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下午,沐雪就往家的方向走,他想去截住杨帆,把整个事件解释清楚,他不愿杨帆和寒阳再生误会,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杨帆今天坐在了摩托车上,沐雪没有办法将杨帆从他爹的摩托车上抢下来。他突然后悔了自己做的这个愚蠢决定,现在摩托车绝尘而去,这下坏了,寒阳肯定在他先见到杨帆了。一想到这儿,沐雪肠子都悔青了,然而,追是追不上了。
等他小跑着抵达学校的时候,杨帆已经坐在了教室,他趴在后门口气喘吁吁,看不出杨帆有什么不对。这时候老孔从身后拍了他一下。
鬼鬼祟祟干什么,放心好了,你担心的事我都替你办完了。
你找过杨帆了?
找过了。
她没说什么?
她说她知道了。
去去去,你都说什么了。
沐雪一边扒开老孔,一边走向正在伏笔的杨帆。
有事?
杨帆还在为沐雪对她的误解生气,随即拿着课本就要走。
我还有事,你别过来。
说着杨帆就出了教室。
杨帆,寒阳的事,对不起。
杨帆停住脚步并未回头,一个字都没回答,垫着碎步回了宿舍。正好苏苏也在宿舍,看她脸色有些不对,苏苏便靠了过来。
杨帆,你和沐雪没事吧?那天他好像到处找你,找到你了吗?
行了,苏苏,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你别想太多,他也没有找我,以后他的事你别说给我听了。
说完,杨帆端起盆,扔进去一双还没怎么穿的袜子,倒了一大把洗衣粉出去了。
苏苏知道杨帆肯定吃亏了,杨帆是她最好的闺蜜,谁欺负她都不行。找到沐雪的时候,他正坐在双杠上发呆,神情有些恍惚的望着地上的草。
你给我下来,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风景,诶我说沐雪,杨帆哪儿得罪你了,你把她气成那样。
沐雪回头看了眼苏苏,又恢复到原状,这把苏苏给气的,她冲过去拽住他一只脚就要往下拉。
哎哎哎,你干嘛,你这是想谋财害命啊,我说你平时看起来挺文静,做起事来怎么毛手毛脚呢。
沐雪边说边跳了下来。
你别管闲事,好好读你的书,你哪来这么多精力。
说着沐雪就钻进宿舍,留下苏苏一个人呆若木鸡。
那一天,寒阳一直没来,整个一周都没出现。沐雪知道,那边的事肯定还悬而未决。
再去一趟吧。
沐雪站在教室外的足球场边上,迎着阳光,对地上看书的老孔说道。
老孔抓了抓打卷的头发,眯着眼睛,嘴里蹦出两个字:闲的。
算我一个吧。
不知什么时候,杨帆站在了身后,她很认真的看着沐雪,表示出自己的诚心。
还有我,我也去。
苏苏也来了。
这下齐了,几个年轻人就像是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众志成城。
沐雪将手从裤兜抽出来,拎起地上的书包,跨在了肩上。
走吧,早去早回。
苏苏完全被沐雪帅气的动作给拿捏住了,她的那点少女的矜持化作一连串的点头和认同。
快走吧,情痴。
杨帆拽了拽愣着不动的苏苏,将她的眼神从沐雪身上抽了回来。
好半天,苏苏才反应过来,使劲掐了一下杨帆:哎呀,你瞎说什么呢,杨帆,你再这么说我我生气啦。
两人在队伍最后嘀嘀咕咕,显得拖沓无序,沐雪本来就因为寒阳家的事心烦,见她两在后面有说有笑,转身说了句:能不能正经些,你们这些女人怎么……
杨帆扬起脸,瞪着眼,瞅着沐雪:怎么,我们这些女人怎么了?苏苏,你看看,这就是你的沐雪,连你都被划到了不正经类别里了。
苏苏使劲掐了一把杨帆:哎呀,你说什么呀,气死我了。
苏苏面对沐雪,显得极为尴尬,但苏苏的心思,很早就被杨帆发现了,只不过最近沐雪惹了她,她才故意说出来,她不想让沐雪好过。
女人真无聊!
沐雪冷酷的甩下五个字,继续往前走,老孔走在中间,裤脚把地上的泥巴土扫了起来,沸沸扬扬的飘向天空,害得两女生又是捂嘴又是躲。
再次来到寒阳家中,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隔一周,家里就变了样。沐雪他们进门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很顺利就进了屋里。显然,这个地方已经不惧怕外人的闯入,闯入已经成了这里的习惯,故没有人对陌生的脚步产生兴趣。
沐雪喊了几声,寒阳才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盛满了中药汤,散发出一股牛角的怪味。
寒阳看了看同学们,低下头,摆摆手:找地方坐吧。
然后又继续给母亲喂药去了。边喂药,寒阳边跟沐雪说:东西也让那帮人拿走了,能拿的一件也没剩。
是啊,苏苏和杨帆挨个屋找了一圈,家徒四壁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景象,拿不走的柜子都被打翻在地,成了残渣,灯泡的碎末满屋子都是,两女生到处找笤帚找不着,只能用手挨个捡。
你爸呢?
