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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狭路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北平的蝉鸣更响亮了。

伴着蝉声,褐色小方砖墙贴面的小洋楼二楼书房挥散出一阵墨汁香气。

“冬则温,夏则清。”

莫约八岁的小男孩趴在窗前一笔一划写得不耐烦。

“晨则省,昏则定。”芸生捧着课本站在孩子身后,念一字那孩子便要写一字。

“......”

“苟擅为,子道亏。”

小男孩停笔,待写了一个‘狗’字之后便卡在那一处再下不了笔。

“狗,狗山尾......”他默念出声,发音极不标准,捎带着洋腔洋调。

“I can"t do it well!不、写、了!”

食指滑下,用握钢笔的姿势握住那毛笔朝镇好得宣纸黑漆漆一笔画上。

“伊凡明明可以做好的。不过选择先放弃的人,老师也帮不了你。”芸生合上了手里的书,沉了脸道。

家中保姆说,这孩子已换了不少家庭教师,通通是被他气走的。相处一月下来,芸生没觉得这孩子根性有多坏,只是心性不稳,不服管教,软硬皆不吃,若是没点耐性的人,难免受不了。

伊凡见她起身要走,眼巴巴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肯开口叫那人回来。

于是皱着脸闷声摔笔砸缸:

“哼!——哼!哼!”

又丢又砸引来了家中保姆,保姆眼看美国进口的楠木木地板吃了一滩墨还未来得及心疼,那小祖宗竟放声嚎哭起来。

那动静引了楼下暂由旁人看护的小初亦跟着和起声,小人儿有样学样,颤巍巍站在地毯上击掌‘叫好’。

闻声下楼的芸生蹲下身轻拍了拍手,小初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她走来。她倒是不怕他摔,又引着他多走了几步。

“哈......咯咯咯咯。”小初笑得露出零星一两颗乳白的小齿,笋尖嫩芽似的讨喜得很。

黑色盘扣小布鞋松了扣子,走到一半被她发现,还是心疼他摔的,于是忙凑近让他扑进怀里。

“别动,妈妈给你穿鞋。”

“啊......噗噗。”小初坐在芸生膝上,搂紧妈妈的脖子朝她身后的大理石扶梯上望去:咦,又见到那个小哥哥啦。

“嗯妈......”他引得芸生亦回了头,只见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灰溜溜拎着一张纸下了楼。

“白,白老师......我写好了。”那孩子红着眼犹犹豫豫拿着张纸走近,“我写了,你别走。”他痴痴望着她怀里的小娃娃,生怕她反悔后也同之前那些老师一样,说走便走。

芸生平和看向他,终于破出笑声道:“那老师看看。”她替小初穿好了鞋,又放他下了地,这时候正是学步的日子,多走走对小初好。

那穿着白短衫套银灰色西服质料背带裤的孩子将手里皱巴巴的纸递来,趁着芸生打开的功夫,忙拉过地上站着的小弟弟偷亲了一口。这家里就他一个小孩子,且之前在国外那段日子,他也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弟弟。头发长得真密,要摸一摸;小脸真白,再亲一亲;眼珠子真好看呀,和白老师一样的颜色......哎,小弟弟别走啊,他还没瞧够呢!

小初不喜旁的人亲他,只一次就够给那小哥哥面子了,于是忙躲回妈妈裙帘后,肉肉的小手攥紧了旗袍摆。

“伊凡——不给老师说说你都‘写’得什么?”芸生腾出一手稳住小初,却叫住那孩子笑问道。

伊凡意外看向笑颜和煦那人:她怎么不生气了?也不教训他?往前有个老头子,可凶了。脑袋后甩着一条长辫子就算了,每次来还要带着一把长长的戒尺,错了就要打他手心。自那以后,他索性彻底不好好学了,换一位老师便要赶走一位才肯罢休。

“我,我写的‘狗山尾’啊!”他本就发音不准,由此刻意装糊涂。

芸生转过那纸,纤白的手指依次指向那鬼画符一般的‘字’:“狗?山?尾?”

