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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大学的时候,因为爱情问题的困扰,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告白失败或失恋,让我以为这都是我的“个人问题”,甚至以为是“老天有意的安排”。后来渐渐发现这真是个“社会议题”,许多人都跟我有同样的困扰。我那时候就想,爱情这种事情应该是可以教、可以学的;也许通过“教”与“学”就能替人(特别是失恋的人)减少几分痛苦,也可以替人间减少若干遗憾。于是我开始注意到我念的社会学中有关爱情的研究,准备有朝一日要来开设这样的课程。

1996年我第一次在我服务的台湾大学开设“爱情社会学”。开学后第三周,忽然课堂上出现了很多记者,听完第一堂课之后,就开始采访我。那堂课讲的是欧洲中古阿伯拉(Abelard)和爱绿苡丝(Heloise)的故事,可是记者大概考虑到这个故事不是一般读者熟悉的,所以只写了我在课堂上从这个故事中归纳的“老少配”和“备胎论”。万万没想到,这个原来是提振同学听课兴趣的结论就变成了报纸报道的重点。后来广播电台也邀我,我抱着能够宣扬我理念的雄心壮志赴约,却发现主持人多半都不在乎我要说的,我自己只是成为媒体的“当周焦点”。我要宣扬的理念并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后来陆续也有不同的出版社来询问我有没有出书的计划。我自己因为有“写作障碍”,写本学术专著都有困难更何况通俗书,所以无法自己动笔。大部分出版社大概以为我是“拿俏”,就不再联络。可是就是有个出版社动了脑,想出“我来讲而让别人来写”的办法。他们就请编辑来上课,希望能做出一本有特色的爱情书。她上课上得开心,也照我上课的样子记下内容,可是一旦形成文字,就惨不忍睹。这计划就泡汤了。后来也尝试请我的学生中文笔比较好的来做,也都不能尽如人意。就这样,这门课就一直是一门课,也有越来越多的讲义,就是无法变成一本让人可以阅读的书。

2010年秋季,“爱情社会学”开始录像变成“台大开放式课程”的一门课,万万没想到,一开始居然蝉联点阅人数的第一名,甚至是第一门冲破十万点阅人数的课程,后来才被“红楼梦”所取代。更没想到,大陆的几个网站也转载了这门课,有些网站还精心配上原来没有的字幕,因此这门课也变成大陆同学广为流传的“公开课”。也从此开始有大陆同学写信给我分享他们收看课程的收获和私人烦恼,也有大陆自由行观光客来听课,以及大陆来台交换生在路上巧遇要求合影签名的“光荣事迹”(刚好有一群朋友在旁目睹,才知道我说的“我的课在大陆很多人看”不是吹牛)。这都让我受宠若惊。

大陆的出版社也因此跨海来求稿。情形就像当初台湾的出版社一样。听到我没有稿子就退场的大有人在。只有一两位编辑想到一些特别的做法,最后武丛伟老师的做法最打动我,她请人先将录像课程和我的讲义先腾录下来,我前后再请冯忠恬、李思仪和何思莹三位同学帮忙,特别是何思莹同学认真地回头再从录像课程和讲义中做了很多补充,才有现在各位读者手中这本书出现。

其实“爱情社会学”这门课程的内容是经过几次转变的,并不是一直就是现在各位看到的这样的篇章结构。

最当初我的构想是个三部曲结构。我一直以来的专长都在“社会学理论”,对于爱情的进入点原来也是从这个角度,所以“爱情与社会学理论”是我的“初心”所在,可是“社会学理论”这个课名会吓走很多人,所以我就“偷天换日”把“爱情与社会理论”放在课程的尾端,多放了“中外爱情故事”的部分当成一个开头,中间经过选定的几个“爱情与社会”的主题,这样凑成了最当初的“爱情社会学”的授课内容。随着每年我的讲义更新,“爱情与社会”的主题不断扩充到可以独立成一门课,所以就叫作“爱情社会学”;“中外爱情故事”也越搜集越多,也独立命名为“爱情历史社会学”;“爱情与社会理论”也就从原先的“首部曲”成了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

回到我开这门课的原始想法,其实是跟我教书的原始想法相一致的:教育是要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我相信社会学的知识来自观察和研究人们的生活,因此也应该对人们的生活有帮助。而要帮助我们研究的对象,我们必须讲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这对教“社会学理论”的人来说,“要将西方概念转化成中国的日常语言”尤其是个挑战。我就是秉持着这么简单的理念,在没有现成教科书可用的情况下,结合了我不断广泛阅读的成果,设计出了这么一门“三部曲”的课,也很幸运在教了快二十年的时间里,接近了当初的理想。各位现在看到的书也只是现阶段的成果。

特别感谢我历年来的学生以及收看网络课程的各地同学,你们的热情回馈,让我深刻了解到我的课程对大部分学生而言真是一门很有意义的课程。

我希望我的课程只是一个开头,让未来的研究者或教学者能在这个基础上另辟蹊径,通过不断的批评和改进,引进更多的研究成果,让这个领域更能贴近一般人的生活,进而帮助大家有能力面对、思考、解决自己或身边人的爱情问题。

我也要感谢我的家人在我成长过程中给予我的各种关爱,让我在学习理论之余,还有更多实际的感受。

最后,我想起恩师爱新觉罗·毓鋆先生曾经问过门人的话:“学生”到底要学什么?“学生”的“生”到底是什么?可惜,我没亲耳听到老师给答案。但是从当老师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不断寻索:“生”是什么?目前的大学教育好像都集中在替学生的“生涯”,好像忘了“生活”、“生命”、“生态”和“生生不息”的这几个“生”字所包含的层面。我希望我的“爱情社会学”以及我所开的其他课程,都在这几个方面做出一点点小小的努力。

孙中兴
台湾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2015年溽夏于台北 I5XiNO3qjI1j9RQbtzyMeA9ixUTjtxjqvYJAvXcNvZpek1t8F+6gXiZnfBoQftR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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