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很喜欢到外祖母玛夫拉·米海洛夫娜家里去作客。她很高兴地接待他们,给牛奶他们喝,拿饼给他们吃。然后她抽出一会儿空闲时间来,和他们做他们所喜爱的游戏,他们把这游戏叫做“拔萝卜”。
外祖母一边想一边说:“姥姥种了一个萝卜。她说:‘萝卜呀萝卜,你长得甜甜的,结结实实的,顶大顶大的吧。’那萝卜就长成了很大的,甜甜的,结结实实的,圆圆的,金黄金黄的。姥姥拔萝卜去了:拔呀,拔呀,老是拔不起来(这时外祖母表演着怎样拔那个顽强的萝卜),姥姥把外孙女卓娅叫来了(这时卓娅就来揪着外祖母的裙子),卓娅拉着姥姥,姥姥拉着萝卜,一起拔,拔,还是拔不起来。卓娅叫来了舒拉(舒拉正焦急地等着去揪住卓娅),舒拉拉着卓娅,卓娅拉着姥姥,姥姥拉着萝卜,一起拔呀,拔呀(这时候孩子们脸上就现出在等待什么的神色)……最后终于把萝卜拔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祖母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个苹果,一块点心,或者一个真的萝卜。孩子们连笑带喊地搂住外祖母,悬挂在她身上,这时,她就把礼物给了他们。
舒拉一迈进外祖母的门坎就叫道:“姥姥,咱们拔萝卜呀!”
过了两年之后,有人又给他们讲这个故事,用听熟了的开场白说:“爷爷种了一个萝卜……”他们两人就异口同声地纠正说:
“姥姥种的,不是爷爷,是姥姥!”
我母亲忙碌了一辈子,从早忙到晚。她要照管全部家务和田地里的农活,还有6个孩子:要给所有的孩子穿衣服,洗脸,缝补衣服和做饭。妈妈累得腰都弯了,但是从不替自己着想。妈妈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到后来对待孙子孙女们,从来是一视同仁的,也总是和蔼可亲的。她从来没有简单地说:“要尊敬长辈。”她一向都是尽力让孩子们能理解她的意思,真正能从心里领会。她对卓娅和舒拉说:“我现在所住的房子,是老一辈人盖起来的,你们看彼得洛维奇给我们砌的火炉有多好呀!彼得洛维奇年纪大了,懂得很多事情,他的手艺巧极啦。怎么可以不尊敬老人呀?”母亲是个很仁慈的人。我小时候就记得,她每次看见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总要把他叫到家里,让他吃一顿饱饭,完了还要送给他一件旧衣服之类。
有一次父亲弯着身子在箱子里找了半天之后,问母亲道:
“我的那件蓝色衬衫怎么找不到呀?”
“你可别生气。”母亲有点难为情地回答,“我把它送给斯切帕内奇了。”(斯切帕内奇是孤苦伶仃,有病的穷老头儿,母亲常去看他并尽可能帮助他。)
父亲无可奈何,只是挥了挥手。
现在,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我还经常回忆着:我的母亲是怎样一个能吃苦耐劳、意志坚强的女性啊。
有一次,我们家的牛被人偷了。谁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对一个农家意味着多大的痛苦。可是母亲竟没有一句怨言,没有流一滴眼泪。另外有一年,我还记得,发生了火灾,我们家的房子和一切东西都被烧光了。父亲对这件事非常悲观失望。他在放倒在地上的树干上坐着,垂着双手,绝望地看着地下。
“不要紧,他爹,我们还能挣回来的!”母亲说着向他走去。走近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母亲接着说:“你不要伤心,我们会有办法的!”
我母亲是个完全不识字的人,直到她去世她连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她对文化学习却十分重视并怀着敬意。由于她对我们的关心,我们才上学成了有文化的人:是她坚决主张把我送进小学,然后又送入中学。
我们家生活上常有困难。我记得,在特别困难的时候,父亲曾经决定让正在中学上四年级的哥哥谢尔盖休学。可是母亲对这个主意连听都不愿听。为了让她的儿子能继续上学,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例如去找校长,说了很多好话请求让她的儿子享受公费。
“就说你吧,他妈,斗大个字也不识一筐,不是也活得挺好吗。”父亲愁眉不展地说。
母亲不跟他争论,但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俗话说得好:“读书就是光明,不读书就是黑暗。”她常爱反复说这句话。她从亲身的经历体会到,没读过书的人生活是一片黑暗。
“将来你们上学可要好好学习呀。”她常这样叮咛着卓娅和舒拉,“你们成了更聪明的人,懂得很多事情,这不光对你们自己有好处,对你们周围的人也有帮助。”
外祖母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她知道很多故事,也会一边一刻不停地做自己的工作:缝缝补补,削马铃薯皮,或者和面,一边不慌不忙地讲故事。她像是自言自语地念道:
“一只狐狸在树林里跑着,看见树上落下一只山鸡。那狐狸说:
‘山鸡,山鸡,我进城去了。’
‘咕——咕——咕,进城就进城呗。’
‘山鸡,山鸡!我得到圣旨了!’
‘咕——咕——咕!得到就得到了呗!’
‘不许你们山鸡在树上蹲着,你们都要到草地上去溜达。’
‘咕——咕——咕,溜达就溜达吧。’
‘山鸡,山鸡!那边是谁来了?’
‘咕——咕——咕,庄稼汉。’
‘山鸡,山鸡,跟着庄稼汉后边跑的是谁?’
‘咕——咕——咕,小马驹。’
‘山鸡,山鸡!它的尾巴是什么样的?’
‘是弯的!’
‘那么,再见吧!山鸡,我可没空和你瞎扯了!’”
卓娅和舒拉坐在小木凳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姥姥。她一个接一个地讲着故事:大灰狼的故事,馋嘴狗熊的故事,胆怯的小兔子的故事,接着又讲那狡猾的狐狸的故事……