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球那人有了决定,虽然过程漫长,但终究还是决定了。
自从他离开太空船中令人感到心安的甲板,以及周围冰冷、黑暗的太空,已有数周的时间了。当初,他只打算到“星际太空分析局”的当地办事处做一次简短的报告,再以迅速的动作撤回太空。不料,他却被留置此地。
这里简直像个监狱。
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望着桌子对面那个人,对他说:“我不要再等下去了。”
另外那人有了决定,虽然过程漫长,但终究还是决定了。他需要时间,更多更多的时间。第一批信件未有任何回应,像是尽数掉进恒星腹中,一点也没有达到目的。
这并未超出他的预期,或者应该说没有低于他的预期,话说回来,毕竟那只是第一步的行动。
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来自地球的人脱离掌握。想到这里,他摸了摸口袋中那根光滑的黑棒。
他说:“你不明白问题的微妙处。”
那地球人说:“一颗行星的毁灭有什么微妙的?我要你向整个萨克公布详情,把这件事告诉那颗行星上的每一个人。”
“我们不能那样做。你该知道那将引起大恐慌。”
“你原本说你会那样做。”
“我仔细考虑过了,那样做绝不实际。”
地球人转而开始抱怨另一件事。“分析局的代表还没来。”
“我知道。他们正忙着为这次危机筹划解决方案,再等一两天吧。”
“再等一两天!总是叫我再等一两天!他们忙到不能抽空见我一面吗?他们甚至还没看过我的计算。”
“我曾想要把你的计算给他们送去,你却不要我那么做。”
“现在我还是不要。他们可以来见我,我也可以去见他们。”他又激昂地补充道:“我认为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弗罗伦纳会毁灭。”
“我相信你。”
“不,我明明知道你不相信,我看得出来,你只是在应付我。你无法理解我的数据,你不是个太空分析员。我甚至觉得你自称的身份也是假的。你究竟是谁?”
“你越来越激动了。”
“是的,没错。这令你惊讶吗?或者你只是在想,这个可怜虫是不是着了太空的魔;你认为我发疯了。”
“胡说八道。”
“你当然这么想,所以我才要见分析局的代表。他们会明白我有没有发疯,他们会明白的。”
另外那人记起了自己的决定,他说:“你看上去不太舒服,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你做不到,”地球人歇斯底里地吼道,“因为我这就要走出去。如果你要阻止我,就把我杀掉吧,只不过你不敢。假使你那样做,你的双手会沾满那整个世界每个人身上的鲜血。”
另外那人也开始吼叫,好让对方重视他的话:“我不会杀你。听我说,我不会杀你,没有那个必要。”
那地球人说:“你要把我绑起来,你要把我关在这里,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吗?当分析局开始找我的时候,你又要怎么办?你也知道,我该定期提出例行报告。”
“分析局知道你平安地和我在一起。”
“是吗?我根本怀疑他们并不知道我已抵达这颗行星。我也怀疑他们是否收到我最初那封电讯。”地球人忽然一阵头晕眼花,开始感到四肢僵硬。
另外那人站了起来。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的决定下得一点也不早。他沿着长桌,慢慢向那地球人走去。
他以安慰的口吻说道:“这都是为了你好。”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黑棒。
地球人用沙哑的声音说:“心灵改造器。”他吐出的字句含糊不清,而当他试图起身时,双臂与双腿只能微微发抖。
他从使劲咬紧的牙关蹦出几个字:“你下了药!”
“我下了药!”另外那人承认,“现在听好,我不会伤害你。你在如此激动而焦虑的情况下,难以了解这件事真正的敏感之处。我只是要除去那份焦虑,只有焦虑而已。”
地球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坐在那里麻木地想:太空啊,我被下药了。他想要大喊大叫、拔腿就跑,可是他做不到。
此时,另外那人来到地球人面前。他站在那里,低头望着他。地球人则扬起目光,他的眼球还能转动。
心灵改造器是个自足式的仪器,只需将它的电线固定在头颅的适当位置。地球人惊惶地望着这一切动作,直到他的眼部肌肉僵硬为止。当尖锐而纤细的导线探入皮肉,与他的颅骨骨缝进行接触时,他连轻微的刺痛都感觉不到。他在心中发出一遍又一遍无声的呐喊,大叫道:不,你不了解,那是一颗住满人类的行星。难道你看不出来,你不能拿几亿活人的生命冒险吗?
另外那人的声音逐渐模糊,逐渐远离,像是从强风涌动的深长隧道另一端传来。“这不会对你造成伤害。一小时后你就会恢复了,真正恢复了;你会跟我一起嘲笑这一切。”
地球人感到头颅中有微弱的振动,不久这个感觉也消失了。
黑暗的帷幕越来越厚,将他紧紧罩在下面。有些部分再也没有升起,其他部分也要一年之后才渐渐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