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这个时候,张桂花只得头痛的派人去告诉刘稻香,她若得了空便回家来瞧瞧做上一碗鸡蛋羹,若是没空,也必会做好了叫人送过来。
每次吃到刘稻香亲手做的鸡蛋羹,那时的刘三贵就能安静那么几天,只有陪着他一起老去的张桂花知道,这是爹的想自己的闺女了,只是他不好意思开口说出来罢了。
而此时,这个憨厚的汉子朝自家老爹呵呵直笑:“爹,你累了吧,先去喝口水歇歇气。”
在他的心里,孝敬爹娘是应该的事。
刘大富的背有些弯了,他直起身子来看向自己的这个傻儿子,心中十分无奈,只是刘齐氏的那性子实在是……
“嗯,我先去歇歇,一会儿来换你。”
刘大富很欣慰刘三贵没有长歪,更是让他本分的在这乡下刨地为生,能平平安安过一生也是不错,看着不远处似乎又长高了点的刘稻香,刘大富心中又忍不住叹气,怎么刘三贵的子嗣运怎地这么不昌盛?
接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他想起刘三贵那晒得黝黑的脸,心中很是觉得老天不公,怎地就不让他多几个儿子?将来也好能跟他分担一些体力活,等他老去的那一天,谁来给刘三贵摔火盆子?谁来给刘三贵养老?他这样一想,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
他是不大喜欢刘三贵的三个丫头片子,主要是将来不能当劳力使,家里的女人够做家务就成,而外头的体力活,只有男人才能做得来。
“爷,快些来喝口凉茶,姐已经在家里开始生活做饭了。”刘稻香同样不喜这位老头子,但是她这便宜爹孝顺,她想让便宜爹开心点,那就只能面对这老头子时多挤出点笑容。
“嗯。”刘大富从她的手里接过将满水的小竹杯,一口气就喝了个精光,看着刘稻香这样乖巧,心里略微安慰了点,想着自己与老伴老死后,这娃即便嫁人了,应该也会孝顺自己的爹娘。
“你奶呢?”
听到又是刘秋香煮饭,刘大富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奶近段时日被人请去隔壁村地主家教绣花了,爷,你放心,我上午已经与姐姐两人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了,衣服也洗好晾起来了,鸡圈、猪圈也打扫好了,鸡和猪也吃得饱饱的了,姐去做饭,我便给爷和爹来送茶水了。”
刘大富听后,心里除了叹气也只有叹气了,他家那婆娘是什么性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
他答应了那人,要把刘三贵平平安安的养大,在这乡下平安的过一生,所以,当年明知刘三贵很会念书,可他还是狠心让刘齐氏打断了他能飞黄腾达的路,把他拴在这乡下,刘大富把自己所有知道的关于种田的方法,全都教给了刘三贵,如今他也算是一把好手了。
刘大富掏出旱烟杆子吧嗒吧嗒的抽起来,这烟丝是刘三贵亲手给他种的,也不是说其他的儿子们没有买过烟丝孝敬他,可只有刘三贵知道,刘大富抽惯了土烟,不习惯抽那种外头的货色。
一杆烟抽完了,他也觉得歇得差不多了,便对刘稻香说:“今儿中午让你奶加个菜,做个炒鸡蛋吧。”
“哎,等奶回来,我跟奶说。”她没有说自己和姐姐知道刘齐氏把鸡蛋藏哪儿了,她家现在不稀罕这玩意儿了。
刘大富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把旱烟杆子往腰间一别,他最爱这样了,这烟杆子是他在省城做事的大儿子买回来孝敬他的,那烟脑壳上用的是地地道道的九火铜。
大周朝的人都认为,真金是铜炼了十次才成的,而这九火铜是反复烧制了九次,与一般的铜不一样,是呈紫红色的,只要时常擦擦,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看着就觉得老值钱了。
刘大富就爱这样别着旱烟杆在村里转,听着其他村民羡慕的夸他生了个好儿子,给他孝敬了个好玩意儿。
对于这个不起眼的孙女,他没有多少想法,只是可惜不是个男娃娃,将来不能帮刘三贵分担地里的活儿。
刘三贵见自己的爹又回到了地里,扯着嗓子问:“爹,你咋不再歇会?”
“你去吃点凉茶吧。”刘大富朝他挥挥手拿起锄头继续刨地,他同样是一个不擅表达感情的人。
刘三贵放下锄头三步平两步来到刘稻香这边,对于这个机灵的二闺女,他更多的是愧疚,不能给闺女们更好的生活。
长年的劳做,把这汉子原本藏在心中的一点想法都给磨灭了。
最近生活的改变,让他的心里对将来有了一点点期盼,期盼着自己的二闺女能嫁个好人家,不再重复着自己这样的苦日子。
“闺女。”
“爹,喝水。”刘稻香乖巧的把倒满水的竹筒杯递到他的面前。
“哎!”刘三贵答得很爽利。
刘稻香悄悄打量这个便宜老爹,听他刚才欢快的应声,心情应该很不错。
“爹,咱这十亩地能收多少麻料?”
