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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接下来,像所有爱情必经的那样,他们同居在一起,也就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在人生的后半程,遭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汪秀如飞蛾扑火一样地投入了进去。她恨不得燃烧自己所有的热情。她和邓无源疯狂做爱,在每一场大汗淋漓的精疲力竭中,冲向欲望的高潮。那种灵肉合一,像要飞升的极致体验,让她欲罢不能。邓无源年轻健壮的肉体、青春的气息、邪魅的微笑,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如置云端,如在梦里。

当桃几尺咆哮着砸开房门时,汪秀如的内心非常平静,她其实期待着这一天的来临。甚至越是激烈,她越是欢欣,如释重负,全身轻松。她从容捡起衣服,一件件地地穿上,然后牵着邓无源的手,骄傲地抬头挺胸地走过一脸沮丧的桃几尺的身旁,像一个击败对手的角斗士。也仿佛在宣示,她不再属于他,不再受他的奴役。

对于桃几尺可能的反应,以及可能采取的措施,邓无源都一一预测到了,他太了解他了。邓无源知道他处理起问题来,粗暴简单,且又狂妄自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觉得邓家铺子,是他最应该想到,却也最不容易去围堵的地方,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私奔回邓家铺子的那段时间里,邓无源看似潇洒快活,实则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仅仅来自家人和村人间的不理解和冷嘲热讽,更多是来自自我良心的谴责。因为他在逃避的同时,也对他的舅舅桃几尺发起了强有力的反击,并直接把后者送进了监狱。

邓无源虽然对桃几尺有怨怼,但他知道没有后者的栽培,他不可能成为现在的他,也许正挣扎在生活的泥潭里无法摆脱。在他的面前,桃几尺几乎是无私而坦白的,他知道他的一切,包括生活中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比如聚众吸毒。

桃几尺参加过越战。那是他人生中最为津津乐道的篇章,尤其是身上某处残留的弹片,更是他勋功章一样的存在。每每提起,他都是一副曾经为国贡献过身躯的光荣与自豪,并在周围人崇敬的眼光中获得强烈的满足感。展示他的伤痛,几乎是他每一场饭局,必然会提起的压轴好戏,就像祥林嫂见人就提起她夭折的儿子。

可是,他在享受荣光的同时,也承受着身体的疼痛。每到潮湿的下雨天,或是寒气逼人的冬夜,弹片处传来的疼痛,足以吞噬他本就不够坚固的理智。或许,那也是他脾气变得益发暴躁粗鲁的原因。他控制不住地把他的坏脾气,发泄在了周围人的身上。

毒品能解除身体上的痛苦,来自桃几尺一个战友的切身体验。在他的怂恿下,桃几尺试了一次,从此再也无法自拔。

随着越来越对毒品的依赖,结识的瘾君子越来越多,桃几尺对这个行业愈发了解,并深陷其中。因为他财大气粗的豪爽性格,桃几尺渐渐地成为了一众人的核心和焦点。迷蒙中,他认为这里头有商机,于是,他在聚众吸毒的同时,开始做起毒品交易来。初尝甜头后,他的胆子益发大了,他逐渐觉得正当的木材生意利润太低,麻烦事儿太多,远不如一次毒品交易来得畅快。

桃几尺曾经有意无意地向邓无源炫耀,说他最近又轻松赚了一笔,眉眼里全是得意的神采。邓无源知道他有事要说,于是假装契而不舍地追问。没多久,桃几尺主动说出了实情。在邓无源的注视下,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白白的东西,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然后俯下身子迫不及待地吸了起来。一会儿,他抬起肥硕的头颅,一脸陶醉的享受。他看邓无源露出惊愕的表情,嘿嘿一笑,向他招了招手,复又指着桌上那一摊白白的粉末,神秘兮兮地说,好东西哦,来试试吧。