伊凡点点头,他不会写,就画啊,反正都是用的毛笔,有区别?看,他画得多传神,根本不用解释,一猜一个准。

芸生又望了一眼纸上那只四不像的狗、锯齿一般的山,还有一根草。恍然想起,之前伊凡拿过一本植物集跑来请教她,问东问西一通,却只记住了一个狗尾巴草。

“伊凡,看来你缺得该是位美术老师。”她又叠好了纸,俯身抱起了小初,刻意笑道:“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学国文,没关系,老师从明天起就不来了。”

伊凡被唬得一愣,却气鼓鼓的不肯出声。

“姜妈。”芸生朝着楼上唤道。

“——哎!”

收拾完残局的保姆穿着一身墨绿色夹绸短袖褂,黑底钩边的灯笼裤摆兜着风似得跑出书房上了回廊。

“白老师?”护栏边探出头,问道。

芸生望了一眼身后的伊凡,“麻烦姜妈,待会下楼的时候顺带帮我把书房的包也拿下来吧。我过一会儿就走,明日不来了。”

姜妈一愣,待见那人狡黠一笑后,忙应声道好。

伊凡起了委屈,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迈着小步上前偷摸扯了扯芸生的衣摆。

“你真要走?”

芸生点点头。

“You can"t!I promise......”

伊凡抽抽嗒嗒抹着眼泪一通挽留。

“You promise?”

“Yes!”

这回老老实实跟进了书房,老老实实候在桌前看那人替他批改听写的作业。——原来,错了这么多呀!

伊凡突然变得乖巧起来,小小声别扭问道:“为什么,我错了,你不罚?”

“书记不住可以再看,字不会写可以再练。”芸生回头望向那孩子,言之凿凿又道:“心沉气正,才是根本。”扬手又在纸上写下一个英文单词。

——Manner

态度。

刚到北平数日,叶文佩便连秦啸川一面也见不到了。

得知他离开天津已是出发前最后一晚,第二日她带着晟儿追上了他的车队,他没有赶她走,却也不许她再靠近他分毫。她压下心中的不快,转移注意力,开始着手处理叔公交代的任务。

哪知才过了一周,晟儿便害了病,负责看护的保姆手足无措,却又联系不上叶文佩。

“你来做什么?”秦啸川站在二楼护栏边颔首问道大厅里那人。竟是意外闯进私宅的许朔。

秦啸川从未管过那女人和那个孩子,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亦是不准那母子再踏进半步的。

许朔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眸底泛着血红的血丝,鬓角胡腮亦是许久都未曾打理过的样子。好歹也还是位副官,秦啸川不知他如今竟能过成这样。下了楼,才见他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孩子。小麦色的小脸憋得发红,浑身高热却又寒战不止,原先看护之一的老嬷子瞧了也大惊失色:怕是疟疾。

“恳请九少,救一救,救一救这......我的孩子。”他几番哽咽,终于跪地扣头低声下气哀求道。

秦啸川本不解他为何也要跟来北平,不过眼前这一幕却已诉清了所有。

“只要九少肯答应出手相救,就是要我马上死......许朔亦没有怨言。”

他有罪,他便来赎罪,只求老天怜悯,放过这个孩子。

枪已上膛,似乎是立刻便要死在那人面前。秦啸川却上前一脚踹掉了他手里的枪,“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就调教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起来!”他吼道,许朔痛苦涕泪起了身,那孩子在怀里亦难受地哭出了声。

秦啸川瞧着心头一通火气,“叶文佩呢?”

许朔的沉默给了答案,秦啸川又冷冷打量了他一眼,旋即却叫来卢阿姨。

“去值班室,告诉高胜鸣,立刻请位医生回来。”

北平的家庭医生早已辞职,随行军医又留守在大帅府照看夫人,竟一时无人可用。

“叫他把北平最好的西医请来,见效快。”天色已晚,这孩子拖不得。

卢阿姨见状忙点头:“哎!我倒听说过北平城有位德国留学回来的西医,儿科病最拿手,家就住在城东的洋公馆。”

秦啸川当即便又吩咐道:“那你就跟着一起去。” a3j4XvFQzHNSAk16rLgPZcBOhZlvosuJ2owJkPWwMRlZfnQohYSjTxvQNcCZfq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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