刘三贵回头看向十亩旱地,眼里微微升一起一丝希望:“一亩地能收五十来斤,这麻价去年是二十文一斤。”
一亩地能收一两银子?
“那也算不错了。”刘稻香多少知道一点物价。
“嗯,还算成吧,就是容易生虫,要人老伺候着,挺累人的。”这年头也没后世各种农药,产量也是极低的。
“爹,那这银子到时还是要给奶管着?”刘稻香开始拐着弯儿给自家便宜爹洗脑了。
“每次来收麻的行商都是找你奶。”刘三贵回答这话时,有点闷闷的。
自从刘稻香的脑门子被摔了个大包后,刘三贵的心里不知不觉间,对刘齐氏有了些意见。
“爹,我也不说你在家做的事比人家长工还多,一年累到头都没赚到一文钱的话,爷和奶顾着小叔与小姑,可是呢,姐姐比小姑可还大两岁呢,将来嫁人,那也是姐先出嫁,后才轮到小姑呢。”
刘三贵闻言心里动了动,越发觉得嘴里苦得利害,他又怎么不会知,只是兜里一文钱都没有,将来刘秋香的嫁妆还得靠他娘老子拿出来。
“你奶会给你姐准备的。”
“爹,不是我不孝顺奶,可你看她张口闭口都是说小姑出嫁的事,她心中但凡有一点姐的影子,也会捎口提两句,你听见奶说过没?”
刘三贵觉得自家这二闺女也特精了点,咋就不像他和桂花呢?
能像吗?人家是穿越过来的,这芯子早就换人了。
刘稻香是不愿意受刘齐氏的鸟气,自然就想自家这一房过得红红火火。
“唉,你奶……”刘三贵开口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爹,我也不指望你能为我们着想了,左右你想着的就是四叔跟小姑,我们都是外头捡回来的野孩子。”刘稻香说到这儿眼眶儿一红,伸手把眼泪水一摸,又道:“别人家的爹娘都是自已舍不得,也要留给娃儿好的,可爹呢,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却只管着四叔与小姑,一个将来是要讨媳妇的,一个将来是要出嫁的,我看您老了,谁来孝敬你。”
这话儿说得有点重了,但也如同闷鼓敲在刘三贵的心坎上。
“二闺女,爹对不起你们几个,等找着机会了,爹跟你爷和奶提提,能不能每年分点银钱给我。”确实如刘稻香那般所言,他也是有婆娘、闺女的人了。
刘稻香伸手把脸上的泪花子快速一摸,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爹。”这一声爹叫得甜死人了。
刘三贵不自觉的抖了抖自己的身板子:“闺女,有啥事,你只管说,爹保证答应你。”
他如今可是知道了,每次自家二闺女露出这笑脸,就是等着他往坑里跳。
对于刘三贵的自觉,刘稻香表示,这段时间的训练效果还不错。
“爹,其实也没啥,就是那个,李三婶说自家院子在了点,空了点,荒着有点怪可惜的,我便同李三婶商量了一下,借她家院子的西北角用来养鸡,当然了,以后鸡食料由我来找,而她家院子里与鸡舍就由你闺女我来打扫。”
刘三贵先是想了一下,后又问道:“你三婶不会是被你缠得没法子吧?”
是翠花去缠的,当然刘稻香不会说真话,只是又道:“我见以前娘喂的鸡,最后都变成奶的了,爹即然靠不住,做闺女的只能努力靠自己赚嫁妆了,爹,你可不能转过背去跟奶说。”
刘三贵想起自家婆娘说的话,闺女们赚的钱是闺女们自己的,他哪里敢去告状,到时万一自家婆娘真带了三闺女回娘家了,他去哪儿哭?
“成,回头我抽个空跟你爷说一声。”他才说这话,见自家本来很淡定的二闺女急得跟什么似的,忙又道:“我只说三炉哥捎了信,让我帮他修整一下鸡窝。”
刘稻香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老爹,还可以这样子?
说好的憨厚汉子呢?
“你爹可不傻。”只是老实了点而已,他打心眼里羡慕自家大哥,二哥能被娘疼。
所以,他一直很努力想做个好儿子,能叫刘齐氏喜欢的儿子。
刘稻香不曾想这事情这般简单就解决了,她还以为不一定能成呢,心下越发欢喜自家这便宜老爹没有蠢透,也知道自家闺女赚钱要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