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白芸生不好意思的推开他,微红着脸急道:“你,你不是方才说连午饭都没吃吗?怎么现在还不去坐好!”
秦啸川抬眼一看,侍者刚刚端上了前菜,眼下却是不急。只见秦啸川起身缓缓走向餐桌对面的钢琴前坐下,他抬起琴盖后对着惊诧的白芸生灿然一笑,接着餐厅里便飘荡起了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来。
那声音从低缓的前奏渐渐滑入高潮,仿佛讲述了一位少年郎捧着花在夜里等着心爱的姑娘……随着琴声的跌宕起伏,似乎暗示着少年郎此刻惶惶不安,焦灼等待的心情,在一个高音承起转接后,琴声渐渐轻快起来,接着便是低音与高音的交织并行,燃尽了最后的激荡。
一曲终了,一旁端着红酒的侍者早已听得如痴如醉,只有白芸生抿着笑意,起身缓缓向他走来,他的目光锁着她,那样深邃。
她只笑,却是再也躲不开避不了那抹灼热了,那蜜桃色的唇轻轻一动,她的话音刚落,他的眼里便生起一阵欣喜来。
她方才笑道:“九哥,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喜欢舒伯特。”
秦啸川自动将她的话过滤了听,于是也笑道:“哦,看来你也喜欢舒伯特!那你觉得,我这首小夜曲演绎的可否入耳?”
白芸生的眼中满是赞许,往钢琴旁一站,谦逊道:“九哥已经弹的十分好了,我不过略懂一点皮毛,就不在九哥跟前班门弄斧了。”
秦啸川拉过她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的问道:“看来你是学过的,有没有兴趣同我合奏一首?”
白芸生一反常态的没有急着拒绝,只是苦笑:“我小时候家里姨娘只是教过一些乐理知识,后来自己又瞎练过一些曲子,但并赶不上九哥这样精通。”
秦啸川心下了然,忙笑着安慰道:“我哪里是什么精通,不过小时候好奇心强,同母亲去租界的教堂时,见那神父弹的十分有意思,回家后便嚷着要学那个西洋乐器,母亲拗不过我,于是就请洋人乐师教了几年,只是后来半途而废了。”
她惋惜的问道:“为什么不学了?”
秦啸川却并不想同她过多解释。
像他们这样家庭的出身,即使再怎么纵容,也还是被寄予了厚望的人选,怎么可能由着他玩物丧志。那台钢琴放在家里不过两年,之后一次惹恼了父亲,便给他砸了个稀烂。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学了个大概就差不多了,便不想再继续了。”他说完,便握起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按下了几个琴键,接着道:“待会儿,你就只需按这六个音,前四个音同时按,是二八拍,后两个音一前一后,两个半拍,明白了吗?”
白芸生笑着点点头后试了一下,秦啸川赞许的笑道:“以后我便这样教你,像你这样聪慧的学生,我相信假以时日便能出师了。”
他修长的手指飞扬,琴声婉转低沉,白芸生配合地按着那几个琴键,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探向身侧的那人。
为什么她从这首曲子里,听出了那样多落寞的味道。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恍神一想,越发的不懂了。
……
琴声渐止,秦啸川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一侧发髻上的丝绒细带蝴蝶结,仿佛一根曲折的琴弦,起起伏伏,轻轻撩拨着他的心。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低下头去唤她。
“芸生,芸生。”
只见那双干净透彻的浅淡的灰褐色眸子里,满是惊慌失措的神色……
于是他的吻,到底还是没有在那张蜜桃色的唇上落下。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空气似乎凝固,只听见他们彼此间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看着她,那样的专注,似乎要将她的每一笔眉眼都刻画在心房上,许久才又沉声道。
“从此以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那声音依旧低沉好听,却不似他从前那样的轻浮,而是带着那样情深的郑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她的心终于被它自己那小鹿乱撞般的跳动给说服了。
她突然再也无力去抗争了……
或许,其实她早就陷进了那个深渊里。
其实,她早就已经,一步步,一点点,日渐沉迷。
只是从前,她害怕承认,可现如今,又如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