凭常识,邓无源一看就知道,那是万万不可沾惹的毒品。生活中,他虽然也干过很多出格的事情,比如街头斗殴,黑社会性质的威胁,但他仍然有坚守着不去触碰的雷区——毒品即是其中之一。他知道一旦沾染上,那将是一个无底深渊。

邓无源严肃地劝桃几尺,说那是不正当的钱,不要再去做。一旦被抓,罪名将大得无法承受。桃几尺洒然一笑,说他只是为了止痛,他能控制住自己的理智,不会沉迷。邓无源直截了当地戳穿他说,所有吸毒成瘾的人,基本上都会那么说。他接着说,如果仅仅是为了止痛,应该在医生的建议下使用,保证不要过量。

那一次的谈话,并没有起到阻止桃几尺行为的作用,他反而更加沉迷其中。他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就要独自去某个隐秘的聚集地点,完成数量不少的毒品交易。其实,一直忙于工作的邓无源,并不了解桃几尺交易的具体情况。有一次,在跟一个常年合作客户的交谈中,对方不小心提到了桃几尺,他直言不讳地说他偶尔会去找桃几尺买少量毒品。他强调说他不喜欢那玩意儿,只是在某些私密的聚会中,玩得high时,他会拿出一点点来分给朋友们吸着玩。他以为邓无源对桃几尺的一切都很了然,无意中透露出了具体的交易地点。

也就是那个客户无心之失的一句话,让邓无源暗暗记了下来,并成为了他对付桃几尺的有力武器。本来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当他在电话中,听一个朋友说桃几尺正在派人找他,并扬言要撕碎他时,他的脑海里才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他酝酿着,准备给桃几尺致命一击。

邓无源默默算计了一下桃几尺可能的时间,然后毫不犹豫地给在公安战线上工作的同学李宏打了一个电话。后来的情况,邓无源没有亲历,但他听了李宏详细描述了一番。他说桃几尺很勇猛。当一大队警察呈包围之势包围交易地点时,他端着一把改造过的冲锋枪,咆哮着往外冲,完全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狂徒架势。不过,后来还好他并没有开枪扫射,要不然,他可能当场就会被埋伏在另一栋楼上的狙击手击毙。桃几尺被抓后,以他恶劣的行为,本来要被判死刑的,但在他的父亲桃行止拿着钱四处活动下,才保住了一条命,最终只判了十五年。

桃几尺的尘埃落定,让邓无源松了一口气,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需要面对这个棘手的生活难题。毕竟,他对桃几尺还是有些亏欠和歉疚,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活上。

生活重归平静和庸常之后,邓无源和汪秀如这对曾经惊世骇俗的情侣,像所有浓烈的爱情最终都必将走向平淡一样,在两年后,分了手。

在感知到激情已逝,汪秀如主动退出了邓无源的生活,躲到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独自生活了好些年。直到邓无源去世出殡的那一天,她才像一个幽灵一样,又飘了回来,满面泪痕地目送着曾经心爱的人埋葬在青山绿水间。

偶然的一瞥中,我留意到了汪秀如。可是,我无法读出她当时的内心活动,但从她凄婉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一定不曾后悔当年的选择。

邓无源的感情史,我是最为了解的人之一。我知道他在和汪秀如私奔的同时,其实还在和另一个女人交往,也就是尹莳苏。他跟尹莳苏的认识,源于一次客户接待的酒局。作为强势的供货方,邓无源的每次到访,堪比帝王临幸。为了让贪杯的邓无源喝得尽兴,组织一场酒局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其中的某一次,陪酒的人员中,就有尹莳苏。起初,穿着白衬衫扎着马尾的尹莳苏,并没有引起邓无源目光的流连。她低着头,安静地坐着,偶尔玩弄一下手中的筷子,像一只白天鹅误入了一个喧闹的池塘。 n4omcH0igPpFlBugq+QyxNkOK24fE4LOaBFNeEkP9/G4/ejlW8ubSihPe0jdo0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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