寒阳放下碗,给母亲擦了擦嘴角,冷冰的说:死了。
老母亲想必是哭坏了身子,只能卧榻,但一提到那个挨千刀的一家之主,一下又有了精神:跑了,这个狗日的,你们说说,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家也败了,人也躲到他妈裤裆里去了。
寒阳的母亲话虽难听,但不无道理,在煤矿坍塌被查封后,寒阳父亲就卷起钱跑路了,据说带了个小女人跑去边境豪赌去了,虽然煤矿没闹出人命,但好几十矿工的血汗钱都让他烧光在赌场,剩下不多点钱,作为小女人的打胎费和补偿金,现在他为了躲避债务,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料理完家里凌乱的场面,大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钱才能解决的问题,不是安慰和鼓励能办到的。
寒阳,你听话,跟你同学先回学校,你一走我就爬起来,我一个女人,这般畜生不敢拿我怎么样,你给我好好读书,以后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寒阳耷拉着脑袋,他已经好些天不洗脸,看不出还是个高中生,对于母亲的劝说,他一点也不配合,拿着空碗就往外走。
寒阳,你冷静点。
杨帆追了出去,加以劝解。寒阳一眼都没看她,权当做空气。沐雪看不下去了:寒阳,杨帆跟你说话呢。
寒阳侧过脸,狠狠的看了眼沐雪:你们先回去,我明天过来。
而整个过程,老孔都不参与其中,他一直坐在房檐下看着这满目疮痍的院子,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帆遭到寒阳的冷眼相对也在她意料之中,老孔不肯站出来澄清,她只能背黑锅了,为了一个藏不住的秘密去保守秘密,反而遭到误会和误解,杨帆内心有说不出的委屈。
而学习,仿佛从他们几个闹腾矫情的情绪中擦肩而过了。
寒阳回到课堂的第一天,老孔就送了他一份见面礼。
寒阳同学,你无故旷课,也不来请假,一周的旷课,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
班主任段老师很不痛快的站在讲台,想要杀鸡儆猴。
老孔冷静的将小说塞回抽屉,徐徐站起来:段老师,你还知道他一周没有来啊,那我代表全班同学好好问问你,这一周你想什么了,作为一个班主任你不及时了解学生状况,这是失职,作为长辈,你不问缘由,反倒先责备上了,这是滥用职权。段老师,你就偷着高兴吧,寒阳这是好好的回来了,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就不是我跟你对话了,所以我说,你就别顾着责备了。
段老师被老孔的一席话搞得呆若木鸡,气急败坏的段老师拿起讲桌上的粉笔盒就直接朝老孔砸过去:你这个没有素质的学生,居然……居然这么跟老师说话,啊,你的教养呢?
老孔躲得快,粉笔盒落在了地上。
段老师,我会写检讨书,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怨孔尚书。
寒阳站起来说话了,他不想老孔为了他受到牵连。
谁知道段老师不领情:你给我闭嘴,你的事稍后再说,我正有一肚子火呢。
随即将嘴对着老孔:你给我滚出去,我的课堂不欢迎你这样的学生。
凭什么,段老师,我交了学费就要坐在教室里,你没有资格赶我走。
老孔无视老师的姿态已经不是头一次,但这次他将这种无视升了一个等级。
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
课本一拍,段老师变一走了之了,韩天头一个站起来为老孔鼓掌,把整个班级都带了起来。
老孔牛啊,是真的牛。
一个个都竖着大拇指表扬老孔为他们赢得了一堂休息的课。
而寒阳却不为所动的翻开了课本,他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学习一下子成了他的好朋友。
妆模作样,哼。
老孔又是简短精湛的点评。
而从那天起,寒阳再没有和杨帆说过一句话,也许那个误会真的成了隔在他心坎的一道影,也许,老孔真应该站出来做一下澄清。
也是从那天起,寒阳再没有喝过一瓶可乐,他请沐雪吃的鸡腿恐怕是最后一只鸡腿,以后都不会再有了。这样的改变让寒阳很难适从,晚上躺在床上饿肚子的时候,他才懂得生活的辛酸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沐雪的处境。实在睡不着,他就叫上沐雪去球场打一晚上的球,不管有没有月光,都要不停的动着,只要一静下来,他马上就会想起家里的情境。
现在他终于和沐雪站在了同一起跑线,再不是大家口中的富家子弟,也许就是这种时候他才明白什么叫同命相怜,困境让他们走到了一起,路是那么难走,总得有个拐杖相互搀扶着。对于杨帆,寒阳的大男子主义一直没放下过,家境落魄之后,他仿佛连在杨帆面前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曾经的他多么风采青春,现如今老气横秋,再也看不到朝气。
也不知寒阳会怎么样,杨帆,你说他家怎么那么倒霉。
苏苏坐在床边梳头,跟杨帆聊着天。
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苏苏一下子不说话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梳头,突然笑看着自己,说:杨帆,你跟沐雪还好吗?
