舞着五尺长剑的黑色笨重身影停在汤姆斯船长面前时,船长掩饰着自己的恐惧。萨拉查船长毫不费力地将他举到半空中。
汤姆斯船长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看着眼前腐烂的面容,他恐惧得张大了嘴巴。攻击者的脸上有黑色线条组成的十字形,他的脑袋左边缺了一大块。
“你 是 什么?”汤姆斯船长问。
“死亡,”萨拉查一边回答,一边用剑刺穿了汤姆斯的心脏。
萨拉查船长把牺牲品扔在地板上,转身对着手下下令。“放回棍子,摘下帽子!”他叫道。
“听到船长的话了吗!”萨拉查的中尉勒萨罗长官说,“把命令传到前线!”
立正站好后,萨拉查检阅着他那些食尸鬼似的手下。人们想象中的幽灵是透明的,但他们不是。他们有坚实的形体存在,脚踩地面。但他们脸上有许多溃烂的伤口—被黑色裂缝覆盖的可怕的灰白色伤口。他们的制服早已腐烂,被寄生虫侵蚀。透过他们身体的洞可以看到他们身后的栏杆。他们一摘下帽子,头发就漂浮起来,好像在水下似的。
“根据国法,我们已经提供了公正的惩罚。这艘船敢越过我们的船头……所以它将长眠于海底,”萨拉查说着,整了整一名士兵的衣领—这名士兵缺了一半喉咙。“多年来,我们一直被囚禁在三角区,等着逃离禁闭我们的边界。我向你们保证,我的亡灵手下们,你们的忠诚会得到鲜血的回报,因为我们不报仇决不罢休!”
亨利被关在甲板下的牢房里,透过舷窗他看到了幽灵船的靠近。他听到了上面传来的恐怖声音,看见了甲板上晃动的打斗身影。他尽可能地保持安静不动。
但隔壁牢房的老海盗伸出他的手,去抓头顶板条缝隙渗下的血滴。亨利无法阻止他尖叫。警觉的幽灵开始穿过牢房的墙抓他。然后,这个老海盗就再也叫不出声了。
嘎吱,嘎吱。
萨拉查船长走下楼梯,向囚禁亨利的牢房走来。他在铁窗前停住。亨利退到舱壁边,他的心砰砰直跳。
萨拉查船长停顿了一下,杰克·斯派洛的画像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认识这个海盗吗?”他一边问,一边用剑刺穿羊皮纸,将其高高举起。
亨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道:“只听过名字。”
萨拉查船长目光尖锐,紧盯着他,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兴趣:“你在找他?”
“是的,”亨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萨拉查船长觉得自己总算时来运转。杰克·斯派洛和他偷来的罗盘是将萨拉查和“沉默的玛丽”号从被诅咒的三角区里释放出来的关键。
“小子,不用害怕我,”萨拉查船长慢吞吞地说,“我总是留一个活口来传口信。现在,去给我找到斯派洛—传达萨拉查船长的口信:我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就会直接去找他!”
萨拉查船长的船员们发出嘶哑低沉的欢呼,亨利脑中萦绕着许多疑问:萨拉查船长是怎么认识杰克·斯派洛的?杰克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亨利怎样才能找到杰克?有一群复仇的幽灵尾随,他们能找到三叉戟并解救亨利的父亲吗?
萨拉查船长弯下身来,与亨利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我想自己告诉他,”他继续说道,“不过死人不会说话,死无对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