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晚饭的时间。白芸生还是没有提起秦啸川要她去接他的事,倒是秦信芳不知道是如何知晓了这事儿的,只见她刚下了楼,便被丫头告知:院子里已经备好了汽车。
秦信芳打着伞推搡着神情恍惚的白芸生上了座,接着便往她怀里塞了一把伞,笑道:“芸妹妹,待会儿你就不要下车淋雨了,伞就递给老张去接,你就乖乖地坐在车上等人就好,知道了吗?”
她听不见秦信芳吩咐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汽车已经在去陆军署的路上了。
路上的霓虹灯五彩斑斓,再明亮着也不顶用。只见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击打在车身上,扰得她一阵心烦意乱。
车终于到了陆军署,却没能稳稳地停下。白芸生的身子猛地一晃,便听见汽车夫老张慌张的声音响起:“糟了,似乎撞上了一位小姐!”
白芸生回过神来,急忙看向窗外。只见一位中长发上戴着蓝色发带,身穿竖条纹旗袍的女孩子跌倒在地上,她的手急切的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似乎是掉了什么东西。
白芸生顾不得多想,忙拉开了车门,接着将怀里的伞撑开进了雨里,回头对着不知所措的汽车夫老张道:“张伯伯,你不要急,我且去看看那位小姐方才有没有受伤。”
雨丝在车头铮亮的车灯下,分毫毕现,缠绕交错,细密交织,一阵比一阵的冰凉。
“小姐,你没事吧。”白芸生将伞撑到那浑身湿透的女孩子头顶,急忙问道。
女孩子摇摇头,被吓得脸色惨白,却仍心不在焉道:“我没事,是我刚刚挡了车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她一边说,手下的动作却是没停。
白芸生看见一旁的钱袋子便明白了,忙蹲下身低头也帮她找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笑道:“给你,你的大洋。”
那女孩子接过她递来的大洋,抬起头的一瞬,唇角边那抹感激的笑意却霎时凝住了。
“是你?”顾茜的手轻轻颤抖。
白芸生的脸色也微变,却轻巧一笑,客气道:“原来是顾小姐。”
顾茜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车,当下只觉得她那声轻笑仿佛是在嘲讽自己。她一把拂开白芸生的伞,抱起钱袋起身,冷冷笑道:“你是他的新欢?呵,用不着在我这儿假慈悲,装好人!”
她瞪着她,仰着头恶狠狠又道:“你别以为,你又能比我长久多少!”
白芸生解释的话就这样卡在嘴里说不出口,只见顾茜对她说完这话便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你别以为,你又能比我长久多少!
她的心仿佛一瞬被人剥开摊在这雨下,一阵比一阵的冰凉。
手中的伞似乎成了摆设,雨丝斜斜的飘进伞下,沾湿了她鬓边的发,瘦弱的肩上,那两条辫子也软塌塌的没了生气。
那把油纸伞,眼看就要从她的手里跌落下去,这时,一旁却猛地扑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秦啸川急忙用披风遮住了她的头顶,紧接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伞撑好,怒道:“不是同你说了,叫你在车上等我!你做什么跑下来!”
白芸生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心里却开始怅然若失。那双浅淡的灰褐色眸子里渐渐盈起朦胧的水汽,似是害怕,又似是委屈。
她哽咽着声音,低低唤了一声:“九哥……”
告诉她吧,这其实是一场梦……
不过是他骗她的一场梦。
她不想再继续做梦了,她想要醒过来。
因为,人是不能永远活在梦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