杨帆停下手里的作业,沉静了好一阵才说:苏苏,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沐雪有意思?
苏苏目不转睛盯着镜中的自己,脸一红:都说你两青梅竹马,我怎么敢啊。
什么青梅竹马,谣传,姑奶奶我怎么可能跟那种人青梅竹马,咱两关系这么好,你可别对我隐瞒啊,有什么话赶紧跟我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介绍介绍呢。
哎呀,你别瞎说。
带着羞红的脸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杨帆心中久久的猜疑也落定下来。
沐雪,臭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
杨帆心中充满复杂的祝福,她为沐雪感到幸运,能得到苏苏的青睐,也为苏苏感到惋惜,会看上沐雪这个软弱的人。
而对于杨帆,恐怕跟沐雪之间的关系也将渐行渐远,不是寒阳的原因,是信任,她认为沐雪还有自己的路要去走,有自己内心的结要去解。
而相识相知却不能互为彼此,就没有难为的必要,可作为友谊,却不可逃避的要去为之担心。青春的细腻足可以勒死一段情,也可以滋养一段情。
杨帆那夜迟迟难以入睡,她想起了进入华侨中学前的一个礼拜,那时候她跟父亲吵得很厉害,第一中学的入学手续已经花钱办好,却没有被杨帆采纳,她一心追逐的沐雪,成了她梦想路上的一颗苦果。她一个人出了宿舍,那葫芦丝清脆的旋律又从空旷的草坪升起,她随着旋律走过去,看到了老孔高坐在足球门上。
老孔,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我这种人不会有梦想的,吃吃喝喝,到处走走?我也不知道,你呢?
做个记者吧,那你说沐雪和寒阳的梦想是什么?
鬼知道,这两不务正业的龟孙子,能有什么梦想,你怎么不睡觉?
你问我?你呢?
老孔不再回答,继续吹起了他的葫芦丝,杨帆靠在足球门上静静的听了好大一会儿,直到苏苏跟何悦打着手电筒到处找她,才偷偷的跑回去。
老孔,周天寒阳过生日了,咱们聚一聚?
没想到女人也这么疯。
老孔做了个OK的手势,目送杨帆离开。
生日会选在了校外的KTV,杨帆出了重头,到场的除了沐雪,老孔和苏苏之外,还有苏苏的室友,也就是替代老孔的二任班长何悦。
你怎么来了?
老孔一见是何悦,一下来了气。何悦也不服气,顶上去就来一句:怎么,老班长,我来视察一下民情都不行啊?
小人得志。
你才是小人,孔小人。
你赶紧闭嘴,别逼孔爷爷我发飙。
行了老孔,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女同学较劲呢。
这边说着,寒阳进来了。刚进门,大家都起立唱起了生日歌。
不是说有事吗?什么事?
寒阳,你快过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寒阳听杨帆一说,转身便要走。
诶诶诶,回来回来,东西都准备好了。
在沐雪拽住寒阳的时候,杨帆端起一杯酒,说:寒阳,今天我杨帆给你当面道个歉,我不该把你家里的事说给他们听,这一点可能没考虑你的感受,我自罚一杯,希望你别介意,我真不是存心的。
老孔一听这话,坐不住了,拿起一瓶酒就塞到喉咙里,二话不说直接喝了,然后又去拿一瓶,被何悦按住了:干什么干什么,一句话不说就喝,你倒是不心疼酒?
你懂个屁,给我闭嘴。寒阳,我跟你说啊,你家的事是我传出去的,你也知道我这嘴巴,臭习惯了,什么都说,但事情跟杨帆没有任何关系,你可别误会了人家好姑娘,今天人家自掏腰包给你办个生日会,我们也来蹭吃蹭喝一顿,不是很好的事情嘛。
是我不对,寒阳……
沐雪也加入到战斗,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都别说了!
全场肃静之后,寒阳先干了一杯,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段时间,谢谢大家,过了今天,大家一起努力。
显然,寒阳已经不介意是谁出卖了他的秘密,他很诚恳的接受了此时大家的给予。
那晚,大家说了自己的梦想,老孔说他就想四处走走,不想有什么大作为,杨帆的记者梦,沐雪要做一个独立的人,他总觉得梦想就是在远方的一种东西,寒阳说他要做一个孝子,苏苏跟何悦还没有什么想法,他们只想考个好分数,能远走高飞最好。
咱们把梦想写在木棉树上吧,谁的梦想实现了,就回来把它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