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真是应了那句话,欲速则不达。
莫庭芷分析了一下,认为可能是因为过度紧张,每次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怎么可能会有好的结果。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心情的好坏,对于能否怀孕,大有影响。那天晚上,她下定了决心,对自己说干脆全身心放松出去放纵一回,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惊喜。只要能怀上孩子,她可以暂时丢弃那所谓的羞耻和道德。她喝了一点酒为自己壮胆,然后摇晃着独自走进了投影厅。这是她以前不屑进入的场所。她总觉得投影厅里面藏污纳垢,不是正常人该去的地方。可是,为了心中的冀望,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鼓足勇气走了进去,有种刘胡兰慨然赴死的壮怀激烈。于是,随后遭遇猥亵的中年男人,邓无源的英雄救美,再到午夜暴走街头,等等一连番事件的发生发展,就有了完整的前因后果。
她说她之所以一晚上在街上走来走去,一是不想回家,一是考虑着是否要勾引眼前主动送上门来的绝佳人选。她看得出邓无源喜欢她。但她最害怕的,就是和借精的男人产生纠缠不清的情感,从而影响到以后的生活。那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说她是在他们热衷去室外做爱的那段时间里,彻底爱上他的。她说她之所以不愿意在室内,因为有一天她发现李善良在偷窥。他们很多次的激烈场面,都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惊骇,有种内心的隐秘大白于天下的感觉。事后,他揍她,激动地问她是否爱上了邓无源。她找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身体的欲求,已经表明了一切,她只能倔犟地站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愤怒地说为了孕育后代,对于她的肉体出轨,他已经尽量忍受,但他不能忍受她的精神出轨。他说她绝对不可以爱上别的男人。他要她做出保证,说一旦怀上孩子,立刻离开邓无源。打完后,他又狂扇自己的耳光、骂自己无能,向她道歉求她原谅。于是,他们和好如初,又假装甜蜜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要经历一次这样炼狱般的情感撕扯和考验。他们身心俱疲,被那所谓的爱,折磨得像两个癫狂的疯子。她说她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分辨不出自己情感的偏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爱着他。她说她曾经那么爱他,把他当偶像一样地崇拜,但如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伟岸形象的轰然倒塌。
莫庭芷感慨说,有些事情的发生发展,人为是没有办法控制的,毕竟人不是机器,人有思想有感情,也会发生变化。那段时间里,性爱的美好,让莫庭芷欲罢不能。为了达到和邓无源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她完全忘掉了要借精生子的目的。她反而在心里祈祷,不要那么快怀上孩子。后来,每次一完事,她还偷偷吃了紧急避孕药。
她说她彻底疯了。
后来,李善良失控,也是因为他发现了她的反常行为,他看见了她吃避孕药。他出离愤怒,他想他必须采取措施去阻止他们情感的继续升华。于是,桃林事件,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莫庭芷自责地说,都怪她,要不是做得那么明显那么疯狂,也许事情还会有回旋的余地。一会儿,她复又反问自己,说谁又能保持一贯的理智理性?她害羞地对邓无源说,她感谢他曾经带给她那么酣畅淋漓的情感体验。
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说,邓无源释然了。他想不到他们曾经的爱情背后,有着如此复杂的情感纠葛。他终于理解了她曾经落寞惆怅的行为,也理解了那段让他纠结过多年,并对他的人生产生重要影响的情感。他想如果一切能重来,他也未必能做出别的更好的选择,那是他逃避不了的渊薮,是命中注定。他心疼地拍了拍她青筋毕露的干瘦的手,轻声安慰她说一切都过去了。
那个小雨淅沥的下午,他们不停地聊着,直到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主要是她说得多,他一直侧耳静听。她敞开了她的内心,让他走了进去。他曾经那么渴望贴近她的内心,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却更多地体会到了命运的戏弄。她说她后来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一心扑在抚养和教育孩子的事情上,断掉了对于爱情的畅想。她把爱情的美好,封存在了记忆里。她说他们一家三口平静地度过了好些年,直到李善良因为车祸去世。她漫不经心地说她的儿子,目前也在县城高中读书。她说他的教室,就是邓无源曾经坐过的同一间。接着,她又一脸惆怅地补充说,她的儿子也到了情窦初开期待爱情的年纪了。她说每次去走近那间教室的窗外,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洒着雪粒的冬日上午,想起那个羞涩的青春面庞。
沉浸在回忆中的邓无源,比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有着不一样的成熟味道,散发出一种稳重深沉的气质。他说当年被李善良砸烂手指,确实对他的心理产生过巨大的冲击。当时,除了害怕逃避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应对办法。他慌乱地穿上衣服,连学校都没回,就匆匆搭车赶来到了我的学校。他需要一个独自舔伤的角落。
通过丰富的联想,他妄想症一样地认为李善良肯定会随后赶来追杀他。每去一个地方,他似乎都能感觉到四周风声鹤唳的肃杀气氛。好长一段时间,李善良凶狠的眼神、凶悍的行为,都在他的梦里出现,吓得他很多次都从噩梦中惊醒,虚汗阵阵。那样如惊弓之鸟的心理状态,他根本没有心思投入到学习之中。于是退学,也就成了他必然的选择。好多年过去,每次去县城办事,或者坐车经过县城外围的公路,他都感觉有人在他的身后盯梢,脊背凉飕飕的发冷。他说这种感觉在别的城市,都不会有。可见李善良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是多么巨大。他坦然说几乎是在看到李善良墓碑上的照片后,他才真正走出心理阴影,不再有那样的感觉。
邓无源回到邓家铺子,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巴掌大的村庄,一天可以走好几十个来回。没两天,他就走腻了。村里也没有一个可以谈话交心的对象,跟他同龄的伙伴,要么在读书,要么已经出外打工。他说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为迷茫的阶段,他不想看书,不想务农,不想做一个打工仔,可是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做的事情。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忘了的人,孤独彷徨。
一出现在村里,人们除了好奇地问他退学的原因外,就是替他惋惜,有些人甚至还阴阳怪气地说些风凉话,仿佛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他厌烦他们流露出的各种情绪,不管是同情、惋惜,还是鄙夷。敏感的他,干脆不跟村里任何人交流,他宁愿去爬山,爬出一身热汗,然后爬到一个山顶,呆呆地坐着,或是极目远眺。有时,他一坐就是一天,从日升到日落。渴了喝点山泉水,饿了下去不远的地里弄点东西充饥,比如红薯豆角之类,擦一擦张口就嚼。这样的日子,他大概持续了半个月,直到四叔邓长生背着一个硕大的包,从外地风尘仆仆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