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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钟辰大急,一咬牙,急忙调转枪头,正想不顾一切飞身去救主母,这时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个穿灰布短袄之人蓦地飞了起来,从大车上高高跃起,复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在尘埃中滚来滚去,双手捂着脸,尖声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狂叫悲嗥声中,果然有数道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将身下的黄土地染得红了一片。

这一番变故,把众人惊得都呆了,连钟辰都瞪大了眼睛,半晌合不拢嘴,空地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那骡车。

胡豹胆气甚豪,又见伤了自家兄弟,更加怒不可遏,咬牙道:“怕他怎地!咱们这么多人,他们只有三个,擒下他们,银子平分!”

大家一听,想起那沉甸甸的银包,忽地热血上涌,原本吓得僵住的手脚又能动弹了,这才呐喊一声,一齐又向上涌去。

只听扑扑连声,从骡车的窗口、轿帷后,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人群中顿时唉哟唉哟声不断,好在针上并未淬毒,发针之人又在车内,暗夜里看不清准头,但尽管如此,仍是有不少人被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器所伤。

这时只听两声怒吼,恰似是平地里响起一声炸雷,喝声甫毕,只见胡豹和那抡大斧之人一左一右,分开两侧,骨碌碌齐向骡车着地滚去。只一会儿就滚到了车下,两人随即斧锹齐施,只三两下,就见木屑纷飞,两只巨大的车轮顷刻间变成了一堆废材。轿厢失去了支撑,哗啦一声,轰然倒地,立时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几片,转眼间便不成形状。

周遭众人齐声欢呼起来,乱糟糟的叫喊声中,已经裂开的轿厢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激射而出,几达两三丈高,一下子就越过了众人的头顶,轻轻巧巧地落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四只脚刚一粘地,两人便几乎同时开口说话,只是那妇人说的是:“钟辰,快走!”那少女海兰说的则是:“你们中间,谁是那唱歌之人?”

那妇人──大清陕甘总督夫人朱赫,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一摸针囊之中,银针已所剩无几,只好一边招呼钟辰,一边拉起女儿,转身就跑。

钟辰见主母和小姐都已脱险,精神一振,鼓足余勇,将剩下的力气攒在一处,抡开铁枪,划了两个大圈子,趁着众人退开半步的间隙,身形一矬,从包围圈中急纵身跃出,拖着铁枪,噔噔噔地紧跑几步,就已经追到了朱赫母女身后。胡豹等仍是不肯放弃,大呼小叫的也赶了上来。

海兰被母亲拉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奔去,一边仍是频频回头,想要找那“唱歌之人”。谁知一个没留神,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登时狼狈万状,险些就要哭出声来。朱赫和钟辰一左一右,急将她拉起,但就是这么一耽误,胡豹等人脚程极快,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

钟辰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冷月斜悬,疏星数点,随后一咬钢牙,横过铁枪,纵身向着胡豹他们扑了上去,势若疯虎一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一边苦斗一边嘶吼道:“夫人,带上小姐快跑!往东跑!去敦煌城找汪宗庵大人!”

朱赫俏目含泪,随手放出几枚银针射伤了扑上来的两人,回身拉起海兰,辨了辨方向,就往东面狂奔。海兰跟在她身后兀自“钟辰大哥、钟辰大哥”地叫个不停,是夕雾重天寒,这叫声一路向东,越来越远,终于渺不可闻。

在他们走后不久,钟辰也终于倒在血泊之中,身上受了几处伤,血流不止,致命的一处伤是在后背,一直透到前胸,从伤口来看,刺死他之人应该是用一把短而锐利的兵刃,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

在钟辰身边,夏留仁正在仔细地拭擦他的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苍茫的夜色,那里正是朱赫母女逃走的方向。从跃出大车,到携手逃开,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那样两张绝丽的姿容,已经像泥地上的车辙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夏留仁不太多的脑海之中,再也无法抹去。

擦干净了匕首,夏留仁小心地将它插在自己的腰带上,心中暗暗起誓:“臭小娘,不管你们逃到哪里,我夏留仁这一辈子若是得不到你们,就叫我变个大王八!”

……

西北地区环境险恶,多自然灾害,风沙尤烈,因此当地行人外出,常在关口、险隘或寺庙处设祭,行路途祈赛之俗。

这一天,在距离敦煌尚有百里之遥的鬼谷口,有一座小小的风神庙,庙中就聚集了十来个人,祈求大风早日止息。天气寒冷异常,庙中空地上,生起了一堆大火,门外风声呼啸,从门缝中挤将进来,吹得火堆时明时暗。围坐在火堆周遭的众人,不知明日是否能够成行,眉间心头,均有愁意。

人群中,一人身穿滚身短袄,青带缠腰,正在不住口地抱怨,身旁放着一个挑子,挑子一头系着一只红漆大木箱,另一头挑着一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一望而知是个卖拳头、打对子、耍枪弄棍的卖艺之人。一副挑子占了诺大的地盘,挑子的另一边坐着一位年轻人,长脸俊目,颇为文雅,像是一个读书之人,穿一件月白色对襟儿长褂,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书生觉得卖艺人的挑子占了自己的位置,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又不好发作,便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向前蹭,慢慢地将红木箱子挤开,自己也慢慢地蹭到了前排。可这番做作不久便被卖艺人发觉,他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将木箱往书生身边猛地一推,哗啦一声,反而比原来的位置更远了数寸,险些打到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书生一张白脸顿时涨得通红,口唇微动,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过了半晌,只好默默地挪到后排坐下,双手抱着膝盖,将身子蜷成一团,两眼盯着闪闪欲熄的火苗,脸上神色怔忡不定,若有所思。那卖艺人兀自不肯罢休,像是对那年轻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子在甘、陕闯荡了二十年,还从没人敢动我‘双拳盖四省’的东西呢!嘿嘿,哼哼,哈哈哈!”

书生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可是他可以不说话,却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打这个抱不平,只听庙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出一番话来,将那卖艺人一张黑脸气成了猪肝脸。 diiWroExkuq3UPXq+2Rty9w6AAzYUiJbHp9Lp2FwVF4mqUpGD8mdWo0DzKsLHZ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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